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搭起来的简易军营,宁宴已经换下盔甲,松木皂荚香淡淡萦绕着帝王,倩影撞进余光,一头青丝还未绞干。
宁宴暗自皱眉。
众人行礼:“见过领主。”
“事情我都听秀才说了。”谢漾示意不必多礼,“等会我会去后方城镇看看,以免有其余情况发生。”
她看向宁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一听是要事,谢漾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
宁宴抬手,示意下属退下。
草原这边的人没动。
“你确定要他们在场?”宁宴冷漠得紧,一字一句抓得人心尖揪起来,不知接下来吐出的话会是雷霆还是暖风。
谢漾微微皱了皱眉,对红昭和秀才点头。
她往就近椅子上一坐。
宁宴走到门口,接过高坎早就准备好的面巾,在谢漾警惕的目光里,绕到她身后准备替她擦干头发。
“我自己来。”谢漾不悦。
宁宴没接话,只是避开她的手包住青丝,湿意有着女儿家的馨香,在这暖阳日子里凉凉,倒挺舒适。
谢漾想起身。
宁宴轻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谢漾岂会听他的,抽离身体,直面宁宴双眸冰冷:“有事说事,别耽误本领主时间。”
两人面对面,对视刹那目光就移开。
谢漾听到了一声轻叹。
宁宴将她拥入怀里,谢漾皱眉退后:“说话就说,动手动脚干什么?你要是个普通百姓,我能告你非礼你信不信?”
宁宴盯着她,像是看不够般。
谢漾觉得不自在极了。
看什么看!不是有事找她?
“孤很庆幸你回来了。”宁宴见她开始不耐烦,逐渐低笑出声,这声音里有侥幸也有后怕,在冠绝天下的面容上凝聚成绝对温柔,一瞬不瞬的凝视她,仿佛她是全世界,“在回到军营后,孤就后悔了,可孤不知道你走的哪条路。”
“阿宝,别再丢下孤了好吗?”
谢漾一滞。
她其实不怕宁宴和她算诸葛无俦的账,却受不了这种软绵绵的话。
就仿佛是张无形的网。
以温柔的名义靠近,慢慢收拢,偏偏这种柔情让人止不住想沉溺。
谢漾只能一遍遍用鲜血淋漓的回忆提醒自己。
骗局,这是骗局。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如此真诚的哀求她,桃花眼里的温柔能让人窒息,谢漾的心再次不争气的软了。
她控住不住想。
或许,她可以再信一信他?
……
“你是个二嫁妇……”
“……好好活着。”
……
父亲临终前的话和曾经宁宴不耐烦的嫌弃话语在脑中闪过。
不,她不能再信他!
他如今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更大图谋,以及对她将他弃如敝履的那份不甘罢了。
谢漾冷嗤,抱臂嘲讽:“能不能收起你这虚伪的一套,嘘寒问暖不如打比巨款,还有事没,没事我走了。”
她扯下肩膀的面巾,漫不经心的往桌子上一扔。
力道不够,面巾滑落到地上。
仅离宁宴一步之遥。
皱巴巴的躺在地上,委屈极了。
“领主,面巾。”烟罗捧着面巾过来。
谢漾浅笑,看,不靠男人,她能过得更好。
宁宴能给她的,其他人也能给。
谢漾似笑非笑的将一封信丢给正在和将领们商量军务的明树:“国师大人,送你个好东西。”
“准备准备,等会儿吃个饭我们去后面城池看看,将士们也需要休整。”
“主人说了算。”
“领主说了多少次,不要叫主人。”
高坎目送几人离开,瞥了眼帐篷内沉默的帝王,见明树已经把信收起来,微微皱眉上前欲提醒。
明树迈步离开。
粮草补给,向来是打仗时最重要。大家都是行军的糙汉子,吃得饱就行也不太注意味道,但……大渭士兵频频朝草原军营望去。
好香的牛羊肉味。
对比之下,他们对碗里平时在家舍不得吃的大白猪肉都没了胃口。
士兵们心不在焉。
不愧是草原,竟然用牛肉做军粮。
“别看了!”千夫长威严呵斥,“脖子都要伸到人家军营里去了,我们是少你们吃了还是怎么,瞧瞧你们这丢人的样!有了军功后要什么没有?都给老子好好吃饭,再看今晚就去砍柴!”
