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天,自妇好抵达牧野阅兵,到子昭率领亲族祭陵结束,整个征伐羌方的庆典才全部结束。
紧接着的是组织夏收,夏收过后,王室举家前往妇好的安地避暑,冢宰和崇越坐镇大邑,子突调井陉军随扈,相尹府半数随往安地办公。在这里,子昭要处理几件接下来的大事:
重新调整蒲姑、易水、井地、安地、邢地和条山庄园,增设洛水庄园。
调整各地驻军将领及其编制配备。
着手梳理旧邑事务。
处理铜锡铅矿事务。
重组江汉方国。
几件事相互关联,错综复杂,子昭准备利用这个安静之地仔细谋划万全。
安地,柳林,这是行宫北面的一处湖面,方圆二三里地,柳树环绕,蒹蕸青青,水鸟出没,渔歌唱晚的一个清凉去处。子突领着从井陉大营调来的兵士们在湖边用苇席搭起了几座凉棚,安置了乘凉纳晚的所在,是个大人孩子游玩歇脚的好场所。
妇婤和几位夫人在一边乘凉闲话,孩子们早都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子昭、妇好、傅説、子突、阿青几个寻了一处敞轩,焚香品茗,议论接下来要做的几件大事。
子昭倚在靠几上,用手指指一旁悬挂的几张地图:“说起来,这几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就是如何长治久安。蒲姑,除了再增设盐场,马场、船场,已经没有再扩大的必要。易水马场,以及刚刚初显模样的釜山庄园,可以联合起来,增加人口,扩充粮田和马场。这个可以仍然交给嬴竖去做,他的儿子们现在都已成事了,可以实际操持,嬴竖就当个把舵的就行。人口嘛,还是不断招募流民,慢慢扩充。另外,我把魏尚派驻那边,还有一个考虑,就是今后各个庄园都要亦民亦兵,农忙生产,农闲练兵,战时出征。但是要兵民分治,比如将来的易水庄园,嬴竖管民,魏尚统兵,不能再像各个部落方国那样,都由一人掌管。”
这可是个重大创新,这种做法在当时还是绝无仅有的。
子昭看看几个人犹疑的目光,补充道:“当然,这个办法仅限于这四大庄园,其他地方,还是照旧。”
众人听罢,终于松了一口气。
子突问:“哪四个庄园?”
子昭:“蒲姑盐场之外的四个。”子昭进一步说明其中的利害,“将来一旦各个庄园成了气候,几万人、十几万人聚在一处,都由一人统领,是要出大事的。”
这个众人都非常明白,只是此种办法万万不可推而广之,它不仅要引起天下震动,甚至是在自掘坟墓。须知,商王自身便是大商的最高兵民首领和最高祭祀,是政权、兵权、神权的最高掌控者。
子昭继续他的设想:“我考虑,条山庄园嘛,我看让安平主政,将兵之人,是否可以让牧野将军子晖去呀?”
这等于是一下子抛出了好几个问题,众人面面相觑,都在思索。第一个问题,子晖调离,谁来接替牧野将军?第二个问题,子晖怎么想?第三个问题,紧接着还有其它庄园的将领人选,这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需要仔细想想。
子昭喝着茶,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说话,就继续道:“子晖将军年事已高,威望有余,一旦有事,身子骨恐怕是难堪大任了吧。把他调往条山,有几个考虑,一个是借重老将军的人望和能力,坐镇掌舵,一个是调养将息,可在那里给他建一处别墅,好山好水,再给他加封一千户采邑,令老将军安享晚年。另一个考虑,老将军对冶炼铸造之事颇为精通,也很喜好,垣曲一带铜、锡、铅、黑石都有出产,可令他就地筹建大型铸造作坊,专一从事军械、农具的铸造。如果他有办法,那里的盐也是现成的,取之不尽,就是苦,不好吃。”
听到这里,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大王原来是在布局这么大的一盘棋啊!傅説听罢不由得连连点头称道,他击掌叹道:“我王真乃旷世人主,我等真是万不及一呀!”
