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衡退出大殿,赶忙去办理发布诏命之事,大殿里就只剩了子昭和傅説两人。
子昭:“先生还有何事?”
傅説转身从案几上抱起几册竹简:“这是此番征伐的战功名册。按照大王的意思,已经和冢宰府对照全部战报进行了汇总。根据斩杀、俘获和督运、奔袭等等贡献,草拟了庆典上昭告天下的奖励、敕封名册,请大王审阅。”
子昭接过简册翻了翻,没有细看,说道:“我有两个想法,先生参酌一下。一、重新统筹一次分布各处的荒芜土地,尤其是易水一带、条山一带,怎样利用这次敕封充实人口。还有没有可以建立大型庄园的地方,如何建立。二,怎样将各个旧邑的土地、人口做一次调整,这个事比较难,我一直没想好。目的是重新理顺旧邑当中不合理的土地、人口分布,理顺旧邑内部的亲缘关系,辈分啊、隶属啊,等等,削山平谷,合理分布,既防止尾大不掉的局面,也避免人口过剩和地广人稀的情况。通过这次伐羌,我们都看到了兵员、粮草调集的难度,今后怎样避免这些,要拿出一个长远办法。当然,这第二条,做起来难度不小,弄不好会震动朝野,尤其是这件事离不开冢宰府的参与,如何避免在谋划阶段就出乱子,要有一个稳妥的法子。我今天先提出来,日后慢慢琢磨。这次封赏,就要把这一点考略进去,以免给今后的调整留下新的难题。”
这个想法,他们君臣自执掌朝政以来已经议论过多次,但十几年来,始终未找到稳妥的办法和时机。现在的时机虽不是最好,但王朝的稳定是空前的。傅説明白,子昭这是要大动了。
傅説沉吟半晌,道:“那就分两步走。第一步,在本次封赏中明示这个原则,为今后的正式梳理预做准备。第二步,需要改组冢宰府。所谓尾大不掉,关键是头,不是尾。冢宰府就是子氏亲贵的头。”
子昭:“先生说的没错。我一直想这么办,可是冢宰身体很好,不好换人啊。”
傅説:“是呐。冢宰不像相尹,可以随时更换。冢宰是子氏族群的宗族大管家,外人不能充任。而且还要是子氏宗族的大贵族才可以担任。眼下在子氏内部,为大王出力最多、最得力的几位都是武将,而且还都不是部族首领,不能担任冢宰之职。”
子昭:“是啊。最近我一直在想,当年父王把非子氏的甘盘安排进冢宰府,这能不能是一个办法呢?”
傅説:“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那只是辅助冢宰办事,不能主导冢宰府事务。”
子昭:“你看这样是否可行?等这次庆典过后,召集这几次参与征伐的子氏武将,临时到冢宰府来协理一段日子,就专门办这一件事,你看如何?”
傅説眼睛一亮:“嗯!这倒是个好办法。重新理顺、削山平谷,他们体会最深,最有发言权,又都是子氏名将,我看那些旧邑的亲族贵胄们就无话可说了。还有,这几位武将也能虑及到亲贵们的利益,即使有所损益,也不会引起连锁反应。”
子昭:“那好,就这么办。等王妇从隞邑回来之后,先听听那里的情况,然后就准备着手进行。这次封赏,先吹风。不过有一点要注意,这次不一定非要出个结果,先吹风,把难题端出来,让这些亲贵们去慢慢思量,也是个不错的结果。最终的解决办法可以等,就算等上两年也值得。”
傅説:“大王英明!等庆典过后,留下部分旧邑亲贵,专门议一议征调之难,然后让众人想办法。大王也可趁此机会掌握一些亲贵的想法。”
子昭笑了:“嗯,先把难题端给他们。我料也不会有什么高明办法,要割肉了,哪个不疼?就算是先湿湿地皮吧,真正的办法不能指望他们。还有,这个会议不能长,就一天。一天过后,把此次参战的所有有功的子氏参将以上的全部留下,让他们再出出主意。记住,要在会议结束时宣布,不能让留下的人有机会和他们的族长接触。我相信,为了大商的万年基业,这些年轻人当中,很多人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傅説:“唔,发现、分化、重组。”
子昭:“就是这个意思。一旦有了机会,就从这些人当中挑选新的部族首领。这样既维持了原有的各个部族集团,也能改变他们的行走方向,还不至于引起大的震动。对了,这个阿青到了哪儿了?”