千夫长极快的把碗里饭菜吃完。
“不是我们的就不要肖想,更别想去贪便宜,让那群草莽看到,指不定怎么想我们!”
端着一大碗牛羊肉回来的络腮胡将军们:“……”
其中一人忍不住大怒:“肖邦,你娘的说谁贪便宜呢!”
千夫长回头看到这阵仗,赶紧想解释。
可话在前头,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我们两军如今合力攻打北狄,那就是亲兄弟!我们吃点亲兄弟的菜怎么了?挑拨离间的混账,反正这两天也不行军,今晚你就别吃饭了!”
千夫长:“……”
明明就是占便宜!
他被罚了,但他不服。
肖邦恨恨的想,等他军功超过这几人,定要教他们做人,虽然这没可能了。
草原人是一天不吃肉就饿得慌。
这次之所以这么香,是煮的用辣椒八角等佐料卤过晒干的牛肉,烟罗闻到味道时拍了拍脑袋。
糟糕,带错了。
这本来是要放在驿站卖的。
煮都煮了,只能吃。
结果还没开吃,络腮胡等人闻着味就来了,武将脸皮厚,想着大家并肩作战一个月,他们又是将军,来蹭点肉应该行吧:“领主,嘿嘿,吃着呢?”
众人:“……”
找的话题过于硬了啊。
谢漾没看漏几人背在身后的大海碗,再见他们不停往桌上瞄,被自己抓到又干笑,还有什么不明白。
“去伙房舀吧。”
“那多不好意思的。”人立刻没影了。
谢漾极其无语。
她看向秀才:“去把今天的肉分出一半给大渭送去。”
秀才没意见,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大渭这次都算是帮他们挡了次灾。
高坎伺候着宁宴用膳。
突然就闻到一股辛辣味道。
即便食之无味,宁宴也异常珍惜粮食,这是在行军不是在宫中,接过高坎递来的湿手绢擦拭嘴角,深邃目光投向军营:“随孤出去看看。”
“奴才遵命。”
突如其来的牛肉,士兵们吃得眼泪直流。不是感动,是辣的。
你们草原人这么能吃辣吗?
宁宴脸色骤时就沉了下去,冷冷看了几眼还在大快朵颐的将军们,给将军们看得后背凉飕飕的。
天气已经开始变热,怎么会突然发冷。
几人嘀咕着往后看去,立刻站直:“臣见过皇上!”
高坎大骂木头脑袋,居然带着整个军营的士兵吃独食,尤其还是草原拿过来的独食,不知道先给皇上准备一份,难怪老是被文臣弹劾。.
“好吃吗?”宁宴淡声。
络腮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好吃。”
宁宴:“那就都吃了。”
啊?
高坎急忙解释一句,跟上无情离去的帝王:“皇上让您把几位将军碗里的牛肉都吃了。”
几人:“……”
为什么啊!
最绝望的还是络腮胡,他们为了蹭吃蹭喝专门拿了海碗,每个人最多吃掉半碗,加起来剩下将近三碗。
好吃没错,但他辣啊。
如果都吃了,他会拉不出屎的。
同僚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算是别样器重了,兄弟们先去找军医帮你配点药。”
络腮胡欲哭无泪,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军营里也有聪明的,给用膳晚的高坎留了碗:“高公公,这是我们孝敬您的,还是热的。”
宁宴赞赏道:“放那儿吧。”
他分成两小碗,将其中一碗端给宁宴:“皇上,娘娘让奴才给您送肉来了,瞧瞧这肉,满是香汁,更烂更软,和刚才几位将军吃得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