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厨房后边的树荫下,子昭、崇越两个正伏在地图上说话。
崇越:“公子的意图我现在清楚了,整个燕山范围,南北最少四百里,东西至少八百里,都要摸清。河流、草场、人口,都要有数。现在的好处是季节合适,再晚,就会遇到大雪。你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也满够。只是有一点,”
子昭:“你说。”
崇越接着道:“鬼方不比土方。土方的说话、服饰、饮食,都和我们相仿,穿插起来没有大的不便。而鬼方,无论是样貌、语言、服饰、饮食等等,都和我们迥异。鬼方是游牧之人,这个季节正是他们四处放牧的时候,会常和他们相遇,再加之他们一贯与我们不睦,冲突、追杀,在所难免。公子,死不足惜,问题是如何保障完成任务。”
子昭没有说话,拎起地上的酒坛,晃晃,空了。看来两人已经在这儿待了很长时间。
子昭:“那依着伍长的意思,该如何?”
崇越:“我也没有把握。化妆深入,分作两队,一队从澡水中游北上,扮做牧羊人。澡水每年一到桑葚熟的时候就会干涸,所以当地又叫它做桑干河,现在草原还没有进入雨季,加快赶路,几天就可到达漠南草地,然后折向东,在这里与二队汇合。二队可扮做两三股小股客商,穿越燕山中路,目的是至少摸清三条进出路线。汇合之后,两队互换角色,一队穿越燕山东路,至少摸清一条进出路线,然后都在海边和你们汇合。再往前走,就是鬼方、土方、商人和东胡人的杂处地带,这里人烟稀少,属辽水流域。二队出山之后,继续向北,然后向东,在辽水中游与大家汇合。如果走的正确,他们会穿越鬼方祖庭,这个季节应该没有大队护卫,因为他们都放牧去了。”
子昭听了沉吟半晌,躺下,又起来,然后又伏下身子看图,如此反复。崇越在一边看着,心里不知怎地升起一股微微的哽咽,他踞坐着,专注的看着公子,一阵幻化,仿佛又回到了洹河岸边,一群光着屁股的半大孩子,在河里上蹿下跳......
“伍长,”子昭的呼唤唤醒了崇越,他揉揉眼,长出了一口气。“走神儿啦?”
崇越尴尬的抓抓头皮:“有点。”
子昭:“那,这两个队最少也得十二个人吧?”
崇越:“是,十二人,可以分为三组。”
子昭:“化妆没问题,但万一动武,有人被俘怎么办?”
崇越:“我想了一个办法,但是不好。”
子昭:“说说。”
崇越:“三个伍长带队,每人带上毒箭,万一出现那种情况,立即射杀!”
子昭一下子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哼不哈的人,到了紧急时刻,做起事来竟是这般决绝!半晌,子昭才回过神儿来:“这个,以后再说。你现在就挑人吧。我原还想着给你们放个大假,让离家近的都回去看看。可这季节不等人啊!”
崇越:“等完了这次任务再说吧。”
子昭:“也只好这样了。”
放假的事是没影了,精简人员的事也只能放到以后了。
崇越他们测绘地图的人一共有七个,子昭把那个叫林衡的留在了大队,说是让他负责测绘沿途情况,实际上他是另有打算:这个人不能死,以后还要有大用。
三个伍长带着九个人分作两队,一队向西北,走澡水绕道燕山西北角,然后再沿着燕山北麓向东。另一队分作四个小组,向正北方向,横穿燕山中腰,直插燕山北部。崇越在西北一队。
傅説、子突带着剩下的十四个人沿易水、大河水路并进,再沿着北海之滨北上辽水。
船就是他们自己造的两艘龙骨船,一条龙骨蒲草船,一条龙骨木板船改造的蒲草船,一是检验一下性能,二是装运货物,这样就省去了赶着牛车赶路了。
这一路走的,不是骄阳似火,就是大雨滂沱,好在是一马平川,不然真是要受罪了。易水的北边,是千里平原,田野一望无际,河流蜿蜒交错,粮田散落,草木遮天,聚落稀疏错落。易水的南边则是另一番景象,水草漫漫,湖沼密布,芦苇浩荡。再远一些,就应该是大河的下梢了,那里河道宽阔,河水涛涛,人迹罕至。大河自隞邑北折后,在井陉以东形成一望无际的大陆泽,在这里,又分成三条主河道向东北方向转弯奔向大海。易水汇入的是大河最北边的支流。在易水与大河之间,是一片水泽湿地,哩哩啦啦,向东一直延伸到大海。
大船舱内,傅説、子昭、子突全都挤在中舱里,听着外边的雨声,傅説担心地问子突:“这么大的雨,岸上的马匹没事吧?”
