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挑尽残灯,枯坐无寐,坐于铜镜之前,瞧着那雕着凤穿牡丹的青铜镜,只无语凝噎,神情恍惚起来,又唏嘘啜泣,以泪洗面,回望这几日,从手镯里零陵香之事东窗事发,一时间禁足便纷至杳来,内务府倒是恭敬,饮食如旧【夫祸患生于乎微,智勇多困于所溺,无端而享齐人之福,不识人心之恶,乃是天生戕祸】如今更甚无妄之灾,从来都是妃妾脱簪待罪,以待发落,如今自己倒是千古奇人。
更叹皇上无能无主,只一味按性子来,却到底涉世未深,懵懂无知,同治帝是九五之尊,即便是闯下滔天大祸亦不必担忧,只自己光有中宫皇后之名,而实权不在己身,两宫太后各自染指后宫诸事,扶植党羽,妄图称霸。
只同治帝刻薄自私,刚愎自用,薄情寡义,往日里夫妻情深,凡遇不能之事,只将诸祸事,推诿旁人,自己倒是成了祸水罪臣,只瑜嫔往日里越俎代庖,如今越发恣意嚣张,今日如此悲凉凄惨之境,惶恐无言之景皆拜瑜嫔所赐。
若非她斤斤计较,若非她拔尖要强怎的能让自己深陷泥淖之中,日后被冠以污名,遭后世口诛笔伐,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天地阴阳,自是阴附于阳而共生,皇上尚年轻气盛,如今定论倒是该死,瑜嫔几个整日里公理天道,即便同治帝有错也理应恭顺劝谏,处处冒失顶撞,也是该死。若论这些僭越之举,慧妃懦弱无能,珣嫔瑨贵人不善言辞,皆附于瑜嫔身侧,而瑜嫔本心纯善,定是身边人挑唆行事,那个妍涵往日里留洋回来,沾染了西洋鬼子恃强污损之气,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好端端一个美人儿倒是让她给带坏了,真是该死至极,只心中暗自咒骂,直到天明,只下边丫头替皇后梳洗,见皇后如此向来是一夜没睡只忙送了茶,劝慰两句,只皇后无心听,只由着丫头上妆。
只那丫头梳头的时候偶然间带下两根青丝来,只皇后转手便呵斥道:“你这丫头往日里不进来伺候,你再使些劲儿,我这满头秀发就一并让你带下来了,混账的东西,如今连你们都来瞧本宫笑话,你也不认真伺候起来了,别污了本宫的宝地,外头跪着去。”【皇后之悲莫过于心死而道衰,此之谓半死不活必终也】
容宁也早早起来了,屋里头点了檀香,昨夜里是妍涵陪寝,今个儿是按时按点容宁查验功课的时候,容宁平日里不管梦遥课业,只因其聪敏好学,又有上进不甘之心,只隔上几日问询一番便是。
见梦遥从容,容宁便拿了内务府册子笑道:“库里存放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你该是瞧过的,今个儿便来说说见解便是了。”
梦遥回想起来道:“回主儿的话,奴婢前些日子去内务府库里瞧见过,也记得个大概。”
小翠道:“你何时去瞧过的?我竟都不曾知晓,真是羡慕死了,这些几世几年的珍奇宝贝,倒是都搜罗到内务府里去了,只日后若是战火纷飞起来,也不知这些宝贝又该何去何从?”
妍涵替容宁梳妆起来,容宁见着妆奁上各色口红胭脂,只挑选开来便笑道:“这些字画都是些无价之宝,岂非战祸一朝一夕可消亡殆尽,所承皆是精华瑰宝,可若论洋人劫掠之物,皆奉为座上之宾,不比咱们这儿,都是些大言不惭,毫无愧疚凑热闹的罢了。”
妍涵用螺子黛替容宁描眉,笑道:“世人瞧见的不过是碎银几两,哪里还管这些玩意儿,一旦战火纷飞四起,若无朝廷搬迁管控,日后子孙留下的都是些磁瓦子,破罐子空摆设罢了。”【文物是文化的载体,空余观,独惘然】
梦瑶开口道:“此幅图卷,浓艳而不失其秀雅,精工而不板滞。疏密有致,错落自然。舒缓从容,正应游春主题。画家不著背景,只以湿笔点出斑斑草色以突出人物,意境空潆清新。图中用线纤细,圆润秀劲,在劲力中透著妩媚。设色典雅富丽,具装饰意味,格调活泼明快。洋溢雍容自信,兼收并蓄的盛唐之风。”
珣嫔同慧妃难得早起,珣嫔派人送信儿过来,皇后正往启祥宫来,大抵容宁芙蓉妆成,容宁只抹了殷红血色的口脂,头上戴的也更金贵的金玉之物,倒是比往日里少了两分素净恬淡,多了两分雍容华贵起来,着了一身缃色的暖缎湘绣芙蓉缂丝旗装,外套着一件雪白貂皮大氅,肤白若雪凝脂,唇红如丹殷血,眸清如泉凉寒,眉黛如山平远,眼下一点痣更添风情万种。
容宁起身笑道:“你答的极好,只你且先回去,待我回来便是了。”梦遥忙下去,不敢多留,以防误了容宁正经事儿。
妍涵忙送了容宁,自己留下应付皇后,曦月见容宁出了门只换了手炉也一并去了。
曦月也在后头忙跟着,只一会儿功夫,容宁便已然是甩了人半条街了,早已不见人影了,只也一路小跑忙追去。小翠暗骂了一句道:“真烦,这宫里用不上轻功,不然咱们就学孙猴子翻个筋斗云,我瞧着谁能追上咱们。”
珣嫔和慧妃在北四所里同人交谈,只珣嫔倒是相谈甚欢,慧妃反倒是嫌弃起来,容宁进来,只见那二妞已然能正常行走,不必让人搀扶了,见容宁来了又是千言万谢一回。
曦月片刻见功夫也到了,珣嫔笑问道:“妹妹怎的还喘了粗气,怎的也没瞧见挽彤这丫头一并跟来?”
