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吕山早就替王府来客预留了清静别院,小道童领着几人一路穿行殿阁,来到后山侧峰院落前停步。
道童又弯腰作揖道:“世子殿下,房内衣物已经备好了,掌教师祖还说斋醮仪式明日才会开醮,殿下若有兴致可以逛一逛山内景色。”
陈令秋笑着道了一句有劳,便带着姜漱几女步入别院。只是还没往里走出几步,便听外头传来两位道童的攀谈声。
“乐圣,你怎么也跟来了?快走快走,别让世子殿下看见你,不然非将你倒立起来用脑袋当毛笔写字不可。”
“啊?世子殿下真这般凶么...我是想来道歉的...”
“那可不,刚刚那言行气势可将我吓够呛,现在腿都在打摆子。先走,现在殿下还在气头上,你过几日再来道歉也不迟,别以为你是张师祖弟子人家就不找你麻烦。我听山里老人说,殿下之前登山时掌教师祖一不留神说错话,险些胡子都被揪光了...”
脚步攀谈声逐渐行远。
姜漱自然听见了方才的交谈声,轻轻一笑,“没想到令秋你在外还凶名赫赫呢,怕是都能止小儿啼哭了。”
陈令秋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揪乾吕山掌教祖师胡须这件事,显然是以讹传讹,当年他都多大了,怎么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挥洒墨宝倒是真的...
庭院内还算洁净,四下栽种都是些应季的花草,没有什么大鼎香烛之类的。
陈令秋与姜漱相视一眼,心有灵犀的步入其中一间客堂居所。
穷冬倒是没跟上,独自去了侧房,但秋夷徐洛水两个小妮子却悄咪咪想要跟上来。
陈令秋赶紧拦住她们,板着脸道:“姜姑姑是来帮我修行,你们凑进来干什么?去别的房间休憩一阵,等下再带你俩四处逛逛。”
秋夷有些委屈,“殿下在王府都是奴婢伺候换的衣裳,到外头也该如此。一会儿殿下与姑奶奶修行的时候,奴婢不会打搅的,说不定还能端茶倒水伺候一下。”
徐洛水点点头,“小秋夷能伺候,我也能伺候。”
陈令秋满头黑线。正经修行,又不是那什么,用不着人站后边儿推屁股。
见这两个妮子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陈令秋顿时有些头疼,早知道不带这两个黏人精出来了。
还是姜姑奶奶会哄人,对着两个妮子轻柔笑道:“只要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了,你们先去房内歇一歇,或者在山内游逛都行。等玩累了,我就带你们去尝尝乾吕山的斋饭,鲜美香糯,可口的很。”
二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眼巴巴看着房间大门啪的一声关严实,还牢牢上了门栓。
徐洛水双手抱胸,呵呵笑了两声,点评了一句:“重色轻友。”
性子乖巧的秋夷倒没去说什么,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像是有歧义,世子殿下跟姑奶奶,那不成那什么了...轻轻摇头后,拉着徐洛水的走向别屋。
“徐姐姐,再讲讲百年前的事嘛。上次像是说到白衣一步跃为天下第二人,然后呢?”
“呵呵,然后我们就去了一趟江南,再之后...”
客堂屋内,环境虽比不得王府那般富丽堂皇,但还算洁净,炉香袅袅,帷幔如丝,推窗便可见山外峰岳浮岚。
姜漱掩了窗户,又将桌案上的衣裳拿给陈令秋,“令秋你先去换衣,待会儿我们再来温习一下心决。”
陈令秋点点头,环顾了一圈屋内。房间仅有一室,虽然不大,但好在屏风木盆等淋浴之物还是有的,也不必担心尴尬。
走到屏风后窸窸窣窣褪衣裳时,屏风外传来姜漱幽幽叹气的声音:“我们东行乾吕已有两日了....”
陈令秋动作一停,“怎么了?”
只听外头迟疑了一下,才道:“新儿这次却是北去昆仑...只怕还在路上,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样了...”
“柳姑娘去了昆仑山?”陈令秋下意识蹙眉。
“嗯...她从抱朴阁的一本古籍中翻到了某种秘法,说是昆仑峰的一样雪物能够温养体魄。可玉骨生肌的玉碑子都束手无策,这种的东西怎么会有用...”
