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友铁从鸡窑里抽回手,很快就闻到了鸡屎味,一股一股,奇臭无比。
他十分厌恶,恨恨地在雪地上蹭了几下。
可随之又呆住......上面又是咋回事啊?
牛友铁感觉自己鼻子上方仍旧能闻到臭鸡屎味,比手上的还浓烈。
稍稍回想了一下,才想通,原来是自己抓鸡时,鸡惊了,踩着他的脑袋飞出来时,屙了一坨。
顺手一抚,果然是鸡屎无误。
好在他当时把重点放在抓鸡上,完成了任务。
否则可真是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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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窑子,牛友铁急急忙忙,就要把鸡递给他润仙奶。
可当他弯下脑袋一看,好家伙,这是啥鸡?
牛友铁顿时愣住。
“我真是......眼睛简直是给鸡屎糊住了!”
可转念他又想:
黑乌鸡是鸡,普通鸡也是鸡,既然都是鸡,那又有啥区别呢?
“阿奶,您看这鸡能行不?”
他抱着试试的态度,不行再抓不迟。
此刻的他,身上仍有一股臭烘烘的鸡屎味,站在暖烘烘的窑子里,这味道便愈发的浓烈。
“不行啊!你走时我还专门叮咛过你的。”
巩润仙摇摇头,有些失望。
“不过,你要是没有,最好还是去外面找找看,你的左邻右舍,他们家应该有,咱借不来,疼一下,花点钱买下来也成,娃的病不能拖!”
她态度仍然坚决:必须要黑乌鸡。
“咋个没有?我鸡窑子养了好几只哩!”
牛友金跨前一步,强调似的说。
牛友铁也说:“是我抓错了,我重新去抓。”
牛新荣看了看手里的矿灯。
想到了什么,凑到牛冠星耳门上,嘀咕道:
“你看四达瓜不瓜,黑灯瞎火跑去鸡窑里抓鸡,叫鸡屎糊成四不象了,你再看他头发上那一撮子!是啥?”
“鸡屎!”
牛冠星一看,咧嘴笑了。
牛友铁刚一出门,牛新荣跟他妈说:
“你看我四达慢慢腾腾的,就像个八十几的老汉一样,我敢打赌他这次还是会抓错。”
说完抬腿就要往外走。
杨宝凤急忙叫住说:
“你要干啥?你扑的热的吃屎去呀!前里有你亲达还是你亲妈哩!”
“我帮我四达去抓鸡。”
牛新荣嘿嘿地笑着。
杨宝凤恼的说:“抓鸡叫你四达自己去抓,你可扑的蹭蹭的,你四达是没长手没长脚?”
牛新荣没再理他妈的唠叨,提着矿灯溜出了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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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雪地里。
牛友铁看到一束灯光,像利剑一样,朝自己身上砍来砍去,才知道是牛新荣跟沟子来了。
“新荣,你这碎崽娃子,你明明拿的矿灯子,刚才你为啥不来给四达照亮?”牛友铁调侃道。
牛新荣一听,顿时的亚麻呆住。
他不敢相信,一个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大囊包,居然敢当面骂他。
这是谁给他的胆子?
事实上,前面几次口吐芬芳,就已经让他很是震惊了。
现在还开口骂人,这是要上天啊!
看到牛新荣瓷起的一刻,牛友铁竟是哭笑不得。
“这瓷怂货,处处想要显得比他达都高人一等,也不看看自己长着一副啥贼模囊子!”
像牛新荣这号人,牛友铁前世见过不少,如今也是见多不怪。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怎么可能还会被这货看低一等呢?
何况自己还是个当达的。
给娃掂嘴骂,这还有天理吗?
今个就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哎哎哎,你看你嘴呲的,跟生产队里的社员一样,你还瓷在那干啥?还不搞快把矿灯子给达拿来?”
牛友铁忍不住又调侃一声。
这一刻,他也没有怕过他分毫,论力气,他俩都不相上下。
更何况,这牛新荣还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大草包。
说出那话之后,牛友铁不仅没感到唐突,反而觉得很正常。
双手叉腰,心说:“娃他达训娃两句咋啦?娃他达就是打娃一顿,也都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牛新荣更是震惊。
他本来只是好奇想试探,牛友铁是不是给啥刺激到了,但是现在直接给他这副老子打儿子的气势震慑住了。
这太突然了,他怎么可以......牛新荣一时半会根本消化不完。
一脸木呆,简单地“噢”了一声,然后就乖乖把矿灯拿给牛友铁。
看着牛新荣乖巧懂事的样子,牛友铁很是满意。
忍不住感慨:前世的我要是能有现在这么一半勇气,都不至于给这家伙骑在脖子上当猴耍。
如今,牛新荣这种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才刚萌芽,而牛友铁最应该做的,就是提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儿子打老子?
等下辈子吧。
牛友铁接过矿灯,想了想,又说:
“来新荣,四达刚刚捉鸡的时候不小心把腰闪了一下,你来帮四达捉,让四达缓缓。”
说话的口气,不可违抗。
牛新荣又是一愣,牛友铁说话连“四达”两个神圣而庄严的字都带上了,这显然是:
父命难违啊!
