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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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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书案上的细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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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潇儿正沿着百转廊道回房途中,天空中忽然落了小雨,初时细密无声,顷刻间便下大了,吵吵闹闹的雨滴拍打藤萝绿叶,枝叶被压弯成柳。 询问了荷香世子还未回府后,冯妗妗蹙眉看着这场愈演愈烈大雨,不免又开始担忧挂念了起来。 正好此时路过世子殿下的庭院,而婢子莺时也从房内走了出来,端着木盆,里边儿像是装着一些陈令秋要盥洗的衣物。 冯潇儿想了想,快步走了过去,拦下莺时。待小丫头行完礼后,小声问道: “这些都是世子的衣物?” “是。” “好,交给我吧。” 莺时“啊?”了一声,虽然知道冯潇儿是世子的妗妗,可脸色还是有些为难: “冯夫人,这是殿下的贴身衣物...怎么能让冯夫人亲自来洗呢。” “要的就是...”冯潇儿话音一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句话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子笑言道:“不打紧,令秋之前受伤昏迷的时候一直都是我在照顾,洗几件衣裳怕什么?” 这倒...也是。 世子殿下之前昏迷的时候,冯夫人没少劳心劳力的照护,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上了,她们这些婢子都看在眼里。 几件内衫而已,莺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将衣物交给了冯潇儿身后的荷香,施礼退下了。 冯潇儿要来这堆贴身衣裳,自然不是用来...而是听姜漱说,男儿精气旺盛久不得发泄的时候,便会有些遗漏... 身为长辈,她总不能亲自去问陈令秋这些事,虽然这种举动有些不妥,但是为了更加弄清那小子的身体状况,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冯潇儿自然没有着急在木桶里翻找,而是让荷香拎着一堆衣服先带去庭院,等她回去再看...洗。 待荷香离开之后,冯潇儿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悠悠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这位妗妗,为了陈令秋这小子实在是操碎了心,甚至都开始有些变态了... 可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世子就此一蹶不振不是。 转头望见陈令秋的寝房后,冯潇儿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准备在房内等世子回来,免得到时候又找不着人。 房间陈设没什么变化,书案青瓷画缸一应俱全,那柄听水吟也安安静静斜靠在画缸内,在一众墨宝之中格格不入。 冯潇儿缓步走到桌案旁坐下,百无聊赖的翻找着桌案上的一些书籍,想打发时间。 结果无意间翻出了一本手簿,上边儿署名一个大大的“陈”字,像是陈令秋幼时写过的一些东西。 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这样作为不太好,但是冯潇儿还是没能按耐住好奇心,小心翻看了一眼。 的确是儿时的陈令秋记下的一些日常琐碎,只是第一页文末落款边儿上,除了奇奇怪怪的“秋天”二字外,竟还有另一个人的署名。 冯潇儿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幽王妃宋娴的名字。 这母子俩字怎么都写的这么差... 之后的内容,也都是一些日常事,有的是光怪陆离的梦境,有的则是学塾或王府家常,看时间约莫是月旬记上一次,平平淡淡的没什么出奇,像是在王妃要求下记的。 只是相比于之前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字迹,冯潇儿都很难看懂,上了学塾后便要强上了许多。 从最初的俊逸瘦体,再到后来的遒劲而凛然,小小年纪竟也力透纸背,字里行间甚至还带着几分危峰锐意。 