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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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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武夫杨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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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褐男子朝那凉亭行去时,步伐极慢,既像是在随意踱步,又像是有意步出武夫走桩。 步履不停的同时,这名男子也因刚刚那位道长的话,勾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幼时丧父丧母,一个半大的小子在那乱世之中能有什么活道?不过是东摘野菜西食糟糠罢了。只是这样的活路也极其艰难,有一年腊月寒冬,野外再难寻觅果腹食物,城内泔水桶都结冰了,这种天气下冻死饿死几个人,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好在他已经绝望快饿死之际,机缘巧合被一位说书先生用半张馍馍给救了下来。 可惜那先生也是位走南闯北的穷苦潦倒之人,跟了几天后,还是不得已将他送到一家武馆当拳桩。 瘦骨峋嶙的他自然扛不住那些武徒几拳,但人命值几个钱?打死往街道一丢,省事的很。况且那个世道能吃得满身腱子肥肉的,谁肯当拳桩?所以便也安稳留下了。 往后的日子便好了许多,无非是每天遭人白眼受人唾弃,再被当拳桩挨揍而已。苦么?他连泔水桶都吃得了,这算得了什么。 如此侥幸存活后,他便下定决心这辈子要活出一个名堂。 身在武馆除了有糟馍馍吃外,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能看人练拳。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天赋极好,这么多年不仅没被打死,还阴差阳错练就了一身拳法。 之后辞别武馆踏入江湖后,便是武道境界的步步攀升。 先入武夫一品。 短褐男子于四方坪上脚踏罡步,双臂袖管微涨,气机百转如意,过人身十二经络不过一停。 踏入江湖后,或许是因为那半张馍馍的恩情,或是因为江湖再见那说书先生时,对方告诫的那句“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所以他对于这个世道,没有报以怨怼,行走江湖与人切磋时,也处处留情。 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跑江湖这么些年以来,拳法虽然更上一层,名声却一点没闯出来。 即使那时的他,已是江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武道宗师。 短褐男子再踏步,入宗师龙象境。 没闯出个名堂也就罢了,历时数年费劲心血写下的拳谱,送人人家都嫌擦屁股硬,更别说在那汇聚天下武夫的武榜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之后辗转回到淮东故土,当年那座武馆里的人也依旧对他颐气指使,毫无半分好脸色,就连那位有着“知遇之恩”的馆主,都不时言语他挖苦混了一趟江湖什么都没混出来,尽出门丢武馆的人了。 一个粗通气息的小武馆教习,仗着身为馆主之子的身份,对一个开宗著谱的拳法宗师拳招指三道四。 那一刻他笑了。 没有做什么大打出手技惊四座的事,只是再次转身入了江湖。 只不过这次,他想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瞧瞧,什么叫做“天幕高不过武夫双拳”,让那些仗着父辈家世不思进取的公子哥们看看,什么叫做“只凭拳锋亦可独身占魁”。 四方坪,出身淮东江湖的武夫杨闯,脚下再踏十六回拳谱走桩,步出第一步时,瞬间将足下青石板炸出一个足形深坑,第二步再踏,便有碗状大小,第三步更甚,足有水缸大的龟裂巨坑。 武夫十六回步桩,回回更甚,武夫拳锋气势亦是直直攀升。 毫无凝滞的接连踏出之后,身后几十丈宽的四方坪,已经再无一块完整青石。 武夫杨闯,再入大龙象般若境。 杨闯连踏十六步武夫内脉循经走桩,拳意已攀平生巅峰,便好似那五岳名山立于小小东嵇,喧宾夺主鸠占鹊巢,自成周身的巍巍气象显露而出后,竟压得整座山头好似矮了一截。 杨闯忽然停步在青檐松亭前,望着亭内白衣,声震东嵇: “世子陈令秋,听说你自幼饱览武学典辛,却因体魄有缺,久不得入武学之道,那你可知何为武夫?何为武夫体魄?又何为龙象宗师?!” 松亭内,陈令秋面色平静,左手背负身后,右手压住腰侧听水吟,面对对方的武道三问,只是沉默以对。 亭内除他之外,只有姜漱陪在身边,余下的几名女子早已在那短褐武夫初现峥嵘时,便被陈令秋让贾衡和一干骊驹护卫带去了远处。 陈令秋自是能够瞧出这位不知来历的武夫,一身龙象体魄绝不是先前那位宣平坊黑衣能够比拟,加之这浑然写意的拳意,便好似真正身具金刚不坏的不动明王,周身巍峨气象比之三山五岳也不差丝毫。 大龙象境的半步武圣。 