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寿宫散后,容宁几人只觉百无聊赖,众人便商榷要去何处,珣嫔只道:“依我说与御花园人多眼杂,闲逛几圈就得被人盯着也多不自在,倒不如上宁寿宫去,那里人少咱们也自在些。”
容宁只笑道:“三山五园焚毁之后不曾检修,咱们也巡幸不得,只能于宫中行困兽之举,又是耳目森严众多的,倒也只有这一去处才是了。”
几人皆是一笑,便同往前去,宁寿宫虽有宫人看管只到底不算众多,自也比旁处松懈不少,虽说入秋却未见霜叶,四处繁茂,清幽娴静,更有假山堆秀,意趣盎然。
曦月直扶着容宁,寸步不让,容宁只笑道:“不过是擦皮流血,旧时常然,不算得如此,即便复建也需妹妹时时牵引才是。”
曦月只道:“即便皮肉之上,也流血吃痛,怎能让妹妹不忧不惧,那日之事若非姐姐提前告知,只恐后果不堪设想,妹妹只恨不得御风而行,奔驰而去,若再早一点或许姐姐便不必受此了。”
容宁只笑道:“我既然要为苦肉之际,便需做戏做全,不然难以服众,今日皇后几人尚以人命而乱判,若我非受伤之人,慧妃姐姐又当如何?此言如何令人信服呢?不过是瓮中捉鳖,借刀杀人罢了,两人不除于我无伤,却不过徒添争吵罢了。我既喜静,便不能容人。”
曦月却说道:“姐姐何苦?若下毒岂非更好?”
光映墙下,容宁笑道:“下毒自然极好,却不能虐杀其二人,让其自取灭亡,反倒是无趣,天理昭彰需假手于人,我不过代天行事,让他们自取灭亡罢了,若是下毒虽说迅捷却无趣至极,何苦为之呢?”
曦月只点了点头,只珣嫔道:“啧啧啧,真是寸步不离的,真是姐妹情深,这满京城里亲姊妹都找不出几个这般和睦的。”
容宁只笑了一声只扶着曦月走了,正走着只遇见林萧,林萧携人于一侧恭敬行礼,容宁只笑了一声道:“诸位辛苦,长夏未消,注意避暑,膳房特冰了茶,诸位轮岗换班之时,记得用过。”
众人谢过容宁,便各行其道,悖离而去。曦月不觉道:“姐姐倒是对这些下人太宽仁了些,整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年节的还有赏钱,这······”
珣嫔只道:“旁的我不知,人情之下,既要患难与共,何辞金银?”
容宁对道:“既要人心,便舍金银,既要忠心,需以优待,既为知己,需结同心,上位者不期人忠,却需施仁政,我等既为人主,更需一以观之,原本就是一样的,羁鸟漂泊尚自由,我等又有什么呢?金笼玉缸困劫生。”
容宁只自嘲似的笑了笑,便也不多说了,珣嫔见容宁又自怜只也岔开了话题,只一味欣赏山石古树,观草木荣盛。
容宁今日走了一路险些崴脚,曦月只道:“早说了姐姐早该叫轿辇来的,如今险些崴脚,这可如何是好?姐姐不妨上古华轩小坐,我遣了奴才抬轿辇来,姐姐再走也不迟。”
小翠只道:“几位主儿安坐,奴才这就去。”
珣嫔望了一眼容宁只也会意笑道:“姑娘陪着姐姐我们才放心些,出了这档子事儿,我们也不会拳打脚踢的,姑娘武功绝学,留在此处最为安全才是。”
曦月却也不留,容宁坐于古华轩廊檐之下,望死而复生参天古木,见林萧一残影,只空吟道:“你我相逢之际,枯木恰好逢春。”
林萧在远处鼻尖只微蹙,不觉望来,隔树影婆娑正对容宁凤眸,两人又不约而同闪躲,只听外头太监高喊,小翠扶起容宁两人便至门前上轿,容宁只回头凝望一眼便回启祥宫去了。
待回了宫免了婉惠的请安,只回殿内落座下来,不觉发笑,小翠只拿了药膏笑道:“主儿您上床,奴婢好为您揉腿,瞧给您乐得,真没见过险些崴了的还笑出来的人。”
容宁只沉了脸靠在玉枕之上,屏退众人道:“寂寥无依如同朽木,难言凄苦似是浮萍,痛为五感,惟生存之印记。深宫之中惟有五感能证活于世间,而非行尸,何苦哉?更莫说今日之景我更欣喜几分,即便骨裂筋断,亦为幸事矣!”
小翠一听只觉奇怪只也笑道:“主儿这日子,奴婢是越来越不懂了,只咱们别作践自己,若是想见大可不必如此,只匆匆一面哪里就把话都说尽了说完了呢?”
