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造大船真不是件简单事,先要在平地上画出龙骨的投影线,然后是在线上的各个点钉好木楔,木楔的高低、分布规范了龙骨的形状。钉好木楔之后,还要用很多石块沿着木楔磊出少半个船底形状,相当于今天的造型模具,为的是铺设龙骨时固定用。龙骨的脊柱是两头弯曲的,需要用火烤成型,这个也废了很大事。横向的龙骨尺寸各异,也是火烤成型。难点在纵横咬合,他们采用的是双脊压合的咬合工艺。每一根横向龙骨都用木板连接,就像半个锅盖,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个的隔舱,即牢固,又具备防漏功能。两根侧舷也是用整根木料,火烤成型。然后就是填缝,这是一道技术性非常强的工序,用的是麻线、石灰和猪皮镖。最后是铺设甲板、髹漆。
瀑水边,随着最后一段隔舱木板安装就位,一条大船的骨架在众人面前呈现开来。然而,现场苦战多日的人们并没有喜色,而是一个个苦着脸,都在望着不远处的木料场。子昭耷拉着一条腿横坐在隔舱板上,另一只脚蹬在横橙上,低着头,双手扶着横橙,一脸的无可奈何。负责造船的技术负责人林衡,蹲在地上,也是垂头丧气。阿青拿着根下脚料,在地上来回地溜达,一边用手里的木棍不时敲打几下龙骨。
傅説和子突来到崇越负责的锯木场,傅説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人们,问崇越:“还是不行?”
崇越粗重地呼出一口气:“肯定是不行啊!”说着,指指身边的几个大箩筐,“准备了这么多绳锯,都断完了,锯不了几下就断。”
跟在后面的子突上来:“木器作坊的工匠是咋弄的?”
崇越:“咱都是照着人家的样子做的呀。”
子突:“那为啥咱不行?”
崇越摇摇头:“怕是多个原因吧。先说这绳子,里边肯定是少点什么,可咱不知道,林衡也不知道里边应该还有什么。摩擦的沙子可能也不对,咱这是从爆水边上淘的,我看着是砂子太细,也不够硬。还有,咱们这些个兵士也都没干过这个,锯个短的还行,长的就不行了,总是较劲,还锯不直。几下里加起来,非但不出活儿,还废料。”
一条两丈长的木板船,一群人折腾了个把月竟然都没完成,但是人们发现,子昭好像并不是向他们想象的那样有多么特别的沮丧,这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其实,子昭也很气馁,但是他也知道,锯大木板一定有窍门,只是他们这些外行人不知道。子昭的想法,到时有了机会再说,当下就先这样了。
木板大船没有成功,但林衡领着大伙儿造的蒲草船和方舟还是很成功的。这蒲草船一丈多长,龙骨是和木板船一样的,只是没有了甲板,船身也是用蒲草加木棍做成的,船底为了能够踩踏,又在底部的龙骨上加铺了一排木棍。方舟则很简单,之前士兵们一般都会制作。
子突动员了很多百姓来一起将船抬到瀑水去,一路上,大人喊,孩子叫,狗儿跳,好不热闹,跟在队伍后头的子昭却是眉头紧皱。
贞人跟在公子身旁,像是不经意的问:“公子好像不是很高兴?”
子昭叹口气:“是啊。”
傅説:“船不好吗?”
子昭:“船是好船,可就是高兴不起来。”
傅説:“为什么?”
子昭:“就是这锯的事。”
傅説:“嗯,公子说的是。这锯的事我来试试。”
子昭:“先生好像有什么办法了?”
傅説:“还说不上是办法,只是想试试。这些天我就一直在琢磨这锯的事,绳锯可以锯开大木板,可太慢。铜锯快,可又只能锯小木板,因为锯条太短。事情的关键是在锯上,现在天下的青铜锯都是这样短,原因是长了就会折断。所以,我就打起了咱那口黄铜大釜的主意。”
子昭想起来了,那还是在穿越峡江之前,客栈老板给了他们一口硕大的黄铜釜,说是轻便耐用,个头又大,他们一直用到现在。记得当时就说过,黄铜的韧性比青铜好,可以制作轻薄的大型器物,只是太难得到。“嗯——先生厉害。那咱们什么时候试试呢?”
