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批阅着奏折:“放那儿吧。”
何尝不知道高坎是在哄他高兴,可这种骗,他愿意听,愿意当真。
高坎笑眯眯的退下了。
目光在小碗上停留一瞬,宁宴叹息一声,将奏折处理得差不多后,带着高坎走向草原营地。
却被告知谢漾已经离开。
宁宴:“高坎,把孤的马牵来。”
谢漾不会放下军营去太远的地方,只会是龙门。
宁宴猜得没错。
龙门城街道受损严重,即便是白天也门户紧闭,只有少许大胆百姓敢出门,却也是办完事立刻回家。
不少鸡鸭飞禽已经集中焚烧。
百姓也知道,闹时疫了。
一家紧闭的医馆前,抱着孩子的妇人绝望拍门:“求求你了,大夫求求你救救虎子,我儿子他还小,他不能死啊。”
“不是我不救,全城的药已经用光了。”
医者仁心,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谁会冷眼旁观。
妇人苦苦哀求。
“为什么?明明大渭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散播时疫,他们是想要一座空城吗。”妇人又哭又笑,语气却是惨弱麻木。
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红昭面露不忍,那孩子显然已经救不回来。
“主……领主,大渭去调药草了,但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到。”
谢漾沉默片刻:“琳琅丹你带了多少?”
琳琅易碎,顾名思义,这是种慢性毒。
中毒者毫无征兆,它会温养你的身体,可如果最后得不到解药,就会像空中坠落琳琅般摔成一地,痛苦而亡。
烟罗炼制的琳琅丹,一颗便能毒倒千人。
“十颗。”烟罗做的毒药一般都是十颗。
“红昭,你去找个水缸。”
“是!”
红昭立刻明白她要做什么。
烟罗鼓起腮帮子:“这琳琅丹比我之前说的药还贵十倍,领主,你抓到诸葛朗之后一定要让他赔钱。”
和谢漾待久了,烟罗美人也张口闭口就是金钱俗气。
烟罗很郁闷。
谢漾走向妇人:“我能救你的孩子,但是以毒攻毒,你愿意吗?”
妇人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色彩。
她没听到以毒攻毒,只听到谢漾能救孩子,激动无比:“您真能救虎子?只要您能救孩子,我给您当牛做马!”
红昭把水缸抬过来,往里面倒水。
谢漾先舀了一勺,将琳琅丹稍微浸泡,确定融化后喂小男孩服下。
烟罗给小孩把脉,冲谢漾点头。
“中毒了。”
谢漾对思绪回神的妇人道:“你放心,这毒我们有解药,是为了帮你们撑到草药来支援,我会将解药留下。”
妇人感激涕零。
谢漾让她去将城里其余染了时疫没药用的百姓家人喊来。
妇人苦笑:“大家都怕染上时疫,大渭士兵把他们都关在马场了,我也是要去马场的。”
谢漾平静:“我说的,是藏在家里的那些。”
骨肉亲情,哪儿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就比如妇人,她把儿子染病的事藏了两天,没辙了才出来。
妇人只能去敲自己知道的时疫病人。
诸葛朗下的毒太凶,染上没有喝药最多三天就会死亡,已经走到绝路,大家都上街来看看这所谓能救他们的人。
三人用面巾遮住脸庞。
最中间的女子身形修长,蓝白相交的襦裙如同清莲,气质姣好,一双翦水清眸平静中带着让人不敢质问的压迫感:“我的办法是以毒攻毒,如果有不愿冒险的,可以不喝。”
能多活半个月是半个月。
几乎全都喝了。
喝完问题就来了,多了半个月活头,可哪儿有药卖给他们啊?
他们如今是阶下囚。
国家更做不到救他们。
“我会安排药材。”女子看透他们所想,声音仿若天籁让众人恍惚又激动,话锋徒然一转,“但……”
“时疫并非大渭所做,乃是你们北狄高官为了杀死大渭士兵下的毒。占了城,百姓和士兵难免会有触碰,让时疫散播对士兵没有任何好处。
你们还算好,其余三城情况更惨烈。”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姓们全部傻了眼。
他们呆呆的在原地消化这些话,所以他们算是被北狄抛弃了吗?四座城加起来几十万人啊!壁虎断尾也没有这么狠心。
有人喃喃道:“不,不可能。”
“你有证据吗?”
这句话问得多么无力。
是啊,大渭和草原,怎么会给他们下毒。
时疫来得太巧了。
谢漾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是诸葛朗做的,诸葛一族在北狄百姓心里的地位太高,与其让他们觉得她是在信口雌黄挑拨离间,不如用事实证明。
人群里已经响起了呜咽声。
“当家的,我们该怎么办?”
汉子和老人们都红了眼,他们不怕敌军,却不能接受这样的抛弃与利用!这如同一根刺,狠狠贯穿心口,哪怕日后北狄收复这四座城池,也会有抹不掉的隔阂。
他们……是弃子。
“你,你是谁?”最前方的人抹了把脸。
谢漾:“我是天下商会的会长。”
“你真能救我们吗?”他喃喃问,“你又为什么救我们?”
“我和一个人打了个赌,要让世上所有看不起女子、觉得女子什么都做不了之人,给予他们狭隘的想法深深一击。”同我自己打赌,谢漾微微一笑。
她啊,要称王称帝。
一步步走上那权利中心。
谢漾在百姓们震惊的目光下,以诱惑的语气道:“我会想办法把药找来,你们奉我为主如何?”
人群中出现躁动,只是这躁动并不久。
他们如今就像是无根浮萍,谁能救他们于水火,他们就愿意跟随。
一人忽然开口。
“如果我们不愿呢?”
谢漾无奈:“那就当我没说过,药会来的,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死吧?”
百姓们再度被悲伤席卷。
药……真的会来吗?
“领主,药肯定不够。”从马场出来后,红昭肉眼可见的忧愁起来,“羊城备的都是些外伤药,得时疫的人太多了。”
谢漾口干舌燥。
诸葛朗还真是丧心病狂。
既然后方调不过来,就只能往前进。谢漾望向战场,拧起柳眉。
“领主,我们明明不是商会的人。”烟罗不解很久了。
红昭失笑:“傻烟罗,我们可是让他们国破家亡的仇家,要是说出身份,他们怎么还会听我们说话?不对我们喊打喊杀已经不错了。”
至于商会,谢漾有打算成立商会。
偌大草原,不能连个商会都没有吧?
就叫天下商会,霸气十足!谢漾甚至已经想好要卖什么了,囊括各种东西。
“烟罗,还有没有类似琳琅丹的毒药?”琳琅丹怕是不够用。
烟罗摇头:“但我可以做,就是药很难找。”
谢漾眼神闪烁:“我来想办法。”
胳膊肘被戳了戳。
“姐,他跟着我们很久了。”红昭说的是身后的宁宴一行人,和谢漾的简装出行不同,宁宴带了近十人,排场很大。
谢漾神色不变:“爱跟就让他跟。”
最好一直跟着。
谢漾在路上找书馆写了封信,回军营找上明树:“国师大人,劳烦把这封信送到城下,就说转交给诸葛无俦。”
这种会被射杀的危险事,可不能让红昭他们去做。
谢漾微微一笑。
“可以吗?”
“自然可以。”明树温和接过信封,“不过我得先问过皇上,请领主理解。”
高坎可是听说诸葛无俦等着迎娶的事。
怎么谢漾去放个泻药,都能沾花惹草!
宁宴取下脸上的面具,一路跟着猜到信里写了什么,控制不住发酸的同时也知道这是当前最好办法,冷冷道:“领主的命令,不必过问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