容宁只在小翠耳边低语几句,两人不禁齐齐发笑,小翠只笑道:“原来主儿是这个心思,倒是奴婢眼拙了才是。”
容宁只拿了书躺在榻上道:“这些婚嫁爱恋之事,不能生搬,话本之中大抵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凡及其几面之缘,皆不能如此,更况乎我哉?”
小翠只笑了一句,只道:“反正奴婢就瞧着您和林大人就完了,我反正可懒得瞧这些东西。”
容宁又问,小翠只道:“瞧着这些痴男怨女的破肠烂肚的事儿,我都觉得烦,更别提什么规矩礼仪纲常,我这脾气没两天就得休回娘家,我呸!休个屁,逼急了姑娘我杀了他们一家子,谁管他什么东西,与其这样不如不结,还省得苦日子倒贴,死了都得跟窝头,贴饼子似的粘锅,真丢人。”
容宁听完不觉遮面笑了出来,只道:“你确是个明白清楚,这我也就放心了,只万事皆得留一线,万一真遇到好的也不定,只可惜国衰家破,命乖运謇,时运为艰,这些花月情根,不舍亦断,何需人为也!”【桃花扇化用而来】
小翠只也啐了一口道:“谁说不是,这李香君和侯方域俩人断了也好,再重逢也入道,洋鬼子可不管,只给你鸟枪大炮,甭说是开坛祭拜,就是挂个布条都开轰,哪管去了。”
容宁只也笑的合不拢嘴道:“若我说,你该同珏霜学学快板说书去,日后也当个女先儿,你瞧你说书也是一套,还合辙押韵的拼上韵脚,这以后你也能写个话本子才好。”
小翠一拍桌子只道:“我若写也写个传奇,定得惊世····害···什么俗才成!”
容宁笑道:“是惊世骇俗,这也不急于一时,既开便如惊雷降世,轰轰烈烈写个故事才好。”
慈安同皇后在储秀宫内叹息连连只道:“瑜嫔此人城府如此之深,损折一贱婢便将两人洗漱一网打尽,不伤分毫,倒是白搭了他们性命。”
慈安只道:“你也不必悲伤,她们本就是棋子而已,无论输赢皆是死局,何必怜惜?只皇帝目光短浅,非要挑唆其生事,如此行事却操之过急,倒是令其抓住把柄。”
皇后只道:“皇额娘所言极是,只如今之势,后宫尽归于瑜嫔之手,臣妾也是鞭长莫及,不能相触,不知皇额娘有何妙计?”
慈安见皇后如此执迷不悟只道:“如今攻守之势相逆,你已然处于失德之边缘,不能再行大肆进宫,只能先以自保而论之,皇上痴迷以你为刍狗,未伤及根本皆不舍你,若伤及其身必将你舍弃无疑,帝王之道恒定如此,你也不必事事恪守,不然更令生厌。”
皇后只也告退,慈安长叹一声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局,只道:“阖宫上下,皆为鹰犬,独瑜嫔位卑而敢于天搏也,为弈者此朝独容宁一人耳!”
下人只道:“太后娘娘何需纵容,不如趁早动手才好!”
慈安冷瞪了一眼嘲道:“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哀家与皇后血脉犹在,若有动作,岂非自寻绝路也?皇后贤德重名,怎斗过长蛇猛虎,鹰隼利爪?下策之举,困兽之斗,若不围剿,只能投降。”
说罢便替自己执棋,一招便吞并将军,只由下人陪着下去歇息了,同治帝在养心殿内只也疑神疑鬼,只同王庆祺讲道:“瑜嫔简直恐怖如斯,她赤手空拳便将那女的手扎穿,慧妃被她带的鼠胆成虎胆,竟然也敢拿簪子杀人,那血流了一地,别说是血流成河,朕如今眼晕到处都是红的,还有人敢摸真是不嫌晦气。”
王庆祺虽未见此场景,有回想那日容宁冷眼利眸,不觉寒战,又想起慧妃素日平和如今也成了杀人之人,更别提慧妃只以罚抄做结,剩下的都送去喂狼,更胆寒心惊,只也发颤,只道:“皇上息怒,我们汉人见瑜嫔周身异象,如今妖邪现世,侵染旁人,就连慧妃娘娘也不能自全。如若不除只恐危急江山社稷啊!”
同治帝只瞪了一眼道:“朕只觉其可怖却非痴傻,如今中兴之举皆靠朕仁孝备至,两宫十余年积蓄所为,赫舍里家一事险些酿成大祸,我怎还敢惹?罢罢罢,此事别提了,只这两条贱命倒是蠢货,白搭了也是自找的活该,没脑子的蠢货真是该死!”
