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煤油灯?”
牛友铁又愣了一下,不过想想也还好,这个要求并不算多离奇的。
正要去端,发现身后全是人,挤得他动弹不得。
牛新荣看到立柜上的灯,一把抓过来,好奇搭眼一看,就乐了。
煤油灯突然变暗,并非没有理由。
他其实早就留意到了。
“阿四达,这灯没油了么!你煤油放哪里了,赶紧加些,不然灯就灭了!”
说话的语气颇具喜感。
牛友铁一听,脸都绿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前世的自己就是个混账王八蛋,对家里的状况是不闻不问,肚子饿了就跑回家喋饭,喋饱饭沟子一拍就溜没影,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躲清闲。
要是知道煤油放哪里,就神了。
自然,这时候就只有王玉兰知道。
因为煤油灯是她亲手做的,油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
在这个家中,她是既当达又当妈,包揽了一切。
“玉兰,你把煤油放哪了?”牛友铁开口问。
然而.......王玉兰却不吱声。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神闪闪躲躲,活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阿四娘,你家的煤油呢?拿出来倒啊!”
牛新荣又笑嘻嘻问王玉兰。
王玉兰似受惊了的小白兔一样,薄薄的樱桃小嘴嗫嚅道:
“煤油好像没,没有了,自从下了雪之后我就没赶过集,你,你借我一点?我灌了还你,得行不?”
“咳!那你咋不早说,早说了,我回我窑子给你倒些嘛!”
他虽然表现的很是慷慨大方,却笑得是极尽讽刺意味。
自然,王玉兰是听得出来的,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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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听了王玉兰的话,杨宝凤不高兴了。
她凑到谢笑萍耳门前嘀咕道:
“啥叫完了?她明明就是藏起来舍不得用,就说没了!”
谢笑萍笑着道:“就是就是,给她自己的娃看病,她还能抠抠搜搜成这样子。”
“呸呸呸,不要脸的东西!”
“大嫂子,你就不借给她,看她咋办!”
“哼,我借给她,等着起!”
由于牛友银就站在她俩身后。
杨宝凤再有勇气也不敢出声。
牛新荣把灯递给牛友铁,正要回去取煤油。
牛友银大声叫住,财大气粗地说:
“取啥煤油,直接把你窑里煤油灯端来,记得把油倒满,还有手电筒,也拿来,人命关天,这里一刻都不能黑起。”
“好......好吧!”
牛新荣心里很“噎拤”,却不敢不从命。
牛友银的话,不知不觉就戳痛了牛友金的神经。
他回头看了他婆娘一眼,又气又恨,又没脾气,瓷乎乎地站着,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杨宝凤红着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牛友银察觉到这两口子在“眉来眼去”,便耍笑着说:
“大哥,你甭想多了,这煤油用多用少,全算我头上,回头你们或要钱或要油,我补上就是。”
他是哪种人,真心会给?
牛友金一家子还不清楚?
“瞧他二哥说的是啥话,用一点煤油有啥哩嘛!”
牛友金咬着牙回了一句。
紧跟着,杨宝凤笑着说:
“那我改天就去他二达家,把他窑里那满满一屯麦全掂光。”
牛友银婆娘姚碧仙一听,急忙纠正道:
“好他妈妈哩,我家哪有满满一屯麦哩,屯早都见底了,眼看着明年都没啥吃的了,她妈妈这人,可真会给人丢玩笑呀!”
财不外露,这几乎是她们每个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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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新荣端来了煤油灯。
刚来到窑门口,窑里就好巧不巧的黑成了一片。
“啊呀!灯灭咧!”
“灭咧!这达么巧来彡!”
“日鬼的很,你看新荣刚走,它跟沟子就给你灭了!”
“新荣!你回来了没有?”牛友银扯开大嗓门吼了一声。
“来了来了!”
牛新荣推门入里。
“快把灯点着!”
“点灯???我,我没带洋火啊!”
牛新荣有些头疼,愣了一下,立刻问他四达。
“阿四达,洋火呢,赶快把洋火点着呀!”