子突正把头尽量靠近船蓬谛听外边的雨声,听见先生问,答了一句:“没事,都苫着蓑衣呢。”
傅説:“不会受了惊吓跑了吧?”
子突:“不会,都和大船的缆绳拴着,哪个也跑不了。”
小船舱内,林衡卷缩着身子贴着船帮,听着外边的雨声像是没了,掀开草苫,探出身去:“雨住了。”说着收拾着草苫,“出来吧,雨过去了。”
两条船上的人全都直起身来,望着远去的乌云和西山的满天云霞欢呼雀跃。
子突冲着船上的人们大喊:“快点,下船看看马匹,摘了蓑衣,拿上干布给马擦身!”
傅説望望岸上的地面,对子突道:“岸上太泥泞,还没法赶路吧?”
子突:“是,先吃饭吧。看这天,今晚是个满天星斗的,可以多赶赶路。”
夜,晴空万里,斗转星移,河水粼粼,芦苇憧憧,船儿悠悠,马儿摇摇。
子昭身披斗篷,依着放倒的桅杆举目四望。
傅説背着手,站在子昭身后不远的地方,望着这万籁俱寂的星空大地,心潮起伏。
前边船上的子突冲着这边大喊:“先生,再有半日路程差不多就到白羊部落了,咱们歇息吧?明早再赶路。”
傅説:“行,停船吧,叫大家都上大船来睡,岸上湿气太重。”
子突:“是!停船,靠岸,歇了!”
白羊部落是大商在易水与大河交汇处设立的一个半军半民的边地要塞,也是他们一行从釜山营地到海边的中间歇脚点。
当红日升到柳稍之上时,原本独立而行的易水一头扎进了漫无边际的芦苇荡中,看这芦苇,莽莽苍苍,无边无际,一片苍翠,就在那一片苍绿之中,一面红旗在远处的高塔上格外醒目。
骑在马上的子突手举马鞭,遥指远方,向着船上的傅説大声道:“先生快看!那应该就是大埿淀的白羊部落了。”
站在船头的傅説举目远眺,果然,在一片平展展的葱绿之上,一座木制的瞭望塔特别醒目,塔上还插着一面耀眼的红旗,上面大大的缝着一个商字!塔下影影绰绰可以看见连片的草舍屋顶,估摸着不下百十户人家。
当他们快到营寨码头的时候,就听见部落里正在擂鼓,一时间人声鼎沸,人影憧憧,一群兵士和百姓已经闹哄哄的拥到码头上了。
骑在马上的子突手搭凉棚,仔细张望,冲着船上的傅説道:“先生,是白羊营地。”
傅説也已经看清了,忙命人把船往码头靠拢。
船靠码头,早有人用竹竿搭住船头,把船慢慢泊住,只见一位山羊胡子老者拱手上前,高声问道:“船上可是傅先生一行?”
傅説忙拱手还礼,口中问道:“老伯是......”
老者呵呵笑道:“老朽白洗,是部落的首领,也是大商的百夫长。”
站在傅説身边的子昭听了,放下心来。
岸上的白洗呵呵笑道:“先上岸,上岸再细说。”一边说着,一边让人搭上跳板,上了大船,拉住傅説的手,“走走,赶紧下船歇息。”
傅説被老者热烘烘的大手拉着,感到了一股久违了的温暖。
老者很是热情:“三日前就接到釜山文书了,估摸着你们就该到了,这不,还真让我猜着了。”说罢抚着山羊胡子呵呵直乐,又冲着部落的人们吩咐道,“赶紧放船过去,把大军接过来。”
三只平底快船离开码头,向对岸划过去。
子突他们还在谦让,早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拽着,连人带马拉上了渡船。
这个部落很有意思,就是家猪满地跑,既不在圈里,也不在栏里,走街串巷,到处绊腿。再看各家,都没有院落,每家门前都有一小片特别平整的平地,地上铺着正在编织的苇席。
四个兵士在子突的暗示下,暗中夹持着子昭进了部落的一座大院子,白洗道:“这里既是部落议事的地方,也是驻军的营地。我家三代都是这里的百夫长,我们这个部落叫做白羊部落,意思是一到秋天,一望无际的苇絮让风一吹,就像天边的羊群,四处游动。这里原本没有部落,因为戍边的军士常年驻守,时间久了,就在这里落地生根,就成了部落,我们呢,也就都随了白氏。”
哦——傅説感慨道:“戍边不易啊!”
