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漱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炸响。
陈令秋真真如遭雷击。
这个世道的衣物可没那种里三层外三层的外裤秋裤,男儿也好女子也罢,除了一条薄薄的合裆裈袴之外,可就啥也不剩了。
望着姜漱认真且无暇的眼神,陈令秋转念之后,便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可仍是不可避免的头皮发麻。
“是不是...太快了?姑姑之前不是说还得一两旬的功夫么?”
姜漱垂眸沉默了一阵儿,还是轻声道:“先勘破曲骨会阴也是可以的。若是之后有一天...那到时候可以由新儿帮你,就无需我再...”
陈令秋揉起眉眼,“姑姑你...”
“不碍事的。”姜漱不动声色道:“我的黄庭虽有遗缺,但多年下来早已适应,真气也能抑制自如。只是近来因为新儿去昆仑的事,闹得有些心神不宁...兴许只是我杞人忧天了。”
陈令秋如何会信,一把抓过姜漱的手腕,搭上三指细细感受了一番。
可惜,半吊子的他只能感觉到姜漱的心跳很快,身子也有些燥热,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姜漱拉过他的手,柔声笑道:“好了,真不碍事的。我境界不像令秋你,道家真气浸染多年下来,轻易便能做到真正的枯木生花,所以即使是最坏的打算,不过是空空如也而已。对我而言,这些从来都不重要。”
陈令秋缄默无言,本想将舒语的话告知姜漱,可想起这位王爷所叮嘱的玉碑子遗漏心法...便又只得将话默默咽了回去。
虽然不知究竟如何做,但也只能信这位舅...小姨一回。
见陈令秋沉默不语,姜漱还以为他不好意思了,虽然有些诧异世子什么时候如此腼腆,但还是颇为体贴道:
“秋儿你要是觉得别扭,那就先躺下吧,让姑姑来...”说着,姜漱便稳了稳心神,探手摸向陈令秋腰间系带。
世子殿下一向占据主动,可没什么让别人动手的习惯,心中虽然无奈,但也知道这是姜漱唯一的执念,也不好再推脱。
可抬眸见姜漱神情虽镇定自若,小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栗,陈令秋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想了想,抬指屈叩,接连隔空弹灭了房内的烛火。
火光灭去,姜漱近在迟尺的容颜也暗淡了下去,屋外皎皎月色趁着晕烛余烬尚未敛去之际,也从窗柩挤涌入了房间,朦朦胧胧中也能勉强看清身前的佳人倩影。
屋内一片沉寂,姜漱感觉到世子缓缓躺好后,没有冒然动作,闭眸不语。
说是不怕,可心中怎么会不忐忑呢。
她修道多年不假,道心如意玲珑更加真切。可芳龄年华入山,闭关十年所见之人屈指可数。无论怎么被江湖人推崇为大真人莲花玄女,说到底,她心中住的也只是那个敢对王爷王妃说一句“小姑奶奶”的童稚女儿家而已啊。
对于世子,她自问心中没有别的心思,当年看这个襁褓孩子在王府怀中的时候,便与陈北霜一样,只是将自己当作了亲姐姐。
后来那些年在王府生活的那段时日里,她也是如此做的。世子掉进湖水伤寒几日不退,她忧心万分;后来病魔缠身乃至痴傻癔症,她亦如切肤之痛,陪着霜儿找遍了漠北六州寻医问药。
再来后王府病逝榻前,叮嘱她和霜儿的时候,她便暗自下定了决心,日后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世子。
十年前与霜儿生出误会,出走蜀地之后,虽是入山修道,却也暗自关切那座王府的消息,更关心世子的身子。听到那些风流传闻时,她自是有过失望痛惜,可这并不妨碍早已在心中刻下的承诺。直到后来再次见到,似乎再无心结了。
虽有些不好的习性,却不缺大义,这样的男儿,应该不负王妃的期望。
即便世子不记得自己,更不记得幼年的相处经历,但没关系,她都记得。好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世子神魂逐渐趋于如意,她于世子而言也亦师亦姐。
所以,已经再无所求了...吧。
“姑姑,好了。”
姜漱眼眸紧闭,耳听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下,原本宁静的心绪跟着一紧。
“好...”
早已下定决心的姜漱静思定神,摒弃脑中所有的杂念后,双手不再颤抖,更没有迟疑,闭眸重新于黑暗中探出一指,玉指沉稳有力。
在此次之前,她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男儿女子人身穴道都是一样,她在自己身上尝试过千万次,即使是闭眸也能精确无比的点中曲骨会阴穴位。
姜漱神思清明,毫无悬念的一指探出。
中了。
不过入手触感,似乎与想象中...
“...姑姑,穴位点错了。”
“啊...”
一听这话,姜漱顿时慌乱的缩回右手,眼眸直跳,险些睁开了双眼。
怎么会错呢...玲珑灵犀一指她早就练过千百遍,虽不比武当“绕指玄”和慈恩寺“捻灵指”,但这又不是比内力威势,准度应该不差多少才是...
不过说来,指间传来的触感似乎的确不对劲,硬硬的...
姜漱重新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玉碑子清心诀,神思重新自如后,满怀信心的第二指探出。
一点紫气于黑暗中乍现。
继而——
“......不对。”
“啊?还...还不对吗?”姜漱眼皮一跳,缩手之后,下意识的睁开双眸想看看错哪儿了,可匆匆一眼便又飞快闭紧。
所幸,没看到...
可经此两遭,姜真人的道心却是乱作小麻球,而且这次的手感怎么也像小球...什么来的?
姜姑奶奶不服输的深吸一口气。
再来...
“不对...姑姑,往上一寸。”
再来...
“错了...多了小半寸。”
再...
一连几次,姜真人都没能点中曲骨穴位,更别说更加隐蔽的会阴了,十年闭关凝练的圆转道心已经拧成了麻绳。本就是大有可为的尺寸,这几下又戳了个遍...虽然没亲眼看见,但凭借手感,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轮廓了...
若是有灯烛的话,虽然看见,但也不至于摸个遍...
姜真人开始不知所措了。
还有些...委屈。
好在黑暗中的世子殿下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后一手握住了姜姑姑的玉手。
姜漱右手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抽离,而是抬起清眸。
四目相对。
相互沉寂片刻后,姜漱的玉指被那只坚定而又有力的大手拉着往下抚去。
“这儿。”
姜漱抿住唇儿紧闭眼眸,手指不敢乱动丝毫,生怕一会儿又找不到位置了...
“可用我运气配合姑姑?什么样的姿...咳,什么样的沉息功法最合适?玉碑子胎息么?”
“嗯...”
“好,那姑姑你...继续。”
“嗯...”
“姑姑?你怎么不动...离那么远的话一会儿可不好探指余下窍穴,来侧边卧坐比较好。”
“嗯...”
“铃铃铃~”
“......”
难怪不敢动了。
月夜清柔。
屋外枝繁叶茂的枫树不知是被风儿晃摇,还是被铃儿惊扰,树影婆娑扶疏,在廊住白壁窗纸上都画出枝丫剪影,为铜铃声响添了几分趣味。
别院隔壁房间内,趴在床上的徐洛水耳根子不消动,令人心痒痒的动静便灌入耳中,冷冷呵了一声,像个小孩姐似的听得直摇头。
“刚吃完饭,又开始了。”
刚刚出浴,小脸儿润得红扑扑的秋夷上榻后,也仔细听了一阵儿,跟着徐洛水一起摇头叹气。
姑奶奶这铃儿响声都快奏成乐谱了...
看来殿下功力又要精进几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