子昭呵呵一笑:“诶,你们是没去想这个事,如果想了,也会用这个办法。没准,还有更好的法子呐。”
傅説连忙摆手:“大王取笑。”
子昭:“嗯,当你进退两难,不能万全之时,自然就会寻求破旧立新。是啊,我也知道,这样的法子,再往前迈一步,就有可能天塌地陷。”
傅説:“是嘛,履险犯难,不是随便那个都有这份胆量的。”
子昭却是轻描淡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复又放下,淡然说道:“绝处逢生,情急生智,还是先生早年跟我说过的。”
傅説:“当下正是王朝最为稳固之时啊。”
子昭一摆手:“不然。盛极而衰,多少兴替,如在眼前。未雨绸缪,先生忘了,这也是先生当初的教导啊。”
傅説听闻此言,吓了一跳,慌得赶忙起身,躬身施礼:“大王言重!”
子昭直起身,伸手示意先生坐下:“就事论事,不必拘礼。”
“那......”这时一直从旁观察的妇好岔开话题:“大王,如此一来,现在主持条山庄园的井小妹如何安排?还有,如果子晖将军调往条山,那牧野将军由谁来接任?”这也是众人一直想问的问题。
子昭看着傅説重新落座,这才不疾不徐说道:“井小妹功劳卓著,十分能干,可是,毕竟年幼,又是女孩儿身,我的想法,将她调回井地,一方面可以照顾井伯,另一方面可让她统管起井地、安地、邢地的民事。可将此三处封地合并为一个庄园。至于这边的民军组训事务,暂时可由井陉将军子布代管,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行定夺。如果没有异议,可尽快诏安平小妹二人回来一议。”
妇好:“唔,他俩一直共事,交接起来很方便。”
子昭继续:“至于牧野将军的后任人选,我想了一个人,大家看看是否妥当。这个人选嘛,就是眼前的子突将军。”
一直没有说话的子突听了差点蹦起来,他慌忙起身施礼:“大王不可。牧野将军身系王朝安危,非忠勇异常之人不可担当!”
众人闻听此言全都笑了,子昭往下按按手:“你的忠勇我早就见识过了,至于是否异于常人,这个我不知道。”大家闻听,都笑。子昭继续:“如果子晖将军没有特别的难处,就这样安排。让你去执掌牧野大军,不单单是个王朝安危的事情,还有个更加棘手的事情等着你来办。你就说说你那组建洛水庄园的设想吧。”
关于组建洛水庄园的设想,妇好已经向子昭详细说过了,子昭完全同意他们的意见,事情的难点不在那个千户子浑身上,而在如何操作从牧野调人充实西毫。子昭既不想因此降低牧野大军的实力,也不想大规模从亳隞两邑征调民众,这两个办法都有很大的弊端。子昭的想法,既不能因此减弱牧野大军,也不能由此壮大亳隞两邑势力,具体怎么做,他还想听听子突的主意。当年子突在与鬼方的作战中,组训调理民军的做法,很是让子昭欣赏。
子突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建议竟会引来如此周章,他一时愣住了,看看妇好,妇好微笑:“你的想法我已和大王说了,现在你自己说说吧。”
子突见状,只好理理思路,斟酌着说起来:“这次随扈大将军巡视旧邑,发现西毫之地是个绝好的地方。”他起身走到地图跟前,为大家指点:“这里三面环山,背靠大河(黄河),是个不大不小的盆地,中间有伊洛等几条河流经过,地势平缓,土地肥沃,还有旧时城垣可以利用。无论是耕种还是屯兵,都是个绝佳的地方。还有,”他指一指东面紧邻的亳隞两邑,“可以西拒东顾,与北面的牧野、垣曲、茅津、风陵成为掎角之势。这里地域广阔,可以安置五至十万人口。眼下的难题是如何充实人口,我的想法是,从牧野大军中抽调一旅人马来此驻屯,以后再慢慢繁衍。”
子昭大笑:“很全面嘛,有眼下,有将来。西拒东顾,说的太好了。既然这个主意是你出的,火是你点的,那就由你接着吧。但是,有两条我要跟你说明白,一是不能削弱牧野战力,二是不能引起亳隞动荡。这可是个难题,你要好好想想呢。让你执掌牧野大军,如何使用,除了我刚才说的,你可以便宜行动。至于旁边的亳隞,你可以找时间单独和先生议议,拿出办法,再和我说。”
子突僵在那里了,看看傅説,看看妇好,再看看阿青,他们三人全都不说话,只管看着自己。子突是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左右为难,拃式着手,不知所措。
子昭出来解围:“行了,你也不用为难,先想想再说。”然后又说,“如果子突真的出任牧野将军,那接替他的近卫将军,大家看是否可以让崇越来。”
这个大家都没有意见,全都点头认可。
子昭很高兴,看着地图数数:“易水、安邑、条山、西毫,再加上一个远在东海的蒲姑盐场,五大庄园,四大军营,两万民军,四万民夫!这就充裕了。”
见子昭没有说在蒲姑设立民军,子突有点不解,悄声问身边的傅説:“先生,这蒲姑为何不设立民军?”