傅説:“明天就可以。”
子昭:“明天?”
傅説:“明天派二安去福地部落的精铜冶炼作坊,出重金,定制一口黄铜釜,一口红铜釜。回来,咱们再想办法重新熔炼,制成锯。”
子昭:“好主意!”又问,“诶,什么是红铜啊?”
傅説:“哦,听说,纯铜就是红铜,很软。黄铜是另一种铜,知道黄铜炼制方法的人极少,很多黄酮都是偶然得到的。除了这青铜、黄铜、红铜,听说还有什么白铜、紫铜,很多。”
子昭:“嗯,这里边的道道还挺多呀?行,就按先生说的办。”
小知识:纯铜,就是质地比较单纯的铜,又称红铜、紫铜。青铜是添加了一定比例的锡或铅的合金铜。黄铜白铜是添加了锌或镍的合金铜。纯铜可塑性好,不耐磨。黄铜可塑性较好,较耐磨。青铜只能在熔融的状态下才可以用浇筑的方法成型,硬度高,耐磨,但也易折断。白铜与黄铜性状相近,不生锈。此时的古人已经熟练的掌握了纯铜和青铜的冶炼方法,而对于黄铜和白铜的获得,更多时候靠的是巧合。
子昭叫过正在帮着二安上菜的阿青,低声问:“咱们那口黄铜釜呢?你找出来。”
阿青:“做什么?”
子昭:“找出来放在案子上就行。”
阿青穿过挨挨挤挤的人群,一个人往后边去了。不一会儿,子昭就看见阿青端着那口大铜锅进来了,阿青冲他招手,他悄悄起身过去了。子昭抬起锅沿,弹了弹:“你去,看看谁带着短剑呢,拿过来我用用。”
阿青又挤进人堆,挨着个的往腰上看,最后还是从崇越身上找到了。
子昭拿过崇越的青铜短剑,在手上掂了掂,轻轻地往黄铜锅沿上砍了一下,一道细细的剑痕。又用力砍了一剑,一道明显的剑痕!然后对阿青道:“你去吧。顺便把先生叫过来。”
傅説正忙着给大伙儿交代今晚喝酒的规矩,被阿青扯了扯袖子:“公子叫先生呢。”傅説只得把事情交给子突继续办理,自己往公子身边去了。
子昭掂掂手里的青铜剑,又指指黄铜大锅上剑痕:“还是有点软啊。”
傅説摸摸黄铜大釜上的剑痕,又凑近仔细观察,有点失落:“用了多大劲?”
子昭皱皱眉,小声道:“没用多大劲。”
“呐……”傅説有些泄气,“那总比绳锯强吧?”
子昭:“那肯定。”
傅説:“那明天?”
子昭:“照去呀。”子昭说着顺手拿过边上的一块抹布,“先生看这个办法行不行?”说着把抹布展平,把剑压在抹布边沿,再把抹布的另一半折过来,盖在剑身上,只露出一条窄窄的剑锋,“青铜锯齿,黄铜锯身,可好?”
“哦——”傅説瞪大了两眼,险些喊出声来,然后压低声音道,“就是制作难度大。”
子昭不以为然:“那是。要是没难度,不就早被人想出来啦?”
傅説太佩服了,这谁是谁的学生,谁是谁的先生啊?这时他忽然想起了甘盘曾经对他说过的关于“王师”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凛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子昭察觉了,小声儿问:“先生不舒服?”
“没有。就是一阵发冷,可能是穿的少了。”
子昭不动声色:“没事。”又看看神色慌乱的贞人,补了一句,“我保先生没事。”
酒席宴上,贞人还没缓过神儿来,子昭就代替了他的角色:“今晚是林衡和几位获奖的人请客,大家使劲儿造啊。”众人一时有点不太适应,没有发出应有的欢呼,子昭继续,“明日这样,咱们造船不是剩了些木料吗,我这有一个巴东部落,就是阿青他们部落的一幅小车图样,大家可以照着制作。也可以变换着样儿做,但有个要求,一是要省工,二是要耐用。就这些。喝吧!”说着自己先端起碗来干了。
公子交代好简单呦,喝酒好干脆呀,于是众人重又放开了。
子突是个粗人,但不是个没头脑的人。自打队伍住进釜山营地以来,他已经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但他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也不好问,就只好每日按着上边的布置做事,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像是不再参与很多事的决策,这让他心里很难受。今晚他喝了不少,此时步子有些少许的踉跄。他来到公子的矮几前,抱起酒坛,为公子斟酒。
公子端起子突斟的酒,喝了大半,笑吟吟的看着他。子突端起自己的碗,试了试,对子昭道:“喝到这儿了,”说着用手比了比脖子的位置,“喝不动了。”
子昭:“少喝,一大口。”
子突还算清醒:“公子也少喝。”
子昭一边看着场面,一边拉了子突一把:“来,坐下,说说话。”
子突放下酒碗,拿过阿青从旁递过来的蒲团,盘腿坐了。
子昭:“百夫长今年三十了?”
