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洹水泱泱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九章 共和遗风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过了云梦泽情况好多了,沿途的部落一个挨着一个,小的一二十户,大一点的六七十户,贞人把七个老幼交给了一个部落的首领,就沿着江岸继续向西去了。 离着宜族部落还有几日路程的时候,他们又进入了一个不大不小,有几千户的部落。这个部落很有意思,有男女两位首领,而且这两位首领还是夫妻。这很少见。住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两个紧邻的小部落,由于长期通婚,渐渐地就合成了一个部落。家务、女织等轻体力活计和祭祀农时等由女首领掌管,耕田狩猎等事项由男首领负责。两个部落原本姓氏混杂,合并之后一商量,就干脆各取一个女字和子字合成了一个“好”字,意思是男女两部落合并。部落事务的管理也是由双方的蓍老们组成议事机构,先陈述、再议论、后表决的方式决定,颇有点部落联盟、小共和的意思。但随着岁月的消磨和威望的消长,渐渐的成了一般日常事务就由阿兰、阿贵男女两位首领一商量就行,特别重要的、不常见的事务才召集蓍老们商议。贞人他们决定在这里多住上几天,好好了解一下这个部落。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一行人兵分三路,准备深入部落的各个角落探访一番。傅説和子突带着晋生一伍前去拜会部落首领,另一伍由伍长崇越带着,四处去了解部落的地形地貌和环境分布,三一队由安平、安庆组成,任务是走街串巷,了解生活状态和民风民俗。剩下的兽医嬴竖在驿馆调养马匹,顺便与驿馆伙计神聊。 先说伍长崇越一队。驿馆紧邻着长江边上,出门是一条沿江而建,东南、西北走向的狭长街道,街道北边是密不透风的房舍,鳞次栉比,全都是做买做卖的。街的南侧,房舍不多,各式高大宽敞的草棚倒是一间挨着一间,里边堆着各种叫卖的货物。草棚背后就是斜坡状的江岸。江上竹排很多,还有一种用两条独木舟左右分开,中间用竹杆并排铺就的大型舟排,这种由舟和排混合而成的工具有几个好处,一是更宽大,载货多,二是更稳当,抗风浪,三是竹排高出水面,人和货物都不会浸水。而在洹水,不是舟船,就是竹木排。这种船体只适合在宽阔的水域航行,不适合狭窄多弯的水域。街上的货物也是来自四面八方,有来自南海的各种海产品,珊瑚、玳瑁、珍珠、螺钿之类。有来自巴蜀的各种小型金铜制品,多是些饰物镜鉴、匕勺斧锯之类,也偶尔有铁制品,是用陨铁锻打的,主要是犁铧。来自北边的主要是各种珍奇石料,以和田美玉居多,也有崇方的蓝田玉和东边的独山玉,但质地好的很难见到。各地的纺织品和皮毛也很多。唯独不见当地的长江鱼虾,一问才知道,江上的鱼虾要到岸边的渔船上去买。街上有很多横贯的小水沟,又黑又臭,都用石板盖着,以便行人和车马通过。几个人有点儿好奇,于是沿着一条小沟向北穿过街市到了后边。 后边是一条缓缓隆起的山坡,也是东南西北走向,像条鱼背,因此叫做鱼陵,长不过五六里地的样子,山坡不高,一口气就可以跑到山顶。山脚下紧挨着街市后身,自东向西的一片房舍,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着,全都架在木桩上,不像商地那样散散落落,建在平地上。他们特别注意到,这里的人是不平整房基的,他们是在坡地上用粗木桩搭起一座平台,平台上边再建房子。各家也没有院子,一家紧挨着一家。房子多是长方形状,两面坡的尖顶。墙面的做法和商地相像,也是荆笆围墙,但不抹泥,屋内烟熏火燎得黑黢黢的。他们的房檐做的很宽大,房檐下吊着各种东西,比如咸鱼咸肉、农具、谷物等各种什物。因为房子是建在木台上的,所以家家门前都有木梯。那些小沟通往各家门前,原来,这是排泄生活污水用的。污水都顺着小沟穿过街道,流进长江了(谁说古人不污染环境?那是因为人少。要是和今天一样人多,祖国各地早就熏得睁不开眼睛了)。