珣嫔忙给曦月倒了茶,只曦月回避道:“我不比姐姐你素来是铁打的身子骨,我若是喝了这茶只恐明日也得榻上歇仙儿了。我瞧姐姐过来,便也出来,只姐姐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我这一路跑都未曾追上,挽彤还在后头追呢。”
容宁笑道:“我最厌居于人后,更别说是大清朝一等一的大日子,自然是得让人多瞻仰观赏才是,若是我让皇后追上,这面子下的可就不能够了。这才一时间没叫你,这不是特来给你赔罪了不是。”说罢容宁只作揖一下,曦月忙道:“我一猜姐姐便是要皇后丢人现眼的,自然不计较这些的。”
众人一听不由得笑了出来,珣嫔笑道:“姐姐放心,今个儿可是大清朝共襄盛举的大日子,少了谁也不能少了看客,我早已然提前叫大家伙都起来瞧的,过街的耗子就得人人喊打,作出这些草菅人命,没脸面的事儿来,若不是皇上是同谋共犯,就是废后也不为过的。”
慧妃本想打趣珣嫔说出这些冷冰的话来,只转念一想自己那骄纵的妹妹,当年如此倒更觉得皇后活该才是了。
那二妞不敢同主子们一起说话,便只也小声嘀咕道:“只这毒妇如此祸害人性命,我只不能杀了她报仇·····”
容宁坐在榻上一切成竹在胸。勾唇浅笑,双手紧紧握住那丫头的手自然说的情真意切,语调坚毅非凡道:“一了百了,刃不了真凶仇敌,天不谴恶人而人自谴之,报应得自己动手。”
正外头高喊皇后娘娘到,一众人等皆出去迎接,见皇后是浑身缟素单薄衫,不施粉黛憔悴堪,披发行缄默无言,于冰天雪地之中缓缓走来,满脸嫌弃厌恶,却反抗不得,见一众人等同宫女太监联排行礼问安,更觉羞愤难当,怨愤幽冷之气扑面而来。
只众人依旧是全了礼数,终归是行礼问安一番,只大家到底是体面人,也不好过多苛责起来,皇后正要起身进去,慧妃反倒是冷笑道:“皇后姐姐,里边同雪洞一般,连炭火都不曾有,又是扬土飞灰之地,您乃是一国之母,正位中宫自是不能来这污浊泥淖之地,别污罗钗衣裙才是。”
慧妃摆明了更要下皇后两分,自是不肯宽宥,皇后心中不悦之情更甚两分,只强忍委怒火屈道:“诚如慧妃妹妹所言,正因是中宫,方才得受常人不能受之苦,忍常人不能忍之痛。”
众人环顾四周一番,珣嫔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只也随皇后进去,待众人给皇后搬了一把椅子,只听见皇后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言辞依旧带着些轻蔑鄙夷,宛若凌迟一般,数次剜心割肉,霎时间停了半晌,只五内俱焚,心焦不已终如塞泉初浚,喷涌而出,几经断续转停,方才说完这半句话来,初声如鸣,气势威严似有宁折不弯之屈,百折不挠之意,只后顾及尊严面子,愈发迷如蝉具翼飞舞,低如飞虫落地,无声而已。
只容宁想起这一幕倒只无言回想起来,重温一听乃是:“本宫失职,愧对天地好生之德,祖宗仁人之志,一时疏漏让有心之人趁机草菅人命,是乃本宫罪过,故而特此脱簪待罪······”
珣嫔都觉得难以置信苦笑道:“皇后娘娘这出儿偷天换日还未曾演完啊?你额娘也是当家主母,怎的日日教你这些装柔卖娇的下作婢妾手段,惯是会颠倒黑白的,如今大局已定,您不去皇上太后那里哭天喊地,反倒是来我们这儿,这天底下还有主谋站在死人面前哭丧的道理不是?”
曦月也不敢多言只在一旁缄默,容宁见皇后面露窘色,由不得笑了出来道:“我瞧着皇后娘娘的悔过之心,如手中流沙,风起便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心不诚则天地不佑,神佛不灵,皇后娘娘尚无悔过之心,又何须来哉?只皇后娘娘位正中宫,不能送衙门报官审讯,不然堂前呈堂证供自有分辨,纵有不悔之心终妥于言行苦逼之下,不得不认。”
皇后正要开口只又被容宁打断道:“皇后娘娘还是不必解释的好,人性本恶,作奸犯科事关生死岂能认哉?即便是通敌叛国,杀人放火也要给自己编出一个就无可救,逼不得已的由头来,若真是便也罢了,只偏有人打着名号起来闹腾,我原以为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不拘一格,才堪配中宫,如今瞧来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皇后只被容宁戳了肺管子,抽了心肝,一时言语顿塞,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回道:“妹妹素来晓阴阳盛衰之理,明天下是非大义,姐姐我愚笨自不敢同妹妹堪比,这令乃是我下的,出了纰漏这戕错自也归我,我也愿受责罚,恨不得亲历其苦,痛在己身,只保天下万民无虞,只事关大清国运又关乎家族兴衰性命,自不敢怠慢,这才出此下策,只我到底是皇后也得留个活路体面·······还请诸位妹妹见谅才是。”
慧妃嘲道:“衙门内任凭你是王孙公子,还是破衣烂衫,都是一并收监缉拿扣押的,就说县太爷给你们家提鞋也不配,这民间也奉承一句青天大老爷,只可惜生不逢时,昔日里东京汴梁繁华之地,便是当朝太后出马求情照样嘠了陈世美项上人头,让秦香莲冤案昭雪,若是嫌远也不如拉个近的,肃顺八个哪个不是朝廷大员,亲王元老,天潢贵胄之身,滔天巨浪之权,携立幼主,顶撞两宫,脚踢臣子,查办之时不还是抄家充公,菜市口问斩,面子在罪行面前那二斤骨头轻纸都比不上,还留脸起来了?若我如此为保君子之义,必要是死节去了,哪里还有脸谈了。”
珣嫔听完皇后至之语,更将其厌恶了三分嘲道:“人活一世,万万条性命抵不过二两面子,我阿鲁特·珏霜到底遭了几辈子冤孽,同你们一家子,皇后娘娘既然如此,改明儿阿浑进了宫,咱们便断了这层关系,别你们日后寻死觅活,自挂东南的还要牵累连带上我这么个清白人。”
只见皇后冲着众人磕头行了大礼,众人见了这番阵仗倒是多少显得有些惊惧起来,独容宁款款走向来笑道:“皇后娘娘跪嫔妾等人,不知何意,只前些日子咱们都漏了点,不曾想这疫病是因何而起的事儿来了,不过倒也罢了,只我们不过受些皮肉之苦难受几日便好了,这丫头如今还得在床上躺着,未经他人之苦,又有何颜面企及他人之痛呢?若真要致歉,便也该对了人才是。”
皇后迟疑了片刻,面中窘迫之色,羞怒之心已然如弥烟升起,盘踞不散,只觉怒火中烧,热气升腾,血沸难凉,久不能歇。
