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堡
一夜大醉。
第二日，众人聚集在凉亭之中。
白须老人，慕容元雍，宇文战，胖子，小白。
石桌之上的棋盘已经被人拿走，换做一个沙盘。
沙盘不大，三尺长宽。
却将宇文一部四座重要军镇以及王帐清清楚楚地标记出来。
南边两个，东西各一个。
占据南北东西往来之要道。
宇文一部疆域辽阔。
北边是荒无人烟的冰原，不适合居住。
东边一直延伸到南北纵横的白山脚下，与临海的夫余，隔山相望。
西边是鲜卑八部的祖山，大鲜卑山，再往西便是鲜卑拓跋一部。
南边与鲜卑段氏相邻。
夹在拓跋，段氏，慕容，夫余，四部之间。
宇文段氏两部中间有一条笔直的边境线，数百里长，横贯东西，连接拓跋慕容两部。
沙盘做工精巧，将宇文一部的详细地形全部展现出来。
即便没打过仗的几个少年，也是一眼便能看懂。
“原来宇文一部这么大啊，比慕容一部大多了。”
胖子搂着宇文战的肩膀，说道。
“宇文战，看见没有，这些地盘都是你的。”
“你是不是还没醒酒？以后叫我李耀阳，记住了么？”
宇文战瞪了胖子一眼，吓得胖子缩回了手。
“耀阳哥，我这次可是专程来帮你的。”
胖子虽然战力普通，扔到战场之上，顶多算是个冲锋陷阵的小兵小卒。
但是胖子与宇文战之间的友谊却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赤子之心。
为朋友兄弟抛头颅，洒热血，忠肝义胆，万死不辞。
一旦认了朋友兄弟，那便是两肋插刀的过命交情。
其实这些都是昨夜众人喝酒的时候，胖子拉着宇文战说的话。
按照胖子的说法，胖子佩服宇文战的胆识气魄，这个兄弟胖子交定了，宇文战誓要杀回宇文一部，绝不苟活，胖子便陪着他一起。
两人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儿，结成了八拜之交。
宇文战勉强一个微笑，转身看着沙盘，开口问道。
“大爷，你说的兵马在哪里？难不成真是白狼堡自己的兵马？”
白须老人微微一笑，看向一侧的慕容元雍。
身经百战的慕容元雍同样露出一个微笑。
宇文战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急忙开口询问。
“大爷，你是想活活憋死我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如此心性，日后如何掌控宇文一部？”
老人疾言厉色，又教训了一番宇文战。
“耀阳哥，别放在心上，我师父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
胖子还想继续当这个和事佬，却被老人一巴掌拍在了头上。
“油嘴滑舌。”
老人瞪了一眼胖子，也教训了他一句。
“本事没学多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学得挺快。”
老人看了几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小白身上。
“小白，你来分析一下局势。”
“是，师父。”
小白拿起那根小木棍，指向沙盘之上的宇文一部。
开口给众人详细地分析局势。
宇文一部东西两侧是南北绵延数千里的大山，易守难攻，而且不利于骑兵作战，若是从这两边进攻，定会损失惨重。
北边是荒无人烟的冰原，若是率兵绕后，可以从无人居住的冰原南下，直接到达王帐所在地，宇文一部都城，武川。
只是路途遥远，所耗甚巨。
沿途没有补给不说，若是被敌军发现踪迹，只会得不偿失。
东西北都不是最佳进攻方向的话，就只剩下一个方向了。
南
“师父，宇文一部南边有两座军镇，有多少兵马，骑兵多少，步兵多少，战力如何？”
“除去王帐一万亲卫，东西两座军镇各五千守军之外，宇文归的兵马全部集结于此，骑兵一万，步兵两万，至于战力...中品。”
老人思虑片刻之后给出了答案。
“师父，若是让我指挥，我会选择集中所有兵马，从宇文一部南边进攻，一鼓作气，直接冲破敌军包围，只要到达宇文一部都城，便可以与驻扎在都城的王帐亲卫联手，一起剿灭叛军。”
老人转身看了看慕容元雍，两人相视一笑。
看似最困难，最残酷的进攻选择，实则是最稳妥，最恰当的。
真正到了战场之上，一切花里胡哨的东西，皆是不堪一击。
唯有死战，硬战，不惧战。
一直仔细旁听的宇文战，开口询问。
“正面进攻？我们有多少兵马？一万？两万？还是三万？正面进攻工事坚固的军镇，没有数倍兵马如何获胜？有没有大型攻城器械？若是兵马不足，被敌军包围怎么办？粮草够不够用？没有粮草，难道让士兵战马饿着肚子打仗？”
慕容元雍接过小白的话，说道。
“大军进入宇文一部之后，便不会有粮草补给，等同于孤军深入，因此，只能速战速决。”
慕容元雍补充道。
“而且目前能调动的也只有这一队兵马。”
“到底是谁的兵马？有多少？”
宇文战急切问道。
“鲜卑段氏，段王爷的兵马，五千骑兵。”
“鲜卑段氏？”
江湖传闻，段王爷风花雪月，不谙军政之事。
难道这样的人还能训练出多么厉害的兵马？
不会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
“只有五千？”
宇文战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五千骑兵攻打工事坚固的军镇？岂不是去送死？不行，不行，不行...”
