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宅邸。
一处僻静的庭院厢房内,冯潇儿手捧书卷,斜卧软榻,鬓发斜斜垂落,身着的云罗绸袄宫装被臀儿压在身下,勒出曼妙紧致的身段儿。
虽然是好不容易闲下来看看书,可书中的内容冯潇儿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神迷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昨日的事一直盘踞脑海挥之不去。
在幽王府铜雀楼睡了一觉也就罢了,被那人拦腰搂抱脱下绫鞋,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可自己竟然跟他说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她毕竟是辽王妃,又是长辈,这种女儿家的闺房话落到人家耳中,哪里还有半分长辈的威严?
当年冯家还未搬至蓟州时,她便与幽王妃相熟相知,现如今转过头来,竟然被人家儿子,那个不大点儿的小子给...
自己身为妗娘的脸面往哪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不怎么记得那夜发生的事了...
冯家和郴州辽王府的事,本就让冯潇儿烦心不已,如今那位世子殿下又偏偏在此时插了进来,更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不对,好像是自己主动找上人家的。
可冯潇儿总觉得事情有些脱离原本的预想,主动权似乎已经被人家牢牢掌握,自己只能任人摆布...
对自己先前举动懊恼不已的冯潇儿,心中正愁闷时,门外传来婢女荷香禀报的声音:
“小姐,幽王世子前来拜访。”
“嗯...”
脸蛋儿略显红润的冯潇儿,心神犹自沉浸那浓稠似墨的月夜中,根本没能听清是谁造访,下意识便应了声。
待门外的荷香转身通禀庭院外的来客后,冯潇儿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放下手中书卷,悠悠叹了口气。
施施然起身之后,走到妆台铜镜前,静静端详着里边那个即将徐娘半世岁数的熟妇人,心中感慨万千。
岁月痕倒是还不至于,只是肌肤明显不及前些年光滑水润了。
尤其是昨夜见到那名清丽可人的小丫头后,冯潇儿心中更是有些不得劲。
倒并非艳羡。
只是觉得女为悦己者容,在郴州辽王府这么些年独守空闺,无人欣赏,除了出嫁那年之外,往后她竟不曾真正认真打扮过自己。
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的光阴。
看着镜中那宫装美妇神色怨艾的模样,冯潇儿沉寂了许久的心弦忽然动了动。
念头生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小声念叨着“就当打扮给自己看了”,没有迟疑,拿起桌上的胭脂水粉便开始为自己施妆梳拢。
漠北六州之地一直流传着娶妻当娶“洛水女”的说法,说的自然是幽州洛水城内环肥燕瘦的女子们,美貌冠绝六州,好似塞外江南乡。
冯家当年虽是江南道举族迁徙漠北的世家,可冯潇儿这一辈都是被洛水水土养育长大。
所以这位王妃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绰约,亦有洛水美妇的雍容绝艳,甚至早在养在深闺时,幽州便已有了关于冯潇儿姿色“胜却满池洛水女”的说法。
白腻玉颜画着清淡的妆容,眉不描而黛,绛唇一抿朱红口脂,艳嫩如樱果。一络络秀发盘成发髻,镂空流苏金簪斜插发梢,四周缀着点点莹珠,顾盼遗彩。
略施傅粉,便可使洛水女失色。
梳妆完毕后,冯潇儿望着镜中宫装美妇,总算有了几分取悦自己的愉悦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上的衣裳有些褶皱,贵气却也略显老气。
思索之后,索性便再去换一身儿。
起身抽开衣箧,翻找时,冯潇儿竟然瞧见了当年的旧衣物,甚至还有件小时候的亵衣。
倒也不算小时候,算是出嫁前,那时候她才碧玉芳华的年纪。
摸着手中绸缎小衣,冯潇儿犹豫一阵儿后,还是没能捺住女子对花季韶华的心动。
玉指缓缓解开胸前交衽带子,香肩耸动,宫装袄裳便沿着肌肤轻柔滑落...
...
...
走入冯府前,陈令秋特意叮嘱赵菱禾在车厢内等候一会儿,自己很快便完事,之后还需要她的帮忙。
面红耳赤的赵菱禾,刚刚才擦完小手,一听一会儿还要给殿下开导,顿时有些不情愿,小嘴儿念叨着要回家“抄猫喂书”。
好在陈令秋仅用两盒桃花酥,便将这个不情不愿的红衣小儿给收买了。
之后让门房通禀一声,便下车走入了冯家府邸。
冯氏幽州主家称得上漠北首屈一指的豪阀世族,六州之地的官场生意场都不乏冯氏子弟的身影,如今的家主冯轶更是贵为幽州刺史。若不是当年冯轶冯彧两兄弟莫名起争执分了家,只怕与赵家相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冯氏即使伤筋动骨,如今在幽州的地位仍是举重若轻,府邸更是紧邻赵家,占地极广。
院内庭阁巍峨、层楼高起,曲折游廊百转,迢迢复道萦行,仿佛置身某座王宫。
世子殿下驾临,冯家自然无比重视,不仅开中门迎接,甚至还有不少冯氏子弟亲自迎出接待。
陈令秋与这些人没打过多少交道,客套几句后,便道出了此番拜访的目的。
一听世子殿下竟是颇有“孝心”的前来拜谒王妃,众人脸色顿时精彩纷纭。
冯彧一脉的冯家,当年分了家产搬至蓟州,如今却又因为蓟州动乱灰溜溜的跑了回来,自然有不少人在看笑话。只不过有贵为王妃的冯潇儿在其中斡旋,倒也没有人敢真正作什么使绊子的举动。
态度冷淡倒是难免。
但也有另一些意见不同的人,认为毕竟是真正的亲人,即使各自理念不同,却也不必闹得太僵,凭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态度便颇为和蔼,笑着与陈令秋攀谈几句后,又相邀道:
“潇儿近几日烦劳家中事宜,着实是困顿劳累的不轻,如今正在偏院小憩,殿下随我去正堂歇坐片刻,这便让下人前去通禀,唤潇儿来见殿下。”
陈令秋轻笑道:“哪有让妗娘给甥子问安的道理。”
听到这话后,中年男子先是一愣,念头转回后这才想起二人还有这层关系。
辽王宋唳虽是异姓藩王,但被太祖赐姓后与宋氏无异,更是当今天子的宗表,而天子又是陈令秋亲舅舅。
王室最重礼节,即使冯潇儿只是名义上的妗娘,这些虚文缛礼的规矩也不能乱。
身为冯潇儿大堂锅的中年男子也不再多言,笑着说了一句“殿下知书知礼”后,便让在场的几位女子,领世子殿下前去给辽王妃拜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