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凊今日也起了个大早。
走出自己的院落后,她便独自一人在王府踱步游逛。
虽然没有被软禁,明面上也瞧不见任何看守之人,可暗中肯定是有不少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点,红凊心中自然也清楚。
如今她的黄庭内息被一道罡气死死压制,从一位武道宗师成了弱女子,对于体魄的影响虽不大,但胸闷气短,以及心境的影响却是难免。
今日起身瞧见外面天气不错,便打算出来走走,缓解心中压力,同时也试图在脑海中想清楚,对于自己往后的处境该如何应对。
榈庭多落叶,慨然已知秋。
秋风摘下残叶落于廊道庭院之间,一喜红裳的红凊踩着黄叶踱步走在小径,神色间显得心事重重。
红泥...走了。
二人是一同北上漠北,如今却...
对于这位仅仅只比她大了几个时辰的胞姐,红凊心中其实并非真正怨愤,更多的只是对于红泥放达性子和浪荡举止的不满。同时又因为这么些年以来,师门时常将性子截然不同的二人放在一齐比较,难免会引得心高气傲的姊妹两人针锋相对。
可红凊说是嫌恶红泥的性子放荡不羁,何尝又不是羡慕她的无拘自由?
回想起之前湖心亭中,见到红泥毫不在意世俗枷锁,与那位世子“打成一片”,眉眼间满是春色的样子...
似乎,已经很久没从这位姐姐脸上看到过了。
临走前,红泥甚至还将...
红凊像是想到什么,清冷的脸色微微红润了几分。
她当时离得尚远,只是瞧了个大概。可之后从那人的反应也大致能猜出来。
书?
红泥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书籍,而且哪有封面娟秀着半镂空纹饰的书...
这点...倒是不羡慕。
...
走到一处空旷开阔之处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利刃割破空气的动静。
红凊停下脚步,面露疑惑。
有人在练刀?
此处像是王府的演武场,自知自己处境的红凊,无意惊扰对方,正打算转身离去时,余光却无意瞧见那开阔地练刀之人,着一袭白衣,身影有些熟悉。
再定睛一看,正是那位世子。
身法行云流水,刀光如寒影森森...
瞧见是他正在练刀后,红凊更加不想过多停留。毕竟江湖上对于偷学武艺招式一事,算是大忌,最被人不耻。
可念头虽如此,脚步却不听使唤的停留在原地,眼神也没有从那道挥刀如泼墨的背影上移开片刻。
她并非是想偷学。
早已是玄品宗师的红凊醉心剑道,对于陈令秋展现出的不俗刀法也没什么垂涎。只是对于这位公子哥儿的武道成长之路,却是有些按捺不住的好奇。
竹海一见,这位幽王世子便展现出了与传闻不同的实力,再到泛湖游船的一场拳法倾泻,悬湖水而不坠...
还有如今写意自如的练刀。
这哪里是一位浪荡世子该有的本领?
这般想着,红凊竟下意识的迈步走入演武场,走向中心处的那位白衣男子...
心无旁骛的陈令秋眉头一皱,返身递刀而出。
“飒——”
刀光卷起秀发,停留在女子眉目间。
面对近在眉睫的刀尖,红凊没有避退,眼中只有平静。
瞧见是红凊后,陈令秋默默收回狭刀,没有计较她旁观一事,心平气和问道:
“有事?”
红凊目光落在陈令秋额头的汗水上,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我的伤势好转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稍作迟疑,陈令秋摇了摇头。
“为何?”
“你的伤势虽然好转,可如今黄庭内息尽失,没有气机傍身,仅凭一些拳脚功夫...本世子怕你走不出洛水。”陈令秋收回狭刀,随口解释。
红凊秀眉一凝:“你这是想要反悔?”
“本世子从来言出必行。”陈令秋面不改色的看着她:“只不过之前与你姐姐的一场交易,她开出的条件是让你留在幽王府,并且要照顾好你的闪失,所以...”
听完这席话后,红凊垂下眸子,心中苦笑一声。
这算什么?
自小大到都一直与她针尖麦芒的红泥,竟然还会托仇人照顾好她?
“既然不放我离开,那...”迟疑片刻,红凊又抬眸说道:“之前的赌注能否改成让我登抱朴阁?”
陈令秋似笑非笑:“你说呢?”
抱朴阁藏有不少江湖秘籍,红凊虽不是中原江湖人士,但这次北上行刺幽王世子,自然也了解了不少漠北王府的消息。
如今黄庭内息被镇压,想要登临抱朴阁寻找法子?
这位女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之前对红凊仁慈,是因为陈北霜对云州刺杀一事其它的谋划。之后看在红泥的份上,陈令秋留她性命乃至护其周全也没有问题,毕竟与西域那边的幕后势力相比,一个红凊根本无足轻重。
但仅限于此了。
陈令秋可没忘腹部的一剑之仇。
见被毫不留情的拒绝,红凊也没再多言,低头沉默后,便打算转身离去。
可这时,
“等等。”
喊住红凊后,陈令秋慢悠悠踱步走上前,面无表情打量着这名女子:“让你登抱朴阁倒是没问题,毕竟之前的赌约还未兑现。”
红凊平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下一句话。
果然,陈令秋很快便说道:“虽然红凊姑娘曾作出过行刺的举动,可自打你入王府以来,本世子待你如客,从未为难过,如今更是让你登王府抱朴阁...“
说着,陈令秋在红凊身前站定,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名倾城女子的玲珑身段儿,语气带着戏谑:
“所以,红凊姑娘你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了?”
这位女子与红泥的容貌极为相似,甚至就连身段儿都像是一个磨子里刻出来的。
唯一只有眉眼气质不同,一人有着似醉非醉妖媚的桃花眼,另一人则是杏核般的杏眸,气质也更加恬静清冷,不可亵玩,让人想要摁在身下蹂躏。
倒是忘了,还有这双玉腿,柔嫩匀称纤白如丝,称得上是陈令秋见过最为完美的腿,覆上长裙遮掩简直是暴殄天物。
诚意?
红凊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陈令秋。
她被陈北霜抓回来的时候,除了一身伤之外什么都没有,如今红泥离开漠北,更是孑然一身,拿什么给出诚意?
抬眸察觉到陈令秋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游曳后,红凊不由得脸色微变。
他莫不是想...
眼前这名男子目光灼灼,身形修长挺拔如松,几乎高过她一个脑袋,再加上他正手持狭刀,方才的一场刀法倾泻气机的余韵也留存周身,更显锋芒逼人。
头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到压迫感的红凊,下意识退后一步。
“你...你想如何?”
“怎么?红凊姑娘莫不成还怕了本世子不成?”陈令秋紧紧逼近一步,似笑非笑。
毕竟是宗师人物,红凊也并没露出一副小女子作态,咬牙站定身形,下意识瞥了一眼陈令秋手中的长刀,眼中露出一丝犹豫。
如今虽然黄庭被封内息尽失,但江湖武夫不同于三教中人,拳脚功夫并不受影响,最多也只是体魄气力大不如前。与二三流武夫交交手,想来还是不成问题。
可是...
这位幽王世子所展示出的可不是什么二三品武人该有的实力,自己不一定是对手。更何况这是幽王府,暗中定有不少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若是当真惹恼了这位公子哥儿...
念头急转的红凊思索利弊之后,还是从长刀上移开视线,咬着银牙闭上眼眸,放弃了反抗的念头。
只要不被他...
那,忍一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