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舒语这位女王爷当真容貌胜妖,生气时眉眼凝颤,双臂抱揽着绒裘,将葫芦身段儿勒得愈发饱满,很难想象扮男子相时,得前后围上多少层布料才能压实。
就是脾气太大。
陈令秋虽然言语占尽上风,但却被这娘们儿猝不及防踹了屁股一脚。
要不是舒语之后眼神示意了他一下,陈令秋险些没顾及小舅甥子的情面,揪着这女王爷衣领纵身逛一逛山崖景。
陈令秋转头看了眼恍惚失神的姜漱,又转头望向山崖下,这才凑近舒语,蹙眉小声问道:
“不是说那十六株玉芝莲象征乾吕气象?人家千辛万苦弄出来的东西,辣手摧花,不好吧?”
“你这破落世子还会觉得不好?”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俏男儿眉眼,舒语不着痕迹退后一步,冷哼一声,“本王可是听说你当年登乾吕时,就因为邱掌教说错了几句话,你就拔光了人家的胡须,害得这位仙风道骨真人下颌光秃秃的,好些年才重新留蓄起来。”
陈令秋没好气道:“以讹传讹罢了,我怎么可能干这么没品的事?好端端祸害邱掌教干什么?”
“乾清殿旁的“猛“字呢?难道作字者也另有旁人?若是没被拦着,某人怕是早就将这座仙山当作笔砚大书特书了吧?”舒语美眸端详而来,似笑非笑。
“......”
陈令秋懒得反驳了。
拌嘴两句的功夫,姜漱也转头看来,轻声问道:“王爷方才说是要...摘莲?这岂不是折损了乾吕山气象。”
对待这位莲花真人,舒语的态度便温和了许多,“放心,本王这次送了乾吕龙虎一个大礼,摘几朵莲花算的了什么?乾吕山就是将这满池十六株全送给本王都不过分。”
“大礼?”陈令秋有些疑惑。
舒王爷却是没搭理他,目光只看姜漱,“这玉芝荷莲有无仙气不好说,但据本王所知,蕴藉龙虎山福地玄山气运是真的,取莲心煮水也好,摘莲叶烫茶也罢,对姜真人体魄的温养都有好处。”
“这...”姜漱仍旧有些迟疑。
对她有益是一回事,可毕竟事关人家山门运道,怎能不问自拿?
舒语身为蜀王,久处庙堂对人心的掌握自是不差,转头看向陈令秋,笑吟吟道:“本王差点忘了,这玉芝莲对陈世子也有不小妙用。”
话音落下,口中原本还念着不妥的姜漱,已经转头看向了崖下满池清莲,清眸熠熠。
虽是不问自拿,但都是为了令秋...事后她去找邱掌教赔礼道歉,再尽力弥补乾吕山便是...
舒语像是随口说了一句:“这满池莲可留存不了多久了,到了冬时莲叶虽还在,可气象却少了许多,直到明年开春方才重曳。”
一听这话,姜漱心中暗暗便已打定主意,可脚下未动,身边已经有一道白衣拨云撩雾、飞崖而下。
心中早有预料的舒语无声轻笑,终于有机会凑到姜漱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起看着在陡峭崖壁如猿腾挪不定的身形。
“姜真人说,陈世子这是为你摘莲,还是为他自己?”
姜漱没有丝毫迟疑的摇头,眼神也变得愈发温柔。并非不知,而是这个问题根本就无需回答。
真正难以求得的仙人气象都能被令秋随手赠出,何况一朵玉芝莲?
没得到真人应声,舒语并未在意,唇边原本还噙着笑意,只是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笑意从脸上慢慢消失,神色重回清冷。
人家有人心疼,她跟着乐个什么劲?
这位蜀地来的女王爷,莫名就跟着站在崖畔吹寒风,等的还是别人的花,心中顿感烦躁。
可等低头望见那道蹑手蹑脚的做贼身影时,她还是没能收回视线。
且久不回神。
不消片刻,一朵玉芝上崖来。
做贼一趟归来的陈令秋,见两女都直勾勾看着他,顿觉奇怪:“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偷东西不好?要不我再放回去?”