所有人家房子下边的空间都用篱笆围起来,养猪、养羊、养鸡、养鸭、养鹅。这让伍长崇越他们很是奇怪,这上边的屋子还能住人吗? 崇越停住脚步,问:“谁说说,他们为什么不在远一点的地方养猪养羊?这不臭吗?” 几个人歪着脑袋找答案,半晌,一个兵士说道:“怕偷。养在自家脚底下,丢不了。” 伍长崇越觉得理由不太充分,问另一个兵士:“你家不是养猪吗,你家怎么养?” 那兵士很得意:“在门前百步之外,挖坑。坑要半边深半边浅,浅的地方在北面,上边还要搭盖顶棚。猪在棚下吃睡,在深坑里拉屎撒尿。坑一定要深,一是防止猪跑,二是不好偷,三是可以沤肥。” “为什么?”一个兵士不解,他们家是打鱼的。 “这还不明白?要想偷猪,就得跳进坑里去抓猪,坑有半人多深,那一折腾,猪还不哇哇叫?贼人一般也就不敢了。” 另一个兵士好似明白了,蹲在篱笆跟前儿,弄弄篱笆,分析道:“看看,这篱笆很容易不声不响的就弄开,猪也就自己跑出来了。悄悄跟着猪走,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再——”说着,按了按藏在袖筒里的短剑,比划了一个刺杀的动作。 忘了交代,今日出门,贞人特意嘱咐,都换了便装,短剑都是缚在小臂上,用衣袖遮掩了。贞人还特意交代裁缝,逛街的时候注意有没有成衣铺,准备给大家置办当地人的衣裳,以备出行方便。 伍长崇越还是没解开疑惑,于是踢了那兵一脚,招呼兵士们上山,看看整个部落的布局形势。 山顶不高,很快就到了。站在山上向北看,一条小河弯弯曲曲自西向东流过,再向北很远,是高山大岭。在这两山夹一沟的区域,是部落的水田,稻子已经收获了,剩下稻草还直挺挺地留在田里。那时的人们收割时是用手镰,只割穗子,不收秸秆。剩在地里的秸秆如果有用,就收割回去,如果没用,第二年开春就一把火烧了。无事可干的水牛卧在泥水里,懒洋洋地用尾巴甩着身上的蚊蝇。这个季节了,竟然还有蜻蜓飞飞停停,有的还在空中交尾,有黄褐色的、有天蓝色的,也有火红色的,还有黑亮黑亮的,煞是好看。这里也有屋舍,却是很稀疏,山脚处水边是大片的葛麻,再高的坡地上是大片的桑林。林下空地上有几户人家,搭着凉棚,里边养着一萝一萝的肥蚕。一排特制的敞口陶釜上,蒸汽腾腾,几位缫丝人正在滚烫的沸水里抻出丝头,利索的绕到一个工字形的线拐上。再边上,几位妇人坐在纺车前席地而坐,手摇纺车,将蚕丝缠到丝錠上,那白净光滑的丝线泛出轻轻的光晕,煞是喜人。 伍长崇越叫兵士伸臂竖指,目测方位距离,又从兵士手里接过一张小木板,方方正正,又薄又平,是专门用于野外绘制地图的简易几案,地图是绘制在熟好的羊皮上。崇越在木板上铺上羊皮,开始绘图。这种方法测绘的地图,虽说距离、高程不是很准确,但却很实用,是行军打仗的必备技能。这崇越别看长的孔武短粗,测绘地图却是蛮有一套。他此行有一个特殊使命,就是一路测绘各处险关要隘,并修正原有地图的错误之处。 站在高处再看长江,宽阔浩渺,浊浪滚滚,直达天际。江上舟排鱼贯,交头衔尾,好不辽阔。对岸青山起伏,也似是人声鼎沸。可能有人要问,长江怎么会是浊浪滚滚?长江之水不应该是绿的吗,怎么是浊浪呢?是这样的,无论是远古还是现在,长江之水只要是在雨季,也都是黄的,和黄河区别不大。这是因为上游的雨水冲刷两岸山体带来的泥沙。不光是泥沙,还有数不清的杂草树枝和各种动物尸体。只有到了雨季过去,江水才会变得青绿如蓝。大约一千年后的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赞长江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说的就是初春的长江之水,也是长江中游最为优美、最赋诗意的时节。此时长江传递给人的更多的是雄壮辽阔。 安平、安庆没有找到成衣铺,倒是看到不少卖布的,丝绸、麻布,花色丰富。除了丝绸,麻布价格好像比商地相差不多,而且还要更致密一些。二人没有买到成衣,最后采买了些不知名的新鲜蔬果带给大家。 贞人一行没换衣裳,而且都着了最庄重的大商服饰,一路径直去见首领。贞人为首,百夫长和公子扮成文武随从。 首领的议事厅在街的最西头一处小高地上,可以俯瞰半个部落。