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一骨碌坐了起来,急问:“严重吗?”
还未等外面答话,妇好已经起来了,她披衣到了门口:“进来说话。”
仆妇撩开门帘,参将进来了,面色紧张:“前面不远山石滚落,像是要滑坡的样子!”
妇好和阿青跟着参将出来,没待细看,脚下已经有碎石滚到跟前,众人急忙举头仰望山上,山林间正在不时有碎石滚下。
妇好凝视前方,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太远,妇好问:“落石大小?有泥土吗?”
参将:“有,石头泥土伴随而下!”
妇好:“走,前边看看。阿妹,你在这里做好准备,随时撤离!”
兵士们都已经收拾停当了,都在眼巴巴地等待命令。
参将在前,妇好和几个卫兵跟着,穿过队伍,向前去了。
阿青大喊:“带上盾牌,护着王妇!”
卫队长已经在行李中翻找盾牌,大声回道:“只有两副盾牌!”
阿青:“都送过去!”又对众人大喊,“马在右,人在左,注意落石!”
前面的山路上到处都是落石,而且个头越来越大,再往前,大片的泥土壅塞了道路。
参将:“刚才过来的时候道路还没堵,看来是又塌方了。”
妇好一边急切地往前走,一边查看着右侧的山坡:“连日降雨,又是初春,高处的山体快速解冻,就待不住了。大家小心。”
过了堵在路上的泥土石块,向左一转,就看见了走出山谷的山口,这里的情形让几个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弯曲的山路已经不见了,整个山体的一面斜坡全部滑落到了脚下的山谷里,松软的黑色泥土裸露着,整片的树林也不见了踪影。再往下看,几十丈宽的江面上堆满了泥土、乱石和裹挟下来的树木,被堵住的江水在这里打着漩涡,顽强地冲撞着,试图冲破障碍,重新打通水路。
妇好止住众人,仔细查看山上山下的情形,眼前山腰的路已经消失了,右岸的山体整面坡地滑落,而且像是还要继续滑落的样子,左岸的山体虽然看不太清晰,但估计情形也不乐观,江面上的滑落物已经与江面齐平,若是再有垮塌滑落,势必会将整个江面堵塞,形成堰塞湖。天气越来越暖,又加上连日下雨,上游的江水会很快到来,如果脚下的堰塞土坝不再增高、加宽,上游到来的洪峰正好可以冲垮堰塞,疏通水道,那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没有洪峰到来,天色放晴,马上组织人清理堰塞,也可以清除危险。但假如继续滑坡,再加来水加大,形成高湖溃坝,那可就严重了。山口外不远就是下庸的城邑所在,而且还是穿城而过的局面,一旦溃坝,后果不堪设想!
妇好站在山腰上,望着眼前的情形,脑子里飞快地盘旋着,她要沉着,还要当机立断,立刻做出决定。
就在妇好左思右想的这一短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一个机灵,左岸的山体也垮塌了,此时天已大亮,只见左边不远的山坡正在整体滑落,石块、泥土、树木、杂草,一股脑地往下滑,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参将一把拉住妇好,就要往后拽,被妇好一把甩开了:“慌什么!你能跑过它吗?”
声势巨大的滑落很快就停止了,接下来的就是不时地小规模垮塌。众人又把目光转向自己这边,右边的山体并无动静。
妇好冷静观察了一会儿,说道:“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监视,我们回去。”
参将:“你们两个留下,离得尽量远一点,能看到就行。”
阿青远远看见了妇好他们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青快步迎上去:“怎么样?”
妇好:“不好。塌方很大,河道已经被堵住了,估计还得有几次塌方才能止住。”
阿青:“原路返回,绕道走?”
妇好:“返回也未必就安全。现在的麻烦是这个堰塞湖,这样,我们原地等等,如果雨还不停,我们就寻路上山,绕过去。如果雨停了,最好,要是还时断时续,就马上找两个人冲过去,通知下庸民众疏散。我担心,下游也会发生滑坡,如果那样,下庸就危险了。”
阿青:“等多久?”