再往后翻,便有些懈怠没记多少内容了,偶尔写下一些,也多是冯潇儿根本不明白意思的内容,古里古怪的。 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想法天马行空了些也正常。 冯潇儿也知道,这都是因为王妃的离世,使得世子开始变了性子,再之后才成为了外人眼中的纨绔浪荡子。 悠悠叹息一声,冯潇儿放下手簿,心中不免又有些疼惜那个臭小子。 本不想再继续翻找,只是四下瞧了一番,冯潇儿目光还是被桌上的一副圆轴画卷给吸引住。 束画的绳索松开,像是近来打开过... 冯潇儿将画卷在桌案上重新摆放好,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推开画卷,一副香艳的仕女图便徐徐展现在了眼前。 画卷中的女子身着宫装红裳,手持团扇,轻纱薄衫半褪至香肩之下,纱衣透体身段儿圆润,目波澄鲜眉妩连卷,仪态雍容华贵。 虽然没有太过露骨,但媚在神目,犹抱琵芭半遮面才更显风情,而画卷落款处的大名,正是善画女子的徐枋徐大家。 徐枋的笔墨自然是不同凡响,要不然一个不正经画师怎么会声名大噪一时,甚至还引得许多女子自愿褪衣,只为留下一副传世画像。 没想到这小子竟也喜欢这些... 冯潇儿脸色微红,轻轻啐了一口,烫手似的想要将画卷卷好丢回画缸。 只是她用余光再看了最后一眼时,这才发觉那女子的唇上被描了两道八字胡,下颌蓄着一撮山羊胡,光洁腋下甚至还描着墨色腋毛。 好好的一副媚态仕女图,结果被糟蹋成了糙汉子的搔首弄姿。 冯潇儿扑哧一笑,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是小孩儿心性。 画虽然被重新收了起来,但是那衣衫透体只余小衣的女子形象,仍旧在脑海中浮现,冯潇儿没来由想起了自己的那件牡丹含蕊... 四下环顾了一下寝房后,心中微微一动。 可是趁陈令秋不在,在他寝房随意翻找,怕是不太好,就连刚刚那些都不该看的...面色迟疑了一下,冯潇儿还是按捺住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毕竟那件小衣都送...交易出去了。 耳中听屋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冯潇儿便想起身出门去看看世子回府没有。 只是刚站来,余光便瞧见了桌案的一摞书籍中,夹着一根红绳... 这根红绳她方才也瞧见了,只是没去多想,眼下再定睛仔细一看,才觉得有些眼熟。 犹豫片刻后,冯潇儿又坐了回去,用手拉住红绳,一点点向外拉扯。 红绳...绸布...荷花图... 等完完整整的从书中拉出来后,正是她那件娟秀着荷花的牡丹含蕊,冯潇儿顿时吃了一惊。 这小子竟然...竟然都不藏好的吗,就这么随意夹在书里,万一被婢子打扫的时候看到了怎么办? 而且怎么能这么不珍惜... 冯潇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望着有些褶皱像是使用过的抱腹小衣,面色狐疑,拿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还好,只有些许墨香味,没有什么其它奇怪的味道... 冯潇儿心中虽然觉得陈令秋不知爱惜,但还是比较满意的,证明世子虽然算不上什么君子,但也绝不是什么满脑子淫邪的浪荡子。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令秋是不是因为那个,所以才... 这么一想来,冯潇儿又不免悠悠轻叹一声,心中更加疼惜,宁愿这件牡丹含蕊上有些痕迹就好了... 这种念头一出,冯潇儿顿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抛开了杂念。 眼中迟疑片刻,还是将小衣重新夹回了方才的书籍中,毕竟这算是交易出去的东西,不好拿回来... 结果这么一倒腾,冯潇儿便又在一堆书案里倒腾出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红色的...圆球? 包裹着一层红色布料,黄线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幼”字,拿到手晃动时,还会“沙沙”作响。 望着红球上边那个“幼”字,冯潇儿莫名觉得此物有些眼熟,只是思忖了半响也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见过。 正凝神疑惑时,余光竟又望见了另一本书缝露出了一角秀红,像是红色锦缎之类的东西... 这小子怎么什么东西都往书里夹... 不想看也看了这么多了,于是冯潇儿这次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便用指尖掐住那件绸缎布料,一点点往外拉扯。 书缝渐大,那件绸料样式也渐渐清楚了起来,像是女儿家的...