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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国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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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愈演烈添柴步紧逼,梅橘谱戏单马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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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嘉顺皇后崩逝以来,宫中一切宫务皆由淑慎皇贵妃和容宁暂代,大殓小敛至寿康宫内办理,两朝太妃极度不满,只因不想惹这份儿晦气,只把徽音门封起,走慈祥门出入,就连素来同皇后一派的婉贵妃,玫贵妃也嫌弃备至,不约而同大吐苦水,待容宁同夙珠前来时,以微词怨诽嘉顺皇后挑唆之事,两宫太后因知婉贵妃,玫贵妃如何模样,索性以国事繁重之名婉拒前来,以免落人口舌。 容宁和夙珠见其大吐苦水,只也没法直接让其闭嘴,索性只也不言且劝,只此两位亦不敢久在面前久留,只因丽皇贵太妃凡目视所及,轻蔑一笑,两人便告退回宫。 丽皇贵妃不觉笑道:“这两位素来如此,见风使舵,引风点火,最是擅长,两宫知其秉性,索性皆不来,倒是难为你们两个在这儿受苦,我也心疼自己,听了十几年了。” 慧皇贵妃尴尬一笑,倒是被丽皇贵太妃耿直所惊,只也堆笑道:“两位太妃有苦难言,如今得诉,倒是极好·····” 丽皇贵妃听毕不觉苦笑一声道:“皇贵妃需明一事,奉承之语需心口相一,方能可信,汝面露嫌弃之色,挂相于上,便不必再言。” 夙珠如今大权在握,难免骄纵起来,心事被猜,透彻如己,暴露无遗,不觉心惊忙谦逊道:“皇贵太妃所言极是。”说罢只也道因说明的,丽皇贵妃不觉无语凝噎。【自证误区,常起反用】 容宁见状不觉出言,只也笑道:“皇贵太妃视你我如亲,故而姐姐不必见外,直抒胸臆即可,熟人知其性而解其行,姐姐此举倒是见外。” 丽皇贵妃实在懒得见慧皇贵妃的面容,索性只以疲乏之语脱身而去,容宁扶着丽皇贵妃至寝宫内,只也笑道:“皇贵太妃莫怪,皇贵妃向来如此。” 丽皇贵妃只也笑道:“我虽是不解却也不怪,只因人皆不同,因此知己难交,才弥足珍贵。” 容宁扶丽皇贵妃上榻只也道:“皇贵妃安歇,我晚些时候再来瞧您,咱们再叙。” 丽皇贵太妃只也道:“你且先忙,我这儿倒是不妨事,嘉顺皇后丧仪还需你等督办,月余不得空闲的时候,日子不见暖倒春寒切记别染了风寒。” 容宁一一应下,只也辞了丽皇贵妃,同慧皇贵妃往寿康宫正殿走,观嘉顺皇后大殓礼,慧皇贵妃边走边同容宁道谢:“咱们自相识起,承蒙妹妹照顾,感念妹妹不弃,方有我之今日,如今咱们也算苦尽甘来,能得以安享。” 容宁只摇摇头道:“姐姐何需道谢,咱们一体同心,理应互帮互助,咱们且先去,保不定要演戏一场,还得想些伤心事情才好。” 两人至寿康宫正殿内,珏霜曦月已然至此,内务府协丧官员,礼部及恭亲王已然备至,由淑慎皇贵妃主祭,容宁从之,行大殓礼,随后灵柩梓宫由紫禁城侍卫护送至景山观德殿侧永思殿停灵,再行祭拜礼,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待众人回宫临别之际已然是晚香上毕,一众人等还不曾用过晚膳,容宁让膳房备下了姜茶和酥饼点心,只道:“诸位大人今日累了,本宫特让膳房备下酥饼姜茶,还请先用,月黑风高,诸位臣工慢行。” 一众人等千呼百应,至外殿内用过后再谢容宁,容宁又道:“诸位臣工还需步行至东华门,本宫不能远送,需即刻回宫,还请见谅,然路远风寒,手炉已冷,本宫命人备了新的,诸位大人各领,倒春最冷,还请诸位臣工需以朝政为重,故而切勿风寒。”一众王公大臣先恭送容宁一众人等回宫,再步行至东华门上轿各自归家。 惇亲王不绝钦佩容宁,只因喝了姜茶,不觉心暖肆意,只道:“瑜妃娘娘处处惦记咱们,又深明大义,倒是不得不敬佩。” 恭亲王也道:“瑜妃娘娘忠心赤胆,智谋无双,又宽仁恤下,却为历代后妃之少见。” 京内官员皆对容宁称赞不绝,又有固伦荣安公主额驸符珍在内声援力挺,容宁声誉力压淑慎皇贵妃,堪称同治帝遗孀之首。崇绮丹蓉还病着,也被两宫太后谕令必须前来瞻仰吊丧。 