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旁晚的时候,一个在五十里处接应的兵士打马飞跑了回来,他一边捧着陶罐咕咚咕咚地喝粥,一边不时腾出嘴回答大家的问题。贞人看着他左右难顾的样子,安抚他,先吃饱再说,可他哪里抑制得住——
原来,那天两位首领带着大队,翻山越岭,马不停蹄,食不下鞍地一路急行,终于在第二天天亮前赶到了出事地点。
只见左边一条低矮的山梁上,好族部落在这里开矿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聚集在岗上,男人在前,女人在后,老人带着孩子在最高处,黑压压的一大片。站在前边的都是手里握着家伙的青壮年,长矛弓箭不多,主要是木棍、耒耜之类的生产工具,山顶上,凡是能动手的都动手搬来了石块摆在脚下。右边山下是前来争夺矿山的人,虽然人数比这边少许多,但都是青壮年,手中的家伙武器也不多,和他们一样,主要是棍棒。
刚刚赶到的女首领阿兰在马上与阿贵耳语几句,阿贵即带了一百人驱马横在了两军阵中。
这阿贵背上插着两把长柄开山巨斧,手中端着一杆杀气森森的陨铁长枪,黑中带亮,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立马阵前。他身后这一百壮士,全都是木柄长矛,有青铜矛尖的,也有石质矛尖的,还有骨角矛尖的,一个个都像他似的,鼓着腮帮子,不哼不哈,怒目而视。
阿兰手中提着的是一柄青铜长戟,矛尖和戈头的刃口都打磨得锃亮飞快,在星光的映射下,泛着渗人心脾的寒光,只见她左手提缰,右手将戟向东一指,身后那四百人哗的就围住了对方的侧翼。此时的情形实际上是势均力敌,别看部落的人多,还有骑兵,实际上这五百骑兵已经是两宿一天没有合眼了,再僵持上半天,这五百人马不要说打,恐怕困也要困死了。此时天色未亮,对方并不知晓这些,只是看见对方黑压压这么多人,又是占着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于是这阵脚就开始有些松动。阿兰早就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又把青铜戟挥了两下,只见她带去的马队齐刷刷的都向后退了两步。阿兰一夹马肚,独自挺戟来到阵前,勒转马头,将手中青铜戟嗵的向地上一戳,那戟锥就直直的插进了碎石之中,闪着寒光的刃口在夜色中颤巍巍、明晃晃,摄人心魄。阿兰骑在马上,手中没了武器,向前策马几步,附身向对面问道,谁是头领,请近前说话。不知两人都说了些什么,过了许久,两边的人就都后撤了。对方的人马全都退到后边不远的一个小山包上,阿兰部落的人也分成三拨后撤,老人和妇女孩子撤回到原来的住处,五百骑兵也撤到山岗后边,只留下公子的一百青年留在山岗上。双方全都埋锅造饭不提。等到日上杆头的时候,阿兰和公子带了十名亲兵又来到夜里两军对峙的山脚处,对方的人也来了,双方找了棵大树底下坐了,开始谈判。
原来,这是东北边很远的附属于邓方的一个部落,他们一直以采矿为业,专门向邓方提供精铜、玉石、黄金、松石等等。这个矿点早年间一直是他们在开采,由于距离远,来的人并不多。后来一场瘟疫让他们在这儿采矿的人都撤了。直到今年,他们才又抽出人来进驻,没想到被阿兰她们部落给占了。两边谈得很艰难,最后阿兰提议占卜决定,双方各占三卦。阿兰本就是部落祭祀,占卜算卦的事对她来说不仅是专业,而且还通晓多地占卜技法,占卜的结果自然是阿兰胜出。最后阿兰又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优惠,每年分出两成矿石交对方去贩卖获利。对方最终答应了。
这家伙终于眉飞色舞的白活完了,众人都是喜形于色,无不欢呼雀跃。没想到伍长晋生挤过来,照着这家伙的脑袋狠拍了一巴掌:“你看见啦?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儿的?”