只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本宫多有疏漏,还请姑娘见谅。”二妞只也将头一横,背过头去不理,只剩皇后一人尴在此处,容宁便也过来圆场道:“皇后娘娘有此心便是了,只这事急不得,您还是慢慢求才是了,今个儿便到这儿便是了。”
只容宁见皇后正要起身离去,只容宁呵道:“皇后娘娘留步,往日里断讼之事,自是要赔偿贴补的,如今她五脏俱损,日后身子骨亦是难以在宫中伺候,日后也难谋个活计的,皇后娘娘既造了这些冤孽,自然是要负责的。”
皇后已然被气得恼羞激怒,只也咬牙切齿道:“全权交由妹妹负责便是了,只派人回了本宫便是了。”
容宁见皇后手中死死捏着的那颗九凤朝冠上的东珠,眉间微蹙只笑道:“皇后娘娘既拿了这颗东珠来,想必自是要赏赐给这丫头作赔礼的,只如今娘娘死捏着倒是何意······”
珣嫔骂道:“皇后娘娘若是舍不得这面子,不如趁早送到铺子里估价来,再折算出银子来给这丫头才是。既护着这份子体面,还是趁早赔了钱完事儿,不然这事儿拖来拖去倒是又成了不是。”
皇后只也不回自走了去,容宁又叫住皇后笑道:“皇后娘娘留步,嫔妾还有些体己话要讲。”
众人便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容宁言笑晏晏道:“皇后娘娘你我本可以和和气气的,只皇后娘娘害人之心不浅,欲要先发制人绝皇嗣之忧,只您还不肯罢休,我劝您还是歇这份儿心思,倒不如好好伺候皇上,少生些祸端便是了。”
阿鲁特氏怒目圆睁,又容宁出言劝诫,自己又是理亏只也悻悻走了,不曾多言,待皇后走了后,容宁又安慰了二妞一番,复出门一众人等围过来忙问道:“姐姐同皇后娘娘谈及了什么事儿,皇后倒是这般神色凝重的?”
只众人转念一想,容宁言语这般锋利刻薄,皇后自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倒也是正常。只慧妃笑道:“妹妹不嫌皇后日后算计报复不成?”
容宁冷切了一声笑道:“人若恨你,必不会因一时良善而感怀淡忘,只觉惺惺作态,恨意更难消解,反正已然是撕破脸了,我又有何惧呢?”
珣嫔立马鼓掌喝道:“自然是了,人就该这般恣意畅快,既要作恶,便不如出了门子杀人放火,整日里规矩体统披着人皮狼子野心,作奸犯科的兴风作恶。我已然想成了,太后娘娘铁血手段,咱们不救皇后于水火之中,也要被打成奸妃妖祸,不如我把这罪名坐实了,日后躺在棺材板里,任由人口诛笔伐去吧!”
众人皆是一笑,倒也是各自散了,便去慧妃处闲坐,进了殿内,见慧妃殿内皆是豪奢,诸如名帖字画,西洋鸣钟,珐琅瓷瓶数不胜数,定睛一瞧便是宠妃做派,只到底有些孩子气,纵是些蜀锦绣的布老虎,象牙鼓槌【象牙易碎,却用于玩具用处,一显奢靡之景,二显红颜之悲】牛皮皮面的拨浪鼓,画着锦屏彩漆的走马灯,一整套绿珠坠楼的皮影,还有些杂物玩意儿,虽是不染纤尘,童心意趣,却总显得杂乱无章,闲杂错落摆放堆砌而已。
自不比容宁处奢华秀雅,珣嫔处恬淡闲适,曦月处娴静恬淡,小翠瞧见国色在此倒是出奇的熟络,一并下去闲叙了,只添香不肯走,只被小翠好一通数落骂道:“你是猴子背上的五行山不成?倒是杵在这儿碍眼,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这是听了报信儿去不成?”
只被挽彤几个一并架了出去,容宁几个喝了慧妃的茶,只觉桂香四溢,香味馥郁持久,汤色绿而明亮,倒是新奇。
珣嫔端了一个青花盖碗笑道:“慧妃姐姐这茶金贵,定是价格不菲的才是。”
慧妃苦笑一声道:“我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知什么贵贱的,原这茶是特供给我妹妹的,只如今家里翻了天,我便全卷来了。我是不懂什么品茗之道的,只觉这茶好喝罢了。听说是湖北产的······”
容宁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也少喝不得的,只笑道:“姐姐这茶不妨给皇后娘娘送去些罢!今个儿蒙了如此奇耻大辱,回去定是肝火旺盛,别一时急火攻心昏厥才好,我到底不是医官比不得涵姨门儿清,只知这茶温补阳气、排毒养颜,止咳化痰,养生润肺的功效,今个儿送去最好不过。”
众人倒是都一并笑了出来,只曦月此时也开口道:“太后娘娘倒真是关怀备至,今儿一早倒是连咱们请安都免了去,省得满宫里瞧笑话,到底是养育之恩大过天,凡是沾亲带故的都是喝了涩水长起来的,一群偏心眼儿。”
珣嫔只长叹一口气道:“自然是了,家里边重男轻女,嫡庶有别,枉为人父母,外头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何为义,这亲疏远近倒是刻在骨头缝儿里的东西改不了了。”【百年之纷扰,古今之情相通也】
容宁续又说道:“敢问慧妃姐姐,这茶可是烘青?我瞧着这茶外形条索紧细匀整色泽墨绿油润,花如叶里藏金,色泽金黄色黄,香气浓郁持久,汤色绿黄明亮,滋味醇香适口,叶底嫩黄明亮,想必差错不了。”
众人便调侃道::“到底是瑜嫔姐姐体恤民情,年幼之时又全国巡往,倒是见识广博。”
容宁一听只也扯了个笑话道:“诸位姐妹谬赞了,只咱们总览全国呈递之物,总有几个能共晓通情之物,那些客商游旅之人,行千山过万水,见风土人情,只瞧个热闹而无所思所感,倒只也不必了。”
珣嫔笑道:“都说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之众人尚未入此境,今之众人亦不必概述了,只不偷抢劫掠,盗坟抛尸已然是善事了。”【掘人坟茔尚有叫好之人,岂非禽兽哉?祸临己身乃是一番热涌恨不得生啖其肉,抽筋拔骨,若论旁人便拍案叫绝,当真是人心不古】
容宁一提及此事反倒是更来了火气,骂道:“如今奸佞乱贼当道,小人卑劣称王,如今已然是贼臣持国柄,董卓乱天常了。亏得还有两宫力挽狂澜,不然早就不知是个什么光景了。”
众人亦是连连叹气一番,珣嫔又拿了些真宝玉器,鉴赏一回,喝过两回茶,吃了两碟点心,便到了午饭一并在慧妃宫中用过后便打道回府去了。