辽京道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从哪弄来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武道大宗师?他原本以为来个几位龙象玄品的宗师就了不得了,结果竟一下子跑来个半步武圣。 姜漱偷偷看向陈令秋,感受着他周身气机流泻时,入微的纤毫真气,心中知晓在自己暗中借玉玺气运的倾受之下,玉碑子心法已经无声无息间对世子体魄有了几分浸染裨益。 那武人境界实力虽高,但有她和山外人掠阵,今日未尝不可一战。 见亭内白衣公子不答,杨闯再问:“那陈世子可知我等武夫穷极一生,所求为何?!” 陈令秋嗤笑几声,右手五指已经倒握听水吟,指间开始摩挲刀柄。 本世子管你所求为何?你求富贵名利也好,求天下人的崇敬也罢,与我何干? 杨闯见那白衣公子虽一直在沉默,却在暗中调集了全部气机聚于腰侧刀锋之上,刀光意气好似浪潮重重蓄势,只怕是为了出刀时力求一刀毙命,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怪事,大名鼎鼎的漠北世子,竟是一个连话都不敢答的人。” 陈令秋压下黄庭如潮水涌动的气机,一口浊气吐出,张口便耻笑道:“你一个半步武圣的拳法宗师在这儿跟本世子闲扯什么?要打就打,废话恁多。” 杨闯闻言呵呵笑了几声:“既然出了江湖,好不容易走到漠北,走到陈世子的面前,自然是要叫人知晓我杨闯的名头,不然这场架打的有什么意义?” 陈令秋眯眼轻笑:“那你可就想错了,本世子早已让人封锁山上山下,一只鸟都逃不脱。名声?将你埋入漠北黄沙之后,谁会记得有你这号人物?” 杨闯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意,没有再争论言语机锋,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小道士后,周身气势一凝,足下瞬间发力的同时,身后无数碎石砰然炸裂,之后身形不作丝毫停留,一拳轰出! 半步武圣的一拳。 杨闯出拳肩动的同时,陈令秋也没有丝毫迟疑,出刀速度甚至更快毫厘,腰侧听水吟银光炸出,一照面便是最强手听潮。 对方以拳法递招,他便以刀气相迎,且看看是你拳锋刚强,还是刀光凌厉。 陈令秋足够重视这位拳法宗师,可杨闯似乎有些小瞧了陈令秋这一记拔刀之快,刀光席卷之迅,刚刚才踏上石阶的一步竟然有了稍稍凝滞。 可毕竟是半步武圣的人物,杨闯如何会受制于小小刀气,磅礴拳锋收势,聚于单臂之间,既能大开大合,亦能纳须弥于芥子。 面对对方的拳意收缩凝练,陈令秋没有半分收刀避其锋芒之意,听水吟刀光再起,好似浪潮跃鲸,飞快拭过拳罡之间。 杨闯似乎察觉到刀光有异,微微凝眉不语,左足瞬间发力将石阶踏作粉碎,右手拳锋竟出乎意料的偏移半寸,“歪打正着”般避开刀口砸中听水吟刀身。 陈令秋一鼓作气,手边刀法好似不会停歇,听水吟借着拳锋砸中力道再作翻滚,旋即贴着杨闯臂膀短褐衣衫一路斩上喉颈,便是要从前喉进后颈出,毫无凝滞的将这位半步武圣的头颅摘下。 哪怕那入怀一拳会先一步递上自己心窝,他也只是冷漠以对,不管不顾。 杨闯仗着有大龙象金刚体魄傍身,自不会在意什么凛然刀锋。可正当他想要出拳搅烂这白衣公子胸膛之际,却忽然眉心蹙起,心神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瞬,亭内白衣气势竟再度陡然一提! 而且出乎杨闯意料的是,那柄狭刀比想象中的要锋利太多,周身流泻罡气拳意在其面前竟薄如蝉翼,刀切豆腐般顺畅无比。 这位白衣世子对己对人的狠辣程度也远超他想象,这羚羊挂角的一刀只怕会比自己的拳罡更快贴上喉间。 虽然他自信能够抗下这开山一刀的威势,再顺势锤烂对方胸膛。可龙象体魄毕竟不是什么真正金刚不坏的神仙,只要刀锋足够凛冽,对方境界足够,世间没什么切不开的物件。 这一刀显然能够威胁到他,即使是那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是没可能斩断体魄生机。 杨闯忽然凝眉,收拳躲过贴喉刀光,刚刚踏上凉亭的一步,也被接踵而至的刀锋硬生生逼得倒退而出。 一拳单身入亭。 那便请你出亭。 毫发无损落足于半丈外后,杨闯没有再次出拳,而是打量了一眼亭内公子,略感惊讶道: “你何时入了宗师?” 亭内的陈令秋方才虽与他同时退步,但龙象乃至大龙象宗师的拳罡力道如何能轻易抗下,仅仅半拳的拳罡便让他气机沸腾,步履踉跄的退步,还是姜漱在身后轻轻揽他入怀再巧劲卸力后,才堪堪容下。 站定身形,陈令秋轻巧吐气,压下微微颤栗的右手,眯眼笑道: “你猜?” 杨闯诧异之后,视线看向陈令秋身后的那位紫衣宫装女子,见她额头红砂印记忽作紫金状熠熠生辉,忽然明白了几分。 方才那白衣世子虽有宗师的磅礴气机,但远远没达到自成生息不停的境界,证明这小子根本不是以自身气力挡下的这半拳。 杨闯再看那座凉亭,互呈八方犄角之势,内蕴不可察觉的真气涟漪,分明是那紫衣女子以浩瀚真气,于那方寸之地打造了一座道家符阵,只要她留于凉亭之内,那白衣公子便可不损自身一丝一毫气机,难怪能够使出威胁他的一刀。 杨闯冷笑几声:“借她人之势,一鼓作气于方寸地步入玄品宗师,陈世子还当真是好手段啊。” 陈令秋呵呵笑了几声,懒得说话。 长得帅也是本事,你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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