部落的商业街在这里终止,向北拐去的大路是通往后山部落和远方部落的官道。官道边往西几步,就是拒马,有人站岗。往北不远还有一道岗,那是盘查过往商旅,收税的。 拒马后边是高大的辕门,高高的木栅将此处围成一个西高东低的院落。辕门以里是一段不长的坡道,然后是低矮很多的二道门和栅栏,门内是一座人工夯筑的平地,当地人称作院坝。院坝后端是一座建在夯土台基上的大屋。所谓大屋,就是部落的议事厅,也是首领日常办公的地方。这议事厅比起商都王宫来,小了太多,门阔、窗多,墙上没有抹泥,都是裸露的巨型圆木。再往后,应该是首领日常居住的后院了,因为有大厅挡着,看不周全。 百夫长仗剑上前,通报身份,站岗的飞跑着进去了。 少倾,站岗的又飞跑而出,身后的大厅门口还出现了男女二人,看气势、服饰,应该就是部落的首领了。 果然,那站岗的飞跑而至,那一对男女却站在大厅门口兀自不动,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们。 站岗的也说的是商人语言,但口音很重,好像是请的意思。贞人就昂首而入,身后依次是公子、百夫长和伍长晋生带领的四名兵士。 上得大厅门前的几步台阶,那女首领近前半步,招呼道:“商客远道而来,欢迎欢迎。”她的商音倒是很正,也很好听。那男首领也跟着招呼客人,口音浑浊,雄沉有力,虽然也是说的商音,但听起来稍稍有些费劲。 大厅内陈设不是很多,两侧墙壁上挂着许多牛头马面之类的面具,想必是祭祀时祭司使用的,而这祭司,很可能就是面前这两位首领。 主座设在正面的高台上,有两几两座,男女首领分开坐了。贞人一行三人也在主人的示意下分左右坐了,伍长晋生和四个兵士没有进来,而是和站岗的一起留在厅外。 两位首领的衣裳与商服相差不多,只是花色上有很大不同,黑红为主,紧腰束袖,头上没有冠帽,披发,用一根带子缠在额头。那女首领的束带上还插着三根翎毛。女首领大约三十五六,身材匀称健硕,面容也很好,只是那行动做派颇有豪迈,少了点女人气息。那男首领年纪要比女的大个十来岁,高颧骨,高额头,紫铜脸,孔武有力,但表情却十分和善。二人反差不小。 双方分宾主坐定后,女首领命人端上几盆蔬果招待客人。 贞人恭敬起身,递上文书。女头领命人接了,仔细观瞧。贞人有些诧异:看来这女头领不简单啊,竟能识文断字。这在那个时代的女人中,实属罕见。 女头领看过文书,转头低声对男头领说了,像是告知文书内容。这说明男首领倒是个不识字的。 果然,那女首领已明白贞人一行的目的,她一个手指不易察觉的地敲着靠几的扶手,开口了:“昨天你们刚到,就有人报告了,当时以为你们是一般商队,所以就没有打扰。今天看到商王的文书,知道了你们的来意。既然是了解民情物力、山川形制,想必是大王有什么考虑吧?”这话就透着意味了,了解这些干嘛?又接着道,“你们可能已经听说了,我们这个部落是两个部落合并的,虽然已经定了新的族名、族徽,但还没来得及通报大商。既然大商的贵客来了,又要在这里住些时日,不如就请贵客转达商王敕封。我们虽与虎、周、巴蜀为邻,却与大商一向交好,只是一直没有正式递送文书祈封。不瞒你说,这虎、周、巴蜀一直对我们联络的紧啊。你们就安心住下,吃穿度用、没有问题。也可以安排专人陪同你们游历。” 这一大套,到底几个意思?贞人很是佩服。 贞人赶忙起身致谢:“多谢首领美意。我们初到贵地,各方面还知之甚少,不如请首领先为我们安排一人介绍情况,然后我们再定行程安排可好?” “可以。只是有一事需要和贵客商议。” 贞人忙又起身:“请说。” 女首领与男首领对视一眼,忽然一指公子道:“这位少年英俊,可是商王公子?” 这一问不打紧,把个贞人和百夫长都吓了一跳,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有点作梗。公子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文书上没写,难道? 正在不知所措,哪知子昭已经起身,向前一步,躬身施礼:“多谢首领。在下正是商公子子昭。” “哈哈哈,果然不错!真是少年英俊!”女首领说着已和男首领起身离座,来到公子近前。 女首领笑着拉住公子的手,对正在手足无措的贞人道:“这一位是百夫长,你们一行共是十六人,对吧?