崇绮同一众男子走在前头,见风使舵者早已将崇绮唾骂一番,又加之崇龄以及赫舍里府的冤案旧事,更有挑唆起来的,林萧亦在其列,月冷明清,愈发衬得林萧俊逸非凡,明善道:“林大人打算如何?” 林萧义正言辞只道:“救命之恩,必得涌泉相报,我受府中之恩,理应誓报仇贼,然老爷临终之托,需悉听衙门审判,两宫宸断,需以君命为先,不可夹杂私怨,圣谕已下,贼人已惩,需恪守家训不得妄为,公道自在人心,是非皆有公论。” 众人不觉称赞崇龄临死诀别之句,殷殷嘱托之语,而非报仇雪恨,乃是君臣之道,家国之怀,堪称大义,明善听毕大为称赞只道:“娘娘颇有令尊之风,忠君爱国,矢志不渝,只可惜被奸人所害,当真是令人唏嘘。” 林萧本就不愿沾染这些官场之事,更也不愿多说一句,更知官员成群结队,拉帮结派,如蚁附膻,趋炎附势,攀高结贵,更是无恶不作,与其多说多错,不如不言少语, 林萧随着一众人等至东华门各自上轿上车,林萧辞了众人只也上车,小华在一侧给林萧换了手炉,只道:“主子,咱们回府?” 林萧笑了一声道:“自然是了,明个儿叫醉花楼会同八大胡同的老鸨妈妈到天香楼回话。” 小华心领神会,只也驱车至府内,容齐容凯已然在外间等候,待林萧下车来,只也不觉迎上来,容齐素同林萧关系要好只道:“阿浑,阿浑,你回来了。” 说罢便要扑上去,林萧忙将人抱住只道:“这么冷的天气,快上屋里呆着烤火,我上姑爸爸那里请安去。” 容凯年岁不大,已然身姿挺拔,健硕威严,只也热络道:“阿浑快上屋里,咱们走长廊倒也暖和避风。” 林萧只也由两人带着往议事厅来,清音姑姑已然安坐,众人行礼问安毕各自落座下来,林萧不觉笑道:“今个儿赶上嘉顺皇后大丧,不免耽搁,倒是叫大家等我,先赔个不是。” 清音姑姑不免一笑道:“一家子就图个阖家团圆,一起吃顿热乎饭才好,你且喝碗粥避避,免得胃疼。” 容凯欲要让林萧喝酒,不觉起哄道:“阿浑既是晚归,不妨喝酒暖身,既当赔罪,又能暖身。” 严姨娘听毕不觉忙拽容凯,只也圆场解围道:“你这小子净浑说起来了,若是你姐姐在,定得骂你,且快坐下闭嘴,安心扒饭,你阿浑累了一日,岂陪着你胡闹?” 林萧却直言无碍,清音听毕不觉笑道:“你姐姐最厌用饭吃酒,逼人起哄的事,汝知恃强凌弱人皆不齿,却不知群起而不问缘由,强令为之,不知可问其愿乎?群而目视岂能不应,既非所愿,而与辱人者何异也?或不计较者皆因宽仁有道,汝应窃喜,并致歉于众,以示心诚之意,且不能因私而失公,因小而失大,礼不宣之于口,而体于行,恰如此道。”【不问是否而替其做决者,皆为失礼也,兄友弟恭,互尊有敬】 容凯忙给林萧作揖致歉,又要自罚,林萧叫停道:“二少爷不必多礼,原是我愿也当得,何故致歉?” 说罢只也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方才落座,严姨娘也以茶代酒替容凯致歉,林萧应下不饮,一众人等其乐融融,阖家团圆,清音姑姑只道:“只可惜宁儿不在,不然才叫团圆。” 众人听毕只也忙劝清音,容齐只道:“姑爸爸不必焦急,厄云在宫里能和瑨嫔娘娘,珣妃娘娘作伴,明月同轮,云飘过移,也能同赏共照,岂不算团圆哉?” 众人听毕皆是一笑,只道:“倒是好文采,虽不成诗句,而意象情景皆在而通融,若能成诗必为佳作。” 容凯都不觉夸赞一番,大声喝采,秦姨娘只也笑起来,容齐忙推辞道:“万不敢当,前人之作,已然成圣,岂能以拙作而撼,张若虚能以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我又何哉也?” 秦姨娘笑而不语,清音姑姑忙道:“你倒夸夸自己孩子,别死板拘束······” 林萧也道:“古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妨提笔先作才好。” 清音姑姑也道:“张若虚所作此首,孤篇压全唐实是谬赞遑论,不能尽信,《春江花月夜》用西洲乐府格调,又兼宫体,张若虚所写省柔靡轻艳之气,横扫宫体滥觞旧俗,清新之气四逸,可谓孤篇横绝,依我之见应为全唐不压此篇。” 林萧也评道:“姑爸爸所言极是,孤篇压全唐,一词压两宋皆为后者夸耀称赞之分,与评者所处皆有缘故,倘若单论皆不尽然,孤篇所压为齐梁宫体,一词所绝乃铁骨铮铮,如若皆以笃信其为真,反庸人自扰,妄自菲薄。张若虚所写,材韵境意律六重于当时之境,推陈出新开端唐音,其评所担更应为承先启后之用,开天辟地之才。”【家国情怀乃为人之首,然若论诗词才情,应以诗句为先,词句为重,今人细察其情,需先分类而再定,感怀咏物本无不同,文无第一,若硬要比对,以应以材韵境意律六重为先,而不能因家国之情而不见其劣,因伤怀闺怨之别而不见其优,若能因此而全盘否者,其人自知也】 众人各抒己见,皆是不恼,反倒热络亲切,一片欢声笑语,方才作罢,容齐只也同秦姨娘回去,一路上冥神苦思,誓要提笔写出个明堂。 