傅説听了,微笑不语,子昭也听见了,笑着说:“先生怎么看?给大家说说。”
傅説见话已说破,只好起身解答:“蒲姑远在东海,西边有事,千里调兵,不便。这是其一。其二,蒲姑乃大商后院,又是姻亲之地,方国林立,在此驻军,恐有嫌隙。”
子昭笑:“看看,还是相尹虑事周全。此地尽是沿海滩涂,可供耕种的地方有限,不宜养兵啊。”
子突明白了,不再言语。
子昭:“建立庄园,驻屯民军之事,就先说到这里,请相尹明日即发诏,令各地庄园首领尽速赶到安地。接下来咱们说说这南边虎方的事,阿青,你先说吧。”
阿青起身,来到地图跟前,指指点点,简明扼要地说了她此番出访的经过。众人听了都感叹,这阿青如此单薄的身子怎地竟有如此韧性。众人对于江淮一带的情形都很陌生,此时听了这番述说,都想知道的更详细一些。
见阿青已经重新坐回席位,妇好只好起身,替阿青补充:“虎方在大邑之南,北靠淮水,南抵长江,其都邑在淮水南岸,距大邑一千余里。人口估计在数万至十万之间,此地河网密布,居住分散,地势开阔,不宜用兵。在与他一江之隔的赣水之滨,有一座铅锡矿,是天下最好的锡矿,是铸造青铜礼器、兵器的上等矿石,数百年来都是我们铸造礼器的主要矿源。自去年入秋以来,虎方向大邑供奉的锡矿忽然变差,而且时断时续。大王派阿青前去查访,均是语焉不详,言语支吾。于是阿青潜身察访,最后终于在江南的赣水找到了这个锡矿。大家知道,锡矿属于罕见之物,且非祖传矿户之人,无法找到。原因是,锡矿难以辨识。寻找锡矿的人都是子孙相传,秘不示人。他们可以告诉你矿脉在哪儿,但绝不会告诉你是怎样找到的。锡人自古自成一脉,游走四方,专事此业。现在的事情是惩治虎方,直接控制矿源。我和阿青的设想是,趁着今年秋狝,自大邑出发,经牧野,一路向南,沿途召见各个部落方国首领同猎,以此打消虎方戒备,趁此拿下其首领,给予惩戒。至此,再分出一支人马,前往赣水,接管矿山。以后,是否还要虎方参与锡矿供应,到时看情况再说。”
妇好说完,回到坐席。子昭看看大家,主要是傅説和子突。傅説端详着地图道:“办法不错。问题是哪个去秋狝,总不能是大王亲去吧?”
没想到子昭倒是一脸的兴奋:“就是本王去啊!别的人去了,他可以借口不出来见你啊,那还如何智取?”
“诶诶,这可不行!”子突跳起来,站到地中央,“大王怎可亲临险地?不行不行!”
子昭也起身来到地中央,拍拍子突的肩膀:“只能我去。这一次秋狝,不能只解决这一件事。”
哦?众人都愿闻其详。子突退回本席安坐,静听子昭下文。
子昭不紧不慢道出原委:“此番秋狝,我从牧野南行,至隞邑、亳邑,先邀约两邑一众亲贵,算是看望。然后分别与之同猎,正好借此机会摸摸各位亲贵的底细,也好为接下来的事情预做准备。这样一路向南,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如果到时虎方首领不到,那正好显出他心中有鬼。此番秋狝让牧野派兵随扈,牧野将军子晖亲随。林衡也去。王妇和阿青自然更要去了。办完虎方的事情,我和林衡一路转道向东,去另几个旧邑看看,然后从东面回来。王妇和阿青在虎方和大队分手,一是去赣水办理锡矿事宜,二是回去省亲!这一年两位夫人辛苦,该回去团聚团聚。当然,也不是一点事情不做,还有两件事需要两位夫人去办。”
哦?这个众人全没有想到,就连妇好也不知道还有何事要办。
子昭:“此番在风陵,国舅又向我详细讲述了髳方、陵方、上庸、下庸一带情形,那里不仅发现了新的铜矿,而且还发现了插入峡江的路径。阿陵此次征伐功劳显著,但只是封爵,没有封地,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件事情傅説知道,当初报请封赏细目时,子昭特意删去了对阿陵的封地,但没有说明原因。当时傅説还以为是为了避嫌,现在看来,大王是另有考虑。
子昭:“此事先生知道一点,但不知其详。几次征伐,好宜联盟虽是我大商亲近,但始终不能担负大任。为什么?不是没有能人,是地狭人寡。这回我准备将好宜正式合并为方国,就由阿楠做方侯,这孩子我见了,不错。再由我的岳母大人从旁督促,几年之后,定堪大用。下庸以东呢,连带原来的矿山,封为卢方,由阿陵出任方侯。必要的时候,可以兼理下庸。”
哇——众人听了差点喊出声儿来,这一下子突地冒出两个方国来,而且都是在西南要害的江汉之地,大王眼光犀利!