只珣嫔正往回走,只瞧见皇后正往自己宫里来,只苦笑二声径直走了去,又叫一众人等下去,自己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皇后见了珣嫔更是满腔怨恨愤懑之情无处发泄,只也来此叙话,只客套两句起来道:“如今就咱们两人,姑爸爸不必如此····”
珣嫔只径直起身笑道:“我这宫里今个儿刮了阴风倒是给皇后娘娘吹来了,如今多事之秋了,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论起姑侄长短来了,我是怕罚跪的,自然是得礼数周全的。”
皇后落座下来笑道:“姑爸爸何必这般刻薄,拒人于千里之外,都说在家靠自己,出门靠朋友,咱们亲上加亲若是联手自也不不怕瑜嫔了。”
红雨和心结给二人奉茶,珣嫔只接过茶冷笑道:“皇后娘娘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了,我这层身份已然够招人嫌了,我还和你同流合污上赶着讨骚,挨白眼去不成?都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皇后娘娘若是嫌出门晦气,便该在储秀宫里安生待着便是了,自是不必出门,好生将养着才好。您储秀宫光辉无穷,连疫病都绕着门路走,自然是免了灾殃了才是。”
只皇后见谈不拢,还要说些语句,只见珣嫔早已然是黑了脸,只冷嘲道:“你们几个还愣着作甚?若再不送客,我这一屋子珍器重宝,满屋子瓷瓶玉器,若是碎了一地,这冠上东珠的价钱就跟麻将里杠呲似的又要翻翻儿了,皇后娘娘好走不送,嫔妾还得校验这颗东珠品质,恕不远送了。”
皇后在这儿又落了下锋,正碰了桌角,只桌上的珐琅瓷瓶抖上三抖,只听见珣嫔一下子怒了道:“这瓶子如今外头买卖行市已然是几千两银子了,皇后娘娘若是肯交这些银子钱,自是也是摔得的,若是偿以十倍自然全都摔得的,大不了再赔上嫁妆月例,自然由得您摔了。”
皇后只也无奈走了,只回首往了一眼珣嫔承乾宫内,承乾宫素日是非宠妃不得住的地方,如今倒是无了往日奢繁,只剩下清新雅致,摆这些古玩珍奇字画,满屋不见金银摆设,古朴非常。
储秀宫内,只见同治帝跪在殿外磕头请罪,只慈禧卧在榻上冷笑道:“往日里不见献殷勤,老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倒是来这儿请罪了?定是听了她皇额娘的唆使来的,咱们且撂这儿便是了,他若跪便任由他跪去便是了。”
果不出慈禧所料,只同治帝跪了半炷香时间,转身便走了,只慈禧围了狐皮大氅,将雕龙画凤的鎏金门开了,意味深长的喊道:“外头冰天雪地,同治帝可曾思虑清楚了?”
只同治帝进殿来便坐在一处,手握手炉道:“皇额娘应知儿子前来所谓何事。”
慈禧将袖子一转,正襟危坐于金銮凤椅之上,眉目之间皆是端冷严峻,同治帝倒是满嘴嬉皮笑脸,似是一点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只轻飘飘淡然道:“此事儿乃是儿子所作所为,授意皇后行事的,朕龙体康贵为上,事关江山,皇后凤体娇贵,事关社稷,自然是马虎不得,如此送死之举,自然不能以身涉险,若是死了以绝后患,舍一人而全众人,儿子的这决断不是公正的很吗?”
慈禧顿觉百感交集,五内俱焚起来,一阵便是急火攻心,痛心疾首起来,只觉这十几年竟养出一个泯灭人性,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账同治帝来了,只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天子应与百姓共治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不能以天下为敌,你如今草菅人命,遑论天下,为君者,只贪生怕死贪欢媾,哀家十几年含辛茹苦,抚育于你,授请名师,承继往圣绝学······”
只同治帝冷笑道:“皇额娘这话您自己信吗?皇额娘大权在握,朕早已是无权之君,古来又有哪国之君冠礼之后,未曾亲政的?太后娘娘大权独揽,又以典学未成之名一再耽搁拖延。”
慈禧早知症结在此,避无可避,又被戳到肺管子,心肝子。只也一时间没了话,一时间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只到底此事回避不过去,只也怒斥道:“你倒是好一个祸水东引,倒是把话头子逆转来,倒戈相向了,你行为怪戾乖张,忤逆顶撞,你且回养心殿静心思过,抄写宫规祖训,哀家也得问责你这些师傅伴读,整日里教你些什么东西,事到如今皇后早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甭想着有人救你去。”
说罢,同治帝疯了似的吼叫,只李莲英也不敢妄动,毕竟是九五之尊,身为天子自不能怠慢,慈禧凤眸微冷,瞳孔为瞪,一时间冰霜雪凝起来,只李莲英会了意只从后头拿了斗笠,替同治帝掩上又塞上手绢,将人送回了养心殿。
刚至养心殿,只见王庆祺正在殿内同人玩闹【昏君佞臣,亲小人远贤臣,耽溺酒色,将拳拳报国之心抛却,空回首,魂已荡悠悠】,见同治帝几乎是被人捆了起来,上去便给了李莲英左右开弓扇了两个耳光,李莲英素是个人精,最是精通人情世故,只也默默忍下来。忙跪在地上给同治帝请罪,宛如酷刑之囚跪倒在地,只心中早已然是又了不忿之气,嘴上仍恭敬恳切道:“奴才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同治帝只闭目养神起来,不由得叹气两分,只垂头自嘲道:“你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罢了!你且回去安心照看皇额娘,只恐今日也气得不清,去请慧妃及其瑜嫔前去照看,莫要落下病了。”
李莲英只也连忙起身,回长春宫去了。正一个人寂寞,只正巧碰见林萧带队巡查,林萧见李莲英面上早已被打的红肿,只也忙上前问候。
林萧倒也不问青红皂白,只忙让李莲英稍等片刻,自己忙去寻膳房要了两块儿干净冰来,又从腰间里拿了膏子出来,李莲英见林萧不多问只也舒坦些,忙谢过回宫去了。