妇好:“先等半个时辰吧,我在前边留了两个人人监视,看看情况再说。”
阿青:“好吧。”又叫过自己的卫队长,“你带两个人往后,看看有没有能上山的路径?半个时辰必须回来。”
卫队长:“是!”
队伍安静下来了,妇好和阿青找了一棵特别繁茂的梨树,在树下坐了,静等两边的消息。
一匹马扑棱棱抖了一下鬃毛,水花溅到了阿青的脸上。阿青伸手,这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阿青抬头,透过娇艳的梨花缝隙看看天空,白云飞走,像是有风在山巅吹过,阿青:“像是要放晴了。”
妇好起身,离开大树,站到路中央举目四望,阳光已经从云缝中照了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妇好命令参将:“骑马,去前边看看。”
去后面探路的人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报告:“有一条林间小路可以勉强上山,但是马匹上不去,林子太密。”
阿青:“知道了。”
参将骑着马驮着一个受伤的兵士回来了,二人老远跳下马来,连跑几步,到了妇好跟前:“后来又发生了三次滑坡,但是动静都不大,现在稳住了。我们去前边看了路,垮掉的路面有半里地,乱石挡道,泥土松软,但是可以勉强通过,我们走了一趟。”
妇好:“你们说的稳住了,是个什么情形?”
“山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裂缝,虽然还不时有碎石滚落,但都是零星的,过的时候只要拉开距离,时刻观察,可以通过。”
妇好:“好,事不宜迟,马上动身。”又对参将,“你熟悉情况,在前边指挥。”
参将得令,立即跳上一块巨石,冲着队伍高喊:“起立!听着,两人一组,人在左,马在右,拉开三十步距离,注意观察,出发!”
妇好和阿青被卫队长分在队伍中间走,两人各有一名卫兵护卫。
到了塌方路段,队伍停住了,参将带上一伍兵士去前边边开路,他们要清理掉挡在路上的树枝,搬开脚下的乱石,并用树枝在右侧插上标记。
走在前面的妇好趁着队伍停住,又走回来找阿青:“一会儿过了这段危险路段,我留下一伍人马监视水情,你带着其他人速速赶往庸城,组织疏散。另外,组织五百人、带上工具,准备到这里清理堰塞。还有,看看他们有没有能驾驭的大象,如果没有,就带几十头耕牛来,实在不行,马也行,还要带上足够的绳索。”
阿青:“做什么用?”
妇好指着脚下的堰塞道:“看清没,这堰塞中掺杂着很多树木,树枝多的地方,泥土都没有填实,这都是容易引起溃坝的地方。拴上绳索,将这些树木拉动,我们从上到下,一层一层的制造溃坝,这样就可以有控制的将堰塞毁掉。”
阿青顺着妇好的手看时,果然在堰塞体的下游一端,有很多树木露出,浑浊的江水正顺着树枝的缝隙在往外喷水,有的细如涓流,有的则是喷射而出。阿青点头:“这是个办法。不过,我留在这里,阿姐去疏散民众吧。”
妇好笑了:“你的方国,民众认的是你。还有,来时让你的大管家带着人来,你就不要再上来了,他熟悉人头,到时好指挥。对了,还有,有现成的麻袋、草袋,都带来!”
