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从门里出来只见众人早已是避了八丈远,皇帝忙躲在两宫太后身后,只微微探出个头来道:“瑜嫔还不回去?这病气若是过了人如何了得?从即日起好好将养身子七日后再出来也不迟。瑨贵人搬去承乾宫同珣嫔同住,正你瑜嫔姐姐喜欢清净,人少反倒是让人静养修仪的时候。”
只曦月忙道:“太后皇上恕罪,嫔妾不能从命,若是我走了姐姐没个说话的人儿更寂寞,此病本就不易好,若是积郁成疾无人照料更是不成。”
众人对曦月的话语倒是反常,曦月往日里最是和顺恭谨,有时候宁可不说,也不能多言,如今倒是改了性子一般,慈安正要拿规矩礼教出来,只皇帝忙道:“你们素来一个宫里住着,病气早就互相染了,你们就住着去,少出门来,日后大小请安一律免了,待好了再说也不迟。”
容宁曦月二人忙点头称是,一并回去。容宁浑身上下全是血污,只血渍也不是手帕能擦干净的,脸上还沾染着丝丝血迹,外头长街上众人见了容宁惧躲闪开来,更有瞩目不前,只被曦月呵斥两句,忙退散躲避一边,不敢多言。
容宁眸中映血色寒霜,更不怒自威起来,只凤眸微睁,重瞳轻转,坐于轿上,隐有一股龙腾凤舞之气,虎匍豹匐之势升腾,光如冷箭伤人无形,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待容宁至启祥宫下轿,宫内众人忙迎了进来,涵姨忙道:“宁儿,屋内已然准备好了,瞧着脚底下,小翠青棱给宁儿更衣。”
青棱也忙过来,容宁见其带着面纱便笑道:“我这儿不碍事,你不必伺候,小心给你过了病气,下去备饭便是了。”
青棱见小翠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觉害怕,只也忙下去洗过手端茶倒水儿备饭去了,待容宁脱了衣裳,屋里炭火滋滋作响,屋里全是暖流一般,笼着容宁身上。
小翠扶着容宁进了浴桶,无数花朵漂浮水面之上,一时间水汽氤氲,芳香四溢,细柳玉腰,风流妩媚,瓷白玉手轻抚在紫檀木浴盆上,睥睨瞧着远处,小翠试了试木桶里的水,骂道:“我说了多少次让你们少兑点凉水,你那手爪子比你身子上低的,你觉得烫主儿不觉得热,本身今个儿就烦,少来招惹来。”
妍涵忙劝道:“宁儿在这儿沐浴,你也别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她们又不比你从小耳濡目染了些学问知识的,你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你且去拿牛乳去罢,我提点告诉他们才是。”
小翠只也没好气的翻了俩白眼,冷哼一句,正走又瞧见了明湘的指甲,又恼了两句骂道:“你倒是在这儿当主子了?这梦还未曾醒过闷儿来呢?我该把我这衣裳褪下来给你套上才是,别在这儿碍眼滚回去,人家梦瑶沁雪哪个不比你强,你在这儿当太太奶奶了,今个儿本身就够烦的,别让我打你麻利儿滚。”【生于凡尘泥垢心比天高无穷,德不配位,能不及终,终归是雾散云空,海市蜃楼】
若是往日容宁早该提点小翠了,只容宁对旁人关怀备至,只对明湘倒是出奇的冷落,到底也比别的主子处儿好些,再加上小翠也不算过火儿,只也懒得管才是了。
妍涵忙拉走了小翠忙道:“你还是剪了这指甲的好,你这指甲盖儿软的很,小心劈了疼,再者说你这些狐媚子勾引梦也该醒醒了,启祥宫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你今个儿被骂是轻的,来日将你手指甲拔了就是要死的事儿了。我是打从西洋回来的,见惯了你们这些下作手段,别在这儿浑水摸鱼,你若是碰到别的主子那里混个外圈站在墙根儿许是瞧不见,我们没空跟你这儿转着圈儿打旋磨玩儿。”【养刁奴一章,且看后文】
明湘连轴被骂了两圈儿,更是没脸了,只悻悻的走了,小翠回来更是没了好脸,又拎了两桶水来,替容宁续上,将门关上只骂道:“皇上真是嫌咱们晦气,咱们还不曾嫌他颟顸昏聩,无知无能的,哪里是龙凤巢分明是蛇鼠窝,皆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如何成事?”
容宁只笑道:“人畏生死,人之常情,九五之尊更为惜命,胜者贪权慕名求万世永昌,穷者沽名钓誉考科举功名,人性本恶,正是如此,此之谓天性是也,只生而为人无一日不曾受诗书礼乐教化,三纲五常虽有落俗之处,其舍家为国之句自当自上而下,不论妇孺老弱一并铭记于心,至死不忘,为君者不思国政,而耽酒色,为官者不思进取,而溺声色,民之何也?”
