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楼三楼寝房内,陈令秋犹自愣在原地,对于冯潇儿方才的反应也有些不解。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是觉得身为长辈,撞见小辈在眼皮子底下...心中别扭?
不像啊?
舒小妮子也有些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做错事了,拉过陈令秋的衣袖道歉,说着又想要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陈令秋拦下了她的动作,轻声宽慰几句,问了现在身子无恙后,又说之后再去帮她仔细瞧...瞧病,便让舒圆先回庭院歇息。
小妮子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半响方才走出寝房。
陈令秋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心中有些难以平静,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结果刚好望见了冯潇儿带着荷香离开铜雀楼的场景。
虽然不是大包小包的离开,可却隐隐能看出一副负气匆匆的模样...
陈令秋本想拦阻,可想了想,还是觉得此时不适合当面去聊这些,只怕二人都会尴尬。反正冯家也没多远,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找契机便是。
说起来,似乎是自己这次昏迷之后,二人的关系便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他自然感激冯潇儿在他昏迷时所做的悉心照料,所以态度相比于之前,缓和了许多。只是冯潇儿的变化...倒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更像长辈了,也更像...
陈令秋无声轻笑,抛开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转身走回去重新翻书。
文字入目,可心却如何定不下来。
脑子里一会儿是舒圆咬唇闭眸身子颤栗的模样,一会儿又是冯潇儿惊讶羞愤委屈的神色。
看个屁,不看了,翻书千百遍不如他娘实际操练一番。
陈令秋丢开书籍,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目光一凝,不再犹豫,当即跃过屏风从三楼纵身飞出。
衣衫迎风鼓猎的同时,寝房墙壁上悬挂的听水吟仓啷出鞘,犹如一柄长虹倒飞出庭楼,落入陈令秋手中。
铜雀楼本就临水而建,这一跃直接飞上了湖面,脚尖轻点水面的同时,涟漪于脚下散开,倒映的皎月随之碎裂。
下一瞬,足下湖面猛然炸裂!俯身踏着湖面如履平地的前掠出几丈之后,抬手一刀递出。
“嗤——”
听潮滚刀先手,一条半丈长的水龙翻腾游曳悍然朝前扑出,刀光一耀,半丈之内再生剑气,如落入人间的雷霆,陆地滚银雷,转瞬间便又将水龙扎了个透彻。
刀光剑气互为矛盾。
再次前掠一脚踢中听水吟刀背,刀刃于头顶划过半圆,像是一记回马枪朝身后猛然劈下。
“嘭——”
身前几丈内的湖水瞬间分流!
虽抵不上陈北霜的一指,但也极为不俗气了。
收刀站定后,陈令秋单臂齐肩,拳法再起,惹得望仙湖如滚滚旱雷炸响,声响贯彻云天,顿时引来王府暗中的护卫警觉,还以为有刀枪剑拳等各一位高人突袭,纷纷飞快围聚了过来。
等瞧见湖中心只有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后,众人脸上的表情又吃惊诧异不已。
这是...世子殿下?
谁招惹这名天字号二世祖了?
虽然众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陈令秋如今的变化,但谁也没想到,世子殿下竟会如此多江湖门派的武学招式。
不仅有峨眉“广寒袖”、百丈山“阳关三叠”、雪峰“素女坠花”,甚至连道家武当青城的“绕指玄”“上清剑山十三式”等等无上剑诀都能手到擒来...
这还是当初那位弱不禁风,只会床帏上“十八般武艺”的公子哥儿么?
王府死士暗卫都被吸引之际,距离望仙湖不远的庭院内,红凊也听见了巨大的动静,不免感到疑惑。
谁大半夜不睡觉这么闹腾?
在幽王府待了这么久,她自然最明白这座王府的底蕴,所以她可不相信还能有江湖人有这种胆子夜闯王府。
即使当真有,只怕这会儿也已葬身鱼腹了,不至于还这么吵闹。
这么想来,偌大的王府似乎也只有一个人选了。红凊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房门,迈步走出了庭院...
于湖中心纵情递招之后,陈令秋气机一敛,重新收刀站定,悬而不坠立于水天之间。
陈令秋虽然没办法明确得知自己如今的“气段”,但一番出手之后,只觉神清气爽,有着耗之不竭的内息气力。
而如今再回首去复盘与那书生一战,自己的一些出刀虽不至于说漏洞百出,但也有明显的弊端,对方当时一些不可觉察的真气余韵,如今也能窥探一二。
亏得他死战一场还能撑到姜漱救场。
低头看向手边听水吟时,陈令秋也同时回想起了李家书生的那一记掷刀。
那掷刀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却如雷霆乍泄,真意十足,丝毫不弱于柳新儿的“听潮一刀”,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得益于自幼遍揽武学善本典辛,加上山巅宗师的调教,陈令秋对于过目的招式记忆极深。
当下有样学样的捯持听水吟,手腕气机乍泄,试图临摹出那一记震颤。
“嗡——”
听水吟于手边鸣颤,连带着陈令秋周身的湖水都泛起涟漪阵阵,仿佛有千百滴雨滴坠落湖面,将湖水中的圆玉盘都揉作粉碎。
陈令秋目光一凝,即将递刀之时,
“你的气息...不对。”
岸边方向传来一道轻柔声音,距离虽远,却仿佛贴耳送入,极为清晰。
陈令秋神情一动,敛起手边气机,收起狭刀转过身后,便望见了远处岸边的那道朦胧红衣,倒也没怪罪她窥探一事,轻声问道:
“怎么说?”
“......”
岸边没有传来回应。
陈令秋等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距离岸边尚远,而这种类似千里传音的功夫他又不会,所以红凊大概率是没听见...
于是便只好扯着嗓子重新喊了一遍。
这下倒是听清了,红凊看了一眼湖面,没有选择走下去,而是轻声说道:“虽然我没见过这一招该如何使,但你运气的方法不对。”
陈令秋有些无奈,这样交流太过费劲,对方似乎又不想下水,他便只好几个纵身踏至岸边,见到那清冷女子后,方才重新问了几句。
红凊看了一眼他手边狭刀:“此举的用意并非单纯的气机附着刀身,更像是某种琴瑟失调,却又浑然一体恰到好处的“失衡“。”
陈令秋皱了皱眉:“能不能说的通俗些?”
红凊想了想,目光四下瞧了一圈,从一旁折下一根枯枝:“试几招便知。”
陈令秋略感狐疑的看了看她。
似乎是对他的目光有些不满,红凊讥诮一笑:“我虽然被压制了内息,但见识还在,而且仅凭拳脚功夫,对付你这位二三流...尚未入宗师的武夫,还是不成问题的。”
“怎么?世子殿下怕了?”红凊转过身,似乎想要离开的样子:“若是担心我借机对你不利,那就罢了。”
“怕?”陈令秋呵呵一笑,下意识睨了一眼那双大长腿:“本世子是怕你又变成落汤鸡,大晚上的洗净衣物多麻烦?”
“......”
背身对着陈令秋的红凊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寄人篱下,不能动怒...
忍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