傅説:“刚刚传来消息,已经在牧野与王妇汇合,然后一起回来。”
子昭:“真是个怪人啊,一走几个月,驿报也都是寥寥数语。”
牧野之地,旌旗招展,营帐如散落的星辰,密密麻麻,分布在草地树林之中。各路参战将士以及准备受封的人员,除了井陉大营单独行动之外,其他各路均在牧野集中,等待迎接和陪同大将军一起进入大邑,参加庆典。
牧野大军是大商最强的一支军队,自子昭继位以来,已经做了多次调整,编制扩为四个旅,分别驻扎在大邑的南、西南、西北三个方向,每旅配备一百辆战车,人员主要由各地有功兵士和有战功的贵族子弟以及烈士遗孤组成,百夫长和伍长半数是来自前方或者边地驻军的作战勇敢者,半数为经验丰富的近卫军官,旅长和牧野将军则始终未动。每次征伐过后,都会有新的人员补充进来,也会有老人调往边地任副将或者参将。
商的禁卫军驻扎在大邑,与牧野大军有很大区别,他们也分为四个部分,一个是王宫内卫,比如宫门守卫、瞭望塔守卫,一个是外围勤务,主要是王宫外部治安,另一个是王宫仪仗,最后一个是王及亲属的贴身侍卫。
禁卫军编制虽然只有不到两个旅,但地位和牧野将军平齐。两边互不统属,都归商王统帅。需要联合行动时,或者由王亲自指挥,或者由王临时受命那位将军统领,以兵符为信。
现在的牧野将军仍由当初的井陉将军子晖担任。子晖将军虽然与子昭是同族同辈,但年龄却大了一辈。当年由风陵西营调任近卫将军的子箜,此番征伐战功卓著,子昭有意让他进入冢宰府,但是否能得到一众亲贵们的拥护,还不可知。如果子箜成功改任,子昭准备让子突接任牧野将军,由崇越执掌近卫,魏尚仍然兼理近卫将军之职,但同时统制西北防务,属于一个两边任职,可以务实也可以务虚的地位,为的是有必要的牵制。魏尚能力不足,但忠心没有问题,因为他是王室外戚。对于牧野将军子晖,子昭也有新的考虑,就是调往条山庄园,半休养、半替安平坐镇,还可以重拾冶炼的旧好。
妇好大帐内,阿青正在向妇好讲述此次奉命前往调查虎方锡矿供应一事的情况。
阿青:“各种迹象表明,虎方的锡矿被人截留了,我当时想亲自到各处矿山去察看,阿姐你猜怎么着?”
妇好也一直在为这事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阿青:“我离开虎方都邑之后,带着人换了商人服饰,在大山里悄悄寻访了一个多月。原来,这虎方和咱大商一样,只有铜矿,并没有上等锡矿!一座仅有的锡矿还远在西南三百里的大别脚下(大别山,古称“大别”),产量、品秩都很一般。”
“哦?”妇好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那这几百年来,一直是虎方供应锡矿啊!”
阿青:“就是!虎方供应的锡矿是另有一个秘密来源!”
妇好:“秘密来源?在哪儿?”
阿青手指地图:“在这儿!”
妇好吸了一口凉气:“江南?”
阿青:“对,在江南!”
妇好俯身仔细观看地图:“这是?”
阿青:“在阿姐老家东南千里之外的地方,赣水之泮,彭泽之南(今鄱阳湖)。”
妇好:“这是哪个部落?”
