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两道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
冯潇儿奇怪道:“怎么了?”
舒圆埋低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她虽然知道作为铜雀楼的女子,迟早要适应这种事,但也没想到还得在长辈面前呀...
陈令秋苦笑一声,“这...不太好吧?这不真成了一起那什么了...”
“那什么?”冯潇儿困惑的问了一句,见陈令秋不答,便又说道:“讳疾忌医,这有何可顾虑的?而且之前漱儿教了我许多东西,说不定我在场还能帮你们查漏补缺一二呢。”
陈令秋只觉头皮发麻。
舒圆则是两手在身前纠缠,有些不知所措。
冯潇儿见两人都一副汗颜无地的模样,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也没再勉强,“那我出去可以了吧?”
陈令秋望向羞人答答的舒妮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点头。若是不答应,冯妗妗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冯潇儿也没再迟疑,只是走出房门前,停步回首看了一眼踢鞋上榻的两人,心里头五味杂陈,鼻子也莫名一酸。但还是咬着唇儿快步出了屋内,掩好房门,站在原地神色恍惚。
她自然不是想要去这样做,莫说令秋,就连荷香和王府的女子都知道她是个醋坛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太多世子过往的事,怎么会愿意拱手...以前是知道,但终归是没亲眼见到,不像现在...
可不说舒圆的身子以及她即将离开,令秋的身体也...
这半月以来,其实她不是没来过王府。以往一两日未见心中便念得紧,怎么会半月不来呢。只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亲眼见到世子大冷天的赤裸上身跳进了望仙湖,一待便是小半柱香的时辰,上岸后又循此往复,直到筋疲力竭。
听漱儿说,这是为了压制腹中的燥火好洗髓伐骨,温养气血脉络。
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暗中见世子一遍又一遍的浸入冰凉刺骨湖水时,还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见自家秋儿修炼时燥抑难忍,天雷勾动地火一般,更是恨不得亲自上了...
可这不是梦里...
冯潇儿低下头,神色落寞。
她毕竟年岁不小了,还已经嫁了人,即使如今是孀妇的身份,也应该自矜自重遵守妇道,能够以长辈身份陪在世子身边已经很好了。
回到幽州虽然才两个月的时间,但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却像是过了半辈子似的...不,前半生都没经历过这么多事,更没能遇上这样能够牵动心弦的男儿。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陈令秋对冯家所做的事,升起愧疚和感激。但是自从心头涟漪渐起,心口荷花第一次开成牡丹后,那股情愫便已经说不清了...更加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与世子相处,妗妗?潇娘?还是...
冯潇儿忽然沉默,快步走向庭院外。
荷香不明所以,追了出去。
“小姐,怎么了?”
“没。”
“小姐像是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舒姑娘和殿下...”
“怎么会呢?令秋身子能够好一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姐,你自小撒谎的时候就喜欢抿嘴...”
“真的...只要秋儿的身子能好转,其它的都不重要...
“真的...”
...
“殿下,冯夫人好像走了...”
卧房软塌上,舒圆衣衫完整未褪,倚靠着陈令秋胸口,轻声喃喃。
陈令秋没有应声,心中也知道冯潇儿刚刚的举动有多么不可思议。这位潇娘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觉得他如此百炼成钢太过吃苦,想让他轻松一些。
可破关隘生穴窍这种事哪里能不吃苦?又不是找位女子蹭蹭便能轻易解决的事...
舒圆望着沉默不语的陈令秋,将头抵近胸膛,忽然问了一句:“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圆儿说?”
这小妮子本就聪颖,再上冯潇儿方才的过分热枕,怕是也察觉到了有些奇怪。但是陈令秋不愿她这么快知道此事,默然良久后,还是缓缓摇头。
舒圆失落的“嗯”了一声,也没有追问下去,想了想,竟是破天荒主动提了一个小要求,“殿下能不能陪圆儿出趟门...之前被殿下从红袖接回王府的时候,走的有些匆忙,还有些碎碎事也没去交代,这么久了也都没回去一趟。”
听着这番像是要临前嘱托的话,陈令秋一时失神,片刻后才慢慢看向怀中佳人。
舒圆垂下眸子,“殿下别多想,圆儿只是想要去看看那些姐姐,顺便将栖迟院的一些物件带回来。殿下之前送我的那件狐裘还没拿回来呢。”
陈令秋没有迟疑,道了一声好。
说走就走,刚好此时也即将入夜,长仁坊那边儿热闹,逛逛灯火璀璨的夜,也算弥补了一下重阳节没带舒圆出门的遗憾。
两人走出庭院后,吩咐下人备了马车,便乘车前往长仁坊。
没有宵禁的长仁坊夜里格外热闹喧哗,从望仙湖分流的内河蜿蜒曳过坊市,青石长街,黛瓦檐廊,屋脊坠下盏盏明灯,黄晕曳亮长河水波,与倒映河中的皎月争起了明光。
洛水城本就有几分江南韵味,幽州人氏衣着打扮也摒弃了当年塞外蛮夷的散发胡服装束。男儿穿起了直缀儒衫,女子扮上了仕女襦裙,行于灯火璀璨长街,意气风流、袅袅婷婷。
马车内的陈令秋掀开车帘,看了两眼就不再多瞧,反倒是舒圆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还提出要下车走走。
对于这妮子的要求陈令秋自是有求必应,停车下马,一齐步于长街。
一位古蜀皇室血脉的遗女,一位漠北王府的世子,挽手相依,倒与寻常的散步的男男女女没什么太大差别。
陈令秋的话很少,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如何。舒圆一直叽叽喳喳,不时说些以前在城内如何如何游逛的趣事儿,还有在王府铜雀楼的小事。
舒圆想起件事,见身边人太多,便凑近了一些,小声道:“秋夷姐姐说,殿下要的那些小衣罗袜都织好了,问殿下什么时候能去瞧瞧...”