他本想辩驳一下来着,抬头看了牛友铁一眼,结果......牛友铁居然看着他,而且凶巴巴的,像是要打人。
想了想,还是委屈巴巴答应了。
于是牛友铁提着矿灯照明,牛新荣一副下贱的样子,趴下去,打开鸡窑门。
牛友铁看到一只黑乌鸡,指着说:
“新荣,你看到了没?”
“在哪里?”
牛新荣眼巴巴看了半天,全都是黑糊糊的鸡屎,有的是刚屙出来的,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就在那只白公鸡后面。”
牛新荣吹胡子瞪眼,本想说自己啥也没看到,不打算抓了,却把头稍稍一斜,真的就看到了。
“我看见了!可是鸡离我太远,我奔不上呀!”
“你个木怂,你不知道把头伸进去捉嘛?”
“啥?我木怂?你来,你来捉一下试试!”
牛新荣终于给牛友铁说恼了。
牛友铁急忙解释:
“不不,你不木,你是个灵娃,四达跟你开玩笑哩,甭当真了。”
“你看鸡窝里的鸡粪都积攒了两扎厚了,你叫我把头伸进去?你咋不伸?”
“四达腰扭了一下,不方便么!”
“我也不方便,我在我屋里,连个鸡蛋都没收过,你居然喊我钻鸡窑子!?”
“四达只是想让你做个好事,你这娃,咋就听不来饭香屁臭喃?”
“我不伸,要伸你去伸。”
牛新荣继续顶嘴,说着,还直接站起来了。
牛友铁有些急了,心说:儿子还不听老子话了。
可是换个角度一想,牛新荣好像也没啥错啊!
不过,牛友铁有的是办法。
用手抓住后脑勺,开始在大脑中检索起来。
在他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体能、智商、以及记忆力的巅峰时期,外加重生,完全就像是开了个外挂一样。
很快,大脑中的记忆就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新荣啊,四达知道,你碎怂就是嫌臭,可是鸡屎不臭饭能好吃么?
“这鸡粪就跟化肥一样。
“只要你娃把这事想开了,其实鸡屎跟你的屎是一样的,都是肥料。
“好了,闲话少说,你赶快帮四达捉鸡,捉住了,四达心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帮你把收音机修好。”
这话就像是在喊牛新荣去哪里吃席一样,太好听了。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年代,娱乐消遣的渠道太少,只要是个人,都喜欢听收音机。
疯狂的喜欢。
牛新荣自然也不例外。
牛友铁知道他家有个春雷牌收音机,前些时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弄死不响,后来换了新电池,还是一个鸟样。
拿去维修店修,可是修理费贵的吓人,他达牛友金是个“呥人”,不讲理。
当时就因为维修费问题跟人家师傅犟了一仗,最后收音机没修成。
一放就放到了现在。
牛新荣刚趴下,又满脸狐疑地问:
“阿四达,你真的会修收音机嘛?”
“会会,四达咋不会唻?四达跟你一样,天天都在听,而且里面的电路,也早就研究透彻了。”
说修倒是不会,但是修他家的,他会。
因为在当时,收音机最后就是他拿去修的。
他当时亲眼看着维修师傅把一个红色电阻紧固了一下,然后机子就好了。
如今,只要那台机器还在,牛友铁凭着记忆就能帮他修好。
就这样,俩人达成公平交易后。
牛新荣牙齿一咬,屏住呼吸,把头伸进鸡窑里。
牛友铁赶紧蹲下,盯着鸡窑里看,放哨一样等待着时机,一边指挥着牛新荣。
牛新荣脑袋在里面等待了二十秒钟,撑挂不住了,便抽了出来。
“阿四达,你在干啥呀!我都快憋死了,你咋还瓷着哩!那里面的气味好闻嘛?”
“好好好,四达这回给你说快点,你先别慌!”
牛友铁咧着一张大嘴劝说。
牛新荣十分窝火,为了修收音机,却还是闷声不响地把头伸了进去。
连续两次,不知不觉的,牛新荣厚厚的毛蓝色亚麻棉袄襟子上,已经糊了黏糊糊的一坨。
牛友铁看到了,也不敢提醒。
忽然,他看到又一只黑乌鸡挪了挪沟子,往牛新荣面前靠近了一些。
只是情绪不太稳。
“新荣,抓,快抓!”
牛友铁大喊一声,牛新荣接收到指令,瞬间,激动的连屁股后半截都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俩蹄子猛向后一蹬,上半身被大幅度推向前,紧接着,脑袋就端端的撞在了鸡架上。
咣!!!
牛新荣感到一阵眩晕。
好在他把手伸了出去,盲抓了一把。
结果还端地就抓到了鸡。
有些激动,可还没来得及拔出头,那鸡就爆火燎跳,扑棱着翅膀,挣扎的简直十头牛都抵不住。
结果,就从手中挣脱了。
这时,牛友铁注看到一只鸡影冲出鸡门,他猛一把抓了过去,竟抓了个正着。
那鸡被惊得“呱嗒呱嗒”直叫唤。
“新荣,四达逮住咧!逮住咧!你快出来。”
牛友铁激动地喊了一声。
溜得是无影无踪。
牛新荣蹭一下把头拔出来,闻到衣服上的鸡屎味,稍时,脸就黑成了锅底灰。
“我......日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