阿青:“原是南巢氏统辖的几个专以采矿为业的松散小部落,后来因为先王不断地打击,南巢氏渐渐衰败,退回江北,而远在江南的这些个小部落反倒成了虎方的附庸。”
妇好:“原来如此!虎方现今人口、物产怎样?”
阿青:“人口十万上下,居住分散,都邑一带比较集中,有个三几万人,因这一带河网密布,部落间往来不很紧密。物产嘛,也就是稻米之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妇好:“如要征伐呢?”
阿青:“强征肯定不易,渡过淮水之后,骑兵很难行进,最好是智取。”
妇好一笑:“哦,说说,如何智取?”
阿青:“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路途虽算不上遥远,但由于水网密布,又加上人地生疏,又无法隐秘奔袭,所以只能智取。比如,以王妇狩猎为名,带领一旅人马,离开大邑后,一边行猎,一边向南,沿途不断邀请部落首领同猎。这样等到达淮水北岸时,邀约虎方首领,然后见机行事。”
妇好听了不由得频频点头,这些年阿青一直随军行动,看来这征伐之事还真是懂了不少。妇好准备见到大王后就建议趁秋狝之行处置虎方。又问:“江南情形如何?”
阿青:“我把彭泽、梦泽(今洞庭湖)一带山水走了个遍,共有五个锡矿,其中就数彭泽南边这个最大、最好,其它矿点的锡和大邑周边的的那些个矿相差不大。矿点离着赣水很近,便于就近装船,走水路过长江,在南巢氏西边走陆路可直达牧野。我这次回来,就是走的这条路,好走。”
“报!”此时帐外有人禀报,“大将军,吉时已到,列队完毕,请大将军检阅!”
妇好起身:“行,妹妹那就休息吧,我还要忙上几天。”
妇好起身,仆妇们进来,帮着大将军顶盔贯甲,收束停当。
参将在帐外掀起帘茏,妇好一身戎装,步出大帐。不远处的林中空地上,军威浩荡,阵容整肃,战车、步骑分列两边,鼓角手分作三段排列,大帐门外一段,阵列中间一段,校阅台下一段。
妇好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执钺副将在马上举起青铜斧钺,子突和牧野将军子晖在前边迎接。子突在与子晖同行时,始终落后半步,原因是他当初只是子晖的一个百夫长,后来又是在子晖的举荐下升做了参将。
第一段鼓角手吹响出征号角,两位将军在前引导,妇好居中,执钺副将随后,马踏碎步,腾起几缕烟尘,向着不远处的队列入口而去。
来到阵前,两位前导将军勒马闪到两边,让过大将军妇好和执钺参将,然后策马随扈,陪同大将军检阅三军。
各路参战将士中准备受封的站在最前列,挺胸叠肚,器宇轩昂。在他们的身后,是排列整齐的牧野将士队列,威武雄壮,凝神屏气。
冲锋鼓角吹响,妇好缓辔经过阵中,所到之处,受阅将士们齐声发出三通吼声和三通击盾、击缶声。声振寰宇,排山倒海。
鼓角声停止,全军重又鸦雀无声。随着三通铙缶齐鸣,妇好在两位将军的陪同下,下马,缓步登上校阅台,执钺参将紧随其后。
校阅台上,大纛旗猎猎作响,英雄幡扑啦啦劲舞,牧野将军上前一步,挥动令旗,各队开始分列式操演。
战鼓隆隆,旌旗遮天,吼声如雷。
车轮滚滚,环佩叮当,怒马狂車。
步伐雄壮,脚踏实地,地动山摇。
铁蹄威武,怒马鲜衣,甚嚣尘上。
战车疾驰,箭不虚发,长戟勾刺。
骑兵出击,箭射、戟刺、戈镰、剑劈。
步兵跟进,盾牌护卫,张弓搭箭、挥戈向前。
队列操演结束后,是向勇士敬酒仪式,由子突和牧野将军亲自率领未参战的将领,按照来自不同地方的受封将士分批敬酒,负责斟酒的都是百夫长一级人物,两位将领分别点名,点到的向前出列领受。连敬两碗,每敬一次,敬酒人都要高声喝问:“再立新功!?”领受人要同时高喊:“威武大商,天下无双!”两轮酒敬过,是妇好作为大将军站在校阅台上向领受人敬第三碗酒,同样呼喝刚才的口号,然后众将士高举酒碗,猛摔地上,观礼兵士们同时齐声跺脚三声,全军再次高呼:“威武大商,天下无双!”