陈令秋笑了笑,大庭广众聊这些,倒还真挺香艳...心中虽没有太多旖旎,可是见舒圆目光希冀,便也问了一句:
“有没有你的?”
“有的...”
“那明天吧,明日先去你庭院。”
“真的?”舒圆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世子殿下忽然又变回当年那个意气男儿了。
“真的。”
舒圆没有太过羞赧,开心应下后,继续拉着陈令秋的手游逛。
徐徐夜风卷着小贩吆喝声入耳,却并不吵闹,反倒叫人心安这世间的烟火气。
“殿下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圆儿的时候吗?”正游逛时,舒圆像是见到了什么,忽然停步问了一句。
“自然。”陈令秋转头看向河中乘着徐徐游曳的画舫,点点头,笑道:“那年你才刚刚及笄,便因才情出众被红袖阁推出来当花魁,那花船正是在这座长河上游过半个坊市。我当时花千金上船后,见到你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小娘子瞧着便好生养,正好本世子家中缺了个通房丫鬟,就你了“,说完后,当时便想将你扛走,结果还是我姐追来,揪着我的耳朵下船这才作罢。”
舒圆轻轻笑了几下,“殿下记得真清楚...那殿下知道圆儿当时怎么想的吗?”
陈令秋细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打趣笑道;“怕是恨不得将我推下河吧?”
舒圆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这位怎么都看不够的公子哥儿。
相识四年多的光景,可是真要算起真正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这么些以来,有许多人明里暗里说过世子殿下的好与不好,但她不同,从相识的第一眼开始,对于这位公子的心念就从未有过变化。无论是痴等两年,还是误以为被抛下的那段时间。
凝视良久后,舒圆像是不愿让陈令秋瞧见自己眼中的泪光似的,低下头,声音低落:“殿下我们走吧。”
陈令秋犹豫道:“不再逛一会儿了?这次我有时间,逛多久都可以。”
“不了...”舒圆抬眸温婉一笑,拉起陈令秋的手走向马车,“逛了这么多年,早就腻啦。”
陈令秋无言,还是任由这妮子拉着他上了马车,驶向红袖阁。
锦衣不夜行,落在外人眼中,舒圆的的确确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所以乘车来到红袖阁时,那位鸨母已经得了消息在门口恭候着。阵仗还不小,除了鸨母外,前前后后小厮女子等人一大群在此等候,也不知是为了彰显自己与那出阁花魁的亲近,还是单纯的因此欣喜。
陈令秋其实不太愿意带舒圆来这里,不说出身问题,与这些昔年的“姐妹”如何相处便是一件难事。
同样是沦落风尘,你舒圆成了出淤泥而不染清莲也就罢了,还攀上枝头成了真正的凤凰,这让仍旧身陷泥泞的人如何自处?
只是见舒圆这妮子挺开心,拉着几位以往照顾她的姐妹聊个不停,陈令秋便也没再说什么,带着几人进了楼。
之前一番大打出手后,红袖阁又被世子殿下拆了一半。好在幕后东家的手段不凡,腰包也鼓囊,重新修缮后更加不同往昔。
楼内生意也不错,除了世家公子外,也有气息绵长的江湖中人,大概是近来入城挂着燕鲤牌的“燕人鲤人”。但比较下来还是少数,毕竟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客大多数温饱都难,更别说来这“千金之子难进门”的红袖阁品鉴一二。
视线在楼内游曳一圈后,陈令秋没瞧见常在此的赵斐。这小子最近神神叨叨,成天跟鹤羡混在一块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本想收回目光,结果刚好与一位俊俏无比的“公子哥儿”对上了视线。
那位雌雄难辨的公子正一左一右搂着两位妙龄花吟,无比快意风流。
陈令秋脸色古怪,见她目光灼灼,便只好尴尬一笑,打了个招呼。
“还挺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