“三十一。”
“看百夫长的身子,再活两个三十一定是没有问题。”
“唉,不行。”子突连忙摆手,“军旅之人,上阵厮杀,生死就是一瞬间。”
“也不尽然。看那晚你枪挑老狼,不但是有勇有谋,还是个心如磐石的。沉稳,很要紧。”
“公子这样看?”
“那是。在峡江,你撅枪劈石,看出你的急中生智和果敢决绝。你性格好,乐观,我特别喜欢。你还记得,刚过了秦岭,我叫你将军吗?”
“额,记得。那次吓坏小人了!”
子昭压低声音,凑到子突耳边:“将军良善!”
霍地一下,子突被吓得闪出老远,一双醉眼望着公子,惊得半晌合不上下巴!
子昭示意阿青搀扶子突,又凑到他耳根道:“你不是王的将军,是我的......”
阿青搀起子突,往外头吐去了。
院子里又变成了木工坊,锛凿斧锯又开始在人们的手里活动起来。
子昭混在人堆里,拿着斧子、凿子正在开嵚儿(榫卯的卯眼),崇越蹲在一边看。
子昭拿起开好嵚儿的木柽,磕了磕,又吹了吹,一只眼瞄瞄,问崇越:“行吗?”
崇越摇摇头,没吭声儿。
子昭:“我看着没问题呀?”
崇越:“不正。”
子昭再拿过一根已经锯好榫头的木柽,插进卯眼看了看:“没什没问题呀?”
崇越拿过一根木尺,往榫卯的结合处一靠:“公子再看看,是不是不平?”
子昭歪着头仔细看看:“不明显嘛。”
崇越:“一根不明显,一辆独轮车有几十个榫卯,加在一起,就......”
子昭:“嗯——有道理。看着不难,做起来不易。不行,干不了。”
崇越笑了:“公子才上手,这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公子学木匠,要不了一年就能出徒。”
子昭又来劲了:“真的?”
崇越:“我啥时候跟公子打过诳语?”
子昭:“倒是没有。”
崇越:“这木作要的是平衡、周正,还要会审视。”
子昭:“审视?什么意思?”
崇越忽然发现自己的话有点多了,但又没法马上止住,只好掂量着来了:“所谓审视,主要是两方面,一个是整根木料来了,先要审视,然后才能动斧锯。另一个是,各个柽子、板子,也要审视着组装,不可一味闷头干。”说到此处,不再言声儿,望着子昭不说话。
子昭望望崇越,也不再言语,而是看看崇越,再看看地上的一堆木料,来回的琢磨。
还是崇越憋不住了,试探着问:“公子,要不我把剩下的做完吧?”
子昭这才回过神而来,连忙答说:“不用,我自己来吧。”
崇越:“那行。我去别处看看?”
子昭:“去吧。”
崇越到别处去了。子昭望着崇越的背影,心里开始来回的琢磨起他来。
福地部落绿树成荫,房屋散散落落,行人缕缕行行,安详,静谧,却不失人气。
贞人带着安平、安庆到了河边,没有过河去街市上,而是顺着易水径直去了冶炼精铜的作坊。作坊紧邻着河边,同样是码头、工棚,只是棚外空地上的堆料场堆的是还没有冶炼的铜矿石,矿石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变成黄绿色,但是凑近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些矿石差别很大,有的已经成翠绿色,像绿松石,有的则只是微微有点绿色,主要是黄色为主。贞人关注这些,是想知道黄铜、红铜等等不同种类的铜到底有什么玄机。
几个匠人发现了他们,老远喊道:“客商可是要买精铜么?”