接下来的三天,每天白天各军操演,展示绝活、战术等等。交流技艺,展示风采,每晚大排筵宴,斗酒吹牛,交流心得。
第八天,林衡带队前来通报,受阅将士明日启程,前往大邑。
自牧野至大邑,近二百里,沿途民众纷纷上路夹道欢迎,照例是高搭彩棚,箪壶提浆,载歌载舞。队伍越走人数越多,前边迎接的民众不过瘾,干脆赶上车、成群结队跟在队伍后头跟着一起去大邑。队伍行至羑里河边时,相尹和冢宰带队,出城三十里郊迎。
至王宫南门外城壕时,子昭率领一众亲贵、大臣和远道而来的各个方国部落代表上千人出郭相迎。当年子昭游历归来时的场面再次重现,观礼台、祭天坛,一应照旧,大邑民众将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熙熙攘攘,欢声雷动。
子昭率领众人接住妇好大军,行常礼参拜,全军将士随大将军妇好一起落地参拜。子昭抬手虚应,妇好与众将士起身。子昭等亲贵宾客返回观礼台,子昭就位,众亲贵宾客登上观礼台就坐。
妇好挥动大钺,示意全军重新列队,然后催动铁骑,一路狂奔,疾驰到观礼台前立住,整队,转身,高呼三声:“大商威武,天下无双!”行大商军礼。
礼毕,妇好下马,接过参将手中的青铜大钺,登上礼台,来到子昭的王座近前,交还象征统帅的大钺,再次以国礼参拜。全军将士再次高喊:“大将军威武!”子昭笑吟吟扶起妇好,携手落座。
傅説离座,趋步至子昭近前,俯身参拜,请王诏。
子昭缓缓从袖中取出王诏,交于傅説。傅説俯首接过王诏,再拜,起身步下观礼台。受阅将士闪开一条通道,让过相尹大人。傅説孤身一人,衣袂飘洒,径直走向南面的祭坛。传声兵士分作两列,尾随傅説,从祭坛到观礼台排成两道人墙,肃立待命。
什么是传声兵?古代大型活动时,王或者重要人物发表讲话,为了让全体人员听到讲话内容,就会安排传声兵士高声复诵讲话内容,类似于现在的扩音器。
傅説先在坛下供案前祭拜,供案上摆着祭祀用的各种礼器和供奉。
商人的礼器分几种,有王公贵族自己使用的礼乐之器,有祭祀先祖的礼器,有祭祀上天的礼器,祭祀自然神灵的礼器,有祭祀天地社稷的礼器,还有随葬的冥器。冥器有的是专门制作,有的就是用生前使用礼器。冥器不仅包括礼器,还包括日常生活用的器具。王公一级的礼器离不开青铜彝器,也离不开与天地沟通的玉器,不排除普通的陶器。商王祭天的礼器具体都有什么,现在不得而知,因此只能凭借大家的想象了。祭天的供奉有大小三牺和人牲,大三牺是猪牛羊,小三牺是鸡鸭鱼,人牲就是活人现宰。后世将动物的贡品改称为牲。
傅説燎祭祷告已毕,然后拾级登上高坛。在祭坛上站定,面南而立,俯身再拜,然后起身,展开王诏,高声诵读。这是代王昭告天下,昭告的内容,无非是羌人如何无道,屡犯邦邻,商王如何替天行道,征伐羌敌,大获全胜,等等。宣诏完毕,傅説转身,高举王诏,对天焚化。
祭坛下,全体军民再次欢声雷动,然后是最重要的看点:献俘杀牲!献俘,就是把事先绑缚在祭坛下的一排羌人战俘拉过来向着观礼台方向跪倒,由典礼官高声唱报此战歼敌数目。杀牲,就是将这些战俘砍头,然后一脚踹进事先挖好的祭祀坑内等待活动结束之后与其它祭品一起焚烧,这叫死牲。在奠基、祭祖活动中,也有活埋的,叫活牲。牲,在祭祀前必须是活的。如果是用动物做祭品,还要求必须是全须全尾。毛色纯正的,是为牺,合称为牺牲。后世逐渐演化,将牺牲视为为国身死的行为,再后来,也将牺牲引申为为了集体或国家的利益,放弃自己的利益的行为。