子昭:“此事暂不外泄,待两位夫人到了,与巴方老阿呷会商之后再行定夺。此次征伐不密,老阿呷是有责任的。再者,下庸以东本就不是哪个方国的地盘,只是附庸罢了,谁的势力强就依附于谁,只不过这几百年间,依附巴方的时候多一点。我告诉你们,如今那个姬兴也盯着这里呢。现在好了,给他们找到归属了,阿呷老伯心里就是不高兴,也只能是发发牢骚而已。”
众人听得一时有些恍惚,只有傅説心中暗暗赞叹:这真乃我大商中兴之主啊!
妇好听了,心中一震:这真是个棘手的事啊。她侧脸看看阿青,阿青双目微合,像是与她并无多大干系。
再看子突,已是跃跃欲试,兴奋的不得了。
子昭的话还没完,他接着又说:“还有最后一件事,此事子突将军要多动动脑筋。”
哦?子突一听这事和他有特别关系,于是正襟危坐,仔细聆听。
子昭:“年深日久,各军人数、装备都不是很完备了。还有,一些将领也已年迈,再加上各地民军参差不齐,装备各异,这也不行。子突应该深有体会吧?说是一旅,实际上各个旅之间的战力是相差很大的。我想接下来,要对各常备军做一次统一调配,对于各处的民军,也要提出要求。今天呐,这事先不涉及到人,只说说应该怎样。子突,你先说说吧。”
子突直起身子,往前挪挪屁股,重新坐好:“大王说的极是,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就是大王说的这两条,一个是调整将领,提拔后辈,提拔善战之人,再一个就是统一各军配备要求。”
子昭非常满意,这才是他要的将军模样:“你详细说说看。”
子突:“将领的调换刚才大王说了,臣没有更多说的。臣只说说配备的事。我以为,王畿之外的商军至少应该明确划分为三类,一类是常设戍边之军,一类是按照人口划定的民军,再一类是紧急情况下征调的民军。先说装备,常设军按照驻屯地区的地形地貌特点配备,比如风陵驻军,东西两端皆是平川,应该配备车兵。因为千里调运战车,是非常不便的。易水方向,应配备和整训专门的水军,你看白羊部落的水军就很管用,只是那不是王庭指定的。沿大河设置一旅水军,即可抵挡五千骑兵,再辅以步兵和骑兵,可保北地无虞。釜山大营也可配备一百战车,专门应对漯水、飞狐方向。民军可分作两类,一类是四个庄园的民军,各庄园常备一旅轻骑,若干步兵,另一类是各个旧邑的民军,车兵完全取消,骑兵也只准装备轻骑,人数还按照以往的规矩抽丁,但装备要统一,弓箭、盾牌、矛戈,要按照统一要求重新制作。牧野大军升级为三个重装骑兵旅,一个轻骑旅,一个步兵旅。其它各地一律取消重装骑兵。”
“这个?”傅説好像不是太同意,“边地的驻军都取消了重装骑兵,一旦有事,如何应对?”
子突:“根据这几年征伐鬼方和羌方看,长途奔袭,重装骑兵很难派上用场。况且我又在西边配备了车兵。一旦需要重骑兵时,那就是大战了。根据我的看法,今后十年左右,在周边发生大规模征战的可能不大。把重装骑兵全部集中在大邑附近,反而更好!”
傅説不谙军事,没听明白:“怎么个好法?”