妍涵忙劝小翠收敛些,忙道:“这不比家里,你还是收敛些为妙,小心落下人口舌把柄。”
小翠因道:“真是不明是非了,皇上那般姿态,也该许咱们痛快痛快嘴才是,既是皇帝便要有容人的度量,若是小肚鸡肠不如早早退位让贤才是。”
水烧了一壶又一壶,容宁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有余方才起身,着素衣素袍,套上织锦的睡袄,将谢馥春送来的香膏脂粉,一并涂在脸上,又用玉轮保养细细滋养一番,朦胧氤氲,水汽迷蒙,鬓发含水,恍如清荷沾水,不染纤尘之中更显几分妩媚风流,婀娜多姿。
小翠将那件血衣呈递上来,小翠正要连盘子一并焚掉,只容宁拦住笑道:“这盘子里熏艾还能用,不必一起焚了,还是省些树木留以后人吧!将这血衣烧了,明儿让林萧将这衣服重做一份儿出来,还要添上些点点落花,就当是血痕,日后本宫还用得着。”
小翠也点点头下去了,只也隔着白手套子将那旗装扔在火盆子里活活烧了,又淬了两口唾沫,骂了两句薄情寡义的话,只烧完了便也高兴不少,蹦蹦跳跳进来了,只青棱恰端了青梅,沏了金银花茶端来。
青棱毕恭毕敬的递给容宁茶,笑道:“这青梅最是止咳平喘的良药,只可惜了奴婢不懂药理医术,倒没办法帮主儿熬些药膳,兴许主儿的病还能好的更快些。”
小翠难得好气儿,忙握住青棱的手笑道:“你这丫头怎的还责怪上自己了,你能尽了本职功夫便已然是给主儿省了心思了,你且别这么说。你瞧咱们宫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整日里妖妖趫趫的大不成个样子。”
容宁只抿了一口茶,知觉这金银花茶甘甜,倒是极好,妍涵见容宁品完,妍涵只笑道:“我倒是忘了还有青梅了,只青梅果期常在五六月,如今见到倒是难了。”
青棱只道:“这冬日里甚是难见,林大人说是家里跑海上的从崖州,安南,吕宋等国特地给主儿带回来的,奴婢出宫时候特地嘱咐主儿还吃酸的或吃些,或制成蜜饯给主儿。”
容宁一听冷哼一声道:“亏得他还记得我,如今整日里打个照面都不行,这东西倒是流水儿似的送,真是难为他好心了。我不懂什么看药房子的,也不知这药怎么吃,你告诉宋子华去,让他给林萧每天带碗半夏厚朴汤去,治治梅核气。”【心知肚明,何来不知?】
妍涵听完顿觉好笑起来只道:“宁儿哪里是梅核气,分明是没好气,想是虚火喉痹,也该吃些药方子调理,你这一说我倒是忘了茬子事儿,我过两日得去御花园弄些梅蕊来,不然你那药便该跟不上了。”
容宁点点头道:“这药往日都是我亲自去寻,宋子华替咱们炮制的,如今我行动不便,便交由宋子华去做便是了,倒不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整个太医院也就宋子华我算是信得过了。”
妍涵点点头道:“自然也好,我中医不善健全,我想着金银花甘寒,清热解毒,疏风散热,连翘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疏散风热,麦冬和乌梅风热郁肺,滋阴润喉,清热开阴,此之四味相合便是清热解毒,疏风散热,养阴生津,待我今儿同宋子华道明白了,让他将这青梅制成乌梅便是了。”
小翠问道:“不过是晒干之事到有何难?宋子华日日便是够忙的了,咱们再给人添些活计倒是折腾人家了。”
容宁道:“你这丫头不懂这些,我赏你个青梅吃酸酸你。”小翠忙道:“奴婢可不敢吃这梅子,人家不愿万里漂洋过海送来的,奴婢若是吃了,人家不得活剥了我不成?”
青棱倒是好学的忙追问道:“不知涵姨可知如何炮制,奴婢有的是功夫,奴婢愿一试!”
妍涵笑道:“你这丫头有这个心思我便是心满意足了,只这乌梅炮制需将梅子焙成六成干时,须上下翻动但又不能破了皮儿,使其干燥,一般需炕焙2至3夜,至果肉呈黄褐色起皱皮为度,焙后再转成两到三天,转成黑色便是成了,只我是旱鸭子没下过水的,只看过几页书,炕焙青梅之事儿我倒也不曾学过,我估摸着祺妃该会,等过几日我去问问这六成是个什么模样再回来告诉你。”
青棱忙点头应下,只容宁起身走到书案桌几道:“这事儿倒是拖不得,改明儿将这茶一并分送到各宫去,滋阴补肺,止咳平喘的方子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得了。”
容宁给了小翠眼神,小翠霎时间便明白了容宁心中之意,早早下去预备去了,容宁扶于案前将笔的余水空干,沾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凤字。
草书的凤,逆笔塞势,连绵回绕,体态奇峭狂放,纵逸豪放,却又潇洒磊落,变幻莫测,纵横飞扬,精灵跳脱。倒是波澜诡谲,变幻无穷。【此乃大气势,大章回之所目】
妍涵只瞧了容宁这一个字,便又勾连起容宁年少之时记忆,幼年之时便有悬崖坠,急雨旋风之势,伏如龙卧,起如凤舞,顿如山峙,挫如泉流,恍若狂风骤雨,声势满堂。
小翠在一侧研磨道:“您写凤何不写凰,古来都是凤凰二字不分家,如今单写凤字是何意?”