阿青还要争,前边开路的参将已经在招呼队伍通过了。
妇好:“就这样,我们分头行动。”说着回到自己位置去了。
阿青望着前边的妇好,眼睛有些湿润。
半里多地的一个大下坡,泥土松软,乱石丛生,两百多人的队伍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度过了险关。
妇好和阿青坐在路边石头上,由着仆妇用杂草为她们擦拭靴子上的泥土。
妇好:“就这样吧,你们要快,我这边有情况会马上派人通知你们。”
阿青:“阿姐注意安全。”
妇好起身:“放心吧。”
阿青:“我今晚就组织民夫上来。”
妇好:“明早吧,夜里危险。”
阿青上马:“走了。”
妇好没有起身:“走吧。”
阿青点齐自己的卫队,飞也似下山去了。
妇好叫过参将:“分出一半人马,带着行李,也一同下山去吧。”
参将转身去集合妇好的卫队,只留了一个仆妇跟着,剩下的车仗仆人都跟着半个卫队下山了。
参将分派完毕回来了,妇好又吩咐:“叫上两个人,随我去坝上看看,其余人找个宽阔地方扎营,我们怕是要在此处待上几日了。”
坝上乱石横亘,树木杂乱,妇好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逐渐接近了坝体中间位置。只见被土石冲击下来的大部分树木都被堆挤在坝体中央,在树木中间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水流通道,上游的江水正在这些树木中间穿梭着流到坝下,很多泥土也随着江水被冲走,这里正在悄悄地形成一道沟渠,不到近处根本发现不了。妇好见了,心里不由得一颤!辛亏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惊异惶惑间,一直跟随队伍行动的虎方小臣跑来了,只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身上还左右交叉背着两捆大绳。参将厉声喝问:“谁让你来的?”
虎方小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自己要求来的。”
参将望向正在远处扎营的卫队长,卫队长正冲这边摊开双臂,做无奈状。
妇好盯着他问:“你过来做什么?”
虎方小臣指指坝体中央:“王妇请看,这些树木正好空虚,水流会顺着这些树木流动,很快就会在这里冲开一个缺口,那麻烦就大了。”
妇好她们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此时正在琢磨对策,没想到这小臣也看出来了。
妇好指指他身上背着的绳子又问:“这绳子做什么用?”
虎方小臣已经喘息甫定:“过去一个人,在那棵树上拴上绳子,这边拉动,让水只从一个地方流出,这样就可以控制水流的速度和方向,那就不会造成溃坝了。”
妇好暗想,有道理。又道:“这样过去太危险了。”
“我去!”小臣上前一步,“我的命早该死了,是王妇给留下的,我去!”说着也不管妇好和参将是否同意,就从肩上摘下一捆绳子,“这根绳子请王妇拴在腰上,”又把绳子拾起一头递给参将,“这头请将军握住,万一有事,请将军保护王妇。”说完,从地上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树干就往前走了。
参将从地上拿起绳子,一头试探地递给妇好,妇好看了一眼,没有接。
那小臣用棍子一边在地上戳,一边试探地往下游方向的那棵倒在水流中的大树走去。看那样子,他像是很有经验。
虎方小臣终于连蹦带跳地爬上了大树,他把绳子一头拴在自己腰上,又把绳子缠在树梢上,然后握着绳子的另一头,下到湍急的江水中,搂着树干移到了树根位置,他一手掏过绳子,又用牙帮着拴紧,然后退回到树梢位置,解开绳子,拽着绳头跑了回来。
参将看了,不由得笑了:“这家伙行啊。”
妇好:“嗯,看样子,他是有经验。”
参将:“那就听他的吧?”说着又把绳子递过来。
妇好见了,没奈何,只好接了,自己拴到腰上。
小臣招手叫过几个兵士,跟着他一起拉树,树被石头卡着,纹丝未动。
参将见了冲着远处大喊:“都过来,再牵一匹马来!”
几十名兵士,再加一匹马,这回力量足够了。小臣指挥着众人拉直绳子,然后大声给大家讲解要领:“听着,使猛劲,动作要小,为的是让树松动就行,动作千万不要大,一点一点的松动,让水流把口子一点一点冲大。记住,是一点一点冲大,千万不能一下子冲开!一定要慢慢来,不能急。”
绳子绷紧了,小臣大喊:“拉!”