众人也都一下子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的质疑。那兵士咧嘴笑笑:“是百夫长回来说的。我只不过是加了点合理想象,合理想象哈。”
伍长晋生气的又踢了他一脚:“你回来了,那百夫长和其他弟兄呢?”
“百夫长累瘫了,他的马也累瘫了。呵呵。他们在接应地等着大队一起回来。呵呵。”
贞人也在黑影里偷着笑,他想找人去给留守的蓍老们报信儿,一抬眼,早看见公子子昭奔那边去了。
这一宿,子昭又没有回来。
一宿无话,第二天天还没亮,蓍老们就派人来请贞人,说是商量迎接大队凯旋的事宜。
报信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好几拨,直等到半月之后阿兰才领着大队浩浩荡荡班师了。她们是绕道从街市东口进来的,因为小部落没有城郭,这就算是入城式了。
几里地长的街市高搭彩棚,摆设供桌香案,各色祭牲摆放有度,准备活祭的犯罪奴隶被捆绑着跪在街边,披挂着各色服饰面具的傩舞队伍接二连三,部落的平民堵在街上,有载歌载舞的,也有抻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外地来的客商没地方站,都被挤在后边,有手脚利索的,干脆上了树。街头、街尾点了很多火堆,不时有人往火里投放竹竿,一时间爆竹声声,火星四溅,甚是热闹。
留在部落的蓍老们根据年龄身份分成几拨迎接,有在街口的,有在中途的,还有在议事厅辕门的。贞人和提前回来的百夫长在街口,公子子昭由留守的伍长晋生陪着在辕门等候。阿姊也和子昭站在一起。
子昭已经换上了商王公子的服饰,落落大方的与几位老者一起站在辕门内院坝的台阶上。由于这里地势高,可以一眼望到街市的尽头。忽然,一阵号角声由远及近响起,有牛角的,也有海螺的,声震江面。就见紧东头一阵骚乱,人群开始乱挤,马队出现了。这要在过去,子昭早就钻到人群里热闹去了。阿姊高兴得直蹦高儿,蹦了几下,发现子昭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气得她伸手掐了子昭一把。子昭只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看,气的阿姊甩手到另一边去了。
马队缓缓而行,所到之处两边的人群哗哗地伏地跪拜,队伍后边就见人群大乱,喊声、哭声隐隐传来,大概是出征将士的家属在劳军吧。
马队继续前行,忽然人群哗的一下散开,又聚拢。接着见一群人从街上拽着什么东西七手八脚的跑下江坡,悠了几悠,扑通一下就将那东西抛进长江了。原来,刚才是将那犯错的奴隶砍了头,活祭凯旋的队伍。
已经看得见走在前边的两位首领了,二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像是在冲两边人群颔首致意。
贞人他们几个前去迎接的本来是随着两位首领的左右步行的,这时早被拥挤的人群挤到马队后边去了。马队的队形也有点挤乱了,不时还踩了哪个人的脚,于是就有人跳着脚躲到边上的人群中去了。
前导的是傩舞表演,面具、服饰都和商有些区别。但不外乎是青面獠牙、翎毛羽翅、蓑衣彩带之类,总之热闹非凡。
队伍最后终于到了辕门跟前,迎接过后又是一番告天、告祖、杀牲之类的排场。
在商代,大小事情都会占卜祭祀,杀牲也有各种讲究,杀奴隶、杀战俘、杀罪犯、还有主动献身的等等。杀各种动物那更是必须的。但商代人也不是死脑筋,占卜祭祀也会看事情状况。像这次出征,由于军情紧急,又出于保密需要,出征时就没有搞任何仪式,而是悄悄出发,衔枚疾进,昼夜兼程。现在得胜回来了,自然是要大大的热闹一番了。
第二天一大早,贞人他们接到通知,说是晌午部落里要举行大型延宴,邀请公子一行全体赴宴。贞人和百夫长商量一番,就命大家收拾衣裳内务,晌午时务必着装整齐,保持最好的精神风貌。交代完,贞人就拉着百夫长出了别院,往江边去了。
两人在江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站定,百夫长就问:“有什么话,还用到这儿来说?”
贞人已经为这事思量很久了,他便单刀直入道:“咱们公子和部落公主怕是有事了。”
百夫长很诧异:“什么事?”