昨日你们一住进驿馆我就知道了。”说着,也不管贞人和百夫长如何紧张惶恐,只是拉着公子笑着看个不停。 双方又重新施礼坐了。贞人只得将这次游历的真实目的大致说了,请二位首领多加关照。 一番热络之后,女首领赞叹道:“商王果然英明,公子也是这般聪慧,还有先生等这般忠勇,大商真是洪福齐天啊。” 这时一直没有怎么插言的男首领说道:“小部落虽是地狭人寡,但却是东西贯通、南北通达的通商要地,每日里客商云集,人多眼杂,公子的安全还是要多加注意呢。” 女首领赞成:“是。你们不要住在驿馆了,今晚就搬到这里,我让人把别院收拾一下,你们就住在那里,关防守卫都很方便。陪同的事,就让阿贵吧。”原来这位男首领叫阿贵,好熟悉的名字。 双方相谈甚欢,用过午饭,直到日影西斜才告辞出来。走在回驿馆的路上,贞人一个劲的低头寻思,应该是在驿馆泄露的行止身份。以后定要当心了。 公子子昭和百夫长子突走在贞人的后头,两人边走边说着方才的印象。子昭说:“这个部落的首领挺有意思,像是女的当家,男的好像不怎么管事?” 百夫长答:“听说啊,早在老辈子时,都是女人当家。” “为什么?” “那时候呀,女人除了在家带孩子,还要摘果子、挖草根,管着一族人的温饱。而男人呢,天天在外面狩猎,十天半月不回家。你说,能不当家吗?” “挖草根?”公子十分好奇。 “对呀。那时候的老祖宗们还不会种庄稼,也不知道养羊、养猪啊什么的。要想吃饱,只吃果子怎么够?所以在没有果子的季节,就只有到处挖各种草根、树根充饥。要想吃的更饱、更好,必须出去打猎。这打猎的事呢,自然都是男爷们去。那时的人打猎都是用木棍、石头,长矛和弓箭还都不行。所以,十天半月打不着猎物是经常的事。你想想,一个大男人,出去半个月,空手而回,见了老婆,能抬得起头吗?自然是女人当家啦。” “哪......” “你想啊,这吃饱肚子的事,主要是靠女人,所以女人就当家啦。”百夫长一通白活,听得伍长晋生和四个兵士也都面面相觑:是真的吗? 贞人听了回过头来:“那不是主要的。主要是那时候的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个家的爹,凭什么让你当家啊。” 子昭没明白:“为什么?” 贞人不再回头,只答了两个字:“乱婚。” “啥是乱婚?” 贞人这只顾往前走,不再回答。公子看看百夫长,百夫长咧着嘴笑,拍拍公子的肩膀:“等你娶了媳妇再告诉你吧。” 在母系氏族社会,男女之间是没有固定配偶的,属于群婚、乱婚、走婚的时代,生下的孩子自然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成年男子一律被小孩子称为舅舅,压根就没有父亲这一称谓。这些舅舅们在氏族部落的地位处于边缘,属于纯粹的劳力阶层,只有参与权,没有决策权。此时的商代社会,很多偏远弱小的部落还或多或少地残留着母系氏族社会的影子。 等天大黑的时候,首领阿贵带着几个人到驿馆来了。贞人他们一行人装了行李,跟着阿贵搬到了别院。 因为天黑,公子一行来到别院时,只知道这是议事厅南边坡下的一处院落,不大,坐北朝南,东西北三排木屋,围成个院落,也都是建在木桩支起的高台上,南边冲着江岸是院子的大门,有一人多高的木栅围着。 北房三间,东间住了公子子昭,西间住了贞人傅说,中厅放了两个岗哨。东房和西房也各是三间,一边住了一伍兵士,百夫长和兽医、伙夫、裁缝也都分作两拨和他们一起住了。院外有部落的岗哨职守,阿贵向百夫长交代了部落岗哨的位置和换岗时间,就走了。 女首领阿兰还没睡,坐在灯下等着阿贵。见阿贵回来了,问道:“安顿好啦?” 阿贵放下手中的弓箭,坐下道:“都安顿好了。” 阿兰端着碗,呷了口米酒,思量着,又看看阿贵:“我刚才一直在琢磨,可是有没想好......” 阿贵隔着案几坐了,从盘子里拿了个果子放进嘴里:“什么事?” 阿兰在案几上往前凑了凑身子:“你说咱们两个部落合了十几年,虽说也有了三千多户,可周边方国林立,南边又有长江阻隔,总是不能安心啊。” 阿贵道:“这事咱不是议过多次吗。咱就这么大地盘,要想扩充人口,那是很难的。扩充地盘,周围这些部落和咱实力也都差不多。