大树动了一下,附近的土石被冲走,口子大了一点。
小臣:“非常好,再来。拉!”
大树又动了一下,口子更宽了,水流也稍稍见缓。
如此这般,一道一丈来宽,半人多深的豁口出来了。
小臣扔了绳子,向妇好这边走来。
妇好:“效果不错。接下来怎么办?”
小臣:“待水流平缓了,再选一棵树,如法炮制。慢慢加宽豁口,降低上游水位,这样就可避免溃坝了。等明日民夫们到了,还用这个法子,把那些水流冲不动的巨石也除掉,坝体就会慢慢降低,隐患就彻底没了。”
参将:“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在哪儿学的?”
小臣笑了:“小人是管矿务的,常年在矿山行走,这种事遇到过机几回。”
参将:“哦,我说呢。”
妇好:“遇到这种事,都用这个法子么?”
小臣:“也不是。治水,主要是两个法子,一个是疏,一个是堵。在山里治水,疏通是最好的办法,行不通时,也可反过来,用堵的法子。”
参将:“堵,那不是越堵为危险吗?”
小臣:“如果无法疏通,那就只能加固堤坝,或者留下孔道泄水,或者领其改道。”
妇好:“若是平川呢?”
小臣:“那讲究就多了。比如对付泥沙大的河流,就要筑堤束腰,让河道变窄,加快水流,不使泥沙沉淀壅塞。”
妇好听了频频点头:“嗯,收束河道治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道理。”
小臣:“总之,治水就是因势利导......”
话没说完,就听前边一片大喊:“快快快......”
三人往前看时,只见刚才被拉动的那棵大树正被急流冲得在往堰坝下翻滚,只一眨眼,那棵巨大的老树就如落叶般轻飘地翻到坝下了,还拴着马的绳子立时绷紧,众人七手八脚上去,拉绳子的拉绳子,解绳子的解绳子,怎奈水流太急,还没容得众人使出力气,那马早被嗵地一声拽倒,直溜溜被拽到江里去了。坝下,乱石交错,江流急迫,一转眼,马和大树就都不见了!
好险!众人被惊得半晌没透过气来。
虎方小臣独自向急流处走去,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不知他还要做什么。
小臣查看回来了,走到妇好跟前:“请王妇把绳子给我。”
参将不解:“不顾王妇的安慰了?”
小臣:“请王妇和将军退到路上去。只剩这一根绳子了,一会儿还要清理树木。”
妇好看看江面,水位并没明显下降,只好解了绳子,递给虎方小臣;“你们多加小心。”
仆妇已经在生火做饭了,见了妇好回来,连忙盛了一碗热水递给妇好。
妇好喝了一口,见仆妇的脸色煞白,就问:“看见了?”
仆妇:“看见了,刚才真的太吓人了。”
妇好又对参将:“再牵一匹马过去,另外叫个人回来,去庸城通知他们,明日民夫们分两路上山,一路走左岸。还有,麻袋、草袋就不要了。”
参将:“还去?”
妇好低头喝水:“去。”
第二天,又是细雨霏霏。
虎方小臣和庸方的大管家分别指挥着两岸的民夫们清理堰塞。这次人们吸取了教训,在每头犍牛的跟前都安排了一个手拿刀剑的人,准备随时砍断绳索。
堰坝的口子在一点一点变宽,下游的一端成了壮观的断崖瀑布。
堰坝的口子在一点一点加深,上游的来水开始渐渐地平缓下来。
第三天的时候,天又晴了,堰坝的高度已经降了一半。
妇好踏着乱石,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堰坝的断头处,虎方小臣迎上来。
妇好:“水位降了一半,应该没事了吧?”