“男女之事。”贞人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腹前,看着百夫长的反应。
“哦?”百夫长先是有点小吃惊,继而嘿嘿的笑了,“好事儿啊?公子长大啦!”百夫长乐的直抻脖子,心说,以后干坏事,再也不用瞒着这小家伙了。
贞人斜了他一眼:“好个屁!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可又一转念,恐怕要出大麻烦!”
“大麻烦?公主不乐意吗?”百夫长还要替贞人再分析分析。
贞人看他一眼:“当然乐意,就是公主主动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这不是好事嘛?”
“麻烦就在这儿!”贞人瞪了百夫长一眼,“你也不想想,这公主已经许配人了,年底就要出嫁。这要是现在就有了身孕怎么办?再说,公子什么身份?退一万步说,公子将来肯定是要参与国政的,如果有这么个孩子,会怎么样?别忘了,这可是头一个!”
头一个的问题很要命,无论是男是女,也不论是嫡是庶,都会成为王庭的大麻烦!因为这个阿姊是有了婆家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个私生子,而且是有爹的私生子!
“我靠!”百夫长这回可是真的吓了一跳,一个劲儿地胡噜脖子。
贞人笑了,见自己的话已经奏效,索性再添一把火:“你不用摸脖子,到时候是我们这十五个人的身家性命还保不保的事。”
“哎呦——这可麻烦了!对了,这事儿都谁知道?”
贞人开始不着急了,他不紧不慢的数道:“你、我、公子、公主、还有那个叫大奎的兵。其他人还有谁,就不知道了。”
百夫长有些着急:“这大奎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那天两个小孩出去玩,大奎和兽医还有另外一个兵奉命暗中保护,可能是被大奎看见了。”
“可能?什么意思?”
“因为离着远,又有几个草垛挡着,他也没看清。不过他估计应该是有事。”
“嗯,这些家伙常出去打野食,这种事应该不会看错。诶,兽医和那个兵呢?”
“据大奎说,他们三个都离得很远,是分开的,因为有草垛挡着,那两人可能是没看见。”
“又是可能。那你说怎么办?”
“这不是找你商量吗。”
“嗯——”百夫长揉捏着下巴思谋良久,吐出一个字来,“杀!”
“杀谁?”
“大奎。”
“为什么?”
“防止走漏消息嘛。”
“那两个人谁能保证他们不知道?”
“那就都杀。”
“都杀?那你杀不杀?我杀不杀?你我也都是知情人。”
“那......”
“杀,肯定不行,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这就连杀三人,那我们这十五个人够杀几次的?我看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看那公主也不是耐得住的,咱们走后,她也不定还和什么人,就算有了身孕,那也就说不清楚了。”
“嗯,这算是个好主意。那就......走?”
“走!还要快走!”
二人拿定主意,开始往回走,路上他们又商量了提前离开的理由。
按说在商代,男女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而且每到清明、中秋两节,人们普遍出门郊游,野合就是郊游的主要内容之一。在现代出土的汉砖雕刻中,还有一女多男在野外混交的场面,何况在比汉代早一千多年的母系社会残留期,这种事更是司空见惯。但真的如贞人所说,别人可以,公子和公主两人不行,因为这牵扯到以后的王权稳定问题。其实就在这个部落里,可能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着家庭以外的媾和之事。这种不注重伦理的随意交合,也是制约一个部落人口增长和人口质量的重要因素。父系社会的诞生有着很多因素,但财产的固化和累积、人口质量和数量的提升、以及随之带来的疆域稳定和扩张,是最重要的内在动因。
离开住了多日的别院,首领阿贵带着人一直送出很远。原本说好的盘桓一月,已经提前结束,大家都很遗憾。路上,阿贵反复几次提到他的小女儿阿妹,贞人几个也不知如何接茬,就挥手而别了。
