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伯的小女儿叫做井小妹。小妹今年虚岁十四岁,是今天典型的临漳妹子,个子较高,胖瘦得宜,面容端正,结实有力。在这部书的子昭身边,几个女人的区别是很显著的:妇好,端庄聪慧、智勇双全、具备天生的贵族气质;妇婤,面容姣好,小家碧玉,恪守妇道,相夫教子;阿青,外冷内热,忠心耿耿,但始终无法摆脱其出身底下的阴影;阿姊,风华绝代、热情奔放、风情万种,能以大局为重;三夫人、四夫人,善解人意,安享荣华。妇好、小妹,事业型;阿青,管家保姆型;妇婤,主妇型;阿姊,闺蜜型;三夫人和四夫人,承欢型。
金风飒爽,层林尽染,林衡、安平、小妹三人带着从邢地、安地、井地精心挑选的几百名种田好手以及仆妇家奴,在一个百人队的护卫下,从邢地出发,穿山涉水,直奔茅津渡口而来。林衡、安平两人在前,灰蓝的披风在马上飘舞,小妹没有披披风,而是穿了一件窄小的兔毛坎肩,因为走的热了,敞着怀,紧跟在林衡、安平二人马后。他们到茅津来,是奉了子昭的王命,准备在这里开发两个大型农垦庄园,一个在山北,一个在山南。林衡是抓总的,任务是定好具体规划,然后还要返回大邑。安平是临时来协助小妹的,到时一个负责山北,一个负责山南,具体的大总管是井小妹。
子昭像是对小妹的能力很放心,小妹自己也没有推辞,倒是老井伯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曾要求亲自来主持,但是被子昭止住了。
条山北麓,井小妹骑着马四处巡视着烧荒、整地的人们。
条山南麓,井小妹坐在石头上,将马鞭拄在膝头,吆喝着左近耕作的兵士们。
冒着余烟的土地上,井小妹腰里别着形影不离的马鞭,在教兵士怎样扶犁。
修渠工地上,井小妹的手腕上套着马鞭,跪伏在地上,通过水盆中的木制标尺在观测水渠的落差。小妹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土,冲着身边的一位伍长:“告诉你的兵,那边还要再低两指,不然水流不过去。”
山前小溪边,井小妹一手叉腰,一手用马鞭指点着正在修筑水塘的民夫们:“你们得加快了,不然要上冻了,今晚点起篝火连夜赶吧。”
茅津大营码头,督建条山庄园的林衡、安平与下船登岸的子突、崇越相见,四人相互拥抱,使劲拍打对方的后背,林衡:“怎么你两个都离开大邑了?”
子突:“呵呵,大王督促的紧,命我两个分别负责南北两岸,集合工匠,装运材料、工具。要赶制五百辆战车,不急不行啊!”
林衡事先知道他们要运送人员物资的事,但没有想到两位将军同时离开子昭身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于是低声问道:“你们都出来了,大王的安危交给谁了?”
子突:“内卫由相尹代管,近卫由魏将军负责。我两个明日就返回,大王和先生担心,再晚几天,河里就不能行船了。”
林衡望望停在岸边的几十艘装满物资的大船和正在下船的工匠兵士们:“怎么还有兵士?”
子突:“五百造船工匠,三百驾车的车兵。大王的意思,造出一百战车,就交给车兵赶到扶风驻扎,以后还会陆续派车兵来,另外这些车兵也是工匠们的帮手。”
“哦,”林衡明白了,“带口粮了吗?一下子来了八百人,今冬的口粮怕是不够呢。”
子突:“先生都想到了,明天运粮的船队就到。现在着急的是这些人的住处,有着落了吗?”
林衡:“还没有,我这里现在开荒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实在抽不出人来。盖房的木料安平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都放在南山庄园,就是没人运回来。”
子突:“没关系,今天他们先住帐篷,明天就派人去运木料。我把崇越留下,我自己先回大邑。”
林衡:“行,也只好这样了。对不住啊!”
子突拍拍林衡的肩膀:“哪儿的话?咱们之间不说这个!”
这时站在边上一直没有插言的崇越问道:“庄园离这里远吗?有大车吗?”