容宁只道:“凤凰合称乃是百鸟之王,正如日阳月阴一般也分阴阳,凤雄为阳,凰雌为阴,我本雌凰独成凤,碎玉难当末世祥。不知你可明晓我这其中深意啊?”
小翠平日里是听不懂什么诗文句子的,如今两句也有些费解,由不得脑袋疼道:“主儿可歇些,我平日里最厌这些句子,碎玉末世的奴婢听不懂,奴婢听曲儿的时候知道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这不是牙的意思,这也解不通,主儿也别逗闷子示下便是了。”
妍涵在一旁拿着火钳子在盆子里翻炭,只笑道:“诗文篇章不不过是些意象堆砌活用,你既知雌凰,雄凤这句子也好解些,碎玉恰如字面之意,乃是细玉碎屑,末世祥恰如今时,末世之运凶吉祸福,谁主沉浮,还看今朝啊!”
小翠顿悟一般点点头“奴婢今个儿倒是受教了,这些话本曲子倒是害了人,我原当碎玉就白牙这一意思,如今闹了笑话真是可气·····”
容宁从书架子阁里掏出几本才子佳人小说来笑道:“你们都说这书风月笔墨,淫秽污臭,荼毒千里,我竟觉不然,虽说是千书万卷一个套子的玩意儿,却诚如《平山冷燕》之序中所言欲人致其身而既不能,欲自短其气而又不忍。计无所之,不得已而借乌有先生,以发泄其黄粱事业。有时色香援引儿女相怜;有时针芥关投友朋敬爱;有时影动龙蛇而大臣变色;有时气冲牛斗而天子改容。凡纸上之可喜可惊,皆胸中之欲歌欲哭,有所影射。依我拙见,大约骚人逸士,有含沙射影,投己抒怀意淫于中,说到底百姓供不应求,摩肩擦踵,十室九空才是根源本罪。再者说或如《西厢记》《牡丹亭》其中极佳此句焉有人不知哉?世上哪里只诗篇辞文才值人称颂的道理,此之谓兼收并蓄,门户均沾,又不行科举会试的,才不落窠臼。”
容宁说累了便又抿了一口茶,妍涵接道:“阅典坟而观之,明末之际才离才妓惊艳之樊笼,而又落千篇一律之窠臼,到底是有些可取之处,不论唐诗汉赋,宋词元曲皆是言志述情,日后西洋摄影照相之术更迭几世几代,或有贮存凝滞时间之功效,自也需有所参悟,不论中外说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什么山盟什么海誓的,也就高兴那么两日,过了几日又得为活路生计吵架拌嘴,还为茶米油盐成一地鸡毛,只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主自命,寻良缘,只此天上有,人间只有话本子凑合了,自得寻梦了。”
小翠也偶然间能插来两句话
“只可惜了了,连个大字儿也不识的,只能趁着村子里唱堂会听几嗓子,也不知这些爷们儿听什么,整日里不是娶公主就是娶尚书千金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蛤蟆模样,那公主小姐也是眼瞎了瞧见几个乡野男人就走不动道儿了,上赶着给人洗手作羹汤去了。真亏了这条件,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不如都学王宝钏挖菜吃去,也是活该的事儿。”
容宁听完小翠的话道笑道:“我应同你说过,红鬃烈马不过是投机之事,而并非王宝钏无脑之举,与其父王允三击掌更是意见相佐分歧,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换得凤冠霞帔成一国之母,只能说手段太过稚嫩些,终归不是成大事之人,隐忍蛰伏固然应具,只借力打力才是王道,这些话也是扯远了,若论这话本子说书的,皆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只因闺秀困锁无常囚笼之中,也是听天由命不可预期,只瞧一眼模样丑俊,才学优劣,眉目传情,或在递个帕子汗巾已是奢求了。”
小翠又问道:“为何都是考状元,求天子?”