阿贵的部落离着贞人一行要去的下一个部落宜族,不是很远,只要两天的路程。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观风看景,倒也十分的惬意。在一处山坡上,他们还看见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木棉,火红艳丽,众人都高兴的欢呼雀跃,只有公子子昭不言不语。贞人见了,向百夫长递了个眼色,百夫长会意,吆喝着大队往前去了,剩下公子和贞人两个落在队尾。
傅说虽说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且一无军功,二无爵位,只是个未出过王蓟的准贵族,但胆识、知识却是超乎常人。在商朝,占卜祭祀是贵族的事,见习贞人只是正式贞人的助手,在有王命的情况下偶尔会独立做一点占卜之事。要想成为真正的贞人,必须晋身贵族。而平民或奴隶晋身为贵族,只有在有特别重大功劳或技能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这一次能够领队出行执行这么特殊的使命,主要还是机缘巧合的原因,他老师甘盘的谋划,只能算是一种助力。
傅説在王宫出入的时候虽说经常见到公子,但却没有多深的交往,只是从旁观察,他对公子的印象是,和同龄人一样活泼,但更顽劣。内心纯净,但有心计。这次出发前在大殿上的奏对,就让他刮目相看。而先生关于王师一说的谋划,他不敢苟同,但能够辅助未来可能的君王,这确是让他感到莫大荣幸的事。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敢说读过了万卷书,但行万里路,这次是手拿把攥。傅説决定不掩饰、不厉言、不阿谀,单刀直入,直击要害。
傅説挽着缰绳,随着马匹的步伐微微摇晃着身子,与公子子昭并肩而行。
傅説并不看子昭,而是欣赏着无边无际的木棉花。木棉花铺天盖地,红透了一面山坡,让行走在边缘的一行人马显得那么渺小。
子昭已然猜出了八九,因为突然离开部落,并没有人和他商量。他知道他的老师有话要说,也不吭气,只是漫无目标的四处萨摩。
一路走来,子昭有点像在梦中,往日胡造海闹的日子已然一去不返,说素然无味,没错。说新鲜亢奋,也不为过。子昭留恋以往的日子,也不舍今日的深厚。自打那晚他把阿姊压在身下,痛下杀手,他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痛快!阿姊像江神一样翻腾扭曲,开始他还以为是反抗,但后来她喉咙里的吼声和她那像狼一样的撕扯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女人。直到此刻,子昭脊背上的抓痕都还在隐隐作痛。妈的,再得手,非整得她像死狼一样瘫软才行!子昭每每想到此便有一种愤愤然的感觉。
傅説并不看他,淡淡地问道:“怎么样,那阿姊姑娘还不错?”
这话问的,这还是师生对谈吗?怎么像是狐朋狗友之间的污言秽语?子昭一时倒不知说什么了。
傅説转过头来看看公子子昭,像是在等着答案。
子昭呼噜了一把脸,呲呲牙,已经绷不住刚才的深沉,憋了半晌,忽然嘿嘿一乐:“还不错。”
“呵,还不错?”傅説已听出来,这是可以无障碍沟通了,“那错是什么样?不错又是什么样?”
“嘿嘿——”子昭伏在马背上乐的浑身直颤,“这个你怎么问我?你和——”他不知道此时是该叫师娘还是该叫嫂子“你们怎么样?”
贞人也乐了:“还行吧。”贞人想起临出发前那两夜被淘空的感觉,此时想起来还有点腿软。
这回轮到子昭占据主动了,他很得意,一夹马肚,跑了几步。傅説其实更喜欢这种亦师亦友、亦兄亦弟的感觉,这会让整个队伍的气氛更融洽,也会更安全。一想到此行的时间跨度要长达几年,最初的那种兴奋就会荡然无存。
傅説策马紧跑几步跟上公子。
子昭像是意犹未尽,眼珠转着,像是在回味当时的情形:“第一次不好,是她把我给办了!”一边说一边像是紧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傅説也笑了,望着公子:“这么说,还不止一次?”