安平插进来:“不远,二、三十里地,有从隞邑征集来的几十辆大车。明天我也要过去,正好一起走。”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负责供应精铜的阿陵押着驼队来了,他一边指挥着人们把一筐筐的铜料从马背上搬到船上,一边皱起眉头对林衡道:“你们这个作坊的选址不好吧?”
林衡猜到他想说什么:“你是说战车将来过河的问题?”
阿陵:“是啊。为什么不把作坊直接建在南岸呢?这样你不管河水涨落,都不用担心啊。建在南岸,战车造好了就可以直接赶往战场啦。”
林衡:“我也反复想了,可毕竟北岸更安全呐。”
阿陵:“箭簇、被服、粮草,都可以在北岸,唯独战车不能,这大河一年当中可以摆渡战车的日子不多,到时候到不了战场,你可是哭都来不及!”
林衡来回打量着大河两岸的情形,犹豫不决。
阿陵:“这样吧,我的人先不急着回去,等明日在南岸帮你再建一个作坊,只是这木料你要先在南岸储备一些,其它的都可以随时摆渡。”
林衡抓住阿凌的双手:“那可是太谢谢你啦!”
阿陵一甩手:“说什么呢?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大邑,周方老执政的客居庄园,老执政陪着前来探望的商王子昭和相尹傅説在参观房舍院落,子昭边走边问:“怎么样老伯,住着还满意吗?”
老执政翘着山羊胡子道:“满意。”
子昭:“老伯每日都做些什么呀?”
老执政呵呵笑道:“也不做什么,没有政务处理了,也用不着操心田产粮亩,闲得很。前几日王妇命人送了十只猎犬来,说是让我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我还没顾得上。”
子昭也笑了:“我再给老伯找个事做吧。”
老执政:“哦?”
子昭:“相尹在大邑新办了两座书馆,分别教授贵族子侄和功臣之后识字明理。我知道周人的礼乐是非常出名的,想请老执政教授教授周人礼乐可行?人数嘛,也不要太多,选几十个可造之材,书馆嘛,就设在这庄园里。可好?”
老执政听了连忙拱手辞谢:“使不得使不得,老臣难以胜任呐!”
子昭一摆手:“诶,使得。具体的等老伯闲在了,由相尹再和老伯具体商议。走,看看那几只猎犬去。”
后院,十只猎犬正在由仆人们带着训练,其中还有两只产自渭水的斑点细犬。
子昭指着这些猎犬对老执政道:“王妇自小喜欢养犬,使得也不错。什么时候能带出去?”
老执政:“再有个把月吧,等这些仆人们和犬熟了,就可以出去了。”
舍内,宾主择席而坐,仆人们端上酒水果脯,子昭拿起一个果子放进嘴里,说出今天的另一个正题:“征伐羌方的战事方案大体定了,想和老伯说说战事之外的事,听听老伯的意见。”
“哦?”老执政听了稍稍一愣:按说这事应该和姬兴商议,自己不便再深入参与。另外,战事之外还有什么事吗?于是略略起身道:“大王请说。”
子昭斜倚在靠枕上道:“两个事,一个是断绝给羌人的粮食供应和马匹交易的事,另一个是派人深入羌方腹地探访的事。”
老执政明白了,这确是大事:“大王所虑极是。”
子昭:“征伐的日期我们初步定在后年夏收之后,最好是能晚到来年开春。原因吗,有两个,一个是联军需要时间筹集粮草、战车、军械。另一个是开春或者夏收之时,羌人正是青黄不接、马瘦掉膘之时,此时开战,对我有利。当然了,羌人是否给我们这些时日,那就另说了,我们也准备了应对的策略。”
老执政:“可以。”
子昭:“再一个,就是准备在明年入冬开始断绝给羌人的粮食和布匹供应。”
老执政:“这个应该。这个时机把握的好。”
子昭:“第三,为了摸清羌方底细,今冬我想派人深入羌方做一次深入探访,理由我也想好了,就是我们想到牧场去自己挑选马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羌人送什么样的马我们就收什么样的马。”
老执政:“嗯,这个好!”
子昭:“老伯觉得羌人能同意我们深入吗?”