小裤裤? 只是还来不及细瞧,屋外突然传来荷香的声音: “世子殿下。” “嗯。” 还没等冯潇儿起身,房门便已经被推开,那位公子哥儿跨入门槛走了进来。 圆球虽然随手搁置在了一旁,但是那件红绸怕是塞不回去了...冯潇儿只得慌张的拿书籍挡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轻轻喊了一声“令秋”。 陈令秋看着书案后头的冯妗妗,眼神疑惑:“潇娘怎么会在我房间?” 冯潇儿挤出一丝笑脸:“想替你瞧瞧有没有换洗衣裳什么的。” “这些事交给莺时她们就行了,潇娘何必亲自去做。” 冯潇儿刚刚才从莺时手中截了胡,还都是一筐贴身衣物,不免有些别扭,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陈令秋见她神情有些不对,更加疑惑的往前走出几步。 这几步吓得冯潇儿心中咯噔几声,生怕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被发现了,赶忙迎了上去,岔开话题: “令秋,我方才见到舒姑娘了。” 陈令秋脚步一停,有些疑惑冯潇儿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怕不是又要算旧账... 只听冯妗妗叹息一声:“我都听说了,那小妮子的身世不太好,早年间出身江南道那边的书香世家,当年北上千里跋涉的迁徙中与家人失散了。 “一个丫头孤苦伶仃的流落异乡,结果却被人拐骗进了红袖阁,若不是你将她带回王府,只怕...” 冯潇儿同样出身江南,又是多年远在异乡无所依托,自然能够体会舒圆的凄苦。 这些事,陈令秋以前倒是听舒圆提起过一些,只是不知道眼下冯潇儿忽然提了出来,是何意思。 只见冯潇儿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虽然上次你们两人那个...是为了治病,但其实转念想想,这也是好事,不仅能让舒丫头好受一些,说不定来连令秋你的病也能一起治了...” 陈令秋满头黑线。 “令秋,漱儿虽然说过你不能轻易动念,但也说过一味的强压念头,反倒对身子不好,也需要适当的换种方式宣泄...就比如...” 眼见冯潇儿越说越离谱,陈令秋赶忙让她打住。 冯潇儿也明白这种话由她来说有些不合适,脸色微红的抿起嘴没再言语。 房间内的两人忽然陷入沉默,只闻窗外的雨水滴落屋檐轻响声。 正沉默无声时,冯潇儿轻轻“呀”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陈令秋目光疑惑的看着冯妗妗返身走回书案,拿起了方才那个小圆球,走到他身旁后说: “这个陶球,令秋你从哪找到的?” 看了一眼冯潇儿手中的红球,陈令秋将之前宣平坊的事细细道来,旋即又疑惑的问了几句。 冯潇儿拿在耳边轻轻摇晃,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这件东西与我小时候的一样玩物很相似,家中一个姐姐经常会拿这个来逗我。” 姐姐? 陈令秋蹙眉询问:“也是你们冯家的人?” 冯潇儿凝神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后来离开幽州便再没见过了。那件响球也被我送给冯芙那丫头了,若真是同一件东西的话,怎么会出现在宣平坊...” “你那位姐姐,长什么模样?”陈令秋似乎也记起了什么。 “挺好看的,跟个小仙女似的,就是不怎么开口说话,好像...好像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小仙女...不怎么聪明... 见陈令秋在原地皱眉凝神了半响也没个反应,冯潇儿担忧他劳神过度,便柔柔说道: “好了先不去想了,漱儿教了我心经,你先听我念念,好压压你的念头...” 陈令秋也不好驳了冯妗妗的好意,便只好任由她拉着坐到案榻旁,褪靴后盘腿而坐。 冯潇儿倒是没好意思脱鞋,只是坐的近了一些,目光盈盈的看着陈令秋,等他点点头后,才开始轻轻念了起来。 窗外雨声嘀嗒,房内似是诵经声般轻喃绕梁,陈令秋盘坐软榻,耳中听着冯妗妗念诵的心经,心中在复诵的同时,也在细细感受气息的流蕴。 所谓的道家心经,之前姜漱也曾教过一段,只是陈令秋当时只以为是寻常静心经之类的口诀,也没放在心上。 可再等之后细细感受黄庭内息,便发觉出了一丝不对。 默念心决不仅使得神思清明,黄庭神气越发充沛,甚至就连一呼一吸间的吐纳胎息都有了些许变化,犹胜山巅吐纳法门。 与其说是心经,倒不如说是...心法。 陈令秋轻轻吐纳出浊气后,睁开双眸,虽是在自言自语,却像有两道声音同时喃喃出声: “这便是道家玉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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