慈禧正批阅折子,只也不好打扰,便只复了命正要下去,只被慈禧叫住,李莲英忙擦了脸,慈禧见李莲英脸上红肿,总归是敷冰好些了,只也冷笑道:“同治帝虽说是不学无术的主儿,却到底干不出这些背德的事儿来,只怕是有些人为虎作伥连你也打了·····”
李莲英也不敢多说什么,两边也不敢得罪,只也尬笑一起笑道:“奴才这俩耳光挨了便也挨了,奴才合该受着才是。”
慈禧只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也多少略带心疼些的,只让人赏了膏药,便仍旧看折子去了,只李莲英也帮同治帝打圆场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还关心您,让奴才给您请太医来瞧,还点了人去请慧妃和瑜嫔娘来给您解闷儿。”
慈禧只也淡然,眸中到底是有些欣喜,只也应了道:“哀家正巧也有事儿要同他们言明,你亲去一趟便是。瑜嫔几个都是刚烈性子,不比旁人好答对的,你亲去也算是给了面儿的。”
李莲英忙去了,只启祥宫内容宁正瞧书呢,只妍涵刚从寿康宫回来,便笑道:“不知今个儿皇后吃了什么哑巴亏,你们倒也来说说,我也听个乐儿。”
小翠一提起这个立马来了劲儿笑道:“今个儿去了,见皇后那哭丧脸就知了来咱们这儿,就是吃了闭门羹,又上长街上被众人一并瞧了一遍,跟大街上生灌黄汤倒也没两样了,进了门又是作难的,脸色跟西洋里那玻璃似的,一会儿一个色儿,还没过十五就有瞧见炮竹开花了,到头来还摆着皇后架子,吆五喝六的还不得给那丫头磕了一记响头,如今那冠上的东珠都得折成现银赔去,甭提是多解气了。只我是奴才,不能上赶着前去放屁,不然也得打个震天锣鼓炮,拿俩挂鞭贺喜去。”
妍涵一听笑的合不拢嘴,险些笑岔了气,容宁也笑了一阵只也打趣道:“你给我收敛些才好,你这丫头虽说地口无遮拦,满嘴污言秽语,只到底图个乐的也是好笑死了。”
小翠虽不比珣嫔同这些宫女丫头传闲话一门灵儿,倒也像是个说书的女仙儿,惯会给人设悬置念的,妍涵只笑道:“咱们如今已然是仁至义尽了,算是给皇后留了面子,只犯事儿也别太过火。”
容宁只将书一扔冷笑道:“她日后更得气的牙根儿痒痒,只咱们同她只恐也要拼个鱼死网破才好,日后争皇商更是得你死我活了,只咱们家清流,不比他们投机取巧会钻营,若是把这些家恨放上一放,她阿玛到底是个有才学的人,不然也成不了满蒙第一状元,只愿他能听得懂些人话,别整日里作威作福才好。”
妍涵笑道:“这一家子也没几个正常人了,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崇绮多少沾些聪明点子,自然知道宠妾灭妻不利仕途经济学问,即便是天生心房里塞了秤砣,也不至于犯傻起来,只他也到底没个骨气,整日里活在盘根错节的官场油污里,沾了些市侩气息,日后不定做出什么丧了天良的事儿了。”
小翠只也骂道:“若我说他们一家子除了珣嫔和那几个小妾通房是好的,他们家老太爷是个贻误战机的逃兵贼,他儿子又是宠妾灭妻的混账东西,不定生出什么事儿来。”
正巧李莲英来寻容宁来,外头人通传开来,容宁只将案上的书放回书架子里,只笑道:“快传便是了,李公公是贵客怠慢不得。”
只容宁起身肃了衣裳,端坐在紫檀木雕花镂空雕花的水芙蓉椅上,李莲英只点头哈腰的进来了,忙跪下问安。容宁见李莲英脸上两个红彤巴掌印,便已然知晓个大概笑道:“李公公今日这是怎了?去将药膏拿来。”
青棱忙去库房里取了药赠了李莲英,只李莲英推脱道:“奴才多谢娘娘关怀,只林大人已然给过奴才药膏了。”
妍涵忙问道:“李公公乃是太后娘娘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儿,也不知谁这么大胆子。”
李莲英听完只也默不作声起来,顿了半响只也苦笑道:“回瑜嫔娘娘的话,是奴才摔了茶杯,一时间惹了太后娘娘不悦,自己扇的耳光。”
容宁只端了茶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水汽氤氲,明眸微冷只瞟了一眼李莲英笑道:“公公还是不必扯谎了,若是不愿说我自也不问,都是给人当牛做马听人差遣使唤的命,本该互相慰藉又何必自讨苦吃,戳人痛处呢?这药膏您只也拿着便是,林萧同我这儿的都是府里出来的,我平日里舞刀弄枪练剑的,也多有磕碰不出几日便疤痕全无,您且放心用才是了。”
李莲英只忙又磕头谢恩道,容宁只笑道:“只公公这话还是有些疏漏的,自己掌嘴的总有个轻重,这手印子是反着呢!我想公公还需去寻慧妃姐姐,待我更衣片刻便自行前去。”
李莲英见容宁如此只也默默退了出去,容宁只重新改了妆,换了一件素净衣裳,只将罥烟眉故意画远些,换了浅色的口脂,到似是浅雨落花暗疏影,远山青黛墨烟云。带了些金玉珠花,簪了淡色素花,垂了珍珠流苏,只换了一身玉粉红的云锦织金妆花的出水芙蓉,外套着一件狐皮大氅,更显宁静素雅,娴静平顺。
容宁又拿上手炉直奔长春宫去了,慧妃一听是慈禧急召也忙坐在镜前,只见自己头上满头珠翠甚是珠光宝气【容宁知避祸,慧妃只张扬,城府高下立见】身上礼服倒也合规只忙去了,恰巧碰在外头碰见容宁,原抖的手也不抖了只笑道:“我的好妹妹,我刚特问了李公公只道你要来,你也素来知我往日里没个主见,只怕我慌了神一时失礼,反倒是不好了。”
容宁只摇了摇头笑道:“姐姐不必担心,只万事儿有我,咱们只也答对便是了。”说罢,容宁又攥了慧妃的手,笑道:“我同皇后未曾谈及白梅之事儿,只恐今个儿也是为了这事儿。”
慧妃忙点了头只也随容宁进去,慈禧瞧着这些焦头烂额的朝政,更堪艰难,连连叹息哀婉,见容宁同慧妃来,方才起身迎客。
容宁两个忙行礼问安,只慧妃一句奴才,容宁一句嫔妾倒是岔开了话题,只慈禧倒也是能屈能伸,自然不计较这些,忙吓得慧妃直看容宁,容宁只淡然的摇了摇头。
慈禧赐座下来,容宁和慧妃面对而坐,慈禧先开口问道:“听闻皇后今个儿素衣加身,脱簪待罪去了,只你们在北四所,皇后闹了好大的没脸。”
慧妃一听忙跪下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自是如此,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慈禧眉间微蹙,勾唇一抹,只反诘问道:“慧妃何错之有啊?”