王庆祺只也不知如何是好,相对呐呐无言,只奉承应和两句便就此作罢了,待到晚时,同治帝只道:“这宫里都是巡海夜叉,镇山太岁,快将瑜嫔慧妃的牌子拿开,日后也不必放上去,若要闹便任凭去吧,朕性命攸关为重。”
同治帝只翻了皇后牌子,又道:“日后不出所料便皆翻皇后牌子,不过走个过场流程,不必在意。”
同治帝起身便往储秀宫同皇后用点心,皇后只坐在榻上,见同治帝前来不觉欣喜,只也将积郁一扫而空,尘霾一扫而尽,虽心中忿忿不平更有幽怨之气,只也不好发作,只得强颜欢笑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同治帝忙将阿鲁特氏扶起,只笑道:“皇后这些日子操劳,朕心疼备至,特来此照看。”
皇后只道:“多谢皇上挂怀,后宫之内风波不停,本乃臣妾之过也,不能调平肃清,不能息事宁人,不能为君分忧,自决宫务,劳烦皇上,折腾两宫,是乃臣妾之过也,岂敢伤心?六宫靖宁乃皇后之职,臣妾分内之事尚不尽善美,又有何怨言?”
同治帝眸中多有怜悯泪光,同治帝将皇后揽入怀中温声细语道:“你总是这般,全然不顾自己悲喜,为天下想,为朕想,独独不为你自己想,朕不能时时关照,皇后辛苦。”
皇后只给同治帝敬三清茶,同治帝抿了一口只拿起一块桃酥喂给皇后,阿鲁特氏环顾四周,扭捏不已,更不能逾矩,同治帝将众人退下,阿鲁特氏不觉娇羞红脸,只道:“多谢皇上恩典。”
阿鲁特氏这才浅尝遏止的压轻启朱唇咬上一口,又是千恩万谢道:“多谢皇上恩典!”
桃酥味道极佳,甜而不腻,酥香留齿,余香四溢,往日浅尝皆未有今日之味,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之下,冰融化水,烬烟重燃,即便冷檀桌椅亦升温蕴香,若有若无之间散甘甜之味。
同治帝又问道:“不知好吃与否?”
阿鲁特氏只笑道:“皇上赏赐如甘霖玉露,岂有难咽之食?难吃之物?此酥是皇上所赏,臣妾甘之若饴。”
同治帝不觉笑了,又见阿鲁特氏淡妆素服,丰肩懦体,鬟低鬓亸,眼润微息,桃腮晕红,如杏花烟润,牡丹含羞,更显皇后几分丰润,月色朦胧之下,灯影红烛之间,见丑女不觉情起思动,更莫提皇后此等艳丽绝色,更不觉想入非非。
阿鲁特氏见同治帝青眼迷离,痴心四起,只也更温声几句道:“皇上也尝尝这桃酥?”
说罢便将桃酥托起喂至同治帝嘴欠,同治帝只紧紧握着皇后的纤纤玉手,只应道:“好”言毕之际,酥松软香入口,不觉抵住手上,有吻至唇间,不觉又是一番云雨。
第二日晨起,皇后醒时已晨光微熹,同治帝还在一侧安睡,皇后不敢起身,只至太监宫人唤同治帝醒后,皇后才装作初醒一般,行礼问安而后,同治帝免了皇后晨昏定省,又呢喃温存道:“如今天色还早,皇后不妨再眠。”
皇后推脱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敢多眠,时刻谨记宫规祖训,必于宫中细读,尽皇后之责,为君分忧。”
同治帝只也长叹一声便说道:“皇后自便,朕还需行礼问安,便不久留。”
皇后恭送了皇帝走,身边的丫头宝玲只道:“皇后娘娘,皇上既发了话,咱们何苦再去折腾自己呢?”
皇后对镜梳妆只道:“这其中道理却非你可明晓洞悉,皇上于本宫深情厚谊,即便免礼也是宠爱体恤,本宫身为皇后怎能如妃妾自甘下贱,恃宠而骄,这行礼问安自然要去,减免不得,否则瑜嫔慧妃携手发难,本宫又当如何是好?”
宝玲只也应下,便替皇后梳妆打扮一番,容宁和慧妃近日来告假,两宫太后处也寂寥不少,请安便也早早散了。
寿康宫,寿安宫众太妃送礼关照,慈禧只也特许了慧妃和容宁家眷入宫,由苍震门入宫觐见至启祥宫,永寿宫会亲,清音姑姑携林萧,容齐容凯几人入宫。
待入宫门,一众人等皆跪在殿内,磕头请安,容宁只笑了一声道:“快起来!不必多礼!”