容宁只在宣纸上续写了两笔,蓦然见抬头答道:“俗气本源,婚姻不过是父族之缩影,以小见大而已,更是儒学纲常论断所决,只君为臣纲,乃是一国之君,至高无上,得天授命,自不可与之匹敌相当,考功名秀才得朝廷赐婚,也只是脱离父族无奈之举,更如红楼之书以宿命天意,姻缘早定而抗之罢了。至于什么自由意识之名我虽懂却也一知半解,不能胡说还请涵姨论上两句。”
妍涵忙掸灰起来轻拍了容宁道:“你小时候同威廉将军还为这事儿拌过嘴,只那时候小翠同林萧出去巡察南边路子去了,你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我说罢!所谓明清易代之际,正是个体意识觉醒之时,只婚丧嫁娶乃是人一生毕竟之事,丧仪繁琐不堪礼数极重,数千年亦是如此且又衰减之趋,婚嫁不同自汉唐以来礼数繁重,如今彩礼嫁妆更甚,更易思虑详全,自然成了先锋行者,开了凤首好头了。”
外头曦月从后院偏殿来了,见容宁几个又论这些败坏纲常礼教,不被世俗所容的话,听了半晌倒也有些意思,只也进去难免意见相佐,到时候分道扬镳反倒是不值,又转了两圈待人都说完了才将将进来。
容宁和小翠见了曦月人影儿,容宁也就长话短说早早结了论,道:“说到底不过是市井所需才是源头活水,若少了父族以后人之名若论推到重来亦恐难矣,如今一时动不得,后人徐徐图之便是了。”
青棱也摸着点儿来禀报道:“主儿,瑨贵人来了,正在外头候着,您瞧····”
容宁只点点头道:“快请,日后不必通传了,只请进来便是了。”曦月右脚垮了门槛儿,移步如秋水微波,缓缓来了行礼问安而后便笑道:“我知姐姐是要沐浴更衣的,便回我那儿给姐姐上药王前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才来倒也是巧儿了,我瞧瞧姐姐写了什么字?”
容宁倒也是坦率只给曦月看了,只曦月叹道:“这草书最瞧人笔下功夫,若是没个真章能耐倒真是难了,先需将各类书体融会贯通,形成一体却又不见端倪,笔划要无一可移他书,笔意却要无所不悟,看似多变诡谲又要实则最是拘谨晦涩,字行之间,相与为一,一笔共生,便是偶存在笔画断连,也要要求笔断意连。又如晨露折射朝晖一般,以笔力见人心,便是难上加难,草书自要正其律、要有篆书骨力,楷书法度、还要彰显书者的天赋秉性、情思工巧,真是难于上青天。”
妍涵笑道:“我老早便说,宁儿笔力卓绝,非韩愈《送高闲上入序》不得赞之,韩愈在《送高闲上人序》中说他的书法“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曦月也恭维道:“杜甫《饮中八仙歌》倒也评得,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容宁只摇摇头道:“不必在此吹捧于我,也不必给我戴高帽了,我这人虽喜欢人给我歌功颂德些的,却也不比那些君王沽名钓誉,图贤美名儿的,天色不早,我估摸着也饭菜已然备下了,不如便在这儿一并吃了便是,只妹妹也悠着点儿,别熬坏了身子反倒是不值了,若是佛祖有灵自瞧妹妹诚心,日后赐妹妹个菩提长生果也是该的。”
曦月也只笑笑,众人便收拾一回,各自吃饭去了,小翠听了一头雾水,今个儿这些话也未曾记住,忙拿了纸笔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又求着容宁再说一遍。
只容宁无奈道:“我知你好心,也别死记硬背了才是,若是出去奉承旁人两句够用便是了,你且只记两句,不必背全套儿的,咱们自家人不计较,若是外头甭让人觉你卖弄才干,反倒是喧宾夺主了。”
小翠因笑道:“奴婢自然知晓的,只虽说如今打着灯笼找全天下也不定有几个识字的丫头,只奴婢整日里迎来送往的也不能当个睁眼瞎儿,说好听点儿叫不能显的落了单无趣,说难听点不能跌份儿丢人,总比头脑空空白字儿不识的强些。”
妍涵打趣笑道:“这世上说来也是好笑,我留洋的时候也见过几个不懂装懂之人,西洋穷山恶水,满城里乌烟瘴气,我闲暇之时最喜瞧这些白字先生侃侃而谈,若是问询两句还要急眼骂你无关紧要,无稽之谈,连字儿都不会写不认识,又不肯虚心,整日里吆五喝六的装爷,又不肯虚心的,挨骂真是一点都不多。”
曦月吃了一口素菜只道:“偏这人或是公子哥儿或是天潢贵胄,整日里横着走路,欺男霸女的还有的是庸鄙小人上赶着给人鸣不白呢?左一句人家品性高洁,右一句我们小人之心,总归赖不着自家就是了。”
小翠给容宁夹了菜,容宁点了点头笑道:“妹妹不知,外头早就换了说法了,凭人怎么说,一副子滚刀肉似的挺着,说咱们瞧不起人家没读过两日书,上赶着给人哭丧卖惨。”
小翠直骂道:“分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知给了多少钱上赶着给人号丧,那些市井村妇便更是了,个个儿都是见色起意,也不分个缘由皂白,跟丢了魂儿似的瞧上发面满头,真是好笑,那么些风流俊俏的不喜不爱,上赶着给馒头当狗腿子,这些公子哥受了请帖上去给人证婚主持的,上去倒是一言不发就说些糊涂混账话,大大小小学了几年,照样不认识,真搞笑。就是那鹦鹉都会学舌了,狗都会了算数也认不得字,我瞧着有这两年功夫,像是猪也能写个七七八八了。”