白洗:“是呢,年深日久,就军民不分了。”
傅説问子突:“你们在风陵驻守也这样吗?”
子突:“差不多吧,但是军营和家眷们的部落不在一起。”
白洗:“从这里往东,还有三个部落,也都是咱大商的戍边营地。我这里是两百多人,往东六十里地,是我的儿子驻守,也有一百多户,都归我管。再往东百十里没有人烟。”
子昭不解:“不是还有两个部落吗?”
白洗:“啊,那两个部落离着海就不远啦,是竹方管辖的。边关驻防,地广人稀,就是这样。我们这两个部落,总计四五百人,每户一兵,总共不到两个百人队。吃粮靠自己,守土为大商。”
子突听了很是感动,问老白洗:“老伯,你儿子叫什么呀?”
白洗:“叫白锐,取个披坚执锐,戍守边关的意思。我叫白洗,是我娅在河里洗澡的时候生的我,所以就叫了个白洗。”
傅説:“咱这地方不是叫做大小埿泽吗,为何又叫个白羊部落呢?咱这里周围都是水乡,明明无处放羊啊。
白洗:“白羊部落,说的只是咱部落这一块。大埿泽、小埿泽,是指这方圆几百里的苇泽。咱这白羊部落,地势比周围都要高,苇子又是出奇的壮,秋天里啊,苇絮白茫茫看不到尽头,就像是天边的羊群,所以呢,就叫了个白羊部落。这一带湖泊淀泽众多,往南一直到井陉东南,向东一直到海边,芦苇连天,水道纵横。这里能种的地不多,多是盐碱地,从这里往南直到济水,千里湖沼,人迹罕至啊。”
子昭闻听白洗这般说,立即插进来问道:“这么大的地方都无人驻守,如何防备北方侵扰?”
白洗听了一捋山羊胡子笑了:“到处是水,车马、步行如何走得?这大小河流都是东流,他又如何行船?”老白洗一摆手,“无碍的。”说到这儿,老白洗忽然想起什么,向旁边道,“去把文书拿来!”
子昭、子突、傅説几个人正在愣神儿,文书拿来了,白洗将文书递给傅説:“这上面说,见了你们让赶紧给大邑回书。”
傅説接过一小卷羊皮文书验看了,又递给子昭,子昭看了一眼,轻松的笑了。
有人拿了笔墨来,子昭接了,就充当起文书,直接在羊皮文书的背面写起来。子昭写的很快,几下写好了,再递给傅説。傅説看了看,重又递还给那人。
白洗冲那人命令道:“去,快马送往大邑!”
老白洗从子昭、傅説二人的行为上看出了问题,他见子昭没有问傅説就直接写了回信,这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也多了一丝隐忧。他已经意识到这位少年兵士的身份绝不简单。
云蒸霞蔚、红日喷薄,芦苇摇荡、飞鸟初翔,白洗领着傅説、子突、子昭三人上了高高的瞭望塔。
老白洗遥指云海:“大埿泽,方圆百里,人迹罕至,野鸭肆意,鱼虾肥美,既是咱大商的北地要塞,也是东出大海的水道,只可惜能耕种的土地太少,除了景致极好,实在是荒芜啊!”
正四外看着,子突突然大喊:“快看,船队!”