秦姨娘只摸摸头笑道:“倒是不必为难自己,能立作比古,其勇难当,的确可嘉,绞尽而不出,却已然胜于千里,不必较劲,娘替你研磨,今个儿晚上娘陪着你,纸笔已然叫人备下,由着你写,以免了旁人同你熬着,娘亲陪着你,咱们一起才好,人各有长,娘欣慰不已,骄傲备至。” 只容齐同秦姨娘回房后,秦姨娘研磨,容齐伏案于几前,提笔沾墨,几修几改只也写了绝句出来,却不敢以《春江花月夜》为题,索性不记,以免对比。 秦姨娘看毕只也道:“前代之例,皆乃以五言绝句为重,张若虚乐府西洲单论,其后者也有律诗古体,你这倒是少有,也是别开生面。” 容齐只道:“孩儿拙笨,不能再写,母亲若有巧思,不妨替孩儿凑句联诗。” 严姨娘只笑道:“我自无能,尤不会作诗联句,况乎情景已然交融,意理情丝已至何能再续?只我又难有几句,只也蹦词几个如何可联,今个儿时候不早,咱们也早些歇息。” 严姨娘哄着容齐睡下,至自己房内,方提笔写下几个词,待第二日容齐请安之际,见桌上字词不觉诗意大发,索性连同整合一处,正是: 初江碧澄澹无色,潺流百水等千春。 月满残窗负西楼,斜倚清秋绪别愁。 花繁坠漪月悬恒,寄念逝水浮云间。 鱼逐流水兼尺素,鸿雁常飞托锦书。 江潮素湍晚来急,驰夜挟月落霞栖。 天涯飘零异昔辰,月明江夕又相逢。 写罢只也交于众人,众人看毕只也称赞几句,来不及细赏,已然将容齐哄的大为高兴,只林萧还要至永思殿吊唁嘉顺皇后,已然早行而去,倒不曾看过。 容宁同一众后妃足月内皆需来此参拜,一众王公亦需日日来此叩谒梓宫,多是早早了事,不过三日宝玲已然跪的腰膝酸软,日日起身之际,都需旁人搀扶,又不能再会储秀宫歇息,只被打发到景山侍女宿处,自不比宫内滋润。 容宁见其走路都费劲,自是于心不忍,只等暂息之时将宝玲召到殿内只道:“这丧礼连我等膝盖尚且不能常受,更况乎汝日夜难歇。” 小翠将一对酱色凌霄花【徒担攀附强权之恶,却又同枯同荣,生死与共,岂能无情无义而冠之也】护膝递给宝玲,只也笑道:“我们主儿赏你的,你且收着,这日后在这宫里只能靠自个儿,多少也爱惜这点,咱们虽平常关系不好,也不能白瞧着你挨饿受冻。” 宝玲势必要跪,骨节作响,缓而难跪,容宁忙叫小翠将人扶起来道:“不必多礼,自有跪的时候,便不必再跪了,且先下去歇着便是。” 宝玲由国色扶着送到下房里暂息,只因四下无人,也拿了药酒和药膏替宝玲上了药,宝玲只道:“多谢姐姐好意,只如今我不能跪,还请姐姐替我谢谢瑜妃娘娘大恩。” 国色摇摇头道:“妹妹若要谢,便待腿伤无虞,亲至启祥宫叩谢,我恐不能代为传话。” 宝玲不觉隐隐吃痛,只因已然有血痕淡淡,淤青阵阵,只不能目视眼见,不知嘶痛起来,国色忙道:“妹妹必得小心些才好,这如今还有结冰,腰肌劳损,更难控制,你且多留些心神,别在磕碰。” 宝玲只也要应下,又不觉弱弱问道:“姐姐,瑜妃娘娘平素也这般待下人吗?” 国色只也笑道:“这是自然,我们主儿时常体恤我们,年节岁银赏赐皆有,莫说小翠姐姐能同主儿同床共枕,就连外头的宫女太监也能一起上桌用餐,或有事情的,必要一日三次的探望,亲侍汤药的,只咱们原各为其主,我也没法帮你说话,如今主儿帮你寻了差事,也算咱们自己人,若是以后有难处,皆可来寻我。” 宝玲又谢过,国色有端了清粥喂过,又陪着宝玲歇了片刻,方才扶着宝玲到永思殿致哀。 林萧和容宁在永思殿外会面,只也笑道:“今年只因大行皇帝之丧,年会不能如期照办,又逢嘉顺皇后之死,一推再推,遥算路程车马远者三月有余,近者几天也要,若要统筹齐全,只恐非一日之事,然不能再拖延,你且先去安排就是。” 林萧听毕只也回道:“我已然叫人传信于两广云贵各地商铺,已然动身来京,分批次入京进府,娘娘大可放心。” 容宁听毕不觉点头,只也笑道:“你倒周全,往年府内大小事务皆有我所操持,如今我不能前去,便由你代劳,符珍以银钱入股,淑慎皇贵妃已然将契呈递于我,你出宫之际,一并带走核验查销,届时再请二位入府共听。” 林萧只将怀中八大胡同老鸨所述写成状纸递与容宁,容宁只笑道;“此事我大抵已然料到,不必再细看,你且留存收好,届时可用挟其要害,而令其从之,既要吞并合一,倒也方便不少。” 两人说毕各自分开,容宁先行而林萧驻足凝眸,遥望几重,待走远后再转身而去,随即安排朝会之事,容宁余光斜视,见暖阳加身,不免心头一暖,自也忙去。 且说崇绮这日回府,又逢八旗衙门都统,镶黄旗佐领入府拜会,于内外串联一事细致严查,又是搅的几日里天翻地覆,李淑阑和王香莲纵有不世之才也难以回天,只能任由其打砸搜捡,崇绮不觉问明道:“不知诸位大人如何才能宽宥于我,两宫太后有何指示吩咐,还请大人赐教。” 