众人听完具是一笑,妍涵一提起便又兴致勃勃道:“若真是富家公子哥儿便罢了,镀了金照样是铁锈泥做的,演了人也未必真是人,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得,更妄谈了倒是我苛求了。西洋上还有个趣事儿,西洋有机车非有人要去吹牛,结果没见过猪跑,吓的从火车上往下蹦,还把人开车了骂了一顿,还踩着旁人平了舆论也是够拙劣卑鄙的。还有唱曲儿找别人坐帘子里唱,踩着人博出位的事儿更多了。满嘴里邪不压正,旁人栽赃陷害的,倒是能把自己摘干净,也是手段。”
容宁笑道:“这事儿该从珣嫔妹妹聊聊去,咱们也能听听珣嫔妹妹惊世骇俗之语。”
众人又笑了一通,容宁和曦月差不多吃饱了,只也起身,曦月在一侧请了安便别了容宁道:“姐姐早些休息,妹妹先回去为姐姐诵经祈福了,姐姐保重身子。”
容宁点点头只送了曦月走,自己也帮着妍涵几个收拾家伙碗筷,又千叮咛万嘱咐道:“还是老样子,咱们碗筷一并下面汤烫过之后各自单放收拾起来,别搞得我也带累了你们。”
青棱几个忙点头称是,一并收拾下去了,容宁在院子里溜达几圈,残阳日暮如血,万里惨淡愁云,皎月初升,星河点点,小翠等人将启祥宫点上,丁香梦瑶又进殿将青鸾玄鸟灯点上,霎时间无数红烛齐燃,火油滋滋作响,屋内的安神檀木香已然点上,容宁同妍涵小翠嬉笑。
小翠道:“主儿吃的这般少还整日里练剑,倒是让奴婢自愧不如了。”说罢又做了个哭丧脸表情,容宁笑道:“人之美不论胖瘦高矮,凡自强自坚自信者皆称之为美,三寸金莲为美,却终其一生苦痛,人若寻美奔其一生,至死不渝,自然无妨,若盲目跟风效仿苦不堪言,倒是不必。美不该趋炎附会流俗是非,只忠于己,忠于心便是了。”
妍涵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上心,小翠这丫头这姿色,甭说是丫头堆里,就是说句难听话放到主子堆儿里也不曾有人比得过,还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
容宁瞧出妍涵话里有话,只抖抖身上土灰笑道:“今个儿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我瞧着食儿也消干净了,回屋烤火便是了。”
一众婆子丫头,太监才随容宁回去,众人围在一圈烤火,又问将手炉子端来给妍涵捂手,容宁笑道:“天冷咱们都是手脚凉的,快拿去捂捂。”
待众人暖和过来便也各司其职去了,容宁起身便回了里屋,落座下来,妍涵也进来给容宁研磨,小翠见四下无人便又蹦跶起来,妍涵忙道:“你这丫头也是十五六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闹腾。”
小翠道:“奴婢在涵姨眼里可不永远是小孩吗?哪里就一时间长大成人了?还不知道今儿死明儿死呢?【杜鹃血滴霞明,望帝魂托春心,翠幕朱阑兴不孤,再见东风是别离】可得多蹦跶两日了。那话怎么说来的,同心为民不成?”
妍涵由不得笑了出来,只望向容宁道:“你快管教管教这丫头,真是孩子,这形声真形声,一点音儿都不带该的,真是死心眼子一根筋了。”
容宁笑道:“我小时候认字之时也是这般,半蒙半猜的就学会了,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话原出自陆游《园中作》:“花前自笑童心在这句,该是童心未泯才对。”容宁特将未泯二字加重,小翠立马捂着耳朵嘟囔了两遍,似是记住一般,又将那话重新说了一回,倒是心满意足。
容宁接过话茬子来道:“涵姨在外头话未曾说完言明,如今都是自己家人也不必顾及,只管说便是了。”
妍涵压低嗓子说道:“咱们有一说一,这皇上生的干瘪枯瘦也不知随了谁的?内务府选的秀女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的,那些太过出挑的便说是狐媚勾引,那些其貌不扬的又说不利于子嗣绵延,还要寻好生养的,还要是好家世的丫头,又不能大肆遴选,以免美色误国。”
容宁冷哼两声又是悲戚,又是哀婉道:“选不上才好,若是选上了如同我做着囚中之鸟,一辈子困锁其中,随着这蜃楼幻境,化作片羽浮光,消散风中罢了。”
容宁的眼里常含着泪,只凝望冰天雪地,听更漏又上一层,红烛又短一分,吟道:“红颜弹指芳华老,白头空倚到天明。”
妍涵见话题不对,只随便找了个有由头,又看了英吉利公馆送进来的两本书,同此有关因借此岔开笑道:“秀女质量参差不堪,我留洋之时听奥匈帝国人来说什么遗传之说,只用于花草树木之上,我想天地共生共存,万事万物皆有阴阳,故而也能因袭下来,换俗话说就是龙生九子更不相同,还有叔侄姑表相配,更混乱不堪,或有畸形鬼胎,或有不全康健早夭者更甚,俗话说的好就是好的都没随着。”
已然给小翠绕糊涂了,只道:“原来还有这么个讲究,我说这些年早夭早亡的越发多了,原来在这儿,西洋自诩文明人,整日里解放臣民的,想必早禁了这陋习粗鄙吧!”
