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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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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破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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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繁星点点。 荒原戈壁之上,一道摇曳的篝火余烬冉冉升空,四散飞舞的星火为夜幕中的星河再添上了几分光彩。 火光烘炙下,悬挂在西北天空中的那轮皎皎明月不再似往日那般清冷,柔和了几分的月色静静晖映着这片贫瘠土地。 篝火旁,睡觉不怎么安稳的柳新儿口中正在念念有词,而陈令秋就盘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被炙热焰火烤得模糊不清。 龙虎山天师府那群臭牛鼻子炼丹的手艺的确不俗,小金丹并没有过期。 也不知是药效强劲还是为何,柳新儿在初时服用神情痛苦、气机紊乱。好在药效很快便发挥了作用。 丹药化作丝丝缕缕精华,悉数灌入了柳女侠的丹田黄庭之中,如春风化雨,四肢百骸都受到了无声的浸润。 如今她的气息平稳了许多,脸色也舒缓了下来。 待柳悍匪在睡梦中讲述完她小时候的顽劣事迹后,陈令秋方才蹑手蹑脚起身,走向一旁的山坡。 可刚迈出几步,便又转身折返了回来。从地上拾了些准备好的木柴丢入篝火中,又多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子,这才转身离去。 ... 秋风过耳。 衣着单薄的陈令秋站在山丘上,双手拢袖,微微佝偻着身子眺望远方,脑中闪过千万思绪。 除了那道白衣倩影之外,他思虑最多的实则是另一件事。 在那红衣女子现身截杀,柳新儿负伤晕厥的这段时间内,他不仅再次恢复了那位世子关于至亲间的部分记忆,甚至已然再入大梦春秋,重踏武道山巅。 这次在那处山巅待的时间并不长,没能攫取任何武学功法。 但出梦之际,九人之一的另一位剑仙却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武道徐徐似山岳攀登,步步莲花。 气机涛涛如江河临止,倒行逆施。 前半句很好理解,无非是武道之路需循迹渐近、拾级而上,如此方能足下生莲。 后半句... 陈令秋猜测,约莫是与他的体魄有关。 京城的这两年时日,他并没有像当初的陈世子那般,自知武道无望后便自暴自弃,反而一直按照武道山巅的法子存蓄气机。 甚至还尝试过用刀剑养气,试图另辟蹊径。 只是收效甚微,更加做不到像柳新儿陈北霜这种武学天才那般,在武道之路上一骑绝尘。 与柳新儿所说的处境一事,并非虚言。不光漠北与大周皇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连幽州王府下面的诸多山头间,同样是错综复杂。 他甚至怀疑这次的刺杀,与这两者脱不开关系。 秋风习习。 感受着黄庭流蕴的气机,陈令秋拢袖静立,任由漠北风沙拂面,口中轻喃: “不破不立。” ... 晨曦初露,东方吐白。 秋意渐浓。 昨夜燃起的篝火早已被清晨的寒霜浇灭,就连燃尽的焦黑木炭上都附上了一层寒意失了温热。拴在胡杨树下的马儿焦躁不安的原地撅着马蹄,口中呼出阵阵北霜。 朝霞步步为营,将遗留在大地上的阴影一点点蚕食殆尽。 山坡上,一袭白衣的陈令秋佝偻着身子,以手中的半截枯枝作笔,以大漠黄沙作笺,笔走龙蛇。 当初的那位世子殿下虽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学无术。 相反,不仅对于自家封地各地军伍了解颇多,对于琴棋书画等技艺也都有所涉猎。 陈令秋当初在京城时,也常常与各家花魁探讨些插花论道的知识,以便更快融入这方世界。 毕竟这些个青楼花魁,可不是那种除了脱男人裤子外便一无是处的女子。女子八雅对于花魁来说可都是吃饭的技艺,当属她们最为精深。 进了青楼若是不通文墨才情,只会傻乎乎扔银子,人家难免会在背地里耻笑几句。 当然,贵为大周天字号二世祖的陈世子自然没人敢说半句不是,真当世子殿下提不动刀? 说起来,这些传统手艺活儿,大多还是那些花魁手把手教会的。如今想想,倒是真如躬身亲历一般,颇有些怀念。 陈令秋无声笑了笑,抛却这些杂念,敛声屏气,打算一鼓作气将手中的篇章写完。 可刚想落笔,身后便传来一道清淡轻音。 “你这是在...” 心念被打断,陈令秋便也断了奋笔疾书的念头。拎着手中枯枝起身,转头轻笑问道: “伤势如何?” 一袭胜雪长裙的柳新儿,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不远处。初阳细细点点洒在那倾城小脸蛋儿上,清丽不失柔美,煞是好看。 这下当真是不施粉黛便如朝霞映雪了。 四目相接,柳新儿仔细感受了一下,点点头,语气轻轻: “恢复挺好的。” 经过一夜休息之后,柳女侠现今不仅气息平稳绵长,就连原本白皙的脸色都像是受到了滋润般白里透红,润了几分。 看来这小金丹不愧为道门第一丹药。 有机会得找天师府多整几炉。 “谢谢。” 这次柳新儿的语气真诚了许多。 “柳姑娘,感谢的话就不必了。”陈令秋轻轻一笑,“本世子之前已经说过,你我如今一损俱损,保住你的性命于我也有益。” 听到此话,柳新儿轻轻颔首,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余光瞧见了陈令秋身后满地的文字,眸子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这些是?” 见她歪着脑袋垂眸打量着黄沙之上的文字,陈令秋便转过身笑道: “见你还未醒,我索性无事,便从脑中翻出了一篇文章来写写。” 初升朝霞洒下的余辉,如缕如丝落在了每一寸文字描成的黄沙之上。砂砾中的字字句句、熠熠生辉。 有了花魁的调教,陈世子的行书的确有几分大家水准。下笔收笔,顺势而为、多有千秋。露峰藏神,内敛却又不缺锐意。 “以意为变、以念为锋,潮起自如、进退为之,涛涛如浪...” 口中喃喃的柳新儿忽然愣了愣,下意识蹙起了眉心,视线直接看向最后落笔的二字: “听潮” 望见她的反应后,陈令秋拎着木枝随意踱步:“幽王府收录的《听潮》中的一篇,据说也是柳邵元最为得意的一段内容。” 这本书的确为柳邵元当年所著不假,但除了听潮篇中有关刀法的内容之外,其余的记述根本称不上什么秘籍,更多的是这位刀法宗师吹水年轻时的过往。 譬如今日与谁打了一架,没打过人家,下次得他娘的瞅准机会套麻袋。 再如某一日的刀剑相争,被人家折了佩刀,只能安慰自己几句三十年河西。 诸如此类的随笔不胜枚举。 虽未谋面,但陈令秋倒是觉得被天下人誉为满溢刀道一斛珠的柳宗师,是个妙人。 “这本书...” 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柳新儿略显低落的声音。 陈令秋没有转身,只是低头看着黄沙上的金色文字。沉默良久,方才轻声开口: “抱朴阁是家姐所建,阁内多数武学典辛来自王府库房,又或是陈北霜当年游历中原江湖时,收录而来的。 “但也有一部分...来路不正。 “若是有机会能够物归原主,再好不过。” 望着身前站定的挺拔身形,被阴影遮住半边脸颊的柳新儿在踌躇了片刻后,轻声说道: “我...欠你一个人情。” 初阳悬空,清晨仍旧透着几分凉意。 陈令秋背身轻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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