贞人三个几步跨过去:“不是买铜,是想定制两口黄铜大釜。”
“呵呵,那可是金贵的很呐。”
“知道。用陶釜倒是便宜,可不禁磕碰啊。”
“倒也是。行旅客商还是带着铜釜方便。”
“贵处可能帮忙啊?”
“帮不了。我们只管精炼,不会铸造。”
“哦,原来是这样。那知道何处可以定制啊?”
“哎呦,那可远了去了。离这里最近的浇铸作坊怕是要好几百里地呐。”
“唉吆,那这一时半会儿还不行呗?”
“是啊。”
“那我们从贵处采买些精铜行么?”
“行啊。只是你说的黄铜,要碰运气,得等。”
“没有现成的吗?”
“没有。”
“哦——那谢谢啊!”
安平:“往上游走,还有一家。”
傅説:“走,去看看。”
西边的另一家冶炼作坊。
工匠:“得等。”
傅説:“等多久?”
工匠指指远处的一堆矿石:“那一堆就是黄铜料。”
傅説:“怎么看出来?”
工匠:“越纯越绿,最纯的炼出来就是红铜。那些稍纯的,有可能是黄铜,也要看产地。过五天你们再来看看吧。”
傅説千恩万谢,起身要走,匠人按住了他:“定金。”
傅説:“对对。”说着让安平拿过一个小布袋,“看看够么?”
那匠人打开口袋看了看,都是上好的指肚贝,“够了够了,这些够把这堆都买了。”
傅説:“行,那就都留下吧。我们过五天再来。”
渡船上,安平还在愤愤然:“太贵了!”
傅説:“贵?你看见那小山似的一堆矿石了么,炼不出多少铜来。不贵。忘了峡江客栈了,两辆车,才换了一口釜?”
安庆:“人家不是还给了好多别的吗?”
傅説:“锅巴?肉干?驮笼?那才值几个?行了,上了岸,你两个领着我好好转转福地部落。”
柳树荫下,几块石头架着一根半边削平了的树干,就是吃饭的长几,两边地上扔着十几个蒲团,傅説三人坐下,一边歇脚,一边观察这福地部落的街市形制。
老板用一块高粱杆儿穿成的篦子托上来三个大钵碗,里边清汤亮水的满碗著子头似的吃食。
安平叫住老板:“这叫什么?”
老板:“面鱼儿。”
安平:“什么?”
老板:“就是把麦子磨成粉,用水调成糊糊,等水翻花了,用著子沿着钵边一点一点的拨进水里,这样子像不像开春河里的小鱼儿?面鱼儿。”
哦——三个都听明白了,安庆用著子挑挑汤里的面鱼儿,赞道:“是个好法子,适合行旅使用。省事,连干带稀,一锅出,再撒上把韭菜、卧上几个蛋,立时就来劲了。好法子!”
傅説听了很高兴,一是高兴今后又多了一种饭食,二是高兴这伙夫挺好学。
安平吹了吹,沿着碗边吸了一口,噗地一声吐了:“嗬!打死卖盐的了!”
“啊?”安庆也顺着碗沿吸溜了一小口:“嗬!好特么咸!”
傅説见状也赶紧拿着著子沾了沾,放到嘴上,是咸!
三个人都咧着嘴、苦着脸望着饭铺老板。
老板也愣了,一脸的疑惑,他要过傅説的著子,也沾了一点汤水,尝了尝:“不咸呀。”
“不咸?”安平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你们都是这么吃?”
“是啊。”老板一脸的无辜。
安庆:“你们首领也吃这?”
老板:“没错。”
安庆:“你们这儿晒盐?”
老板:“不晒。我们吃的盐都是易水上的商船从东海那边运来的。”
傅説听了只好打住:“好啦好啦。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何况这里离着我们大邑快上千里了。老板,给我们加点水。吃吧。”
老板被三个人弄得又是愧疚,又是冤枉,一脸的委屈。他给大家又都加了白水,然后去后边屋子里抱出一个陶罐来:“这是去年冬上泡的酸菜,不咸,你们白吃吧。”
安庆将信将疑:“这个不咸?”