甭料想,这一声“四达”叫的,又把牛友铁给叫懵了。
心说:我刚重生回来,身上连一溜子卷烟纸都摸不着,哪来的洋火!?
不过他并未立刻吱声。
他知道,这家伙就是喜欢耍笑自己。
他对牛新荣一家子是再了解不过。
“阿四达,你该不会连洋火也没有吧?!”
他果然又捏准了他的软肋。
牛友铁没有生气,笑着说:
“洋火?咋个没有呀?新新的一盒子哩,只是白天的时候我把它借给娃他列奶使唤了,还没要回来,巧的现在就把手给打住了。”
“哦!?”
牛新荣差点呛一嗓子。
非常震惊,心说:我四达这家伙咋一下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说的拿腔拿调的。
他很想怼他一腔,却是想不出一句话来。
牛友铁也没再吱声。
此时不说也罢,沉默着就对了。
反正他不相信今晚会没有洋火使唤,实在不行,牛新荣再回去取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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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玉兰还要比牛友铁更着急,因为家里的洋火都是她买的,牛友铁怎可能会有。
而让她更尴尬的是,自己也没有。
白天时候,大庆和二庆拿了一盒去外面玩,回来时就嚯嚯空了。
自己正在使唤的洋火,也只剩下几根。
还浸了水,放在炕席下烘,也不知道烘哪儿去了,黑灯瞎火的,找也不好找。
刚刚,灯里没有煤油,破烦牛新荣回去拿了一趟,现在又没有洋火,自己难道还要再破烦人家一趟吗?
可是,这挨刀子的刚刚说啥来着?
他哪来的洋火?
他还大方地把洋火借给娃他列奶使唤?
人家没还回来,他也不知道去要?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把话说的像唱的一样好听!
他......是会说话的人吗?
他......能说话吗?
她非常震惊,一点也不相信这话是从牛友铁那笨嘴中说出来的。
当然在震惊这点上,还不止是牛新荣和王玉兰。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牛友铁一瞬间就好像是给一个头脑灵活,又能说会道的聪明人附身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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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谁兜里装火着哩,快拿出来用一下,别一个个净说些死气话。”
这时,牛友银不耐烦了。
牛友金:“我没,你看在的人有没有。”
牛友铜:“我也没......来时忘窗台上了。”
“没啥没?你们一个个都是故意的吧?”
牛友银气的嘟囔了一句。
接着就是一竿子打枣,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牛友铁训呱了一顿。
“牛友铁,你呢?你还电线杆一样杵在那干啥呀?大庆是你娃,这时候你都不着急,谁来着急?”
牛友铁仍是保持沉默,他知道他二哥是个急性子,只是在说气话。
他急是他急,他乱是他乱,但是咱不能急,咱也不能乱。
杨宝凤这时也有点绷不住了,想“咣咣”两句,却一想到可怜兮兮的大庆,还是憋了回去。
牛新荣没要到洋火,非常恼怒。
没料到因为一个破洋火,自己居然还能再跑一趟,简直是没谁了!
就这样,眼看所有人都要瓷乎乎的定着了。
牛友银又开口说:
“新荣,我说你这娃,专门跑回去一趟也不知道顺手拿个洋火来,现在咋办?”
“咋办?”牛新荣吹胡子瞪眼睛,很不情愿,心说:怪我咯?!
“要不,你再跑一趟。”牛友银放低姿态,哄怂着说。
牛新荣恼的没搭他的话,转身跑回去拿了。
“我真佩服老四这一家子,要啥没啥!”
牛友银忍不住,终于还是发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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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新荣已经拿来了洋火,重新把煤油灯点亮。
沉寂了几分钟的窑子,终于又豁亮了起来。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一切黑暗之中的腌臜事,在这一刻似乎全都被抹擦掉,随着灯光照进每个人的心间,所有人脸上此时都露出了久违的喜色。
巩润仙突然“咳咳”了一声。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集中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都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碗茬。
无人不期待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
“搞快把煤油灯给我端过来!”巩润仙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来了,阿祖奶!”
牛新荣秒速将灯递给牛友铁,牛友铁二次手,递给巩润仙。
巩润仙拿着碗茬,二话不说,直接放火苗上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