容宁又抽了张宣纸出来,只在上边画了几个符文号,只道:“我也不知英吉利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我小时候瞧西洋各国的史书簿子,她们自下至上不论皇帝皇后,就是姑表亲也是如此的,虽说这事儿是个司空见惯的事儿,全天下又不是死绝了没人了,非要配来配去,亲上加亲的,也不嫌烦。只也奇怪,若我说都是自家人不如合起来当一个国才好,英吉利和法兰西打了百年,到底都是自家人也不知打什么劲儿。偃旗息鼓了两边还是俩国,这不是回了春秋战国无义战吗?”
妍涵被容宁这么一说一时间尬住了,只素来知容宁是个刚直性子,又是执拗固执,如此想来倒也不算出奇,只也不好更改人的认知只捎带手提一嘴道:“言语不通,内里分崩,西洋采邑不比分封,层层隶属,而是只从属分封之人,唯命是从的道理,自然无权调动,自然也就攻伐不停。”
小翠被绕的云里雾里只道:“甭绕奴婢了,这采邑奴婢不解,更别说哪里只有不听皇帝调派的道理?涵姨不如举个明快例子,省得咱们兜圈子。”
妍涵只思索犹豫两番道:“这例子倒是极好,汝养狗一只,此狗凶狠好斗却忠义无双,只在外征服四方,统领狗若干,只这些狗各有唯其马首是瞻之狗若干,若汝唤众狗之狗可乎?”
小翠道:“自然是不能的,只多接触些便是了,只家国不比狗没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西洋花点子哈巴狗,还不如狗····”
容宁更是连字儿都写不下去了,直笑的岔了气儿,今个儿便罢了也回去歇息了。
夜里风寒露重,容宁夜不能寐,久不能眠,小翠也陪着容宁,容宁抄些经书卷子,留着日后表孝心,只听见外头墙边淅淅索索,似是有人翻墙进来,容宁冷笑两声道:“皇后这会儿便撑不住要来了不成?身为中宫这点度量,愣是我想瞧得起也难了。”
说罢,只抽了碧落神剑,系上披风便起身两个疾步上去,外头正是月色朦胧婆娑影,银河点点露繁星,内里是红烛暖香石榴裙,玉殿珠帘卷不尽。
见容宁头戴银簪,身着素衣,双眸琉璃含凌厉,宝剑银光冷霜凝,朱唇微抿,肃杀之气乍起,小翠一袭青裙更显素净,头簪素玉,脚踏凤屐,也抽出剑来护在容宁身前。
到了墙根只林萧现将自己的玄铁鱼骨剑扔过来,容宁接了剑只低声:“你从墙根那里扔筐里便是了,不必来了。夜深人静的多有不便,你明儿早上去请太后娘娘旨意,前来探望,倒是叫人生疑。”
林萧素来听劝,只也顾及容宁声明自然也不敢逗留,只将吃食包好了送进来,小翠将箩筐拽来,只见里边赫然放着几串糖葫芦,妍涵素来睡的浅,忙点了灯过来低声道:“宁儿可曾是有事儿?”
容宁笑道:“倒是没什么事儿,刚做了梦,梦里墙根这儿有只疯狗挠墙,我便提着剑出来瞧瞧。”
小连子点点头道:“主儿不必多想,不过是个梦罢了,当不了真的,如今说出来便算是解了。”
容宁只对着月亮吟了两句怨妇诗,便也回去了。小翠见容宁这两日难得喜笑颜开起来倒也跟着高兴,说罢便去烧了茶炉子,给容宁续水,小翠忙道:“主儿早点吃完,早点睡,奴婢给您续水去,只不给您放茶叶了,省得晚上睡不着。”
妍涵也进来蹭了两口,笑道:“得得得,我是无福消受这酸的,下回就该让做糖葫芦的给你拿些杨梅做,更倒牙了。”
小翠正好回来,只听杨梅二字顿觉来了兴致道:“我这些年也未曾吃过杨梅了,还是前些年平了发逆的时候,偶然尝过几个,咱们北边倒是一点没有的,我瞧着西洋轮船器械无所不用,也不知什么日子能让我尝尝来。”
众人一笑而过,容宁今个儿出奇心情好,早早躺在榻上睡了,难得睡个踏实觉,睡到天明之时才起来,只珣嫔和慧妃在门口叩门,四人便隔着院墙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起来。
正巧宋子华来请平安脉,妍涵几个将晒乌梅干的事儿同宋子华谈了一番,宋子华也觉得可行,只说了一大通六成的话,还从青棱晒的里挑了几个模板范例细细指导起来。
林萧起了大早进宫面见两宫太后,要说去见容宁,正走着遇见皇帝御驾,便只能俯身低头,只林萧即便是身披侍卫之服,头戴顶戴,低眉顺目,照样也可窥其风流倜傥,雄姿英发。