清音姑姑只道:“先君臣后亲疏,不能给娘娘坏了规矩。”
容宁只点了点头,小翠忙去扶清音姑姑起来,只道:“姑姑可好,我们想死您了。”
清音笑道:“自然一切都好,只苦了娘娘被白遭了这一下。”
清音话还未毕,只见慧妃已然携家眷前来道谢,慧妃入了殿内,只请容宁出去,容宁道:“慧妃姐姐好意,妹妹心领,只此事不宜声张,咱们之间也不必这个,我救姐姐一为情谊,二为报恩,会亲日短,千言万语说他不尽,弥足金贵,不能浪费于此,姐姐尽早回去才是。”
慧妃听完不觉鼻尖酸动,不觉眼眶盈润,只也谢过容宁便也回宫去了,只听凤秀在宫门之前携家眷给容宁请安,容宁在殿内只也微微抬手,宫外一众人等便退下了下去。
清音姑姑只道:“亏这老贼还是个有良心的,明白样的,还算拎得请楚,不然我也得杀进家门去,讨要个说法。”
众人皆是欢聚一堂,只林萧立在一侧一言不发,只痴望容宁笑颜不觉动容一二,清音回头见此不觉打趣笑道:“若我说今个儿会亲是假,倒是让有情人见面才是真。”
林萧不觉红了脸,容宁倒是面色如常,只笑道:“又拿我来打趣,我这些皮外伤又不伤筋动骨,我还正有个由头来,不必见外头那些人呢!”
林萧只坐在一侧道:“我只觉辱命,不能护宁儿周全,要宁儿以身犯险,如今受了伤却深感自责,辜负老爷姨娘之托,实感惭愧,恨不能护在身侧,以命想当。”【舍命而护,矢志不渝,终为国捐躯】
容宁只拿了缂丝扇替妍涵扇风道:“宫规森严,你我皆是身不由已,常不能自已,宫中之事只能我之自决,你虽于宫内就职,却鞭长莫及,此事怎能怪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痛不过尔尔,你痛我则铭心,阖族上下本家之内,仆役伤及我难受,更别提你哉!”
容齐容凯只也在一侧起哄道:“厄云和阿浑倒真是惺惺相惜!”
正闲叙一番,只同治帝御轿至此,薄卤依仗浩浩汤汤,只往启祥宫来,小连子来报道:“给主儿请安,皇上依仗将至,还请主儿预备着迎驾。”
容宁只点头道:“本宫已然知晓了,这就至殿外门前迎驾。”
待小连子出去,小翠不觉翻了个白眼道:“真是没的上赶着晦气,这好容易松快两天,这皇上真闲利,没事儿闲的遛鸟逗鱼完了,还凑着热闹,什刹海趁清早儿赶集去罢!”
清音姑姑只笑了一声笑道:“你这丫头多大岁数嘴还没个把门儿的,心直口快,直爽干脆,毕竟话糙理不糙·····”
众人皆是哂笑而过,便至宫门两侧迎接,行礼问安过后,见林萧在容宁身侧,时常凝望早已超亲眷之情,或有男女之意,思定此处,不觉存疑,因而醋意大发,占欲滋膨,便亲扶容宁起身,将容宁手紧紧攥握其中,容宁只也冷声笑道:“今日嫔妾会亲,皇上至此想必定有深意,慰问之言心诚方可,咱们也需装装恩爱夫妻,不,是帝妃和鸣,咱们也都说些场面话,浑了这趟水也好交差,您博个听言善谏,我博个贤德美名。”
林萧在一侧槽牙已然咬碎,不觉冷眼相观,只觉睚眦欲裂,气血翻涌,不觉间醋意大发,汇恨绵绵,如江河奔涌,久不能息,不觉心猿意马起来。
同治帝如殿内同容宁同坐一榻之上,容宁素衣常服却更胜朝服冠衣,如凤来仪,同治帝虽龙袍锦文着身,亦不免如儡着人衣,更无帝王之气,又见林萧正襟危坐,冷眸凝视,青玉扳指微转,似有五龙绕侧,神兽亲昵。
同治只道:“不知夫人可好?”
