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公子慢些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四章 乾吕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乾吕山山下牌坊处,一干年纪加起来近千岁的牛鼻子在此等候良久。 这些老道都是乾吕山辈分极高的祖师一辈人物,其中甚至还有一名货真价实的山主掌教。 乾吕山弄这么大阵仗出来恭迎,的确是为了给幽王府几分薄面不假,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位紫莲大真人。毕竟闻道有先后,即使人家年岁不大辈分也不算高,可一步登天之举却是做不得丝毫假。莫说乾吕山,就连那座道教祖庭的龙虎山紫袍天师见着了,也得倒履相迎。 等了近一晌午,一干人人年岁过百的老头腿脚都快打摆子,老脸挤着笑容都快抻僵了也没见到来人。 几名年纪最大的老道本想悄摸休憩片刻,结果屁股刚坐上石墩,远处便有一架平常至极的马车驶来,为首的乾吕掌教顿时一激灵,赶紧朝身后摆手。 “来了来了,赶紧站起来,让世子和姜真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掌教的话不能不听,几名老头唉声叹气后又重新站起身。唯独其中一位老人没动,还没好气道:“我说姓邱的,你闹这么大场面干什么?上山这么多事不用操持了?” “山上的事自有小一辈去忙,当年王爷世子来的时候就是贫道陪同,如今自然要始终如一。” 老人冷哼一声,“人家怕是早就忘了。而且就算你带这么多人在这儿干等又如何,真当那座王府和那女冠在意你这个?那位世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掌教笑眯眯道:“在不在意是人家的事,怎么做就是咱们乾吕山的事了。” 老人想了想,没反驳,“这倒是。” 话虽这般说,他却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眯着眼睛望向那驾马车出神。 乾吕掌教知道这老友的牛脾气,也没管他,带着一干人快步迎上。 马车停稳,一名狐裘公子掀开车帘走下,后头跟着的是一位紫衣女冠,以及几名婢女打扮俏丽女子。 那俊俏公子倒还好,毕竟又没把身份贴脑门上,最多也就引得不少小道姑羞赧的多打量了几眼。 可那紫衣女冠一下马车,顿时在山脚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容貌气质出尘也就罢了,穿得竟还是一件紫袍。要知道道家紫袍与那庙堂紫衣公卿一样,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穿的,就连乾吕山上都只有掌教和几位耄耋老人能披这身天仙洞衣。 这名女冠如此年轻... 别说场内江湖客了,就连各家道观的年轻道长也都目光炙热,显然猜到了此女的身份。 原本姜漱是不想此次出行太过高调,只是带了以前那身藏蓝丝绢袍。结果临出门前被世子殿下扒了,重新换了一身儿特意织好的道袍。 斋醮祈福本就是功德无量的事,姜漱入山修道十载无人识,如今出出风头怎么了? 走下马车后,陈令秋没理会四周围聚愈来愈多的人群,只是带着姜漱和秋夷等女,走上前与那群老道打招呼。 “没想到世子殿下此番也莅临乾吕,实在是蓬门生辉...” 快步迎上的为首老道略显惶恐,连连作揖,客套几句后,又小心问道:“靖平二十四年,殿下曾随王爷来过乾吕入山烧香,当时是身为掌教的贫道陪同上的山,殿下可还记得?” 陈令秋认真端详了这位掌教几眼,胡须与手中的拂尘一样花白,鬓发却是黑色的,气质不凡瞧着还挺慈眉善目。 虽然没能记起来,但陈令秋为了照顾老人面子,还是笑道:“怎么会不记得,道长当年便神目清明精神矍铄,没想到近十年过去依旧鹤发松姿,当得一句仙风道骨。” 