姜漱走近前,端详了几眼氤氲沐云雾的玉芝莲,又轻轻嗅了一下,才小声道:“哪有折花后再种花的道理?既然都摘下了,那就收下吧,刚好能替令秋你温养体魄,煮茶或捣碎做糕点想来都可以。
“嗯...泡浴似乎也不错。”
陈令秋心中微动。
舒语适时补充道:“莫光想着这姓陈的,姜真人也可以试试。相比于煮水泡茶之类的,沐浴功效更好,摘下几朵莲瓣放进去,不说如沐仙气,遍体温润气象盈盈如泉想来还是没问题。”
姜漱低头看着手心大小的莲花,细细数了一下,摇头笑道;“一朵才九瓣,太珍贵了,还是留给令秋。”
舒语似乎早知如此,也懂得点到为止,但是想了想,还是走到姜漱身前,贴近耳畔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陈令秋偷偷竖起耳朵。
可惜纵使耳聪如他,都根本听不清两位女子的喃喃碎语。
倒是姜真人的反应有些意思,先是困惑狐疑,而后惊讶错愕,再到慌张失神。等舒语撤步时,姜漱已经方寸大乱,眼中只剩犹豫,像是对于舒王爷的提议举棋不定。
面对陈令秋的疑惑目光,舒语姜漱二女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姜漱更是道心乱如麻,闪了闪清眸,走到世子面前慌里慌张的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带着玉芝莲步履匆忙离去。
望着姜真人匆忙行远的身影,舒语走到陈令秋面前,平淡道:“不用着急谢本王。”
陈令秋头上冒出一个问号,旋即蹙眉道:“你跟姜姑姑说了什么?”
舒语轻笑几下,见已经走到之前的汤山泉周围,便干脆沿着之前的竹林小径朝内走去,远远道:“说了什么?自然是你们二人都心心念念的玉碑子心法遗漏。”
“玉碑子?”陈令秋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说来听听?”
“你去问姜真人。”
“废话,姜姑姑那幅样子明显就乱了方寸,我问她能说?”
“你觉得你问本王,本王就一定会告诉你?”
陈令秋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一片竹林之间细细思索半响,不解道:“张寒山另外半剑还未尘埃落定,你为何要这么快与姜姑姑说起此事?”
舒语也跟着驻足,沉默了一下,自嘲道:“本王要回蜀地了,再不走真得被那群老道赶下山。而且蜀宫那边还有局势有些麻烦,圆儿阔别这么久才回蜀地,本王也不放心。”
陈令秋还未答话,便听舒语接着道:“不过青鸾可以留给你。本王之前的话说到做到,不会让你死在张寒山或是其他人的手底下。”
陈令秋摇摇头,“不用。”
“真不用?”舒语挑起眉眼,“就算你能接下余下半剑又如何?山下的李敬你也能胜过?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与之有关的梧桐仙人遗蜕之事?”
“你不是说这位寒山凤知道的更多么?”
陈令秋平静道:“我亲自问他。”
舒语迟疑了一下,点头:“随你。”说完便继续朝内走去,“姜真人那边,等她自己思量好后自有结果。本王这几天做的够多,就不去操心之后的事了。”
陈令秋扯了扯嘴角。
之前姜漱趴在他身上逗鸟,陈令秋怎么可能不知?铃儿都被他玩的少了一颗...
姜漱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原因。可这位姑姑之后无论如何选择,都是一件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不说别的,柳新儿怎么办?冯潇儿又该如何看待此事?
一场结伴出游才几天,自己外甥就跟闺蜜搞在一起了...
陈尧那边又该怎么论辈分?
好好一个梦中爹,成侄孙辈了。
真乱。
舒语暗自里推波助澜,也让陈令秋有些意想不到。可惜,寻常女子的心思都难猜,更别说自幼学帝王心术与王公大臣打交道的舒王爷了。
舒语不知陈令秋念头纷杂,踱步时平淡道:“本王过几天便会动身,有没有话要带给圆儿?多些也无妨,你们这些另楚寒巫的男女之间情意绵绵腻人话语,本王百听不厌。”
原本还真有些话想叮嘱的陈令秋一听后半句,直翻白眼,没好气道:
“不用,就不脏了王爷耳朵。”
“随你,别说本王不给你机会。”
“嗯。”
“是了,若是之后率军南下,记得把姜真人也带上。本王一日不见姜玄女,就挂念的紧,同时也想看看届时紫莲盛开后,真人又该是何等出尘之姿。”
陈令秋打赏了一句滚。
“本王可没开玩笑。”舒语神色认真,“玉碑子心法遗漏本王虽然全盘托出,但最后还是需要去往蜀地确认一二。”
陈令秋蹙眉道:“当真?去蜀地确认什么?”
“玉碑子本就出自蜀地道观,有何奇怪?而且本王还能骗你不成?”舒语并未正面回答,很快转头。
“到时候问问姜姑姑。”
“嗯...这几日本王替你做了这么多,你这陈小贼不得感激一二?”
“小贼?”陈令秋大怒:“本世子偷你什么东西了?”
舒语淡淡道:“本王甥女的身子。”
陈令秋一下子泄了气。
“行了,木已成舟,本王也懒得计较。不过你与圆儿已有了鸳鸯之实,本王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了。”舒语似乎很喜欢这种拿捏世子殿下的调调,唇儿弯弯,再次逗弄道:
“陈小贼,叫声小舅来听听。”
“......”
这女王爷都是什么癖好。
对这位小姨,陈令秋实在是拿不出半点办法,以往斩女招式都毫无用武之地。
望着那婀娜倩影,喟然长叹一声,继续往雾气蒸腾的泉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