老执政仰头想了想:“这个最好是让巴蜀两家的人去,我们两家最好不派人,以免引起羌人的警觉。”
子昭看看傅説,没再说话。
傅説和刚刚回到大邑的崇越带着百人卫队向风陵大营疾驰。
热火朝天的风陵作坊内,林衡领着傅説、崇越参观正在组装的战车。
渡口空地上,阿陵、纳吉、周挺在火塘边听傅説布置带来的计划。
周挺:“这个好办,让测绘兵士装成哑巴仆从。”
崇越:“这个行。”
傅説:“还有一个难题:如果羌人不同意我们进入泾水腹地怎么办?他们的马场没在那边。”
崇越:“泾川的豳邑有马匹交易的榷场,到时我们可以在榷场逃亡两个奴隶。再有,豳邑也有大量的老周人,到时可以请他们暗中帮助。”
傅説笑了,用手点点崇越。又对周挺道:“你可以安排人和豳邑悄悄联系一下,把我们的意思简单透露一点,目的是将来请他们及时坚壁清野。”
暮春,雍邑城外渭水南岸,蜀方大管家带着数十辆粮车与前来接站的羌方大管家在交涉。
蜀方:“去岁遭灾,粮食不足啊。”
羌方:“一冬一春了,总是这么哩哩啦啦的送,要饿死人了。”
蜀方:“没有办法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从巴方、周方都想想办法,从那边筹集一些,你看行不行?”
羌方:“那是你的事。”
蜀方:“行,那我这就去周方走一遭,然后再去巴方。”
两方派人将运粮车队连拉带拽的涉水过河。
蜀方老管家与羌方大管家道别,向周方的沣东都邑而去。
沣东都邑外客馆门前,周挺、纳吉、崇越还有阿陵在门前迎接老管家。
周挺:“怎么样?”
老管家:“有门。”
羌方首塬都邑客馆内。
羌方大管家:“商议的如何?”
蜀方老管家喝口水:“算是同意了吧。不过他们有个条件。”
羌方大管家很不耐烦:“什么条件?”
蜀方老管家:“他们对往年咱们提供的马匹不满意,说是想自己去马场挑选。你看这......”
羌方大管家低头寻思。
扶风南苑,周挺等人接住蜀方老管家,急切地问:“如何?”
老管家一抹白胡子:“同意了。”
崇越握拳一挥:“嘿!”
渭水岸边,纳吉率领粮队沿着当年妇好火烧过的汧水河谷进入北羌腹地。
岐山关口,阿陵带着车队通过羌人的检查后进入了当年子突据守过的首塬北谷地。
泾水岸边,崇越安排的驼队沿着泾水逆水而行。
三支运粮队伍中都秘密安排了测绘的兵士随行。
盛夏,茅津大营,大河南岸战车作坊码头上,傅説站在大船上向大家招手:“回吧。”
周挺:“先生保重。”
傅説:“顺水行舟,很快就到大邑了。”
大船离岸,起帆。
阿陵与周挺、崇越握别:“我这就回去啦。”
崇越:“你不留几匹马?”
阿陵:“不啦,都留给你吧,一百匹驾车,一百匹可以给民军用。”
周挺与崇越握别:“那就辛苦将军了。”
崇越:“我抓紧选马、训马,剩下的留给你的民军使用。”
周挺上马,勒转马头,在卫队的簇拥下向西而去。
安地行宫内,傅説向子昭述说了前线的各项准备情况。
子昭:“你看着,今年条山两个庄园的收成会怎么样?”
傅説:“都是熟地复耕,小熟是确定了。”
“嗯。”子昭在大殿里转圈,“三十斤?四十斤?”
傅説:“三十斤没问题。”
“是啊,”子昭仰起头看着大殿的屋顶,“撂荒了几代人,三十斤就不简单啦。”
妇好:“秋粮准备种什么?”
傅説:“粱。”
妇好:“有多少水田?”
傅説:“现在还没有。今冬她们准备在山北涑水修渠排涝,争取明年种上至少两千亩水稻。”
子昭:“但愿羌人能再给我们一年时间。”
暮秋,丹水岸边,阿兰、阿贵、阿陵、阿姊一家四口在一处土丘上聚餐,阿姊的儿子已经长成半大小子了,正在草地上与几只猎犬玩耍,阿姊要喊他,被阿兰止住了:“你就让他疯跑,没事。”又问,“识字了吗?”