清音起身回道:“承皇上挂怀,托娘娘洪福,老身一切皆好,恭祝皇上万岁,娘娘千岁,帝妃和鸣。”
同治帝只笑道:“朕与瑜嫔不能省亲,修园一事被迫暂歇,不能使夫人随两宫共享天伦,是乃朕为帝为君之过也,旧日之事,提及不必,姑爸爸还请注意身子。”
容宁只在一旁陪笑道:“皇上所言极是,我与姑爸爸深情厚谊,幼时得教养之恩,如今再见实属难得,多谢皇上两宫恩典,方能有臣妾今日。”
两人又互捧吹嘘一番,正到午时便设宴款待,容宁见桌上都是些肥鸡大鸭子,油腻至极,幸得小翠在侧才免了这些浊肉入碗沾筷,鱼虾摆在容宁眼前,其腥味不觉反胃,即便粥菜也是放了火腿的鸡汤,简直令人难以下咽。
同治帝只一个劲儿给容宁夹菜,容宁也不好婉拒,只放在一侧并不动筷,同治帝不觉问道:“瑜嫔素得盛宠,需朕亲喂,方能用膳下咽,如今家宴虽无外人,却不能以夫妻之礼相待,却有不妥之处。”
同治帝嬉皮笑脸,毫不顾忌,容宁冷眼以待,怒上心间,林萧怒不敢言,食之无味,容宁只冷笑道:“臣妾多谢皇上,虽说时疫已散,或与人所共存尚未可知,皇上龙体康泰,还请自重。这些菜品虽是佳肴珍馐,只嫔妾自受伤以来,不能吃荤腥油腻,非嫔妾有心辜负,还望皇上见谅才是。”
同治帝只尬笑两声笑道:“去让膳房做些清粥小菜来,你们怎么伺候的也不同朕言明,真是该死!”
小翠一脸鄙夷嫌弃,在一侧翻白眼,同治帝见林萧不甚动筷,只问道:“宫内四季,按份供应,菜品不改,朕虽有不喜奈于宫规不能改动,即便不合只能将就,不知林卿与朕同否?”
林萧原就因夹菜一事儿恼火,如今同治帝将话提到前头,自然要拐弯抹角讥讽一番,面恭道:“回皇上的话,臣乃布衣,粗粮米面果腹即可,桌上菜肴自珍馐,只臣值守宫禁,至轮班下岗方能用饭,重责在肩,不敢怠慢,虽不至废寝忘食,却不敢懈怠,故而此时还未有饥饿之感,还请皇上恕罪!”
同治帝见林萧言辞恳切,正气凌然只也笑道:“林卿如此,朕之幸也!何罪之有?林卿既不食,不如替朕与瑜嫔布菜可好?”
林萧手紧捏拳,不觉青筋暴起,眼中不甘之情似池水不看而四溢,一时间心间五味杂陈,如石沉静水掀涟漪,似人坠清泉泥沙翻滚,妒火中烧,难以自持,面带羞赧愤怒之色,立于一侧替同治帝布菜,只夹些清淡之菜,将作料调味细细摘下,递至容宁碗中,容宁目视正前,余光之斜见林萧背影,不觉欣喜,只也将碗碟中的菜夹至碗中,细细回味。仿佛视同治帝如无物,将同治帝的夹的饭菜扔在一侧弃之不食。
容宁只暗笑道:“皇上同臣妾未曾共用午膳,从不知臣妾不吃鱼虾,不食鸡肉,启祥宫上下皆闻独皇上常以臣妾挑事而分,予以玩笑,若能博君一笑倒也是了。”
同治帝被容宁说的无地自容,只也借更衣之名暂避,待游逛归来,正见小翠分发礼物,只见小翠递与林萧,同治帝不禁联想起红娘送枕,莺莺送钗的故事,不觉恼怒进殿内便将礼物夺扔在地上,道:“宫内不许私受?瑜嫔是不知吗?”
容宁只冷哼几声,无语凝噎道:“会亲之日必有赏赐,臣妾依律赏赐,不知皇上所言私受为何?皇上瞧瞧,满地酥皮渣子,便知臣妾赏赐为何物了?酥皮已散,纸袋难寻,食盒最佳,皇上疑心动怒,便不该准许会亲一事,既觉臣妾有所二心,不如效法圣祖遣送归家,何必损辱清白。”
同治帝也不顾外人在侧,便同容宁吵闹起来,同治帝道:“朕是天子,岂有错处?疑心忧虑人之常情,我不过过问两句,你便如此,岂非藐视?”
容宁只道:“臣妾藐视?皇上嘴唇翕动便定人生死,不问是非曲直,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古有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今有臣子罹祸,为君竭忠,今日之举您不必与臣妾动怒,臣妾无权干涉,您不如立即拟旨,废外戚分封一切赏赐,这事也就罢了。今日会亲至此罢,皇上同本宫乏了,你们且先下去吧!”