慧妃不敢瞧容宁那双冰冷凉薄的眸子,只忙认下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不曾挂念皇室颜面,已然是大罪戕错,自是该责罚的。”
慈禧只露出两分轻蔑的浅笑只道:“你且先起来,瑜嫔以为如何?”容宁只莞尔一笑自芬芳,倒是令人如沐春风,便顿了顿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常言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皇后身兼国母之职,如今草菅人命,纵容刁奴,助长恶习,败百年苦心孤诣清明之风,离几世团结一致人心之气,上愧于天地及两宫遴选之心,下无颜见天下女子彰明之德,自缚于权位浮浪波涛之虚名,困于金玉无常之囚笼,画地为牢絮滞于身外之物,而不重德行善芳之内修,又心存不臣之心,假于它物之手搅清水而除异己,姑恶仆引纷乱而劫钱财,甚已成人死之悲祸,只恐有乱纲常遮天罡,害贤良图篡逆之意,如今脱簪待罪,行于街长,满宫众人,看其模样,已然是两宫宽仁待下之举,忍让退避之方,意使其受困苦而觉明,舍宝珠而成芳,慧妃姐姐已然亲往,全皇家体统颜面,保两宫心思无双,常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权宜之计,请恕嫔妾愚笨,不知慧妃姐姐何错之有。”
慧妃听毕,早已是心服口服,钦佩不已,恨不得附于容宁身上,借容宁之口,全己之无伤。
慈禧听完更是拍手叫绝,扼腕叹息,只忙夸赞道:“好麻利痛快的嘴,倒是机敏应变,若旁人能有你半分,哀家已然欣慰矣!”
容宁忙谢恩,又扶起慧妃起来,见慧妃眼神更是钦佩感激,只点点头落座于椅上。
慈禧只质问道:“皇后今个儿之事,你们做的不错,只哀家不问此事,这些事儿都是皇后自作自受罢了。只如今那慎刑司的丫头咬死了一口是自己所为。”
慧妃立马开口撒娇道:“太后娘娘·····”容宁一听这慧妃这又要撒娇卖萌的话来,由不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慈禧也忍不住吐槽开骂道:“你到这儿了还是省省这套子功夫,你又不比外头的丫头整日里勾搭男人的,你这手段如今倒也是没了大用,都是千年的狐狸就甭在这儿玩聊斋,留着这套子功夫伺候皇上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正经之事。”
慧妃忙告罪说了不是,只容宁笑道:“慧妃姐姐是府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又是宜喜宜嗔的模样,总归是有些稚嫩光景的,苏秦一人悬六国之相,齐纵连横,筹谋千里万里,也需凭借来回游说不能仅凭一人之功也,再如柳絮轻扬也需好风借力,方能直上青云,嫔妾自是不信这么大的局,仅凭她一个婢子就能完事儿的,只也历来就没了里应外合这词儿了。”
慧妃也忙接话道:“瑜嫔妹妹所言极是,只若她咬死不说,咱们又该从何查起呢?”
容宁瞧了一眼慈禧的审视却不喜形于色的面容,只笑道:“如今这案子已然是水落石出已成定局了,白梅这丫头不论真假自是逃不过一死的,杖一百流三千里,此案不能耽搁自不能斩监候的。只如今为清宫规,敲打世人也不能便宜了,如今她恣意妄为,将两宫性命置于不顾,自己贪赃受贿,已然是数罪并罚了。若我说判凌迟也是不为过的。”
慧妃一听凌迟二字,能从容宁这般一个绝世自容色的女子嘴里如此平静如水的脱口而出,倒是叫人胆寒,已然是顶真骨升天,一时间瘫坐在椅子之上,吓得是浑身汗如雨下,四下皆惊。【慧妃懦弱自卑,刁蛮任性,遇事回避躲闪,亦非能成事之人也,只因此为人诟病,遭人厌恶,只正戏需见天香楼方知】
慈禧也大为震惊,容宁视野非寻常女子能所及,其中杀伐果决之魄力,即便自己也是汗颜,只容宁仍旧是风轻云淡,与往日别无二致,那双冷若寒潭万仞山的眸子里,只若深谷幽泉蜿蜒曲折,深不见底。
慈禧内里想:旁人眼中或有世俗嗔痴妄念,或有功名利禄名位权势,只眼眸之中坚毅却空洞,才是无情无私之人。
慈禧只也笑道:“瑜嫔杀伐果决,不输哀家当年巾帼之色,如今剐她一千六百刀也算是给足了她颜面,往日里能上此酷刑之人,非大员肱骨不得用。”
慧妃早已然被吓得魂飞魄散,三魂皆失,七魄飘了六个,只剩下一口气一条命穷吊着,腿脚酸软,瘫坐无言。
容宁只也回捧道:“太后娘娘谬赞了,太后娘娘乃是天下表率,女中豪杰,巾帼无双,昔日里诛佞臣,保皇权,攘外祸而平内乱,嫔妾吏治酷刑,不过猝尔小卒籍籍无名之手段,不比太后娘娘垂拱名章之深意远奥。”
慈禧又被容宁一顿吹捧,素日里也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自然圆满只也回赞了几句,只容宁又笑道:“只这凌迟处死,按理来说是得菜市口示众的,只这事儿咱们多少也得顾及皇后颜面,为警醒世人,总归是得让人瞧的,只各处勠力同心,自然受不得这份儿罪孽,只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半年让她坑害的丫头太监们也来解恨,不然罪孽难消,曦月妹妹常说人轮回百世,需得罪业全消方能如此,他们心中忧愤不平之气,如今舍一人而除业孽,倒也是功德美事了。虽说咱们大清朝奉行祸不及子孙宽仁之策,只嫔妾倒是有话不知当讲与否?”