小臣一身泥浆:“这里差不多了,明日分出一半人清理下游挂住的树木,不然还可能形成新的堰坝。”
妇好望望已经平稳很多的江水:“今日让人们早些吃饭吧,大家都累坏了。”
小臣:“是,今夜两岸还要遍插火把,监视水情。”
妇好:“那就早些收工,命人再砍些木柴,早点烘烤。”
天色渐暗,两岸到处是篝火和火把。
第四天,天光大晴,晚出的花蕾再次把山野装扮的粉白娇艳。
堰坝上下,人群高声呐喊着,继续清理河道。
妇好和参将两人沿着江岸巡视着各处的进度,在最东边,十几块巨大的山石立在江中,形成急流,再往下,就是平日的江面了,水面宽阔,水流平缓。巨石间卡主了几个大树,一群人正在这里忙碌,虎方的小臣也在这里。妇好和参将踏着枯枝败叶和烂泥走过去,小臣正在往自己腰上栓绳子,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砍刀。
参将招呼小臣,小臣扔下绳子过来了。
妇好:“这是做什么?”
小臣:“带几个人爬到树上去,砍断树枝,好让树木顺流漂走。”
妇好:“让他们上去吧,你指挥就行。”
小臣:“人手不够。另外,砍那根不砍那根,他们也不清楚,我上去指挥着,更快。”
傍晚的时候,阿青带着人上来了,她老远就看见了站在抢险现场最靠前的妇好,于是下马,扔了缰绳就茬着泥地往妇好这边过来了。正在水中骑着树干砍树的虎方小臣看见了,就冲着岸上的妇好大喊:“夫人来了。”
妇好回头,阿青已经快到跟前了。妇好连忙转身要打招呼,忽地被脚下泥地里露出的一段青藤绊了一下,身子晃了一下这才站稳,吓得已到近前的阿青急走两步,就要奔过来搀扶,但脚下这一用力,靴子却被陷进了泥里。妇好见了,忙道:“慢点!”
阿青到了跟前:“阿姐就一直站在这泥里?”
妇好:“他们不让我去水里,只好在这儿看看。你那边没事了?”
阿青:“没事了,现在都各安各业。你这里一天两次报信,现在大家都安定了。还用不用人?”
妇好:“不用了。我看明日就大体完工了,留下一百人在这里巡视,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阿青放眼四顾:“这几天你们成效挺大呀,这堰塞都已经低了一半。”
妇好:“今天再加把劲,把眼前河道里这几棵树清理了,就基本没事了。”
阿青望望远处的半截堰塞:“剩下那半截不管了?”
妇好:“不用管,靠水流冲刷,自己就会慢慢降低。”
阿青:“哦......”
妇好见阿青不放心的样子,又道:“留下一百人巡视,就是为了防止出现险情。如果不再发生滑坡,就应该没事了。怎么样,下游那边没事吧?”
阿青:“没事,我自己又去了一趟,只有这里发生了滑坡,其它地方都没事。”
妇好:“嗯,危险总算是过去了。走,去下庸看看,我还没细看过。”
阿青:“明早再去吧,现在有点晚了。”
妇好:“不晚,现在就去。”说着,拉上阿青上岸,招手叫人牵了自己的马来。
二人上马向着下庸的方向走去,没有走出多远,阿青忽然指着脚下三丈多深的江面大喊:“不好!”
妇好转头往江面看时,水中的大树正在向下倾斜,骑在树上清理树枝的几个人把持不住,身子摇晃,纷纷张翅着手臂到处乱抓。
妇好大喊:“抓住树杈!别慌!”
阿青就要纵马冲下江堤,被妇好厉声止住了:“别慌,大树有绳子拴着,就固定在你身边的木桩上。”
阿青回身,地上果然有一根小腿粗的木桩钉在泥地里,木桩上拴着一根大绳,正连着急流中的大树。就在阿青转身一看的功夫,原本松弛在泥里的绳子受到大树的拖拽,腾地一下弹起,绷得腾腾直颤。阿青急忙下马去抓绳子,想着帮忙拽住,哪成想就在她的手要够到木桩的一刹那,木桩被拔断了,半截木桩连着绳子嗖地一下贴着阿青的额头飞了出去,阿青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再看江面上的那棵大树,正靠着一根还没来得及砍断的枝杈卡在石头上支撑着,妇好见状,冲着脚下的江面上大喊:“快跳到大石上!木桩断了!快跳!”