阿姊:“不识,皮的狠。”
阿兰:“这次让他跟着我半年,识字,处置部落事务,将来保证是把好手。”
又对阿陵道,“你看这片坡地种些木樨怎么样?”
阿陵正陪着老爹喝酒,听见阿兰说话一愣:“种什么?”
阿兰:“木樨,一种专门喂马的牧草。明年就要开战了,到时候万马云集,草料充足些还是好。你给阿妹写封信,让她派个行家来,再带些种子。明春你就组织人手把这片坡地烧荒种草。”
又是一个盛夏,茅津大营,大河南岸,最后一百辆崭新的战车正在套马。
前来检查备战情况的崇越从渡船上跳下来,登上点将台,目视整齐的战车阵容,高声喝道:“出发!”
车队穿越狭窄的沟谷地峡,发出震耳欲聋的车轮声。
甲骨文“雷”字的不同写法:。其中的表示闪电,表示天上落下雨水,表示两个车轮。古人认为,雷雨天发出的滚滚雷声,是天神战车的车轮发出的声音,因此“雷”字有车轮符号。今天有人把“雷”字理解为是雨下到田里,这是一种现在时的“望文生义”。“雷”字里的“田”字在这里表示车轮,不是田地。
车队在沣水渡口越过渭水,向着扶风、岐山前线疾驰。
姬兴站在沣西大营的瞭望塔上,问身边的周挺:“这是最后一百辆战车了吧?”
周挺:“是。前边那辆车上驾车的像是崇越将军。”
“嗯。”姬兴略一点头,“崇将军是个不错的人,你安排个时间,咱们去崇邑慰问一下他家的族人。”
周挺:“是。”
姬兴:“到时候统帅的大营设在哪里?”
周挺:“就在这里。另一个设在骊山,是备用的。”
姬兴:“各位执政和相府、冢宰府的大人们到时安置在哪里?”
周挺:“也安排了两处,一处在骊山脚下,另一处在华山脚下,情况紧急时可以退到山上。”
姬兴点点头:“哦。我在什么位置?”
周挺:“沣东都邑。另外在骊山、华山,也都为大人建了行宫,到时大人可以随意选择。”
姬兴:“嗯。诶,到时候,子昭会不会前来?”
周挺:“这个还不知道,倒是商军在风陵、茅津的两处大营都建了行宫。”
姬兴:“如果他来,到时告诉我一声,我要和他住到一处去。”
周挺感到诧异:“这......”
姬兴:“不用准备,到时我住帐篷就行,为的是离着近,有事好商量。另外,你去和他们商议一下,战时最好能派些我们的将领去商军充当副将或者参将,我们的队伍里,也请他们派人来做副将。告诉将军们,学学人家商军是如何打仗的。”说着,姬兴自顾自下楼去了。
周挺半天没缓过劲来,等发现时,姬兴已经到了院子里了。周挺急忙下楼,追上姬兴。
姬兴转头看看他:“你不用跟着我了,去准备准备去大邑会商的事吧。”说着,在卫队兵士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周挺站在地上,看着姬兴在车上坐稳,听见他喃喃自语地冒了一句:“诶!什么时候我们就......”
有兵士给周挺拉过座驾,请他上车,周挺摆摆手,要过一匹马,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山南庄园,坡地上的高粱接天连地,红彤彤与晚霞交相辉映。刚刚骑马赶到的井小妹鬓发被汗水贴在了脸上,她也顾不上,挥着马鞭:“穗子都割下来,装麻袋运回场上,记着,卸了车马上倒出来晾晒!还有,剩下这些秫秸,都打捆送到嬴大人那里去。”
从易水马场赶来帮忙的嬴竖的大儿子正在指挥着众人赶挖发酵池。场院上,一群人每人一把柴刀,都是石质的,正在一把一把地将高粱杆剁碎。
山北庄园,井小妹看着从涑水引来的渠水,满意地笑了:“大家抓紧啊,今年我们就能吃上稻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