其中浩然之气,如千里之风涤荡,更显令人如沐春风,气势自不比旁人相同,端方挺正,倒是令人见之忘俗,更不要提这些宫女各个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看上林萧的万千,若是后妃有红杏出墙之举,岂非脸上无光。
便停了轿辇问道:“可曾要往皇额娘处去?”林萧便将头更低了二分道:“回皇上的话,臣寻皇上未果,便知皇上仁孝备至,故而来长春宫碰碰运气来。”
同治帝自然也不是痴傻之人,自然知晓林萧打的什么主意只冷笑回绝道:“你厄云被隔在启祥宫里静养,整日里两宫流水儿似的补品往进送,太医院每日里换人二请平安脉,你若再去看也是添乱,朕知晓你关切你厄云心切,却也不能乱了规矩,爱卿这些时日分发收管辛苦,不如也在家将养两日才好。兹事体大,疏忽不得,林卿见谅。”
林萧也不多做纠缠,只也默默暗自认下,只道:“臣关心则乱,一时间忘了兹事体大,便告退了。”
林萧心中自然愤愤不平起来,只因他是皇帝,又不能发作,若是发作替容宁招了些口舌是非反倒是不好了,刚回府里,众人便忙迎了进去,崇龄上任去了,清音姑姑进了门入了密室,私下道:“我听府中护卫回禀,咱们府来了人被人盯上了。”
林萧本就锋利的眸子里更沾染了不屑,冷道:“皇后将人困在北四所里,险些丧了命,那人吐了宁儿一身血,宁儿身先士卒反倒是连同咱们也一并不详起来了,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清音思虑一番道:“此事儿倒也不真切,这些个贪生怕死之辈,无筋无骨,连条约都肯随了缘由签的,又是如何?皇后为这事儿又被叫去训斥了,亏得西太后赏罚分明,替宁儿出了这口恶气,只也不能除了祸患。”
林萧笑道:“宁儿心思伏脉千里,若是只如此,她大可不必为此辛劳。咱们也只瞧着便是了。”
清音又低声道:“只这疫病倒是怪,宫里宫外到处闹的厉害,就连洋人公馆里都是,急的来咱们药铺买药来了。”
林萧倒是出奇的沉着冷静,眼眸之中露出些阴鸷谋算来,一双深眸之中,映着静水生漪,波澜乍惊,却出奇淡然冷静。
“天灾因人祸而起,人祸常以天灾之名东引,千里东风铁索连环,只顺其风,行其道便是了。涵姨曾说过,如今西洋早已占了印度,爪哇,安南等地,几乎是要占了天地四方了,文宗皇帝在时,让多少民众流离至大洋荒芜不毛之地,我听宁儿讲他们倒卖昆仑奴,若是有了病症岂非是四方流传,安能止哉?”【经济全球化的弊端:主权独立性,相互依赖而后的波动性,贫富分化加剧】
清音姑姑和林萧皆是叹气一番,只也出了密室各自散了,府里各处被人督查,不能随意走动,本林萧要送两位姨娘回娘家,送容齐容凯上别院里取白玉髓的,如今已然泡了汤【来日必有所偿还】只赫舍里家还算大倒也不必过于沉闷。
容宁坐在榻上瞧书,妍涵回禀过来道:“珣嫔娘娘递了话来,说今个儿林萧上长春宫求个探视来,皇上碰巧也去了,正把林萧堵住,说兹事体大,将林萧和咱们府上也瞧着了。还说是把钥匙也收了几日,待你好了再一并交还。”
容宁倒是把书一扔,正巧小翠送早膳来,只听见容宁一个瓷碗就杂碎了一地冷笑两声道:“把人当阶下之囚拘捕起来了,好端端难不成是要抄家了不成?若我说皇上也别怕,活着没见着死了也得瞧见,谁也甭跑。”【一笔双伏】
小翠忙来劝道:“主儿气也没辙,主儿快将早膳吃了,不然气坏了身子,又得拖几日了。”
妍涵也忙劝慰两句,容宁气的为什么胃口,只让小翠盛了一碗白粥虚微晾了会儿才喝道:“我自然不能为了这种没影儿的破事儿伤了自己身子,只他们也太过火了。”
妍涵听完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惊奇,气极反笑道:“若真是来劲,便去寻洋人处收锁才好,你瞧着洋人让不让他吃枪子儿回来,私闯民宅按照大清律都得是打死人无罪的,若是西洋律法你就是朝廷大员进了屋子里,我给你一枪子儿,死了也是自认倒霉的。”
宋子华早早来请平安脉,容宁笑道:“宋太医觉得本宫这病症如何?”