众人只也磕头辞行,正闻皇后身边的丫头请皇上过去,只被同治帝骂了一顿便也下去了,容宁和同治帝箭拔弩张,势同水火,容宁冷笑一声道:“皇上不必同臣妾吵闹,既四下无人,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些,皇上今日此举已然失礼失态,有损皇室颜面清誉,您该想想如何至长春宫交代,再者说臣妾之伤,皇上不能不知,换言之则皇上主使,亡故之人不过替死之鬼,背后主谋安然享受在侧,立于此地啊!身为皇帝德需配位,咱们不如至长春宫辨别明白才好。皇上同臣妾貌合神离以非一日,何苦来作践自己,我非鸟兽草木,非皇上一人之私有之物,占有之欲,无穷无尽,疑窦之思,不灭不完,您今日来者不善,臣妾几番容忍,力图调和弥补,只您不愿,此事作罢。”
同治帝立闹了只将花瓶砸摔,抵住容宁脖子,容宁几个闪身便悄然躲开道:“困兽之斗,火铳枪下,我尚能斗上一回。”
说罢便要往长春宫去,同治帝只先夺门而出,呵斥容宁道:“赫舍里·容宁你得清楚,朕是天子,你阿玛前车之鉴,今日你会亲家眷入宫,朕定让你死无全尸!”
容宁只长叹一声坐在榻上,轻抿了一口茶,凤眸睥睨冷似寒箭,玉环腰佩脆若泠泠,轻蔑不屑嘲道:“皇上当真以为天下于您手中紧握而不动,中兴依您之仁政而长明吗?您先以自己之力罢免亲王,罢黜两宫,重选妃妾,再言之生死予夺也不迟也!挟天子以令诸侯,古来皆有之,思来想去我朝未有之,今日皇上大可一试,臣妾定不阻拦,只哗变之局还请皇上以及承担,宗室子弟虽以帝王之征而效命,可若兵临城下这又当如何?临阵倒戈只恐并非难事矣!身为人主权衡利弊,不能因一时之快而独享,需思虑运筹,不能恣意。皇上自便吧,此事即便臣妾不言,两宫也会问责过来,皇上还是先想清如何陈词,再来言明罢!紫禁城规矩是卯进酉出,臣妾便在此久坐,不知皇后是否又要前来赔罪呢?”
同治帝迫于威权不得不服,正要走,只见殿内的瓷瓶却多了夙媛和梓彤宫内的摆设,就连今日头上的钿钗亦多有其物,不觉凄然冷战只颤巍道:“你怎佩带死人之物?不嫌晦气吗?”
容宁只拂鬓肃衣道:“臣妾问心无愧,自然不怕,大清国以武功开国立勋,马背骑射游牧,征讨攻伐,誓报仇杀,太祖以遗甲起兵,征服建州,一统辽东,为的便是报索父仇,杀我者我诛而冠之,害我者我杀而戴之,这是太祖遗风。”
同治帝见容宁如此,只觉不可置信,又觉怪异奇绝,又道:“朕与你相对无言。”
容宁只又拿起那瓷瓶,细细端详起来笑道:“皇后分宠,择选替身,梓桐顶着我这张脸,妄图将我取而代之,简直是痴人说梦,赶尽杀绝不留一个,这是经商之道,更是存亡之理,也是为君之数,今日之景,悉数拜君所赐,受命于天。”
同治帝自嘲似道:“朕并未教你分毫,是你本就如此,冷血自私,薄情寡义,于你而言一切之人都是棋子而已,你当然没有私情,是因为你早已断情绝爱,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才是枭雄!”
容宁笑的瘆人惊悚,同治帝听的冷汗直流,脊背发凉,容宁只也快步至前笑道:“宫墙森森,金殿骨累,臣妾入宫便将生死置之度外,除我之外,皆为牺牲之子,我虽有情却不能舍利。”
容宁又是嗤笑一声道:“您终不解臣妾之志,更不解臣妾筹谋算计,波诡云谲之下,保自身才是王道,您与皇后不解而乱为,屡次陷害臣妾无果,简直是下下之策,瓜分一事更是无尽之谬论,拆东补西,实属骇人之举。”
同治帝夺门而出,虽有愤恨却不能表,只因容宁此言却有其事,林萧实不能在御前当差,便调动林萧为闲职。
容宁只也又唤了小翠进殿来,小翠早在外头将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进殿内只道:“主儿咱们难不成要在此呆着不成?”
容宁只道:“皇上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此类最拜高踩低,恃强凌弱,若以常法必不能溃之还我清净,鼠胆无能之辈,岂敢再生造次?”
清音姑姑至长春宫请安,慈禧只也闲叙一番笑道:“自涵姨故去,咱们几个或在宫中或在家宅,见上一面却难了。”
清音只赔笑道:“多谢太后娘娘挂怀,妾身孀居已久,幸得太后娘娘准许会亲,妾身方才得见瑜嫔娘娘一面。只娘娘身份贵重,不知伤处何以来之?”
慈禧直清音也是执拗性子只道:“宁儿性子倔强必不肯说,令咱们担心,皆因皇后失职挑唆,险些铸成大祸,只哀家空落下个圣母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又有母后皇太后和皇上庇护,哀家也是有心无力。”
清音只在一旁赔笑,只道:“宫中古树众多,却只有一棵为王,其余的不过是乱画卷欲迷人眼罢了,幻想梦境人人都有,梦醒时分还需分清主次才是,君子不争一时争一世,宁儿此心最是深明,只妾身受妍涵姐姐所托,若有幸进宫,定要伴驾问安,护宁儿周全。”
慈禧只也笑笑又问道:“夫人怎的今日来的如此之早,未在宁儿处用膳?”