佐领只冷笑一声道:“承恩公众矢之的,为自证清明,自需查证,君子死节,需自呈刀剑由世人公审而自绝,老兄咱们为官多年,您惹了谁动了谁,让谁不悦,你自心明,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早日作结,换个官声才好。” 崇绮一众兄弟姊妹,又碰上姊妹回门探望,见此狼藉之景也不免啜泣痛哭流涕一番,二奶奶只道:“这如今外头一茬一茬的人,整日里叨扰,咱们再不拿个法子,这府里干脆让人拆了算,原是阿浑也得想个办法出来,原是大哥哥的事情,不能让我们也跟着遭殃,老太爷尚且病着,已然昏迷几月,全靠汤药吊着气,老太太常醒常昏的咱们也没治不是。” 崇绮直接否决,却耐不住旁人一再劝说,二爷更是软硬皆施只道:“阿浑若是不肯,只咱们明日一早递了状书,上表陈情,咱们一并交出去,还能落个宽大处理,地底下见大行皇后之灵,也算有个交代,大不了一并泉下推搡,再论罪责。” 更有几位奶奶妾室呼天号地,家里辞别者数不胜数,铺子一并查封,府内金银早已搬空,徒留一个空架子,崇绮两难之际,只也不免哭诉不止,虽心有不甘,仍只能如此。 是夜赛尚阿悠悠转醒,不觉起身,又见四下无人应答,索性披衣出屋而寻,只见府内处处萧条之景,杂乱无章之序,一时竟不知怎么,只在院内闲逛,处处皆是白帐经幡,炭火皆无,横扫一空,恍若雪洞破屋,全然无一点王侯之气。 只听小厮将茶碗汤药碎了一地,大喊道:“不好啦,诈尸啦,诈尸啦,老太爷诈尸啦!” 随即不觉慌忙逃窜,府内皆被惊动起来,崇绮等一众儿女皆慌忙奔至院外而无一人敢入其前,众人推搡一番只推了崇绮入前,崇绮自畏缩上前,不觉跪倒在地只也长跪不起,赛尚阿见此情景不觉勃然大怒,正欲怒骂,只道:“汝父仍在,尔设灵堂,欲意何为,竖子逆子····”又见房梁白帆落下,一片朱红天降,略带腥臭之味,不觉又怒气冲肝,一病不起,险些昏厥而去。 崇绮和一众子女跪在堂前皆是缄默不言,郎中看了几回,皆是冥神苦思,垂头告辞,太医院一众太医仍以旧日之事,深知唇亡齿寒之道,绝不肯前来就诊施针,短短一日,便只有一息尚存,整日里拿生脉饮吊着一口气。 二爷不觉道:“阿浑如今阿玛就剩了一口气,若是日日吊着精神,除了花银子续命,阿玛也痛苦不堪,人总有一死,行将就木,钟鸣漏尽,强续悖天恐遭天谴,既如此咱们不妨也便断了药,咱们大家都省心,都说这久病床前无孝子,就是赫舍里家也不能日日吊着死人过活,银子淌水似的出去不见效果,一时之思而害及子孙,阿玛在天之灵也势必不忍。” 一众儿女也纷纷应和,更有甚者道:“咱们借此之机,也权当立个决心,也求里头外头的饶了咱们,免得连日里搜捡,甭说打砸摔碰,就是遇见几个地痞流氓在宅子前唱鼠来宝讨饭,都没法儿摆平,甭提这个。” 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一众人等皆同如此,强逼着崇绮不得不散了大夫,只由着赛尚阿自生自灭,不过半日便已然回光返照之象,临终及前仍是不醒,崇绮跪在地上只也哭诉道:“阿玛,儿子不孝,不能尽孝于床前,侍奉汤药,内忧外患,无力侍疾,阖家老小之命悉数握于儿手,故而悖孝逆伦,实非人哉,然也有不能之举,不敢直面于父,逼您自绝,只能以此下策,以换全家生计,还请阿玛见谅。” 说罢又哭了一场,其余诸子诸孙或有前看的,或有问话的,更有卜算请仙上身问询神明的,林萧对于此事实时监视,绝不敢丝毫懈怠,更撰刻书文笔迹于甲骨之上,买通卜者令其占算。 小华道:“大人,咱们如此折磨,倒不如一刀给他们个痛快才好,人死不能复生,若不都死了,怎么能饶了他们。” 林萧放下刻刀,拿了手巾擦过手冷笑一声道:“君命所受,不能不为,自不能妄为,大开杀戒固然能泄愤解愁,却难料后事之变,君臣制衡之道,便是借力打力,此消彼长,以便坐收渔利,赶尽杀绝之际,便是唇亡齿寒之时,娘娘于宫内如履薄冰,你我又岂能再添愁绪?小惩大诫,同室操戈,离心背德才是良策,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需自杀自灭才能一败涂地。古人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且看他们如何自取便是。”【寻常百姓皆为财而反目,更况乎伪善之家,岂能安然】 小华只也应下,便替林萧安排车驾,清音姑姑至鹍心殿见林萧只道:“这是拟办的章程,你且看过,若是无误便叫人操办下去。” 林萧看毕只也笑道:“平素年会朝议皆由姑爸爸一手操办,最得宁儿之心,自然无虞,我便不必看,叫人分布下去就是。” 清音素知林萧于府中处处小心,步步留心,只也安慰道:“我终有垂暮老矣之时,日后府内还需你操持里外,这也是必然。” 林萧也知人不能逃生死之事,只恰因看淡超然方才惊惧,只也笑道:“姑爸爸怎么会老,得看着我们长大才是。” 