再说了,谁先动手,谁就是众矢之的,就得先亡。” “所以呐,”阿兰思谋着,“今天我就想啊,咱是不是应该和商建立联盟啊?” “和商联盟?”阿贵差点笑出声儿来,“这普天之下,不都是商的天下吗?你别说咱这部落了,连这些方国,每年不是都要给商纳贡吗?联盟?那商要是和那个方国打仗,咱们这些部落不是还要出粮、出兵、出劳役吗?咱们这些部落,本来就是商的一部分啊!” 阿兰笑了,拿手指点着阿贵的额头数落道:“哎!我说你就是猪脑子,你还不爱听。我说的联盟,不是方国与方国的那种联盟,而是和商建立一种特殊的关系,是不同于其他部落和商的关系!” 阿贵疑惑了:“没明白。” 阿兰忽然起身去塌上箱子里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把案几上的碗筷都撤了,阿贵也紧着帮忙收拾。 阿兰把地图铺好,指着地图给阿贵看:“你看,这是咱们部落,这是大商的实际控制区,中间是各个部落。” 阿贵顺着阿兰的指点歪着头看:地图上两条大河,北边一条呈“几”字形的大河,从羌方的西端向北,转向东,再转向南,然后再东、再东北。在河的南边是长江,长江的源头也发源于羌方,向东南流入巴蜀,然后转向东方,流入大海。长江一出三峡,就是宜族部落和自己这个部落了,再往东,还有很多部落。长江的南边还有数不清的大小部落。这个阿兰,别看只是个小小部落的女子,可却是个心怀天下的首领。阿贵不止一次看过这张图,平素只是觉得天下之大,不可想象,今日一看,才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为什么?强敌环伺,覆灭只是须臾之间的事啊。 阿兰坐直身子,望望阿贵:“你说,咱这地方,三年一小仗,五年一大仗,不是依附周人,就得依附巴人,还要负担商的纳贡。以咱这区区三千户的实力,早晚被他们灭了。” 阿贵点点头,但还是没找到答案。 阿兰继续她的分析:“周人和巴人为什么年年和咱们通好?虎方也时不时遣使,又拉又打的。只有这宜族和咱抱团取暖。为什么?都是看中了咱这块要冲之地。” 阿贵点点头:“是啊。这不是挺好吗?咱正可以左右周旋,各方得利啊。” “周旋个屁!”阿兰拍了阿贵的头一下,“以小吃大,早晚要给人家吐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咱如何是好?” “嗯,这就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大事!”阿兰可能是说累了,往后拽了两个枕头,让自己半靠得舒服一点,两腿弯曲着翘个二郎腿,两手也交叉着枕到脑后,望着屋顶,继续构思她的宏伟计划。 阿贵隔着案几,就着灯光,瞥见了阿兰的大腿,再往上看,阿兰的衣襟也趔开了,白花花的,晃了阿贵的眼。阿贵绕过案几,爬了两步,靠了过去。阿兰瞥见了,知道阿贵又来劲了,拿架着的脚拨拉了一下:“老实坐着!” 阿贵嘿嘿讪笑着,在阿兰脚前坐了。阿兰架在上边的小腿,一上一下的晃动着,一会儿,坐了起来:“阿贵,你觉得这个公子子昭,怎么样?” “挺好啊。挺机灵,挺懂事的?” “那你说,商王为什么让自己的公子万里涉险,四海游历呢?你听说过哪朝哪代有这种事?” “咱们小公主不也是......” 阿兰气的坐了起来:“那能一样吗!人家那是未来的大商君王啊,咱那算什么?” “诶——”阿贵使劲的摇手,“那可不一定,现在商王的子侄辈可不止一位呢。不可能!” 阿兰盘起腿、窝着身子:“不是没有可能!”然后又冒了一句,“要是咱小公主在就好了。我看呐,这公子子昭比咱小公主也就大个一两岁,年龄相当呢。” 阿贵更不赞成了:“你.....你这可是异想天开了。” 阿兰坐直了身子,解开盘在额头的发辫,扑散了,复又躺了,重新架起二郎腿,思谋着:“不是没有可能。” 阿贵坐在原来的位置,没动,盯着灯盏,忽然灵机一动:“诶,大公主不是在吗?” “呸!”阿兰躺着没动,“阿姊不是已经许配宜族公子了吗。”然后又嘟哝了一句,“阿妹最快也要两月才回啊。” 阿贵想的脑袋有点疼了:“睡吧。他们不是要住好些日子呢吗。” 一宿有话。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