清音摇摇头道:“皇上至殿内于娘娘又要事相商,妾身不可久留,虽说繁花似锦,如胶似漆,却也有些摩擦牵绊,这也是平常的事情罢了。”
慈禧只也愣了一句只道:“夫人所有不知,宁儿素来不与皇帝对付,又是个秉中直言,耿介之人,君王不喜也是平常,只宫内惟宁儿在方可宫肃,却乃哀家宫中之幸也!皇上年轻几岁,哀家身为生母母子不和不亲,也实属无奈。”
清音只也好言安慰几句,便起身拜会皇后慈安,慈禧只笑道:“皇上也是没的抽风,非要惹这一家疯子······”
李莲英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多问置喙,慈禧解释道:“人人重命贪权,噬利不仁,畏惧生死,赫舍里家人人皆不畏死,皆愿赴死效死,舍己保人,同进同退,光此番甭说是士族门阀,即便馀庆之家,也为几亩薄地陋室不可开交,古人月不照今人,今人月来时能解?”
说罢便由李莲英搀扶着至殿内歇息,只也吟道:“泪空垂,千古恨,古人一去不回首,留与今人煎人寿。”
清音姑姑至钟粹宫拜会慈安后,至储秀宫拜谒皇后,皇后见清音只也当做寻常命妇相待,只也并不上心,清音只供了点心,皇后见状心有不满,只道:“夫人今日得隆恩会亲,不必这些虚礼,还是尽早回瑜嫔妹妹处团圆才好。如今千秋节朝贺减杀,本宫也不好私受才是。”
清音只冷笑一声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这点心乃寻常小食,不如用些才好,也别让妾身难办才是,既皇后娘娘不收,这些金于身外之物,妾身便请旨捐输,为国效忠了。”
皇后被清音扳了一道,只尬道:“夫人此心甚好,本宫代皇室家国多谢夫人尽心绵薄之力,若我说夫人孀居已久,生计运转还需筹措,若我说再有隆恩,此为虚数便不必了。”
清音只应了一句讽道:“承恩公教导有方,皇后娘娘娴淑得体,为国尽忠效力,屡次上书参奏,疏平章之策,不知娘娘和承恩公捐输几何?妾身也只会亲家效承恩公之法,也不免落了不是。”
崇绮府中阔绰却因皇帝之故,以盘剥送礼之财捐输,自出微乎,大可忽略不计,皇后还未回话,清音又道:“妾身孀居已久,家中更无亲眷入朝为官,自无钱打点上下,和孝公主府荣极一时,寓园也无力搭理,常以倒卖珍珠以资用度,妾身更是如此,不如娘娘说个底数,得抛出虚数打点,您也示下才是。”
皇后只以不与外事,不知外政之名敷衍过去,不觉灵机一动又道:“瑜嫔妹妹捐输些金银首饰,折算毕了约摸二百余两。”
清音不觉笑道:“皇后娘娘可是记错了,嫔位年俸二百余两,瑜嫔娘娘不吃不喝只恐也拿不出这么些银子,若有虚报需得彻查,若要贿赂这边单说另论了。”
阿鲁特氏只道:“本宫今日乏了,如若夫人无他事,便就此吧!”
清音只安坐幽幽道:“妾身今日入宫会亲,一为祝夙两宫帝后娘娘万安千岁,二来便为问询瑜嫔娘娘腿伤一事,妾身既受贞义夫人所托,便至此为瑜嫔娘娘出气撑腰,先人之托不能不做,不然午夜梦回,良心难安,即便两人处决身死,挫骨扬灰,定也不能宽宥祸水东引之主使,罪魁祸首尚且逍遥法外,妾非文人君子,只也断不能容忍至此。敢问皇后娘娘可否厘清思绪脉络,是否彻查火铳来源。”
皇后见清音青筋暴起,磨拳擦掌,佛线将崩,愤恨难言,殿内四下宫仆相离甚远,只恐不能托人救护,侥幸躲过也不能独完,清音若抽刀而来,只恐屠宫血溅,需急想缓兵之策,先行稳住将人送走才是。
皇后也略显无奈道:“此事繁复非一日之功,两人为主谋已被裁决处置,至于幕后真凶非本宫一皇后所能及,国法家规未勘定挑唆煽动之罪,纵包拯宋慈在此也不能妄断,涉及密辛,无证之案不能擅断,更不能断也!本宫身为皇后,也有不及之处也!”