宋子华只回道:“回瑜嫔娘娘的话,臣以为娘娘身子康健无虞,不日便可互通有无了。”
容宁听完自己的病情笑道:“如此最好,只本宫越早出去,这桩子悬案冤案才能平冤昭雪,水落石出,这些日子多麻烦你替我同家里传个话,说是一切等我解了软禁再说。”
宋子华忙跪下叩谢容宁,又忙点头起来默默退了出去。容宁这身子一直耽搁七日,丽皇贵妃,祺妃几个生怕容宁寂寥也时不时亲自过来嘘寒问暖,两宫太后和皇后也时有慰问前来,只容宁见了皇帝便更不悦起来。
曦月也时常前来陪伴容宁,替容宁出谋划策,待第七日启祥宫门开,容宁早已系上披风出宫门前去请安,前脚刚走后脚皇帝圣谕便已然传到,只宋子华提前请了两宫太后谕旨,皇帝直被吃了哑巴亏,更是被慈禧太后拉到门前训斥。
容宁今个儿特地带了妍涵前去,只因这两日公馆里闹的不可开交,听闻赫舍里家被锁户之事,朱韶棠先拿着妍涵的笔帖往英吉利使馆去了,故而先出了人抗议,本着捞点油水好处的名义,一众列强又开始狗咬狗起来,更是闹的人不得安生。旗内同赫舍里家交好的几家也一并上书,说是故意针对人人自危,皇帝只拖了几日,只推给了两宫太后,自己当甩手掌柜逍遥快活去了。
容宁见了两宫太后,只也毕恭毕敬行礼问安道:“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慧妃几个也早到了,慈禧示意身边的翠竹扶容宁起来,慈安倒是不惧,亲自来扶容宁起身,倒是殷切问道:“如今身子将养好了没有,只过了春节又许是倒春寒天冷的,你也得多保重身子才是。”
容宁只也顺着手起身难得装出些洋溢来,只道:“多谢太后娘娘挂心,臣妾又不曾发烧风寒的,自然无事。只臣妾这几日望岫息心,餐云卧石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还请太后娘娘赐教才是。”
容宁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阴鸷的眸子如刀锋利刃一般,似要将人凌迟殆尽,两宫太后两两相望,面露尴尬难色,只敷衍揶揄两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哀家也是瞧了折子才瞧见如此偏激过火,早已革职罚俸惩处了。”
容宁只心中暗骂两回,面上仍是不露分毫,只将满腔怒火堆积压抑起来,隐忍不发道:“大清国彰先祖明德,以民心为本,知君舟民水,素甚公正,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上行方能下效,狐假虎威,也得有只老虎撑腰唬人,再者言之,若只惩处只恐难以服众,若不能溯其源以疏浚塞堵,何谈泉长流远,如此姑息养奸,养虎为患,只恐日后必要屡禁不止,如瘤化脓而不挤,疾不医而成病,如此作奸犯科,兴风作浪之人定得严惩不贷,拔草除根才是。”
慈禧和慈安听完容宁的话,只见她言辞恳切却又咄咄逼人,步步紧逼,那双凤眸重瞳,天生带着威压帝王之气,慈安倒是眼眸之中有些不屑,只道:“瑜嫔你如此咄咄逼人,跋扈嚣张?岂非是要干政不成?”
容宁忙道:“嫔妾恪守宫规祖训,不敢雷池僭越,只祖宗这话不假却该有后半段才是,自古明君,先忠于天地四方,公正是非,方才能得拥上位,为民主,号令天下,逐鹿千里故而理应先忠于家国而后忠于孝悌,嫔妾先是大清国臣民而后是妃嫔,再者言之臣妾本就是就事论事,说的是北四所二妞的事儿,怎的还扯到折子上了?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倒卖不成?”
慈禧将头上的翠玉簪子正了正,极为赏识的打量着容宁,又转而对皇后和慈安露出两分戏谑来,慈禧在一侧拱火道:“姐姐不必生气挂怀,瑜嫔这两日憋坏了,一时疯魔了。”
珣嫔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又瞧不起这些学问不精的,更是连同这位姑妈也厌弃三分,只冷笑道:“瑜嫔姐姐即便是冒犯,说的自然是实话了,三纲五常从来都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自然是先家国君臣民后父子兄夫妻。自是先君臣后夫妻,到底有个主次,大学都得是翻来覆去,如今三纲五常便就单了,其可怪也欤?”【洞明道义通达之人也】
慧妃即便跋扈轻佻,也不敢在两宫面前闹事儿,曦月虽时常帮衬容宁两句只在两宫这儿也不敢多言,只应和两句便是了。
曦月见珣嫔发了话自然也跟在后头笑道:“嫔妾不会这些虚的道理,只知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日那丫头喷了满地血,姐姐身先士卒,忙照看人家,这事儿是后宫之事,理不僭越的,如今追溯起来倒也可以,总不能让始作俑者跑了路,反倒是秉中直言的寒了心。”
慧妃自是忙附和道:“倒不是嫔妾挑事儿挑刺儿,臣妾几个病了几日都是皇后娘娘分派安管的,如今出了事儿倒是没影儿,不免让人生疑啊!”
慈安双拳难敌四腿,终是败下阵来,顿觉烦了只道:“既然疑点重重不如彻查,来人去请皇上皇后来,再去将那丫头和侍卫带上来对峙盘问,省得这些流言蜚语倒是引了不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