掌教老道抚须爽朗大笑:“老张,贫道刚刚说什么来着,世子殿下记性虽然不好,但那是对无关人等,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贫道?” “呵呵,人家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不信你接着问问,看他知不知道你叫什么。” 名为邱郸的掌教老道笑意戛然而止,连刚准备与那姜真人交谈的心思都没有了,脸色苦兮兮的。 还是姜漱主动攀谈解了围,气氛这才重新和睦。 听见不远处的老人姓张后,陈令秋心中微动,循着声音望去,便见到一位知命年纪身着洁净深蓝道袍的老头。 相比于那位掌教,此人倒是不显山不露水。不过这倒也正常,道家真人都是如此,初见鹤羡时,那小子不也是个与泼妇薅头发缠打在一起的破落货? “嘿,小道见过陈世子。” 说什么来什么,陈令秋转头一瞧,便望见鹤忘机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在人群中,朝他作揖行礼。 这小道士今日也喜气洋洋换了身崭新道袍,配上那唇红齿白的模样着实不凡,引得外场不少好这口儿的女侠仙子目光灼灼。 瞧见世子殿下的视线后,鹤羡悄悄挺直了腰板。这身道袍可是花了他七八钱银子新做的,肉疼的不行。但人靠衣装这句话不假,以前找女居士化些斋食都得被摸小手吃豆腐,今日却是人家白白送上门喂他吃。 鹤羡身为青城山道长,受邀来此也不足为奇,陈令秋笑眯眯打了个招呼,见姜漱也聊得差不多,便准备登山。 结果鹤羡却轻声唤他留步,乐呵呵转头看向一旁。 很令秋不明所以的循着视线望去,竟然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家大舅哥。这小子穿着一身蓝底长袍,刚才就混在乾吕山的几名道长当中。若是没有那双另类三角眼,竟然丝毫瞧不出来别扭。 “哟,赵大公子怎么也在啊?” 赵斐似乎近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见发小嬉皮笑脸朝他走来,三角眼一瞪,没搭理。 陈令秋知道赵斐因为赵菱禾的事心情烦闷,便收敛几分玩笑神色,困惑道:“你不会当真要跟着鹤羡回蜀地修道吧?那还是你赵大纨绔?” “扯淡,入山能比得上下海?”赵斐淡淡道:“那只野鹤成天缠着我,本公子听说你这世子殿下会来,闲着没事便也过来凑凑热闹而已。” “凑热闹?你连什么是论道斋醮都闹不明白,凑哪门子热闹?”陈令秋更加狐疑。 鹤羡走近后笑呵呵道:“陈世子莫要小看赵兄,这几日赵兄随小道不仅通晓了不少道家典籍,还学了几手大六壬金口诀和勘掌纹脉象之学,也能推算吉凶了。” 赵斐见陈令秋神色惊讶的望着他,有些恼羞成怒,“推个狗屁吉凶,本公子那是为了骗小娘子的手,要不然我学它作甚?!” 陈令秋与鹤羡心有灵犀一笑,没有继续提起此事,转身又与那乾吕掌教邱郸客套几句之后,带着几女登山。 登山的除他们一行之外,还有不少漠北或是中原蜀地的道长。 道袍样式也不尽相同,有头戴元始冠,手握太乙尘,一身褐帔紫沙洞真法袍的出尘老道。也有藏蓝得罗法袍,头戴混元玄巾,脚踏云布靴的俊朗道长。更有银白二仪巾束发,褐衣云月法袍披身,屁股下骑着头洁白麋鹿的清丽小道姑沿道登山。那不染凡尘、清雅脱俗的模样,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徐洛水那小妮子甚至还想过去跟人家共骑,还是陈令秋摁住她脑袋这才作罢。 其间没作停留,一路来到了山顶广场和主殿乾清殿的位置。 场内已经高筑四座法坛,下方备好了许多案榻香烛蒲团,以及诸神牌位之类的东西,约莫明日便是在此斋醮祈福。 除了这些之外,乾清殿正门旁的墙壁上方,一个小半丈长宽的墨笔大字,却是引起了陈令秋的注意。 猛。 一座庄严肃穆的道家殿宇,莫名其妙写上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字,着实有些怪异。而且明日一群道家道长在这“猛”字之下作法论道,怎么看怎么古怪。 陈令秋望着那大大的猛字,啧啧称奇:“这是山内哪位玩世不羁道长写的字?竟如此霸气。” 那位姓张名禄的老道士脸色古怪。 掌教邱郸亦是尴尬不已。 