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庆他至少现在还没死!”
“就说明,他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面对这种烂杆事。
牛友铁不慌不忙,静下心来开始总结:
现在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北风吹的是鬼哭狼嚎,家里距离镇医院将近二十里路,现在送去肯定不行。
再说了,这年头镇上的医院要啥没啥!
条件差的想都不敢想。
前世自己就是心太老实,太相信镇上的医院了。
冒着大雪,千里迢迢把大庆送去,结果医生却说看不了,要转到县医院。
可差点没把他气死!
县医院咋转?
并不是嘴上说转就能转。
两地之间隔着好几座大山,山路又是几百个十八弯,五六十公里长。
单是坐车......对了,坐车好像也没有车坐啊!
大冬天的,雪大,坡又陡又滑,谁给你通车哩?
自然,打死都不能去镇医院。
也不可能是去县医院。
牛友铁想都没想,就直接排除了这两个地方。
那么,去哪里呢?
牛友铁继续想着。
猛然想到了他大庆,前世到死都没吃过一口牛肉,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大庆,你放心,达重生回来了,达正在想办法救你!”
“达一定要把你救活!”
“达要让你吃上这世上最好吃的牛肉,天上飞的,地下跑的,一样一样,全叫你吃个遍。”
-----------------
这时,王玉兰捏摸着划燃了火柴,煤油灯微弱的光,瞬间照亮了窑内光景。
“你说啥?你刚刚在说啥?”
王玉兰慌里慌张地问。
一把扑向了大庆,看到大庆怪模怪样的缩在炕上,还有些抽搐,当场就傻了。
“我,我娃咋了?咹?”
说着,一把将大庆抱在了怀里。
发抖的手,不停给大庆揉肚子。
“可能是......凉劲大了!”
牛友铁没敢说实话,随便应付了一声,就跳下了炕。
胡刹上鞋,往门外走。
他知道,王玉兰性子急,说了实话,她反而更加担心,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会误了大事。
王玉兰也没问他干啥去。
牛友铁也没说,刚重生,又遇到这一茬,他现在人都是懵的。
间隔了40年,很多记忆,他都快要记不起来了。
还是先去柴窑里抱一把麦秸,把炕烧热吧。
他知道,前世大庆是在后半夜才咽的气,而现在距离大庆死,还有四五个小时。
前世,大庆就是被耽误的太久了。
而这一世,只要积极想办法,绝对是来得及的。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弃大庆。
牛友铁拖着这双崭新而矫健的腿,走在厚厚的雪地里。
任凭这狂风暴雪,吹打自己的脸。
凭借记忆,他摸黑来到柴窑里,熟练地抱起一把麦秸,就急急忙忙往回返。
过路时,他朝他大哥牛友金家的窑洞瞥了一眼。
此时,窑里面电灯通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浓浓的牛肉味,正是从这孔窑里飘出来的。
闻着飘满院子的肉香味,牛友铁继续往前走。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停下脚,激动地呢喃道:
“二庆,我二庆的木猴儿。”
他记得,这是在二庆两岁生日时,他用做木活剩下的边角梨木雕刻的。
没想到它居然还在。
也正是那年,二庆刚学会叫妈妈时,一场高烧把他的耳朵烧聋了。
随后就成了聋哑人。
牛友铁再往深里去想,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啥也不懂,听信了村里人给出的偏方,才导致的结果么?
听了谁的呢?
牛友铁顺着思路想。
“巩润仙......”
“神,神婆子.......”
