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陈令秋那位“梦中爹”的封地。
与他记忆中的古代王朝形势不同，这方世界漠北的六州之地，实则临近西北。不仅囊括了大周半个西北地界，还占据了北方邻居楼荒的小半戈壁草原。
从之前二人所处的云州再往西行，便进了漠北蓟州。柳新儿若是想带着他南下蜀地，便只能从蓟州借道。
望着腹部莫名出现的伤口，以及眼前那完美无瑕的侧颜，陈令秋低头陷入沉思。
...
约莫盏茶的功夫，陈令秋腹部的伤口便止住了血，伤痛感也弱了许多。而柳新儿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便替他重新撩好衣衫，远远退到一旁的蒲团盘坐。
陈令秋的视线追随了过去。
这名女子先前头戴的帷幔搁置在了身侧，此时的她无物遮面，倾城容貌一览无余。
或许是淋过雨的缘故，单薄湿漉的衣衫紧贴着身子，鬓角发梢都沾着些雨水自然垂落，使得这位女子没有了一开始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别致动人。
而且脸色更加白皙了。
应该说是...惨白。
“你受伤了？”陈令秋愕然道。
两人一起受伤？！
车舆内颇为昏暗，直到前帘被寒风掀起一角，借着遁入的光亮陈令秋这才发觉柳新儿的脸色不太对。
此时的她正紧闭双眸结跏趺坐，伴随着胸口处的雪峰起伏，口中也不断吐出阵阵白霜。
先前与之交手时，柳新儿的气息绵长步伐平稳，与当下所见的状态全然不同。
伤势不轻。
果然，幽幽闭眸的柳新儿沉默片刻，倒也没有避讳，微微颔首。
柳悍匪的实力毋庸置疑，即便她受了伤，陈令秋也不觉得自己能有半分胜算。或许也正因如此，柳新儿方才探查完他的黄庭之后，才没有将自己束缚起来。
可是，她的伤势从何而来？
陈令秋眉头紧锁，低头陷入沉思。
山武关内的骑军？
山武关横亘于云蓟两州之地，距离二人之前所处的小镇并不远。若是关内戍守的骑军收到他的消息后，率轻骑一路疾驰，一两个时辰便能赶到。
这也是他当初仓促之下，选择在小镇暂避歇脚的原因。
可山武关虽是漠北紧要关隘不假，戍守的士卒也足有千人。但关内多是寻常军伍甲士，绝不至于藏有柳悍匪这种境界的人物。
在他昏迷之前，也并未见到有大队骑军踪影。柳新儿这种实力的高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带着自己避开骑军锋芒。
难道是幽州王府听闻消息，派来了接应之人？
那自己身上的伤势呢？
柳新儿目的是为了带他回蜀地修道，不至于做出伤害他的举动。而从腹部的伤口来看，更像是某种利器或剑刃所伤。
总不能是双方交手时的误伤。
思忖之后，仍是毫无头绪。但无论如何，这名悍匪的柳裙之下，陈令秋都瞧见了一丝曙光。
重新转头看向那名倾城女子，陈令秋犹豫之后，还是轻声唤道：
“柳姑娘。”
伴随着一口寒气呼出，柳新儿缓缓睁开双眸，略感疑惑地望了过来。
盈盈胜秋水的双眸在光线不明的车舆内亮起。
很好看。
视线相接，陈令秋先是直言问道：
“我昏迷了多久？”
柳新儿稍加思索，倒也并未有任何隐瞒，平淡回道：
“一天。”
昏迷方才一天，若是从山武关方向西行进入漠北，即便当即南下也并未走出多远。
听着女子轻音，陈令秋想了想，再次开口：“那能否说说，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我们是如何受的伤？”
可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柳新儿只是神情平静的望着他，没有半点要回答的意思。
她又不傻。
“别误会。”见她眼中似有提防，陈令秋只能解释道：“本世子只是出于谨慎而已。”
“柳姑娘知道我的身份。
“漠北这么些年来树敌不少，导致本世子从小到大不知遭受过多少次刺杀。甚至不久前刚出京城时，便遇上了一伙江湖人暗中埋伏，险些因此身死。
“再之后又遇上了柳姑娘你...
“所以如今在昏睡之后莫名受了伤...心中难免有几分顾忌。”
前不久刚出京时的一场截杀，犹胜与柳新儿交手时的凶险程度，陈令秋直到如今都心有余悸。
刺客的来历无非是一些不知死活的江湖人。
而这些江湖武夫之所以对陈令秋或是漠北王府抱有如此大的敌意，都源于靖平元年。
大周靖平元年，北方的邻居楼荒马蹄南下，令得原本三足鼎立的漠北古蜀大周，面对骁勇的游牧蛮族不得不合纵连横、拒敌以北。
此战之后，朝迁市变。
占据中原的大周国力日益鼎盛，独坐鱼台削弱其余两家势力后，一举将漠北、古蜀两地并入版图之内。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古蜀仍旧沿袭旧制，近似附属国。而漠北那位草莽出身的关北汉子，则被册封为异姓王，坐镇关北道六州。
即使过了二十余年，漠北古蜀两地仍是逃不了拥兵自重、各自为政的问题，俨然已经成为大周朝廷之外的一方小庙堂。
不同于蜀地的局势安稳，漠北当年尚未并入大周前，两者间的兵革之祸可不曾少过，多次马踏中原，并且因此得罪了许多江湖人。
如此一来，外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陈世子自然首当其冲。即便这些年幽王府杀了一茬又一茬，桀骜不驯的江湖武夫仍是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来。
所以陈令秋当下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自己到了蜀地是否会被套铁链子，不好说。但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子绝不希望他在此之前丢了性命。
这番话说完后，柳新儿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了半响，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正当陈令秋心中不解时，她终于开口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低头思索，陈令秋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对方的身份？”
此言一出，柳新儿顿时蹙起了好看的眉心，再度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
而见她这般模样，陈令秋下意识便联想到了漠北王府的势力。
坐拥大周六州之地的漠北，除了明面上的数十万边军之外，其余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暗桩密探遍布各州，他这位漠北二世祖被人绑票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即便柳新儿是位大高手，可仅凭借一己之力，只怕还是无法与幽王府的势力相抗衡。所以她的伤势极有可能是与幽州王府的人马交手留下的。
想到此，陈令秋目光重新看向柳新儿，试图从她的俏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惜，柳女侠依旧面色平静，双眸幽幽若深潭。
风声鼓瑟，雷鸣入耳。
沉默许久，柳新儿终于朱唇轻启：
“我不知道。”
“......”
见其神色不像有异，陈令秋也没有继续追问来者身份，而是垂眸看向柳新儿胸前起伏不断的山峦，感受着她呼吸吐纳间的紊乱气息。
沉默了几秒，方才继续开口问道：
“对方很强？”
“嗯。”
“共有几人出手？”
“一人。”
一人？
亲自与柳新儿交过手的陈令秋很清楚眼前女子的实力，漠北王府能够真正能够伤到她的人屈指可数。
在脑中想了半响也没能找出什么符合的人选，陈令秋只能接着问道：
“然后呢？情况如何？”
柳女侠望了他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
“跑了。”
沉默了一下，陈令秋还是没敢开口问究竟是谁跑了。只是默默将侧帘掀起，望着车舆外的景色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可是在进漠北前留下的伤势？”
柳新儿同样转过头，从掀起的侧帘处看向马车外没有半分区别的景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