“啊,就三次。”公子在马上笑得有点前仰后合。
百夫长在前边往回瞄见他们要赶上来了,就催促队伍加快了步伐。
贞人和公子笑了一会儿,正色道:“公子,我想和你正式说说这件事。”
子昭也想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就催促道:“你说。”
“阿姊姑娘不同于常人。”
“知道。”
“她是马上要嫁的人,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到他们部落和宜族部落的关系,以及两个部落和我们大商王朝的关系,甚至还可能影响到更多方国、部落和王朝的关系。”
子昭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看着贞人不再说话。他心里想,当时事到临头,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贞人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如果公子确实需要,可以在路上物色一个好的女奴,一来可以照顾公子起居,二来也可以和公子做个伴。毕竟公子还是少年,和我们这些大人不好说得来。”
“你是说我还没长大?”
“公子处事机敏,沉稳练达,早已超过我们很多成年人。但是,公子毕竟还不满十五岁啊。嗯,我还想说一件事,这合欢之事虽好,但公子尚未长成,若过早沉湎其中,与公子千秋是大损。”
“那你们哪?”
“什么?你是说这事还是——”
公子嘿嘿笑着不说话,贞人只得自问自答:“这合欢之事,与成年人有损有益。”
“我是问女奴的事。”
“奥。只能买一个。咱们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女眷多了,会误事的。”
“我还以为是你们想了呢。”
这天傍晚时分,队伍已经远远地望见宜族部落大片的屋顶了,一阵狂风刮来,吹得马匹后仰,人员都急忙掩住了脸,跟着就是滚滚的雷声,天也一下子暗了下来。伍长崇越用马鞭一指江面:“快看!”
众人眯着眼看坡下的长江,一排旋风卷起的立柱,裹挟着树枝树叶杂草,打着旋儿,像蛟龙出水,直插天空。
百夫长大喊:“不好,赶快下马!伙夫、裁缝,兽医,赶紧去弄柴火!其他人支帐篷!”
众人没等他落话音,已经呼呼啦啦的下了马,有的去卸车上的帐篷,有的忙着去拴马,一片忙乱。
商王朝的军旅帐篷是非常简洁实用的,一张剪裁缝制的方形羊皮,四边儿有眼儿,眼上拴着皮条,用两根上端带叉的立柱立在地上,一根长木杆横着担上,一捆木橛楔到地里,羊皮搭上,皮条一紧,再把两张三角形的牛皮往两边一挂,一顶帐篷就搭好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完成。众人分工有序,嘁哩喀嚓,三顶帐篷就搭好了。剩下的马车和货物,也都用专用的羊皮苫了。伙夫他们三个抱了三抱干木柴扔到帐篷里,也不说话,又冲进旁边的小树林去了。雨已经顺着江坡,起着白烟扑到了跟前,一时间帐篷里发出乒乒乓乓的雨点声,这雨下的大了。百夫长撩着帐篷帘往外观瞧,大声问:“这三个笨蛋!都下起来了,还砍什么柴?”
伍长崇越也凑过来往外瞧,“是啊。那还不光等着冒烟吗?”
好大一会儿,三个砍柴的人回来了,都跟落汤鸡似的,钻进了公子和贞人在的帐篷。贞人和公子正在点火取暖,见他们进来就问:“这是干什么?”
“有用。”裁缝也不惜说,只是指挥着嬴竖和伙夫两个挑出有叉的树枝砍短了,在地上钉了两排,然后又把剩下的树枝搭在上边,再把树叶和碎树枝也铺了,上去踩了踩,很结实。贞人和公子看明白了,也站到上边去,试了试,躺下睡觉也行。公子跪着爬了几步,又拍拍:“这是干栏建筑啊。”
那裁缝很是得意,乐着冲公子直竖大拇指。伙夫早就窜出去,在车上抻了个火盆跑回来了。五个人又七手八脚地把刚才点着的篝火用树棍夹着放进了火盆,然后围着火盆坐下来,一边烤火,一边舒服地伸懒腰。
不一会儿,雨水顺着山坡流进帐篷里来了,公子扭身看看树枝下边流过去的水,冲着裁缝三个道:“高!”
贞人忽然起身,撩开帐篷帘,喊:“喂——你们也抓紧歇息吧,我们这边睡啦。”
百夫长他们那边喊:“这帐篷里都成河啦,怎么睡呀?火也要灭啦!”
这边五个人爆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旅途有惬意,旅途也有风雨。旅途有险阻,旅途也有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