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漠北之前动的手么...
陈令秋不动声色将车帘放下,没有再追问之前的情形,而是转头看着那袭白衣轻声问道:
“柳姑娘可知道蓟州与漠北别地有何不同?”
不待柳新儿答话,他便自顾自说道:“蓟州虽无天险,却仍是漠北重地,究其原因便在于蓟州北衔楼荒、南连蜀地,大周漠北东西通衢。
“所以除了各处拔地而起的关隘重镇之外,偌大的一州之地还常有巡防的锦骑在各地巡守...”
“你想说什么?”
柳新儿眉头轻皱,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显然不明白陈令秋这番话的目的。
望着她倾城容貌,陈令秋淡然一笑:
“我是想知道,你我如今都受了伤。在伤势严重的情形之下,面对蓟州巡防的锦骑与暗中势力,你如何能带着我安稳南下?
“要知道此去蜀地数百里之遥,即便能够一路畅途无阻,可踏入蜀地之前还需经由斜峪关。
“关内长年戍守不下千人的军伍,仅凭姑娘如今的体魄,只怕...”
盘坐的柳新儿默默望了陈令秋一眼,对于他的高谈雄辩颇感到有几分奇怪:
“你...如何知晓这么多?”
“柳姑娘。”陈令秋垂眸与之对视,“是不是在你眼里,像本世子这种纨绔子弟,除了风花雪月玩儿女人之外,脑子里便全是糨糊了?”
对于柳新儿的反应,陈令秋丝毫不意外。
他入梦方才两年,且一直待在京城与各家青楼才貌双绝的花魁求学问道。所以对于这片西北土地的认知,自然是来自那位世子殿下。
漠北各地驻防军伍,以及王府内数不尽的典籍秘辛的所有记忆,都像是刀刻斧凿般刻进了他脑子里,根本无法忘却。
“......”
沉默片刻,柳新儿轻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低头想了想,她又随即说道:
“可是,南下不能耽搁。”
“为何?”
见自己已然陈明利害她却仍是固执己见,陈令秋不由得眉头一挑,“我知道姑娘是想让本世子与莲花峰的道长修道,可这种事何必这么着急?”
柳新儿轻睨了陈令秋一眼,声音微冷重复道:“南下不能耽搁。”
“那好。”
瞥了眼平放在她膝间的狭刀,陈令秋语气渐渐缓和下来:
“那既然如此,本世子倒是想问问,若是之前那人追杀前来,柳姑娘与之对敌有几分把握?”
“......”柳女侠陷入沉默。
而见到这一幕的陈令秋忽然觉得,与她交手之人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厉害,柳新儿的伤势也比看起来更加严重。
那人的来历身份若是幽州王府,甚至是朝廷的人也就罢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或许只是误伤。
可若当真是有其它漏网的江湖势力...
连柳女侠都能打伤的人物,陈令秋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在不曾见到漠北王府熟悉之人时,他只得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当下的困境。
想到此,陈令秋双手压着床榻缓缓起身,踱步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确认了一眼车舆外的环境后,转头缓声道:
“若是柳姑娘相信我,你我二人可以先行西南。”
望着柳新儿不解的神情,陈令秋在脑中回忆着回忆对于这片土地的熟知,解释道:
“西南行出不到百里,便入了扶風郡。届时我们可以寻上一处僻静之地,等你稍稍养好伤势后,再借由扶風南下蜀地。”
柳新儿轻轻蹙眉,转头看向陈令秋时,清幽眸子中充满着不信任。
“柳姑娘,不必如此看我。”
陈令秋轻笑两声,“西行扶風不过两三日的时间,相比于直接南下之路只是稍稍绕远而已。即便加上养伤也并不会耽误多久功夫。
“况且此地是漠北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寻上些人马作庇护不成。即便你受了伤,可寻常军伍甲士对你而言,有半分威胁吗?
“本世子如今身处姑娘柳裙之下,生死也任由你拿捏,有何可担心?”
这番话说完后,柳新儿默默垂下眸子。虽未明确回答,但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考虑陈令秋的话。
见她眼中似有犹豫,陈令秋缓缓压低身子,犹如恶魔低语般,在她耳旁循循善诱的蛊惑道:
“虽然不知道柳姑娘为何如此着急南下,但若是这样带伤而行,万一在途中被与你交手那人追上,我们只能束手待毙了。
“而柳姑娘若是因此事...那蜀地莲花峰抚养你长大的那位道长,又该如何自处?”
“......”
沉默了一会儿,柳新儿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在昏暗车舆内忽闪。
“你是不是当我傻?”
...
...
...
晦暗不明的天色中,一架马车斜斜停落在天地间。
高空中的小雨仍旧淅淅沥沥下着,细细绵绵如春雨,重新钩织出了一张纤细大网笼罩着整片戈壁。
马车内,原本脸上挂着蛊惑笑容的陈令秋听闻此话后,不由得神情一滞。
“为何这么说?”
清了清嗓子,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称:
“本世子只是为了你我二人当下的处境着想。毕竟我也不希望被那人追上之后,在自家地盘被割了脑袋,怪丢人的。
“相比之下,陪着柳姑娘走上一趟蜀地又如何?”
柳新儿咩有说话,只是瞪着清幽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场面再次陷入寂静。
寒风顺着帘子吹入车舆内,轻柔中带着几分别样的凉意。
僵持再三,陈令秋还是率先收回目光,干笑两声:
“若是柳姑娘心存顾忌,对于本世子此举有些不信任的话,那你自行决定便是,反正我也只是你的肉票。”
“......”
柳新儿蹙着好看的眉心盯着陈令秋思索良久,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先南下。”
以退为进之举没能糊弄眼前的大聪明,陈令秋也并未在意,置之一笑:
“那便走吧,时间仓促。”
“嗯。”
柳新儿点了点头,拿起搁置在身旁的白色帷帽重新覆在头上,又掀起车帘,牵住有些湿辘的缰绳,准备动身。
看着柳新儿驾车打算去的方向,陈令秋好心开口提醒了一句:
“蜀地在我们东南方位。”
柳新儿默默点头应下。
见状,陈令秋长舒了一口气,返身走向床榻,打算重新寻找脱身的方法。
看来,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武道山巅了。南下到达蜀地之前,他或许还能再入一次梦境。
不知道那几位已登绝顶的武学大家,能否拿出新的招式调教他。
这般想着,陈令秋转身朝车舆内走出几步,却发现马车似乎没有动静,依旧停歇在原地。
转头一看,车厢外的柳新儿拽着缰绳,身体略显僵硬地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任何动作。
陈令秋停下脚步,面露不解。
“怎么了?”
沉默了几秒,柳新儿默默垂下脑袋,透过帷幔薄纱传来弱弱的声音:
“哪边是...东南?”
“......”
陈令秋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蓟州扶風郡方向。
“那边。”
柳女侠轻轻颔首,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感激: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