晃晃悠悠。
一片恍惚悠然间,陈令秋被一股暖流唤醒了意识。
一股强行进入他身体的暖流。
在腹部,暖洋洋的。
脑中的意识开始一点点复苏,四肢五感也逐渐恢复了几分。感觉到清醒些后,他昏昏沉沉的睁开了双眼。
率先映入眼眸的,是一张绝美的脸庞。
一双剪秋水双瞳澄澈明净,俏丽的脸颊却不知何故微微泛着晕红。额头琼鼻上也都挂着几滴晶莹汗珠,让人瞧着心猿意马。
脱俗清雅、温柔绰约。
正是柳新儿。
“......”
或许是身体虚脱留下了几分后遗症,意识尚有些迷蒙的陈令秋盯着她看了半响,仍是有些记不起自己如今身处哪位花魁的闺房。
可这时,身旁女子耳廓处的一绺青丝自然滑落,轻逸的发梢在他鼻尖不断撩动。
一抹淡淡的清香也同时顺着发梢滑入鼻腔。
“嘶~”
被瞬间勾起回忆的陈令秋心头猛然一惊,身体也恰到好处的传来一阵疼痛。
同时也让他意识到眼前女子的悍匪身份,而且自己与她的关系可不是什么鸳鸯伉俪。
正欲起身远离她时,
“别动。”
清冷嗓音在头顶响起。
平淡如水的声音让人心安了几分。
再仔细感受一番后便能发觉,除了腹部不知为何传来微弱疼痛,其余身体部位并没有奇怪的撕裂感。
小心翼翼低头一瞧,下腹间果然有一道如女子小嘴般的伤口,正往外吐着少许殷红鲜血。而那白衣女子的纤纤玉指不知为何,也抵在他腹部往下小半寸的位置。
疼痛感与舒缓暖意正是来源于此。
“......”
受了伤,又被拿捏住命脉的陈令秋不敢任何过激举动,犹豫片刻,还是慢慢躺了回去。
望着近在咫尺的柳新儿,他声音有些虚弱的问道:
“你这是...”
柳新儿手中动作未停,抬眸望了过来。
“探黄庭。”
清冽的声音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激得陈令秋下意识蹙起眉心。
“这是...什么意思?”
黄庭,始于丹田,对于江湖武夫的重要性不必多言。
可真气内息不过为御敌手段,入梦这么久以来,陈令秋从未听说过能够凭此替人疗伤或是其它的说法。
柳新儿莫名以气机肆意插入他丹田黄庭的举动,以及腹部忽然出现的伤口,都难免让他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就是...”似乎察觉到陈令秋神情间的变化,柳新儿别过视线,垂眸想了想,解释道:
“探黄庭。”
“......”
虽然没听懂具体是何意思,但仔细感受后,陈令秋发觉此举似乎并不会伤及体魄。
反倒是指间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某种气机源源抚过身体后带来的舒缓暖意,使得伤口处的疼痛感渐弱了几分,溢出的鲜血也在被止住。
陈令秋逐渐卸下了防备。
算了,就当体检了,反正如今他黄庭气机尽失,也无力反抗。
而且第一次被别人进入身体的他,倒是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
索性无事,陈令秋便环望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当下二人身处的似乎是某辆马车的车厢内。
外面再次下起了小雨,阴沉的天色下,本就光线不明的车舆内更显昏暗,倒也分辨不出具体的时辰。
车厢本就狭窄,低矮的床榻被他一人所占据,而未戴帷帽的柳新儿正半坐在床沿。
偶有秋风鼓动,马车两侧的车帘飘起一角,如丝如绸的雨水也趁着风势遁入了车舆内。
毛毛细雨轻抚脸颊带来的凉意,让陈令秋腹中的邪火小了许多。
前车帘被寒风掀起,他也借机打量了一眼外面——马车并无车夫驾车,马儿极有灵性的朝前缓慢驶去。
晃晃悠悠。
趁着柳新儿在他身上埋头忙碌的功夫,陈令秋不得不收敛起以往玩世不恭的态度,开始认真的在脑海中捋清当下的形势。
他被眼前的倾城女子绑票了。
如果江湖上的传闻以及他之前的猜测没错的话,那柳新儿掳走他的目的,正是为了南下蜀地,让自己与那名修成道家心法玉碑子的女冠学道,并继承这门无上法门。
虽然陈令秋如今的确受限于体魄,武道实力没办法更上一层,对此苦恼已久。但他也不至于丧失理智到相信江湖传言和一位初次见面之人。
且不说承袭玉碑子一事的真假。
他堂堂漠北异姓王世子,日后可是能够世袭罔替,成为手握漠北数十万边军及六州之地封邑的潇洒王爷。
让他褪下蟒袍穿道袍,放着妙龄花魁软嫩的杨柳腰肢不握,去握木槌敲鱼子,甚至花费数十年光阴枯坐,学什么狗屁心法道法,就为了有朝一日踏入宗师?
陈令秋嗤之以鼻。
这方世界江湖武夫的武力值是高,以一当十破甲百余都不在话下。但除了江湖上真正拔尖儿的一撮人之外,剩下的门派豪侠,仍是得乖乖俯首朝廷。
武道宗师?
够马蹄碾几个来回?
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女侠,你也不想家中百余口妇孺...
真正像柳新儿这般,胆敢得罪权势藩王的执拗江湖人,终归少见。
至于一些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之人,朝廷自有其它应对的办法。
早年间堂前燕、池中鲤两大稽查江湖的朝廷机构,枭首令将以武乱禁的侠客武夫缉拿归案后,再传首江湖、震慑宵小之类的事早已屡见不鲜。
大周宋氏天子家门,才是这座天下最大的江湖门派。
而且玉碑子一事若只是江湖虚言,那届时他将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是铁链套脖子。
蜀地虽与漠北毗邻,可偌大的古蜀三洲之地无数郡县。这么大的地界儿,柳新儿若是将他随便一藏,幽州王府鞭长莫及,当真是无力回天。
深山宅院、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手臂粗的铁链子上栓着一位白净男子。一片昏暗中,吱呀推门声在耳旁响起,刺眼的光亮随之挤涌进了房间。
推门而入的却是一位不知深浅、不知疲倦的师太...
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
可如今攒了半月的黄庭气机一朝丧,下一次再入武道山巅不知是何时,重新蓄养气机也需要费一番功夫。
仅凭陈令秋的拳脚实力想要从这名悍匪的柳裙之下溜走,并非易事。一场昏睡之后,腹部莫名出现的伤口,更是让他万分疑惑。
真他娘...
长长舒了口气,在不影响柳新儿摆弄他的情况下,陈令秋伸手将马车侧帘掀开一角。
天光低沉。
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丘阜,裱藏进了以天地为底色的画卷之中。偶有胡杨植被,又为这幅寡淡的风沙戈壁画卷添上了几分盎然。
斜斜秋雨犹如秋毫下挥洒的浅墨,稠迭连绵,将这幅别致画卷一点点浸透。
熟悉的景色。
进漠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