陈令秋缄默不语。柳女侠的实力不用去说,在漠北也没几人能够威胁到她,而且柳新儿与她身边的几位女子其实都不太一样,虽出身道观,却是位真正的江湖人。
这样的女子,或许注定没办法留在王府当一名温婉笼中雀。
他只能让自己不再去多想。
换好衣衫后,陈令秋后知后觉的看着乾吕山备好的藏蓝衣袍,脸色有些古怪。
“令秋?”姜漱见屏风后的人影没动弹,轻轻唤了一声。
正疑惑时,姜漱抬眸便见身着藏蓝长袍,头系一字巾的世子殿下从屏风后磨磨蹭蹭走出。
蓝袍与乾吕道袍相似,却又略有几分不同,一字巾同样沿成了两条束发的系带垂落身后,若是不注意瞧,竟当真像位俊朗无比的道长。
姜漱即使道心沉静如幽,也不由得轻轻晃动了一二。
瞧见姜姑姑脉脉目光后,陈令秋无奈一笑:“这观内大概是没别的衣物了。”
姜漱回神后,眼中带着几分笑意,走上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柔声道:“挺好看的。王妃当年虽然不真正信道,但是对于道长还是很崇敬,每次有下山云游的道上来王府布道时都会以礼待之。若是能够亲眼瞧见令秋你穿上这一身,应该也会很开心。”
陈令秋看着眼前柔美女冠,笑道:“倒是姑姑看起来更高兴一些,怕是真想让我随你一同学道。说起来与姑姑修了这么久玉碑子,也算师徒了。”
姜漱似乎没有这种想法,轻轻摇头:“那怎么行?你是藩王世子,日后更是漠北六州的王爷,怎能真随我学道呢?那岂不又是姑姑又是师父的...这辈分还怎么算...”
何止姑姑师父...还是娘亲的好友,姐姐的闺蜜,女友的老师...
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逝,陈令秋打趣道:“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只不过有姑姑珠玉在前,我在修道这条路上怕是攀不过高山。”
“弟子何必不如师?”姜漱也没有在意师徒的说法,柔婉一笑:“令秋你幼时在王妃的教导下读了那么多典籍道经,武学天赋本就又高过我。再加上如今你体魄神魂已经无碍,真气内力也正循序渐进,或许不消多久,便能压我一头了。”
陈令秋低头看着这位倾颜女子,认真点头:“我努力。”
姜漱没有再耽误功夫,拉过世子的手走向软榻,“路上教你温习的气海胎息可牢牢记住了?知道那句“胎息漱津,反复鼓荡“如何凝练了吗?”
陈令秋有些汗颜,明明刚才还是温情脉脉的姑姑,怎么转眼就变严厉苛刻的师父了。
见姜漱静静看着他,陈令秋只好硬着头皮道:“还不怎么熟稔。”
姜漱轻轻叹气,“气海胎息本就极为晦涩难知,当年我坐环小静百日方才得以勘破关隘。令秋你比我天赋要高,应该能更快领悟的,就是身边莺莺燕燕太多了,弄得精气难聚有些懈怠...”
陈令秋没敢反驳。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姜漱坐在软榻上俯身挽起裙袂,以便等会更好盘坐,又对陈令秋轻缓道:“把衣裳脱了上榻坐好,我替你探穴瞧瞧,你自己也要记得气息自泥丸宫下丹田,运至阴交气海二穴,而后内得元炁...”
“又来啊...”陈令秋垂眸望见姜姑姑已经挽好了裙袂,露出白皙脚踝和罗袜,以及那每每响动时便能牵动心弦的铜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等斋醮仪式开始后,就没时间再陪你修息了。”姜漱见陈令秋没动作,轻轻蹙起好看的眉眼,“令秋你快些,一会儿那两个丫头又来了...”
“......好。”
“黄庭气海之后,是不是不用多久就到曲骨穴了?”陈令秋脱衣时像是随口问道。
“嗯...”姜漱如玉脸颊染了几分红,小声道:“应该还需一两旬的时间吧。到时候...令秋你不必觉得难为情,我和潇儿一样,是自小看你长大的长辈,小时候什么没见过...对不对?”
“我倒是还好...就是怕姑姑你...”
姜漱神色自若,甚至还浅笑着宽慰陈令秋:“秋儿你放心,山内修道十年,我道心愈发沉静如意,不会因为这些而自乱阵脚的。”
“铃~”
“......姑姑不必勉强。”陈令秋睨向姜姑姑系在纤柔脚踝处的红绳铜铃,心头莫名热了几分。
察觉到世子的目光,姜漱一下子将玉腿缩进裙摆内,摇头道:“怎么会勉强?姑姑小时候抱过你那么多次。王妃有时候出府,都是我跟你姐姐帮你换褯子呢,当时一点都不怕,更别说现在...”
“铃铃~”
“......”
“秋儿,我们...上榻吧。”
“嗯。”
乾吕山庄严肃穆的诵经声中,一声声微不可查却又叫人心乱如麻的铃儿轻响,随着窗外山涧浮岚层层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