清音只也笑而不语,又逢严姨娘和秦姨娘找清音姑姑有事,清音只也退避出去,一切按照旧制照办。林萧不觉长叹一声,小华只也道:“府中日后迟早要大人当家做主,您也得拿出些款儿来,我瞧着这上边还有位次之分,大人不妨调动一番,这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喧宾夺主,吃里扒外,意图夺权之奸贼,每写此人不觉厌恶非凡】 林萧听毕只也忙摇头道:“座次之事,最不能马虎,各地商铺虽皆由老爷遴择选人统一调派,然南北富庶有差,东西经营有别,难免心生怨怼之情,各处商旅行礼往来,日久难免无怨,加之个性分立最是难容,若是贸然犯忌,仍需以十倍再弥合其痕,强合碎镜,何故立威而自损也?况乎我于府内,不过看家之犬,幸得娘娘庇佑方有安身容纳之所,岂能置喙此事?”【寄人篱下,必然不能亲如一家,若生妄念便难以自处,边界之感人皆有之】 小华听毕不觉笑道:“主儿何必妄自菲薄?咱们娘娘不过是女子,即便不入宫为妃,大人也是这一家之主,又不是赘婿,人终有一死,清音姑姑也不能总霸着不给,迟早都是您的。” 林萧只忙去捂小华的嘴道:“你且觉人不嫌汝乎?君臣之道不可悖逆,主仆之限更是有别,寄人篱下从何能与亲者所相论哉?我无娘娘而无以至今日,娘娘无我仍能游刃而有余,救命之恩自当涌泉,岂能夺权于恩主而自立也?你我自幼相识,相识于微末之间,纵有深情厚谊,只若主命难违,我也恐难救你。” 小华一听索性不以为意,只因素知林萧对自己全然无心,视为知己,剖心析胆,掬诚相示,若当真有时,必有林萧在前相护,再者言之自己之父好歹是朝廷命官,自己又是崇龄亲拨林萧侍奉的哪能随意由容宁杀伐,即便要杀要打也得不能违抗先考之命,故而倒是全然不在意,只也点头称是。 林萧只也批阅犬舍公文,核对开支,又骑马至犬舍亲视御犬康健,又是奔波一路,待归家时特绕阿鲁特府门前,见院内停棺,处处缟素,不觉会心一笑,将马拴在一侧,索性施以轻功置于房梁之上,将暖炉握在手上,将瓦片揭开细观屋内情景。 只见崇绮在屋内踱步起来,一众人等皆是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全然不论赛尚阿静养之需,林萧只也静听不觉发笑起来。 “老太爷如今断了药,这身子依旧康健,咱们等得起,外头人可不定,这改明儿个儿得了令,扮成土匪进来杀人,咱们怎么拦得住,还能靠得上皇上练的贼不成?等着明个儿来了,只给咱们收尸?” 众人讨论不出个结果,只也相顾无言,林萧飞檐走壁,缓至老夫人屋内,将瓦片砸下,只听响脆清碎,登时冷风呼啸而入,冰裂成碎,一并砸入。 众人一听不觉四下而惧,四处皆惊,人声鼎沸之象,悄然无踪,一片静默死寂,皆是缄默无言,一众人等遣小厮去看,小厮见老夫人屋内,无端滚石,风声哀怨惨凄,红烛簇镜,蛊铃叮当乱奏,烛火杳杳幽冥,又恰月暮荡漾,离火眴寂,一时间茫然无措,愕然不敢前,只也逃窜而出。 崇绮又被人推到门前,崇绮只也垂头叹气,一时间无语凝噎,只也替自己壮胆道:“何有贼人,焉敢杀朝廷命官于府内?有何惧之?” 林萧见其浑身颤抖哆嗦,险些笑出声来,崇绮战战兢兢,逡巡而不敢进,只也回望凝眸,见王香莲提剑,李淑阑拔簪倒欲战之象,尤其王香莲拔剑气势威仪,颇有将门之风,索性只也将两人推进去,林萧看着颇为不屑,只还有事要做,便不能久观。 索性入屋内见四下无人,将药末溶在水中,给赛尚阿喂下一点,便又上房梁之上,静观此景,王香莲和李淑阑入内见灯未灭,人犹在,甚为安然,便秉烛推门而出只道:“回老爷话,原是房梁上调了偏瓦,偏砸中了这瓶子ce掉了【北京话,碎掉的意思】倒是并不碍事,老夫人安然无恙。”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众人商议无果,只也各自回屋歇息,给赛尚阿喂过水,也各自下去歇息,又给老夫人喂水。丹蓉病着,可总有好的一日,难免要面对大行皇后棺椁,在灵前祭拜瞻仰之时,几欲恸哭昏厥,思女心切一日不止,如今更是油尽灯枯之兆,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侧,崇绮于父母尚且如此,更况乎夫人,只王香莲和李淑阑虽恨却也不忍如此,只拿夫人嫁妆陪嫁典当变卖为其诊病医治,仍是无果。 崇绮来屋内探望之际,见丹蓉如此只也没法,一个劲儿喂水喂药,贴心呵护,只丹蓉已然心存必死之心,索性背身等死,只也嘱托道:“老爷,我逼死皇后,愧对亲女,于世难活,如今一心求死,切莫再劝,只油尽灯枯之际,难免多思,我之一死若再加之,已然能抵涵姨和赫舍里家老爷之命,只不能不防日后再遭殃祸,不妨辞官归隐如往昔一般。” 