姜漱等人对此不太清楚,反倒是最为亲近的秋夷了解实情,凑近小声道:“殿下,这是你当年跟王爷上山的时候写的,说是要让这些山上牛鼻子老道见识见识书法大家的题字,还逼人家祖师亲自去搬梯子,怎么劝都劝不住...” 在这道家仙山乾吕祖师堂大书特书,这才是真正的纨绔,那些洛水风流世家子干的那些些欺男霸女事儿与之相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 别说身后的赵斐鹤羡几人,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姜漱都险些没能忍住笑颜,惹得场内不少小道士偷偷打量。 陈令秋咳嗽一声,有些汗颜,没好意思再提这件事,听了邱郸的建议入殿上炷头香。 结果人刚踏入乾清殿内,便听见头顶传来动静。 “哎——小心小心...” 怕有僭越之嫌的掌教邱郸和一干人落在了后面,此时才抬头看向殿内上方,脸色大变,“乐圣,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快快,拦住这小子,千万别冲撞到了世子殿...” 可话刚出口,那小道士手中的水桶已经掉落,桶中清水更是早就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度。 “哗啦啦——” 陈令秋察觉到时,已经慢上了几分,虽然第一时间避开了如瀑倾泻的清水,但身后便是姜漱几女也没法避开太远,便只得用外裳狐裘去挡那一大桶淋在地上又飞溅的水珠。 没被淋成落汤鸡,但狐裘不可避免的溅湿大片,大冷天的,怕是不好干。 门外一干乾吕道长停步,有些头皮发麻。世子好不容易大驾光临,结果还没入殿上头香呢,你上来就来桶凉水... 以前是被大肆涂抹,这...这还不得被拆了祖师堂啊? “世子...殿下...” 方才的小道士也早就爬下了楼梯,像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神色惶恐,连连作揖。 邱郸眼皮子一跳,快步上前试图解围,“李乐圣你,你怎么这般莽撞!好端端的弄这么大桶水干什么?” 那小道埋头低声解释:“是张师叔说让我要洗净一下殿内的祖师像和四周...” 听见这番话的邱郸右手不停哆嗦,憋得老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训诫了几句后,又只好转身冲世子作揖赔礼。 陈令秋看了一眼那位舞象之年的小道童,面色平静摆了摆手也没去计较这些。 姜漱既担心世子着凉又担心他生气,走上前道:“邱道长,可有清静些的别院?我带世子去换一身衣裳就好了。” 邱郸连连答应,当即唤来一名小道童,领几人前去休憩,其余的事明日再说。 待一行人离去后,邱郸看着那惶恐不安的小道士,也没去多责怪,让他先行下去,之后转头看向身边几位老道,苦笑道:“这下好了,多日筹措一朝丧。这也就罢了了,世子殿下要是回王府随口提那么一嘴,咱们乾吕山日后还能有香火?” 同行几名老道也是连连叹气,那位与龙虎山天师府有着不小渊源的张禄却是摇头道:“一件小事而已,那位世子不是什么没有容人之心的人。” 邱郸睨了一眼这位十来年前才入山的师弟,古怪道:“你张大真人算天算地,怎么没算出来乾吕山今日有此一劫?” 张禄白眼一翻,“你当我真是神仙了不成?” 邱郸苦了一会儿脸,但最终还是释然笑了两声,“罢了,尽人事听天命,乾吕山能否成为北地龙虎,日后自有分说。” 片刻之后,等众人全都散去后,邱郸与张禄站在大殿石阶上,望着场内如火如荼的碌碌众人出神。 “老张,你给我透个底,今日是不是有意如此?否则怎么会莫名让乐圣清扫什么殿阁,那桶水的角度还这般刁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 “应该吧。” “你们这些姓张的,一个个都神神叨叨...” “呵呵。” “话说你那师弟如今到哪了?人家好歹也是道家魁首,就这么不管不顾,传出去岂不被人说我们乾吕失了礼仪...” “什么魁不魁首,我请他来了?” “...还是你牛气。”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