几个人顺着子突手指的方向眺望,果然见四五只平底快船正在芦苇丛中蜿蜒穿梭,向着部落的方向驶来。船的速度很快,船上的人清一色商军服饰,茂密的芦苇被船荡得左摇右摆,惊得躲在苇丛中的野鸭一路起飞,扑愣愣的在苇稍上乱撞。
老白洗只是瞟了一眼,就告诉他们说:“那是我儿子。昨晚我派人去向他要了五十名兵士,加强咱们这边的守备。”
哦——子突三个人听了,心中都不由的暗自赞叹。
从瞭望塔上下来,子突紧走几步追上白洗:“老伯,方才在塔上看,芦苇中并没有水道啊,怎么能行船呢?”
老白洗:“怎么没有。那是苇子太密实了,遮盖了水道,外人看不出来。这大小埿泽,水道上百,沟岔、濠台,纵横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在这里钻上半年,真是有进没出,找不见路。”
子突:“这里边还有旱地吗?”
白洗:“有啊,就是我方才说的台。台是高出水面的陆地,沟岔濠,有的可以行船,有的不能行船。但外人进去,很难看出来,所以我方才说,那是有进无出。所以呢,鬼方也好,土方也罢,一般不和我们在这里冲突。”
子昭频频点头,听得津津有味。
白洗又问子昭:“小哥想不想到泽里转转啊?”
子昭:“想啊!鱼虾多吧?”
白洗:“多!在大邑抓过鱼吗?”
子昭:“抓过啊!每到夏天都抓!”
白洗:“是在洹水吧?那不过瘾。你去泽里看看,摸鱼摸虾、网套笼篓,手段多得很,好玩极啦。”
子昭:“真的?”
白洗:“那还有假?”
子昭:“你说的套,是套猎物的套吗?”
白洗:“意思差不多,可咱这儿的套,既套陆上的,也套水里的。”
子昭:“你说的笼篓是什么东西?”
白洗:“笼是笼,篓是篓。到时你看了就知道了。”
子昭两眼都放光了:“哪天去?”
白洗看看子昭,思量道:“看吧,哪天凉快,最好是下小雨。”
子昭不解:“为什么?”
白洗笑道:“泽里蚊虫太多,多到可以把人吃喽!阴雨天去,蚊虫不咬,你再多穿几件衣裳就没事了。”
子昭倒是知道苇丛中蚊虫的厉害,只好暂时忍住。
傅説听了这泽中的情形,不由得一个劲儿地直皱眉,插了一句:“还去吗?”
白洗摇摇手:“也无大碍,去去就知道了,不然心里痒痒,是不是?”
这话说到子昭心里去了,一边点头,一边一个劲儿地搓手。
子突也想去:“到时候叫着我啊。”
白洗:“都去。”
细雨霏霏,细如牛毛,被小风一吹,搅得四下飞舞,落在身上,平添几分凉爽。一棵巨如华盖的老柳树下,一张精美的苇席铺在几块废旧的船板上,权当是座榻。傅説与白洗这一老一少,就着一坛水酒,坐在这里闲聊。傅説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一边说着话,一边不住地左右拍打着蚊子。
傅説:“老伯,也不拦着点,那么些蚊子,还不把他们咬坏了?”
白洗:“没事的。泽里无遮无拦,蚊子早被雨水打湿了,飞不动了。”
“哦——”傅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树下遮雨,蚊子才这么精神。”
白洗呵呵直笑:“年轻人嘛,好动、好玩、好奇,你不让他去,他会惦记一辈子。让他去了,吃了亏,也过了瘾。人呐,都是这么长大的。”
傅説:“老伯说的有道理。”
白洗:“道理不敢说,活得久了,多看、多问、多琢磨。”
芦苇荡中,两只平底小船沿着弯弯曲曲的濠沟左弯右拐,不久驶进了一处开阔的水域。
子昭却没有注意,他一直在好奇这船,此时他问林衡:“这船能省多少工?”
梁衡:“省不少,只有隔舱,没有脊骨,船板用的也不多。它的好处是,便于在浅水中行驶。深水航行,肯定不行。”
哦——子昭听了不住地点头。
林衡:“还在想造船的事?”
子昭:“是啊。”
林衡:“咱们造的船不好吗?”
子昭:“倒也不是。就是太费工了,不便于大量制造。”
“喂——”子突在前面的船上喊上了,子昭他们望过去,只见子突已经脱了衣裳,正在冲着他们挥舞手臂,“比试比试啊!”
子昭见了毫不含糊,嘴里叨念着:“比就比,”说着三下五除二也脱光了身子,“你不下水吗?”