说罢又是咳嗽几阵,更有咳血之象,又续道:“一来无君命所为,二来如若再犯也算机会,这是外事,如若算内家宅不合已然成定,各自为事,觊觎贪婪乃是人之天性,只断然不能让其有此先机,小心局中之局,咱们内里还有几位妹妹倒都不是可用之才,各个身份卑贱鄙夷,诗书不通,礼乐不明,若是扶正只恐伤了老爷威名,不妨再娶也好,至于瑜妃侍婢切不能让其独大一家,宁让府内乱斗也不觉可令其掌权。”【人之将死,其言非善,恰如迎春,打动乱如麻,懦弱无能,不能自主,如飘萍之絮,随风而散】 王香莲和李淑阑为首的气的牙根痒痒,索性也学崇绮停药不治,任由其自生自灭,听了丹蓉的话不觉更生看要以礼相待梦遥之心,又加之容宁声明贤德在外,更不敢怠慢。 林萧长叹一口气只也上天香楼买了些吃食,嘱咐了韶棠朝会宴会筹办之事,方骑马回府,给众人带了点心食盒。 宫内众人皆是百无聊赖,御花园花也不开,只能围炉烤火,偶尔弹琴谱曲,作诗赋词,小翠见容宁无聊,又赶着各地商铺掌柜入京朝会,好不热闹,只也不觉问道:“主儿可曾瞧过那名册,咱们一年一回,上赶着热闹的盛会,今年赶上不好不能大办,只一家子团圆也好,主儿不打算瞧瞧去?” 容宁将书放在一侧,只也笑道:“原自然是要去,只你我白日里还需操办大行皇后丧仪,恐无处抽身,只能趁月而去,只如今咱们同太后娘娘面和心不和,必不能妄为露绽,故而今年便省了罢,待迁宫奉移,事毕再去也不迟。” 小翠只也应下,只道:“亏得咱们府内还有清音姑姑和林大人管理,不然咱们不定要操多少心思,只朝议的事情,不曾给咱们瞧过,别出了乱子才好,倒不是奴婢多心,也不是咱们容不下人针对谁,那个小华年年在林大人身边撺掇,倒也不是个法子。” 容宁听毕只也道:“只小华毕竟是阿玛拨给林萧的伴读,我一时还寻不出错处逐他出去,我虽以林萧为亲,终不比你我亲厚甚密,不能尽信,看家之犬只能护院,兵卒之征只可杀敌,野心如草,风吹又生,我不可自断臂膀也不能坐以待毙,鸣琴垂拱而自知天下之事,才是我之所求,宽柔并济,怀仁待下才是共治之道,且放他去做就是。” 小翠听毕只也不觉发誓,容宁忙将人扶起来道:“你我之间,何需这些,快些起来,只我不能亲往,你且还需代行观礼。” 外头国色来传话道:“主儿,圣母皇太后有请。” 容宁说罢只也笑道:“本宫知道了,这边更衣前去伴驾,且让传话的至偏殿避风。” 容宁将旗装外套了丧服,又将粉涂白几分,口脂擦淡几抹,素若白莲,净若白雪,又在眼下以螺子黛画乌青之象,小翠见容宁如此只也道:“主儿,咱们这是要示弱前去?” 容宁摇摇头道:“老子所言: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弱之胜强,柔之胜刚,以退为进,才是求存之道。宁做汪洋水,不为利刃刚。” 说罢芙蓉妆成,便领叫国色开路往长春宫而去,小翠不放心只也要跟去,容宁只笑道:“你且同梦瑶,沁雪商榷朝会之事,不必同我前来,此事更为重要一些。” 小翠只也将手绢拿出递给容宁,容宁只欣然接下只道:“倒让你费心,我且收下,反正也用不上,我估摸不回来膳,兴许在太后娘娘处,让御膳房照送即可,你们且分。” 众人谢过,容宁便带国色至长春宫内,国色反倒颇有些忐忑不安,不觉腿软,国色见容宁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只也强装镇定起来,容宁淡然一笑只道:“倒不必害怕忧心,精锐之师尚在我部,匪乱不平,便安然自得,我既为汝主,宁自陷险境,也绝不能令你犯险,故而不必担忧。” 国色于长街之上,见容宁如此只也解释道:“奴婢择主必要从一而终,奴婢贱命亏娘娘相惜,岂能苟且偷生,奴婢只担忧主儿·····” 容宁只笑笑道:“你且宽心。” 国色应下,只也随容宁入长春宫内,见慈禧端坐于明间榻上,只也默念佛经,容宁入殿内行礼问安,只见慈禧凤眸微抬,不怒自威,不觉一笑只道:“宁儿来了,且坐罢。” 容宁只也笑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说罢只也落座一侧,慈禧只见容宁面若白瓷,眼下乌青,眼圈发黑不觉笑道:“宁儿连日操劳,也得注意身子才是,哀家瞧你眼下发青,面容有些憔悴,还得注意才是。” 说罢只将妆台之上的胭脂水粉赏给容宁只笑道:“这是太医院特调的玉凝膏,滋补养颜最是极好,只你太过操劳,恐难早睡,还需得内调外用并重才好。” 容宁听毕只也笑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太后娘娘乃松柏之质,经霜弥茂,太后娘娘天生丽质,无此亦能青春常驻,臣妾实难自比,只大行皇帝,大行皇后猝然离世,骤然西去,于理应以臣礼敬先帝先皇后亡灵,于情到底有夫妻之情,姐妹之谊,虽非心甘情愿,却不能失皇室颜面,如若失仪引火自焚事小,揭露皇室不合内情事大,故而纵臣妾心损血耗,也断不能令此闻传出一点。” 