慈禧大抵猜到容宁心中所言,只笑道:“哀家同你心有灵犀,只此事不能明目张胆,需得暗处点灯,成微火之炬。”
容宁只也听明白了,便拉着慧妃告退,只慈禧欲留容宁闲叙,只容宁避之不及,倒也不便多留只由着人去了。
李莲英送两人出来,只容宁已然提点两句道:“李公公好生将养着身子,亏得李公公是个好性儿好脾气的,若是换成了我定是吞不下这口优怜之气,平白受了这份儿屈辱。”
李莲英只也不好做声,只也忙回了礼送了容宁出门,自己倒是琢磨起来了,只到底不同路,慧妃同容宁攀谈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容宁只一转角便瞧见林萧早已然在一侧等候多时了,容宁笑道:“你原在这儿等着,倒剩下我去寻你的功夫了。王庆祺倒是狂悖之徒,仗着皇上宠爱,为所欲为,横行霸道的,如今连李莲英都扇了,日后非要骑我头上做事了。”
林萧只也淡淡笑了两声道:“宁儿何需担心,咱们还巴不得瞧着这王庆祺横行霸道,日后倘若东窗事发,也是个替死鬼了。”
容宁只点点头道:“本宫刚同太后商榷此事,本宫如今身内廷,自然不好打点,你且去同那人说少剐她几刀,也算是留些体面了。”
林萧本就有不忍之心,如今听了容宁所言倒也更是如此了,只忙应下,各自退下去了。
容宁回了启祥宫却不见曦月迎进来,又不是诵经礼佛的时辰也不知人去哪儿了,忙问道:“曦月妹妹哪去了?”
青棱回道:“回主儿的话,东太后请您去慎刑司提审白梅,只您不在,便请了瑨贵人去了。”
容宁只冷笑两声道:“那白梅可真是有的受了,倒是不比我轻松,只你去慎刑司一趟,也别叫曦月妹妹过了火才是。”
青棱只也忙点头往慎刑司去了,青棱便早早往慎刑司去了,听见慎刑司到处皆是哀嚎沉吟,一片悲戚,污血遍地,铁索连环,那些嬷嬷一个个面露凶光,凶神恶煞,似是森罗殿上,阎王殿前。令人胆寒气虚,畏惧胆怯起来。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矜贵,面容皎瘦,只落座于座上骂道:“你倒是是块儿硬犟的骨头,来人!拿家伙来,撬开她的嘴,夹他的手。”
只白梅嘴里不停咒骂,只这些话语曦月一直不在意,只一听她咒骂容宁是祸国殃民,克母克兄的死丫头,只被曦月拿手绢堵了嘴骂道:“如今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胡言乱语,攀咬污蔑主子,你们家皇后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曦月冷漠无情,严刑峻法,铁面无私,独容宁有情】
只曦月往日里是会挽雕弓如满月的,手劲儿虽不比容宁大,却也极重,只拿了盐水浸过了牛皮鞭子,一道道抽下去,只几鞭子下去,那些旧伤未愈,新伤又生,皮鞭道道,血痕即出。只打的人呜咽哀嚎,即便是堵上嘴依旧呜呜不停,打的人冷汗直流,昏的人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十几鞭子下去只昏厥过去,曦月又将一桶冰水悉数泼在白梅脸上,泼醒之后又在伤口上撒盐,几次折磨,见青棱来了方才停下手来笑道:“姑娘怎的来了?”
青棱见这场面,只长吸一口气,恨不得一股脑都说完,只眼儿一闭一睁一鼓作气,颤颤巍巍道:“回瑨贵人的话,我们主儿让奴婢过来告诉您一声,让您悠着点·····”
曦月顿时就笑容洋溢道:“多谢姐姐挂念,我还是有些轻重的,咱们走了便是了。”
容宁抿了两口茶,吃了两块儿梅子蜜饯,只觉浑身酸痛疲软,倦意涌上心头,只更衣起来只小翠问道:“这肚子坏水儿的蔫妇,亏得咱们走了,不然又不定生出什么事儿来!”