子突笑笑,看看子昭、妇好,没有回答。子突也开始学会了哪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
子昭和妇好是都听明白了,将这重骑兵摆在大邑周边,目的是为了震慑旧邑那些有不轨心思的人,重新摆布轻重骑兵和战车布局,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子昭深感满意,频频点头:“嗯,算得上是深谋远虑了。”接着起身,伸展两臂,“说了这么多,都累了吧。先说到这儿,不急,再议。先生,眼下的急务就只一件,召集各个庄园的人到此商议。”
此时子昭一共娶了两位王妇,两位夫人和三个滕妾,阿青不算,因为按照阿青的意愿,子昭始终也没有正式纳娶阿青,但阿青的地位排在第三。两位王妇都是生育了一儿一女,两位夫人和三位滕妾一共育有四女一男,其中这一男还早夭了。两位王妇生的两位公主,已经定了夫家,一个是顾方,一个是韦方,都在东南不远的济水边上,是两个古老的方国,也是商的旧日姻亲。两位公子也已长成,大公子子骤,妇婤所生,次公子子跃,妇好所生。还有四个小女儿,也都是满地跑了。
柳林外的湖边上,子昭光着腿,带着四个大的在湖里摸鱼,妇婤带着三个小的站在岸上看着热闹,其他家人都在远处的树荫里乘凉闲话。妇婤这点好,无论哪房的孩子,都跟她亲,有事没事总往她屋跑。
傅説跟着传召的宫人撩着柳条来了,老远看见这番场面,笑得不行。等走近了,子昭直起身,冲着傅説招手:“先生也下来吧,凉快。”
傅説连忙摆手:“我可不行,一条也抓不住。”
正说着,子昭忽然一皱眉:“诶!”说着弯下腰去,两手顺着小腿慢慢围成一个圈往下摸,“嗨!看看!”子昭一只手扳着脚,一只手掐着一只大青虾抬起脚来让众人看。
孩子们见了,顿时一片欢呼雀跃。
子昭摘下大青虾,掐着脑袋,走上岸来,扔进三个孩子围着的鱼篓里:“嗨嗨,自己送上门来的。”
子昭两腿青泥,单着腿在水里涮脚,妇婤赶忙把草鞋递过来。
子昭屐着草鞋冲傅説招手:“走,咱们那边说话去。”
傅説正在看鱼篓里的收获,笑道:“嗬,收获不少啊,渔家乐嘛。”
子昭:“是啊,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
君臣二人走到林子深处,找了两根倒木坐了。
傅説:“大王诏臣来有事?”
子昭:“啊,几个闲事。”
傅説呵呵笑了:“大王何时有过闲事。”
子昭:“唔,三件事吧。第一件,安庆在蒲姑快二十年了吧。”
傅説:“可不是。”
子昭:“该回来啦。让他跟林衡一起吧,也在相尹府,替林衡分担分担。我看这几年林衡也是累得七荤八素的,那次见他啊,也有白发了。”
傅説点点头:“是啊,我们这些人,那个也不轻松啊。安庆回来了,那边交给那个打理?”
子昭:“让他自己物色人吧,咱们不管。”
傅説:“行。那第二件事?”
子昭:“我是想说这个子箜老将军的事。上次召集子氏将领会议,你说他没说话?”
傅説:“是,一句都没说。”
子昭笑笑:“哎呀,人老滑马老奸,心眼多啦。”
傅説:“伴君如伴虎,老话了。就连子突也学会先思后说了。”
子昭:“没错,最近这个子突也学会了三思而后行了,有你这个先生在,他们早晚都得学了这一套。”
君臣相视大笑。
傅説:“不过这次征羌,子箜老将军的表现确实没得说。”
子昭:“嗯,忠勇可嘉!”
傅説:“大王想动一动子箜?”
子昭:“就是这个意思。先生看,让他接替冢宰之职如何?”
傅説:“这个之前大王说过,难处不小。”
子昭:“如果让他去洛水庄园呢?”
傅説:“高爵低配吧?”
子昭:“嗯,那就先放下。这次秋狝,让他也去吧,他不是管着子氏民军编练吗。”
傅説:“这个挺好。”
子昭低头想了会儿,又道:“第三件事,”他用手从肩上指指身后的湖里,“两公子都已长成了,是否也应该出去历练历练?像当初咱们那样。”
“诶!”傅説闻听吓得一下跳了起来,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子昭有点不耐烦:“怎么就使不得?当初......”
傅説急忙道:“此一时彼一时,此事请大王缓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