国礼祭毕,子昭率一众王公亲贵离席,受阅队伍与民众山呼万岁,声浪滔天。此时的“万岁”一词,还没有称颂君王的意思,更没有指代皇帝的意思。此时的“万岁”是指大商与天同在,得天护佑,国祚绵长的意思。“万岁”一词用来称呼或礼贺君王最早可能源自周朝。用来专门指代帝王,更是很晚以后的事了。至少在汉代前期,“万岁”一词还不是帝王的专属词汇,因为东汉第四位皇帝汉和帝的弟弟名字就叫做刘万岁。
子昭等王公贵戚离开之后,受阅军队也前往驻地待命,接下来就是民众的祭祀活动。民众的祭祀活动多有“借光”的性质,有人是借此表达自己庆贺征伐胜利之情,为国祈祷。有的是因为自家有人参战,借此机会祷告。更多的人是与征伐全不相干的祷告,比如有趁此祈求丰收的,有祈求祛病除灾的,有祈愿改变命运的,等等,不一而足。更有甚者,许多人等到军队撤离之后,一拥而上,去火堆里扒抢供品。更让人惊异的是,有的人竟然去用食物沾取地上的杀牲血迹,有的当场吞下,有的带回家中给家人食用,还有的干脆趴在地上直接舔舐。更多的人则是围在焚烧祭品的火堆前伏地祷告。
后人鲁迅先生曾在小说《药》中有过一段著名的描写,被称为“人血馒头”。人血入药,最早见诸于唐代陈藏器所编的《本草拾遗》一书,到了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被废黜。但人血治病的旧俗,却是源远流长。
晚上各军不再酒宴,而是准备明日的正式庆典。王宫院内和南门外广场则大排筵宴,宴请各地宾客,各亲贵大臣陪酒。城内城外各处的孩子们也不睡觉了,打着灯笼乱跑,走街串巷,欢腾打闹。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全部参加庆典人员齐聚王宫前广场,照例是一派礼仪仪程,今日的主题是向各旧邑亲贵、各方国部落首领宣示大商是天下共主的地位,众亲贵应如何继承先辈遗风,共襄义举,共赴国难,维护中央,各方国部落应如何友好相处,相互扶助,共同发展等等,是个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主旨。先是冢宰发言,重点是回顾先王功业,众亲贵齐心协力的往事,以及今后如何发扬光大,然后是傅説蹬坛宣讲,大讲众方国部落和大商的太阳与星辰的关系,以及怎样友好相处,睦邻敦谊。最后是妇好蹬坛,接受万邦朝贺,妇好从军事的角度,语重心长地向大家讲述了征伐中相互配合,相互支持,相互担当,勇于牺牲的意义。
仪程过后,是子昭率领子氏亲贵前往宗庙致祭,告慰祖先,请求祖先护佑,献俘,杀牲,填埋,又是一应礼仪仪程。宗庙告祭完毕,转到王宫西边的社稷坛,告慰天地,祈祷风调雨顺,天佑大商,又是献俘杀牲,填埋等一应礼仪仪程。这三件事做完,已是日薄西山。是晚,各处小宴。这一天的活动,民众不得参与。
第三天,依然是在王宫前广场集会,今日的仪程是敕封典礼的前半部分,封爵仪式。前文说过,在商代,王以下的爵位分为五等,分别是公爵、伯爵、侯爵、甸爵、男爵。公爵,主要是子氏亲贵中的辈分最高、贡献最大的,不是历代都有。伯爵与侯爵相当,主要是方国首领或者相当于方国首领,候伯同级,但伯比侯更尊贵些,主要体现在年龄辈分上。甸男是商王敕封的管理外地农牧工矿等地方事务的小首领。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序列,是到了周代才确定下来。
在商代,凡被王封有爵位者,都属于贵族阶层,这是被天下承认的,还有许多部落首领是没有被商王封爵的,但以他的权势地位,也属于贵族阶层。封爵者往往会封有食邑,也就是土地、人口、奴隶俱全。也有单纯的封地、封人口、封奴隶,而不封爵的。