虎方小臣和另一个人腾地一跃,纵身跳上了旁边的巨石,剩下的一个,因为只有两只手扒着树枝,脚下无法用力,只能悬在空中,惊恐地看着脚下奔腾的江水。
阿青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情急之中,她噌地一步跨上去,就要追已经滑到江坡上的绳子,此时在急流中苦苦支撑的树枝也咔吧一声断了,阿青已经拽住了绳头,可身子却被迅速向下游翻滚的大树带倒了,顺着江坡上松软的泥土迅速向江面滑落,正在纷纷跑来支援的人们一阵惊呼。妇好来不及反应,也从马上直接跳了下去,弯腰就去抓绳子。此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又是一根埋在泥土里的青藤也恰好缠在了那棵大树上,受到大树的突然拖拽,一下子从泥土里腾地弹了起来,正好在妇好弯腰的位置。原来,这根青藤的另一头缠绕在江中的大树上,原本是被埋在泥里,青藤上长着很多枝条,受到妇好身体的阻碍后,迅速翻卷,瞬间就将妇好缠住了。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妇好直起身,江中的大树经不住急流的冲击,一下子翻滚到下游的旋涡中去了,青藤有如绷紧的弓弦,带着妇好腾空而起,如惊鸿一瞥,从高高的江堤到急流翻滚的江面,划过一道弧线,飞入江中!
多数奔跑的人们忽地一下仿佛被钉住了,张着嘴,瞪着眼,死一般的寂静。
阿青的手上满是鲜血,刚才的这一幕,她只见到了妇好飞身跃起的那一瞬,之前的情形她并没有看到。阿青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爬起身来,正要弄清怎么回事,只见先前已经跳到大石上的虎方小臣纵身一跃,跳进了妇好落水的地方。
被钉住的人们受到这一幕的刺激,像是一下子又恢复了活气,疯了似得向着出事地点奔跑。
阿青也疯了似得冲下江堤,跑向妇好的落水处。
出事地点的岸边被赶到的人们围的水泄不通,水面上几个巨大的漩涡纠缠着,不光人没有看到,就连树的影子也没有,这个地段的江底应该是被急流冲出了一个深坑。
阿青被人群挤在了外面,此时没人注意到她。妇好的参将也从上游跑来了,他一边问着刚才的情形,一边疯了似得扒开挡在前边的人群挤到水边:“快!下水救人!”
两岸的十几个人和他一起跳入江中,但可惜的是,十几条大汉立即被无情的漩涡吸入江底,无影无踪了。
阿青已经挤到了前边:“快快!系上绳子,下水!”
已经有人在往自己的腰上拴绳子了,此时又听见阿青的命令,纷纷下到江中。意料中的事情发生了,走在前边的几个人,水刚没胸,就身子一歪,倒了。岸上的人们七手八脚连忙拽上来,只见这几个人浑身通红,嘴唇青紫,已经不省人事。后边下水的人走到齐腰深的时候就不敢再走了,双手抱胛,浑身乱抖。
此时的阿青已经滩坐到地上,她一手拄着地,一手指着人群,命令着:“下游!下游!去下游拦截!”
人群一下子又炸开来,纷纷拿上手头的工具跑向下游江岸,还有几个人往上游跑,去拖拽抢险用的几个木排。
数十条长绳拦江沉入水中。
几只木排被划到江中,人们将竹竿插入江中,形成一道栅栏。
上游不断冲来的杂物撞击着木排,有的竹竿被撞断了。
一只木排失去支撑,漂向下游。
阿青命令身边的大管家:“骑马,叫人,沿江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