林衡:“怎么不下?”说着也站起身来脱衣裳。
二人相互看了看,一跃入水,没了踪影。划船的兵士见他们游水去了,就把船靠了岸,去水边安装捕鱼暗器去了。
子昭跟在几个部落兵士的屁股后头,沿着水边的草丛蹑手蹑脚地往前查看方才设置的暗弩和滚笼。滚笼的样子和我们今天见到的样子差不多,用法也一样,只是这些个暗弩,都是就地取材,样式各异,有的瞄着水里,有的瞄着岸上。子昭跟着走了半天,自己一个也没发现,倒是前头的人发现了几个,但也只有一尾收获。
平底快船压出的水花平行着在船头涌起一层细浪。
遮天蔽日的芦苇使人不得不伏着身子才能通过。
苇子叶的边缘划到了子昭的肩头,子昭疼得直咧嘴。
忽然间一片豁朗,众人一起哇——的一声,原来穿过一道濠沟之后,船队进入了一片开阔的荷塘,好大的荷塘啊!一眼望不到边,绿荷摇曳,粉苞待放,蜻蜓点点。子昭惊得差点合不上嘴了,洹水之上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荷塘。
撑船的兵士见子昭惊喜的样子,得意地告诉他:“再过一个月,满塘的荷花盛开,那叫一个好看,比天边的云霞还要好看。”
子昭看得直个劲儿的摇头赞叹:“真是鱼米之乡啊!只可惜,就是稻田太少了。”子昭见那边林衡的船跟了上来,就问他,“怎么样,比你家乡如何?”
林衡正在惊叹,听见问,忙道:“震撼!我老家和这里情形不同,这里是水多地少,我们林方是陆地河网交错,也没有这么多的芦苇。”
撑船的兵士随手掐了两朵荷叶,自己戴了一顶,又分给子昭一顶:“戴在头上当斗笠,遮阳又遮雨。我们这里水田是少了点,不过到了秋天,菱角、莲子、鸡头米、肥蟹多得很,吃不过来呢!”
子昭听了羡慕的直拍船板:“好地方!好地方!”
澡水岸边,宽阔的河滩上,人声鼎沸,车来人往,牛羊、马匹、粟米、毛皮、布匹,应有尽有,这里是当时北方最大的交易榷场。
崇越和三个装扮做客商的兵士在榷场上到处挤着转悠,忽然仰头皱了皱眉,然后就是一声叹息。跟在后边的兵士不知怎么了,急忙凑到跟前小声问:“怎么了?”
崇越摆摆手:“到那边去。”说着径自往人群外边去了。
崇越找了块石头坐下,冲着三个兵士招招手:“坏了,咱们想错了。”
几个兵士不明就里,凑过来问:“怎么呢?”
崇越:“咱们原打算在这儿买几十头羊,装作放牧的往燕山后边去,可大家看看,咱们四个人,赶着几十头羊放牧,那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咱是假的呀!”
听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感觉到了,是不像样子。可是,买上几百只?咱也买不起呀!这可把大伙儿难住了。
夜晚,帐篷内,四个人围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崇越丧气的盘腿坐在地上,气哼哼的对大伙儿:“都说说,都说说!谁还有什么主意赶紧说,有什么屁赶紧放!”
一个兵士小心翼翼地凑到中间:“我出个主意,咱们干脆就这么走。分作两队,再派一人做哨探,带上鸣镝,看见牧人就放箭,后边的人听见了,赶紧就近找山沟躲起来,等牧人走远了再出来。”
崇越:“说了半天,就是明目张胆的走呗?”
众人都不说话,躲在暗影里出长气。
停了一会儿,崇越再次发问:“鸣镝到哪儿去置办?”
“榷场啊。”有人在黑暗中答了一句。
“对,白天我看见不少牧人的箭袋里都插着鸣镝。”
“是买呀,还是抢呀?”
“这种事,只能偷。”
“对,神不知鬼不觉,只偷两三支就行。”
崇越总算出了口长气:“那说好啊,这种事,我可不在行。”
“本来这就是弟兄们的活儿,那用得着伍长老人家出马呀。”
“没问题,别说几支箭了,就是个大活人,也......是吧?”
崇越哼了一声儿:“哼,好人不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