老板:“不咸。要是咸,就酸不了。”
安庆:“对,咸了就酸不了。”说着拽过罐子,打开了盖着罐口的陶碗。嗬——一股强烈的气味直冲脑门儿!又酸又臭!
安平吼道:“我地娅嘢!这哪是酸啊?分明是臭嘛!”
老板没想到,怎么又惹祸了?赶紧的解释:“是酸菜,是酸菜。我们部落家家都吃这个,都是这个味儿。闻着臭,吃着香!”说着连忙伸手从陶罐里撮了一小撮,放进自己嘴里。
哎呦,傅説一边胡撸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好不容易才倒过一口气来:“哎呀妈呀!太冲了!”然后又指着罐子对安平、安庆道:“尝尝,尝尝。”
安平、安庆没想到这平日里最是厚道公正的先生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也不好违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同时从罐子里夹了一小口,试着放进嘴里。
傅説看着他俩,等着他俩的反应。
好半天,二安都不吭声儿,一边咂吧,一边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冲傅説点点头:“不错,闻着臭,吃着香。”
傅説也有些含糊了,歪着头,看看安平,再看看安庆,疑惑地问:“真的不臭?”
“真的。尝尝。”
老板在旁边看着,也乐了:“客商,你就放心吃吧,保证吃一回想二回。”
傅説被他们说的没了退路,只好夹起一点点,咂摸了半晌:“嗯,是不错。”
老板终于眉开眼笑了,方才的委屈、紧张、不解,全都烟消云散:“吃吧,吃着好吃,送你们一罐。”
安平:“这黑乎乎的,腌的是什么菜?”
老板:“野菜,蛐蛐菜,东西南北,平川山地,到处都有。”
安平点点头:“这个东西不错,取材方便,易保存,还开胃!”
安庆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还开胃?我差点没吐喽!”
三个人全都大笑起来,只有安庆还在憋气。
绿柳成行,茅屋散落,大晌午时分,人们都猫凉去了,街市上只有傅说三个人游逛。安平在前,傅说居中,安庆在后,三个人禹禹而行。
安平:“绕过那片房子就是祭坛了。”
三个人离开柳荫,穿过房子往祭坛去,想找个阴凉,可惜房子都太矮,找不到阴凉,只好顶着晃眼暴晒的日头往前走。
祭坛果然像子突他们说的,不是高坛,却是个圆坑,也不深,只有小腿那么深,靠着坑的北缘,由一个很小的用石块垒砌的石台,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排石质的农具,有石刀、石镰、石斧、石耒、石耜,还有玉匕、玉环、玉珏,只是那个石耜甚是奇特,硕大无比,一般人很难搬动,更不用说用它去翻土掘地了。看来这件石耜应该是这个祭坛的一件主要祭物,旁边的玉环、玉珏是帮着这些农具与鬼神沟通的器物。三块玉器的材质也不名贵,土黄色,绺裂也不少,但却是非常的光润,说明这已经是使用了多少辈的老器物。
祭坛用栅栏围着,旁边还有一座看护祭坛的草窝棚,里边负责看护的人早困的放出了鼾声。
傅説站在大太阳地底下,扒着栅栏看了半晌,问站在旁边的安平安庆:“你们说说,他们的祭坛为什么是个坑,而不是台呢?”
安平:“这谁知道?听说他们是有易氏的后人,很古老的。他们能把面汤做得那么咸,把腌菜腌得那么臭,还有什么出奇的事他们做不出来?”
安庆把后衣襟撩到头顶遮阳,早没了精神。
傅説:“俗语说,其来有自。凡事都有个出处,不会无缘无故的。我猜想,他们是认为主管农事的神灵没有住在天上,而是住在地下,所以才把这个祭坛向下挖,这样才能离着神灵更近,也更灵。”
安平没有搭话。再看安庆,撩着衣襟,遮着头顶,露着脊梁,汗流浃背,气的傅説赶紧拽他:“走走走,什么样子?大不敬!”
安庆并不服气:“先生不用说我呀。你看他们,把个祭坛弄到坑里,这一下雨,不就成了臭水坑啦?不知是哪个大不敬呢!”
还真是!光注意头上的日头了,咋忘了还会有乌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