封爵仪式费时很长,子氏宗族的受封人员,由冢宰宣布,其他受封人员由相尹宣布。宣布名单时要历数该人的受封原因和家族历史,要有颂辞,洋洋洒洒,是一次彰显家族和个人荣耀的重大时刻。所有在场人员,无不屏气凝神,仔细聆听,每当听到某某的特殊贡献时,人群中往往会发出由衷的赞叹声,而当对某某的评价不是特别满意时,是没有人发出声音的,这既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这是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因为每次封爵,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政治考量,每个人都可能会遇到,所以没有人在这种场合表示不满。此番封爵,妇好被破天荒地封为公爵,开天下之先河,绝后世之来者。当宣布对妇好的颂辞时,群情激昂,山呼万岁,就连一些有过绝世之功的老贵族们听到对妇好的颂辞时,也是连连称道,连竖大指。以妇好的功绩、能力、为人、甚至形象气质,无人不赞,无人不服,妇好的名望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第四天,还是在王宫南广场集会,今天的仪式更加冗长,首先是宣布甸男以下封赏名单和颂辞,然后是分作子氏宗亲、方国部落和一般平民前往冢宰府和相尹府领取凭证,还要核对封地、人口、奴隶来源,各位旅长或千户要带着随从前往领取处一一核对,这种封赏包括了没有到会领受的人员。
第七天,封赏完毕,子氏亲贵以外的人员开始自由活动,可返程,可逗留,可走亲访友,可采买逛街。而子氏贵族以及新晋封爵的人员,全体重衣重服,列队徒步前往洹水北岸的王陵祭陵,围观的民众全部被挡在南岸,不许靠近。
洹水北岸,冢宰府派人事先用帷幔围出了数十个围挡,队伍到达后,全体祭陵人员,自子昭以下,无论长幼,一律下河沐浴,然后更衣,前往陵园祭拜。此番祭奠,与前次到宗庙祭祀有相同之处,但这次距离祖先更近,有突出迁殷的特殊用意。此番祭祀活动没有女眷参加,就连妇好也不能来。
不能到场的子氏平民则自发地聚拢在洹水南岸,黑压压如墙堵一般,塞满河堤。随着陵区传出的钟鸣礼乐之声,堤岸上的平民呼啦跪倒,焚香伏地,与王同祭。
甲骨文“祭”字的写法:,左边是一个表示新鲜的肉:,右边是表示拿着鲜肉的手:。字义为:以鲜美的肉飨食先人。
甲骨文“祀”字的写法:,上边是一个小孩:,下边是一个高举双手表示托举的人:。字义为:双手托举小孩,用小孩祭奠。
甲骨文“奠”字的写法:,上边是一个表示盛酒的酒器器:,下边是一个表示大地的:。字义为:将酒撒到地上,与地下的神灵沟通。
三个相关的文字有等级的不同,有用途的不同。后世双音词流行,人们便将“祭祀”、“祭奠”组成了相近的词汇,其实它们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商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祀与伐,都是获得安宁的表达。在这里,“祀”的等级分量重于“祭”,“伐”的严厉程度重于“征”。“征”表示前往某地,但不一定真的动手,“伐”则表示对某地进行杀戮。甲骨文“征伐”两字的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