慈禧听毕只也笑道:“还是宁儿深得哀家之心,最能体恤哀家之情,只难为你费心,倒是处处为哀家着想,不似旁人总奢求他物而耀己,而全然无解哀家之心也!” 容宁只也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谬赞,现今国家元气未充,时艰犹巨,太后娘娘身兼黎民之殷许,江山之永续,外朝不安,内朝便不可再生祸端,令太后娘娘分神再思,帆损船漏需共济而渡难,鱼至浅滩需相濡而求存,虽有礼教君臣在上,臣妾苦肉之计心若匪石,绝无转移,自也算为大清长治久安而尽力为之。” 慈禧听毕心满意足,只也大为感动,自不能全信,真假更不能尽然,只歇容宁至内间道:“这还得等会儿才能用晚膳,这两广总督前些日子供了个小叶紫檀的棋盘,咱们平日里下围棋,今个儿可要换个样?且权当解闷儿散心。” 容宁见李莲英已然将棋盘摆上,虽道:“臣妾愚笨只略通皮毛,太后娘娘倒是见笑。” 慈禧只也笑了一声道:“世间若寻汝不通之物,实在少有,何需过谦,你我权当解闷儿,又非同倭国小儿一较高下之长,何需认真。”【且伏后文琉球之事,甲午之祸】 容宁只也不好推脱只也落座下来,容宁同慈禧笑了一声,便以铜钱正负为红黑双方,容宁执黑,慈禧执红,黑若墨龙,蓄势待发,红若朱笔,夺人死生,两方对弈如战一触即发。 只因慈禧原约了丽皇贵妃女一同用膳,如今碰见只也前来,笑道:“今个儿倒下了象棋,我也且来瞧瞧。” 容宁行礼毕只也落座下来,专心对弈,慈禧笑道:“这些奴才们素来不会看,皇贵太妃最会解棋,倒不妨一观也叫这些宫女太监长长见识。” 丽皇贵妃只也笑道:“我哪里会下,不过会瞧几步,权当动脑解闷,免得日后痴傻罢了。” 只也随即讲解细拆起来,凡遇无关紧要者言之教习,凡遇要紧之步者闭口不谈,只记录于册。一众人等围了一圈,容宁只因对手是慈禧自然不敢怠慢,又加之自己本非精通深谙此道,自不能掉以轻心,一时间不觉心神颇乱,虽是从容却到底生畏。 丽皇贵妃随即长篇道:“ 先手平中炮,双方以顺炮横车对开局,红方平车站肋,黑方补士,红方车至下二线,黑方跳边马,红方拱边兵,黑方车至悬河,红方跳边马,黑方平车站肋,红方起横车,黑方起悬河炮,欲意借炮打相,红方起骑兵,黑方拆中炮,预备打车,红方不理,令车至二路,黑方平跑,红方易躲,黑方退炮,红方跳边马,黑方补象,红提车至悬河,黑方进炮,红方退炮抵挡,黑方退炮打马,红方退马,黑方退炮·······” 其中之句数不胜数,不再赘述,只遴选一二绝佳之妙处而言明说尽:“红方推车,黑方兑车,预备推看敌仕,黑方兑掉,红方上马踩炮,黑方平炮,红方上马别象,预备杀中象,黑方退炮打马,红方平车杀象,黑方打象闷宫,红方有相无非,不称仕而平跑弃字,黑方直吃······黑方上车,令红方成单车寡炮之势,之后步步紧逼,令黑方老将难动,以免被将而亡,红送兵断马,黑象吃兵,红方挪炮,黑方飞象,红方上兵,红方随即马四退二,黑方退车。”【可细看李义庭单马擒王之局,我乃外行,此为剧情所用,若有错漏,烦请指正,切勿信以为真】 容宁下到此处已然自知无力回天,只道:“太后娘娘一招制敌,三舍三弃,千古名局,单马擒王,冠绝古今。” 丽皇贵妃也不觉拍案叫绝,只也称赞道:“正所谓得子失先非上策,弃子攻杀方得益。” 容宁会心一笑只也笑道:“只嫔妾还有两处需请太后娘娘指点一二。” 慈禧自以洋洋得意,能得容宁如此傲骨虚心求教,自然喜不自胜,只待细看不觉冷汗直流,只见容宁复两子之回,便将局势逆转开来,慈禧落得满盘皆输。 容宁不觉垂眸冷眼,立目嫣然笑道:“还请太后娘娘不吝赐教。”慈禧略微一指只也呆住,容宁谛听一遍,虔诚虚心道:“多谢太后娘娘,丽皇贵太妃赐教。” 三人索性将棋局扔下不管,李莲英见气氛不对略微尴尬,忙叫人传膳,只见珍馐琳琅数不胜数,丽皇贵妃挨着容宁落座,两人口味相近,更是投缘,只容宁仍以臣礼以待慈禧,毫不敢怠慢,布菜伺候一应俱全,做足恭敬之意,丽皇贵太妃只也笑道:“宁儿最是同我投缘,如今嗣帝已立,迟早迁宫,不妨搬到寿西宫同我住才好,自荣安去后,我孤苦无依,亏宁儿时常陪伴,倒也可抹平寂寞之伤,添欢愉之乐。” 慈禧听毕只也将筷子撂下,只道:“皇室子嗣单薄,不能绵长,近支略无,远支难用,无为大行皇帝立嗣之机,反令宁儿不得太妃尊奉,难免尴尬,只国先家后,只能如此。” 容宁听毕只也笑道:“太后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宗庙永续着想,舍臣妾几人之幸,而保大清乘风扬帆得以久安,臣妾甘之若饴。” 慈禧又问道:“迁宫一事,倒不必着急,你且现在启祥宫安然住着,待嗣帝成人再迁宫不迟。” 