清音只也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妾身依托问询而已,既娘娘身子疲乏,妾身先行告退,娘娘金安保重。”
皇后将清音送了出去,只与宝玲道:“阖家上下无常人,赫舍里家于朝中盘根错节,势力遍及保守洋务,更有洋人作保添媒,简直难缠,寡妇上堂厉质皇后,天下之怪也!心如毒蝎,身如蛇鳝,简直荒谬狂悖!!!”
到了时辰,清音姑姑携家眷叩谢隆恩,再请晚安之后便归家而去,林萧在车内不觉生闷气,清音姑姑只打趣道:“你又何必自苦自怨?同治帝不过因为其夫,宣誓主权,无所顾忌,几经折辱,纵真心以待,死去活来,终因立场不同而分道扬镳,汝为忠仆,其为人主,宁儿通透自会选择。”
林萧将车马帘掀,侧身落泪,泪珠晶莹映倒影,风扫泪滴丰润大地,真心澄明剔透,如冰晶莹,清音姑姑只其委屈不敢,只安慰道:“权势面前人人不仁,为君者抛妻弃子,为爱者弃之如敝,独你不同你惟容宁一人,一如日天随转,一如月随天转,孰轻孰重,宁儿自有定夺。仁者静,圣者清,你具备矣,何愁之?”
林萧只点头应下,清音只笑道:“林萧,你要明白,人本性慕强,能者方能配之,皇帝不过徒有虚名耳,何足为惧?忍辱负重方能一举除之后快,何必内耗其神?”
小翠在箱柜里找一支鸾凤金步摇,取一件缂丝芙蓉云肩,正寻着只听见吱吱声响,只同小连子几个道:“你们快过来瞧瞧,咱们主儿不喜欢猫,这也没办法,你们上御花园找只猫来,别闹了耗子,啃东啃西的坏了的倒是不好。这小兔崽子跑的溜溜快,一转眼儿功夫都没了去,真是没治。小连子,拿点砒霜来放上别真啃了,怪责下来反倒是不好了。”
小连子应下来便去了,只小翠跟着声响东瞧西敲的,只碰见一个空心儿东西,便拿了头上的簪子摁下去,不觉间只听暗门中开,宽几尺能过人。
小翠将暗门扣上,物归原位将此事禀报容宁,容宁一听不觉笑道:“紫禁城乃皇室居所,不能无通三山五园之密道,夜里你且先探上一回,不可久留,且看出口岔路何处,绘制其图,禀报于我即可。”
只听珣嫔和曦月前来,容宁两人便迎客,几人只将妍涵之事道明,又闲叙几回,各自回宫去了。
同治帝和皇后一月之间几乎夜夜同寝,不觉间已然烦腻,即便国色天香,也厌烦疲倦,床榻之欢也顿感无趣,皇后也知自身拢不住帝心,只也不觉垂头丧气,在床榻之上愁满面,泪空流,同治帝只也同皇后道:“后宫之中,虽有妃嫔,却到底无趣。”
皇后只道:“如今不能再行遴选妃嫔之事,瑜嫔一人独大,掌握后宫,若再生事端,只恐臣妾后位不保,性命空悬。”
同治帝只道:“此事的确不能操之过急,需得容后再议,为今之计需得再行筹措银钱粮饷,木材建设,两宫太后一日不走,朕与你便永无宁日。此事需朕亲盯,不能再交由旁人看管,只此事不能会同,需私下进行,不能面世众人,不知皇后可愿助朕?”
皇后深知同治帝名为修缮宫室,暗为寻花问柳,留恋秦楼楚馆,狎妓娼怜,声名在外,皇后虽久居深宫亦有耳闻,只也不好反驳只能以微言大义,劝谏一二道:“皇上为国操劳,却也得保重龙体才是,不能顾此失彼才是。”
同治帝见皇后如此,立喜笑颜开欣然同意道:“皇后如此通情达意,朕深感欣慰不已,然此事需秘密进行,皇后务必保守秘密,不能外传才是。”
皇后只应下两人便相拥而眠,皇后自此夜夜孤枕难眠,皇帝只翻牌之后将皇后送至乾清宫,安顿皇后之后便行暗道至宫外,夜夜沉迷温柔富贵之乡,卧在花前月影之下,不亦乐乎,夜夜饮酒笙歌,筵席不断。
王庆祺几人也随侍一侧。
一时间乐不思蜀,不问朝政世事,只管淫乐安享,日日吃酒赌钱,似勾魂摄魄,流连忘返。日日早至晚归,依依不舍,同治帝几次躲避称病不见,两宫不觉生疑,只有皇后替其遮掩,容宁几人只也不管此事,任凭闹去,恰值国事繁重,慈禧无暇分身顾及,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