很快,记忆就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巩润仙,生于清末年间,历经过战乱,熬过饥荒,还把民国给熬死了,一直熬到了现在,如今已年近百岁。
她见多识广,啥事都会,在富士村,她就是除了村支书之外的能行人。
前世他怨她,恨她。
然而这一世......牛友铁决定再冒一次险。
毕竟他知道,巩润仙曾经救活过患有急性肺炎的小孩。
想到这里,他终于放下心来。
-----------------
眼下,他已不知不觉来到了窑门口。
此时的窑内,全是王玉兰那无助的哀嚎声。
她一边嚎,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大庆的乳名,可大庆就像睡死一样,怎么也不肯醒来。
牛友铁知道王玉兰是个急性子,心坎儿又软又脆。
越是不知道儿子啥情况,心里就越着急。
毕竟,二庆已经是个聋哑人了。
大庆要是再......那她就彻底没啥盼望了。
牛友铁熟练地用屁股顶开窑门,又心疼又无奈地安慰了一声:
“玉兰,哭(fu)啥哩,把声止了吧。”
可牛友铁嘴一抬,王玉兰就气的发呱起来。
“瓜种啊,你知道么,我娃他是着凉了,凉的劲大了。”
“咋着凉的?你知道不?”
“白天,娃他列姨给我说,大庆和他弟站在他伯家窑门前,眼巴巴看着他伯在弄牛肉,那时天下着大雪,他伯光只顾着逗他弟兄俩玩,都没让回他窑里去,俩娃,老大不停地咔咔的咳,老二清涕流的湍湍的。”
“俩瓜娃也不懂事,就这么一直瓷乎乎看着人家弄牛肉,一直到牛肉弄熟,俩娃都没能吃上一口,连指甲盖大一点都没有。”
“唉,可怜了我的娃!”
“我娃就是那时把自己冻凉了。”
“唉,大庆,大庆哎......”
王玉兰倾吐一番,看向还在犯糊涂的大庆。
又是鼻一把泪一把地呼唤。
“大庆啊,你醒来。”
“大庆啊,你醒来!你看,大庆,你快看,妈给你拿了个啥,一疙瘩牛肉......”
“多大一疙瘩哩,咦!啧啧啧,香的很么!香的真真的啊!”
“大庆你醒来,你醒来啊!大庆,你再不醒来,我就给你弟吃了!”
叫声就像在喊魂。
叫着叫着,王玉兰似乎是被自己的话戳到心坎儿上,猛又扯开了大嗓门。
“唉哟!我娃咋咧?还不醒来?”
“他为啥不醒来?他咋咧?他是不是就再也不醒来了?咹?”
“唉......我娃今儿要是耍个啥麻达,我王玉兰也不活了!”
一边哀嚎,一边呼唤,一边摇晃着大庆瘦小的身子。
只见大庆的细脖子,给摇一下,脑袋就摆两下,不摇就软哒哒的,耷拉在王玉兰的胳膊弯上,像是没有了筋骨。
面对此。
牛友铁再没有吱声。
这时候,他既不能说实话,也不能给她打包票说大庆的病就能完全治好,更不能说丧气话。
他已习惯了王玉兰的吆喝声,见多不怪。
该干啥干啥,反正急也没用,急的胡吼乱叫更没用。
牛友铁不慌不忙地打开炕板,一把一把将麦秸填进去烧。
平时他偷懒绕过的地方,此时也尽量都烧全。
一边回想关于神婆子——巩润仙的事。
毕竟四十年了,就连巩润仙长啥样子,他都快要记不起来了。
而越是在这混乱紧张的时刻,他就越是觉得要镇定、要冷静,要能主动拿捏事,而不是给事拿捏。
-----------------
转眼,炕洞里的麦秸烧光了。
窑里清瑟瑟的,就像是身临大冰窖,鼻涕流下来,都能给冻成冰棱子。
牛友铁起身,又往柴窑里走。
无论如何,炕始终得烧热火,甭等病还没把人带走就给冻死!
.
牛友铁抱着麦秸返回时,他就看到了王玉兰。
仅仅是眨眼功夫,她就站在了他大哥家窑门前。
噼里啪啦地敲着门,哭天喊地,模样儿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看到此,牛友铁也没管啥。
咋个管?
他可不想在这时候给她带乱了心神。
轻叹一声,仍然不慌不忙地往窑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