容宁忙辞道:“臣妾心领太后娘娘美意,嗣帝于臣妾虽为一家之亲,却到底有君臣之别,寡嫂孀居,同在一处,实于礼教不合,恐不能再待嗣帝成人之前,再行迁宫。” 慈禧以颇为头疼,只道:“宫室有限,恐再难开辟新宫令迁,三山五园之内焚毁不修,流寇匪盗常患于其上,亦不能安,只能屈居于宫内暂住,只祖制有云后妃五十岁者不可随见嗣帝,如若还以原处而安,便有违背祖制。” 丽皇贵太妃不妨提议道:“这倒是实情,两宫垂帘辅政,教养嗣帝理应为此,永寿宫,启祥宫为东六宫之首,不能再住,储秀宫为大行皇后生前所住,短时内不可住人,咸福宫为东六宫最里倒是可住,西六宫景阳宫素为御书房贮存之所,延禧宫焚毁皆无,其余三所皆可住之。” 慈禧于此事暂且避之不谈,只也一笑,只也让众人用饭,待宴毕各散,慈禧送容宁和丽皇贵太妃至宫门外,不觉驻足凝望银汉星河,漫天清光,不觉长叹:“棋到底孰赢孰负?” 容宁望向孤天寒月,不觉感怀,只有无奈只道:“非人也,乃天也,高高在上,无需描写,无需入局,花开花灭,只在一朝罢了。” 慈禧无言只也一笑,容宁又道:“君需天证,民由天始,福需天赐,祸由天降,国由天亡,人穷竭之力,是与天争而非人也。” 容宁送丽皇贵至寿西宫内方才回宫,国色看棋看的别开生面,不觉问道:“主儿······” 容宁只也笑了一声道:“一子可转而我却舍而弃之,全然成人之美,而后不动子却指棋,能赢而不赢,输之坦然,以退为进并非求饶,却是示威。” 慈禧在屋内看着那盘象棋,李莲英颇为不解只道:“太后娘娘,奴才把棋收了?” 慈禧示意让李莲英快去,又问道:“你可知瑜妃此为何意也?” 李莲英哪里敢言,索性闭口不谈,只摇头,慈禧只道:“瑜妃城府最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今日之棋哀家竭力而赢,三舍三弃才赢,却不想末了积蓄一招翻盘,今日看似棋局输赢之家常闲叙,实则无声之交锋,哀家似赢而实输,瑜妃似输实赢,远见卓识,一石三鸟,她倒是算的明白,格局眼界,却远胜哀家矣!” 李莲英只也忙说慈禧是妄自菲薄,慈禧自也不过奉承容宁两句,只也不由敬佩,只也暂且不谈。 容宁回宫只见一众人等再等容宁归来,容宁落座只也陪一众人等用饭,倒是说说笑笑,毫不拘束压抑,不比长春宫满殿朱罗绮绣,华贵满室,倒如金锁镣铐难以喘息。 小翠只也笑道:“主儿今个儿可瞧了?慈宁宫花园的迎春花开了,倒是开的正艳。” 容宁只也笑道:“我倒未曾瞧见,只因天色渐晚不明,又加之今日棋下杀招备出,绞尽脑汁,已然无力再赏。” 说罢只也望向轩窗之外,梦瑶只也抱瓶而来笑道:“主儿瞧,这是奴婢特折两枝还是骨朵的,还请主儿修剪一二。” 容宁见毕不觉拿了金蛟剪不觉笑道:“落落寡合,凌寒独开,倒是迎春之语。倒让本宫想起白乐天的两句,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梦瑶听毕不觉回道:“奴婢倒也想起韩琦的诗来,覆阑纤弱绿条长,带雪冲寒折嫩黄。” 两人相视一笑,皆在不言,小翠只见那剪子上刚剪了红线,还有丝忙拿过来道:“主儿且慢,这上边还有根红线,奴婢且给绞了才好。” 梦瑶且将线头拿下扔在一侧,容宁只也笑道:“你且拿本子将这两句记下,也算两句好诗。”小翠忙拿了纸笔鬼画符了一篇,容宁和梦瑶看毕只也不觉一笑,只见小翠在纸上涂抹画叉,自权当一乐,只也付之一笑【孙悟空入地府划花生死簿之象】 容宁只也将盛妍之花尽数剪下只也笑道:“密枝碍新,病弱徒长,需得修剪方能再续将倾之命也!” 容宁剪下三枝,便交给梦瑶,自己则随小翠至佛龛内将长明灯一并吹灭,只也叫小翠陪自己出去走走,看着满天星斗,星河耿耿,月澄光莹,只同小翠道:“涵姨常言,人死之后会以明星而庇佑在世之亲,如今大仇得报,想必阿玛和涵姨也可瞑目。明星莹莹,只求庇佑华夏能顺度此劫,重焕生机。” 小翠只也笑道:“旁人都求诸天神佛庇佑自己亲族,独主儿庇佑华夏大地,奴婢知主儿志向,只凡事也不能委屈了自己才是。” 容宁只也长叹一声道:“古往今来,无不有倾颓之势,家国日久终会恒亡,更况乎人哉,华夏满目,皆为疮痍,千古未有,举步维艰,古之谓有不变者,惟有华夏之族,历久弥新。故而祈愿能顺度此劫,也惟有如此。”【胸怀之宽广也全然脱离于民族血统狭隘之论,特权贫富狭隘之级,今之亦难见也】 小翠从来不疑容宁真心,只也安慰容宁两句,又遇珏霜闲聊几句至建福宫花园【命终之处,壮烈不已】走上一回,各自回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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