容宁只将香点上,只勾唇一抹浅笑道:“我倒不担心,只她小瞧了我同曦月的脑子,这事儿若是交由慧妃去协办,必是要出事儿的,若是今个儿白梅死在慎刑司,自然这趟子浑水就越发乱了,皇后再出来卖惨博贤名,今个儿夜里换岗换班,就是只苍蝇缝子耗子都不能放进去,去叫林萧守卫,亲验食品,再去寻侍卫去储秀宫团团围住,决不能纵了漏网之鱼。”
小翠忙下去吩咐去,妍涵忙扶着容宁去榻上小憩。
第二日晨起,林萧押送白梅来北四所长街门外,只见白梅已然被打的血肉模糊,全然死气,只眼神坚毅,更视死如归一般。
慧妃,珣嫔两个忙闪了人,黎明拂晓,黑夜将尽,旭日初升,月落星稀,霎时间凄厉诡谲,惨绝人寰之声响彻天际,鲜血飞溅,骨肉相离,金殿廊芜光辉旧,血染红日耀半轮萧条景,冷阶泪啼诉满纸荒唐情。
皇后宫中一众人等正要躲闪,只被人架在这里,几度昏厥过去也只送到殿内,门户大敞而观之,那些有仇的初见方是愤恨而后便是惊惧,只也作飞灰四散。
皇后宫中昏厥者无数,只被一一救醒,白梅得了容宁提点被剐了四百余刀便一命呜呼,死后被丢在乱葬岗。
皇后一时间便因忧思过度,吓的得了心悸之症,整日里梦魇无穷,精神恍惚,常泣诉怨于门前。
众人听了回话,更觉此处乃是嗜血吃人魔窟,便更厌了几分,珣嫔只长舒一口气道:“亏得咱们提前点了人,不然真就是活活一千多刀,如今四百多刀已然是罪有应得了。”
曦月只冷笑道:“如今替人顶了罪,倒也是咎由自取,如今被剐了这些刀。”
慧妃哪里敢说话,只吓得也是愣神恍惚,容宁只轻拍了拍慧妃后背笑道:“慧妃姐姐若是难受便先回宫便是,我叫小翠送姐姐回去。”
慧妃忙辞了容宁,只容宁冷哼一声道:“只皇后更要跟咱们你死我活了,只她也忒傻了些,保皇家之颜面,保的九五之尊,亏的今日有个替罪羊,若咱们细查下去,这些蛛丝马迹直指皇上,只不恨皇后来很恨咱们,难怪她事败家亡。”
众人一并吃了午膳各自回宫去了,慈禧太后赐了安神汤给众人,容宁只将这安神汤倒了,换了一碗补气的汤药,慧妃和皇后被吓得要命,倒是一时间病倒了,正月十五的天坛祈福的事儿自然落在容宁身上,珣嫔最厌这些热闹,曦月身份太低,只得让容宁前去,乃是春正月天地合祭。
容宁同两宫太后,同治帝一行人浩浩汤汤行至天坛,小翠见外头街道一并修葺一番,倒是一尘不染,洁净如新只在车上笑道:“主儿快瞧,到底是新年新气象,如今倒是财主似的修葺了街市。”
容宁浅笑一声道:“都是青石板子的路,铺上能花几个银钱,又是皇家御道,往日里谁出门不得小心些,只瞧着板子倒像是去年的,今年的费用不定又进了谁包里,花在烟花巷了。只你不知醇亲王前两日去了皇庄验看祭祀牲畜,咱们今个儿去了是要斋戒去的,只到底同咱们无关,也不知皇上能否克己慎行,别枉了天地才是。”
两宫太后也跟着一并吃斋念佛,小翠并不熟悉流程,只问道:“我听内务府奴才们说咱们要停留三日,也不知咱们这三日要作甚?这日子倒是难熬起来了。”
容宁倒是门儿清笑道:“往日里你不能进来,只我在一侧观礼,前五日的事儿我前已然说完,前三日皇上开始食本源之纯素沐浴斋戒以驱浊秽。前二日书版上祝文以备其用。前一日宰牲畜制祭品以为神食,理神库祭器······”
正说着,只梦瑶,妍涵进来伺候容宁用膳,小翠抱怨道:“整日里吃了睡的真是无聊,也没个解乏闷儿的东西玩意儿。”
只容宁笑道:“涵姨去包袱里将那骨牌取来,丁香你拿着炉子在外头瞧着,咱们进里来坐,只小声些才好。”
众人落座下来,只丁香回禀两宫太后通传,容宁忙顿了叫人收拾桌子忙带着小翠去了,有嘱咐丁香烤火去。
容宁拜见两宫太后,只交代了让容宁明日陪同同治帝前去审阅浏览,两宫身子不适推脱一番。容宁自知两宫都是避祸互谦,生怕都露下马脚。
回去又推了骨牌,将赢的银钱一并退还,还赏了丁香些碎银子,第二日容宁依旧例去巡视,先陪同治帝阅祝版,至皇穹宇上香,到圜丘坛看神位,去神库视边豆、神厨视牲,然后回到斋宫斋戒。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乐部就绪乐队陈设;最后由礼部侍郎进行全面检查。
容宁瞧完只气极反笑道:“这些臣工奴才这些年到底不长记性,昔日里高宗同治帝惩处工部尚书罗源汉、右侍郎诺穆亲、礼部尚书德保、侍郎德明等人,轻则革职查办,重则发配边疆,伊犁效力,到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容宁见都安排了人,自也是不好发作,只同治帝到底未曾看出来这些,也蛮不在乎,撂下两句话便走了。容宁翻了个白眼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这么办事儿的,都是亲眷红人儿惹不起的,想必你没天高路远的不知晓我的能耐,我打小儿便观礼,这些疏漏蛛丝自然瞒不过我,若还记不得便去寻寻记本子,瞧瞧自己犯了什么罪,高宗同治帝又是怎么罚的。”【】
一众人等如鸟兽散,各自下去修正起来了。
小翠指着圜丘坛问道:“主儿这儿怎的还有一片儿大空地,倒是也不建个屋子楼宇的,这若是落雪才是干净。”【无心之句,乃是悲迷谶语】
容宁笑而答道:“此乃圜丘坛,乃是专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在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用的都是天青缎子搭成的神幄。上层圆心石北侧正面设主位,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乃是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前摆列着玉帛牛羊等系列贡品,摆的乃是祭器,上圆心石南侧设祝案,同治帝的拜位设于上、中两层平台的正南。圜丘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磬钟鼓乐倒是庄严肃穆,壮观非凡。”
第三日,容宁一众人等换吉服,日出前七刻,时辰一到,只听斋宫鸣太和钟,同治帝起驾至圜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启。此时,圜丘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摇红,飘渺非常。只半轮日照金殿琉璃,熠熠生辉,旭日初升却少朝气蓬勃,而多残阳血色之感。【王朝之末路,何处有旭日?只黄昏末路,无力回天】
同治帝一众人等从昭享门(南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同治帝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同治帝到主位、配位前奠玉帛,乐奏“景平之章“,回拜位。
同治帝到主位、配位前进俎,乐奏“咸平之章“,回拜位。
同治帝到主位前跪献爵,回拜位,乐奏“奉平之章“,舞“干戚之舞“。然后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同治帝行三跪九拜礼,并到配位前献爵。同治帝为诸神位献爵,奏“嘉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回拜位。
同治帝为诸神位依次献爵,奏“永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光禄寺卿奉福胙,进至上帝位前拱举。同治帝至饮福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回拜位,行三跪九拜礼。
撤馔,奏“熙平之章“。
同治帝行三跪九拜礼,奏“清平之章“。祭品送燎炉焚烧,同治帝至望燎位,奏“太平之章“。
同治帝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起驾返宫,大典结束。
容宁瞧着慈禧太后容光焕发,气势凌人,慈安太后恭敬非常,缄默寡言,倒是各有风姿,只同治帝无神无力,若只看背影到底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若观其全貌却总有无力空虚之感,苍白狡诈艰险之感,只到底扶不起来,只也无用,亦不多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