骑兵善战于野。
不适合攻坚。
难道让骑兵弃马步战？
宇文战看着慕容元雍，心想，这就是老人给自己找的帮手？完全是菜鸟一个嘛，就连没上过战场的自己都知道此举完全是送死，他居然还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难道...
“当然不行。”
慕容元雍斩钉截铁说道。
宇文战看着慕容元雍自信满满的样子，开口问道。
“怎么说？难道你有其他办法？”
“看来有必要去宇文一部都城走一遭了。”
慕容元雍盯着宇文一部的沙盘，微微一笑。
日头不知不觉已经升到了头顶。
凉亭之内的众人却感觉不到一丝闷热，只有大战即将爆发前的紧张。
鲜卑慕容都城
大棘城
大棘城北有白狼水绕城而过，南有小狼水绕城而过。
两水自西南流向东北，再转去东南，最终归入大海。
大棘城往西，越过白狼水，不出数十里。
是一片起起伏伏的山脉。
属燕山余脉。
形式险峻。
一座雄城拔地而起，仿佛一头隐匿于山林之中的巨兽。
巨城之内，数万人正在忙忙碌碌，垒石建城。
城墙已经建好，城内重要建筑也已初具规模。
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站在城墙之上，正在俯视城外山势走向。
山羊胡身后站着四个魁梧大汉。
四人身负建城重任，一切调度都要听从山羊胡的安排。
垒石建城的人中，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
若是被不明所以的人看到，还以为这些人是流放至此的犯人。
比起渔猎耕种，垒石建城不知劳累多少。
可是仔细看看这些人，就会发现，每个人都面带笑容，眼神之中饱含喜悦，丝毫没有犯人该有的神色。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天底下还有心甘情愿天天吃苦受累的人？
而且吃了苦还能笑得出来？
四个魁梧大汉等着中年男子发话的时候，闲聊起来。
“听说了没有？就是咱们背后这座山，那日下暴雨的时候，有人看到两条龙，一黑一白，在山中出没。”
“听说了，那日我正好去后山押运石材，走在半路上，暴雨突降，淋了个落汤鸡，你们知道，押运石材碰上这种鬼天气有多危险，滑坡，泥石流，山石崩落等等，太多了，可是那日，竟然一点意外没发生，后来我听说了此事之后，我就觉得是神龙庇佑我等，才让我们安然无恙。”
“不光是你们，那日突降暴雨，城内上万人也都安然无恙，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真是太邪乎了，平日里押运石材，木材的时候，隔三差五还会有人受伤，那日狂风暴雨，人都站不住脚，居然一点意外没有。”
“还有呢，后山不是被咱们挖空了么？本来我以为会被大水淹，哪知道后来去看了才发现，一点没事。”
“不光后山一点没事，我听来给咱们送粮食的人说，往年夏季暴雨的时候，白狼水总会发大水，泛滥成灾，近几年一点事没有，尤其是今年，雨水大，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雨，白狼水两岸依旧无恙，你说，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白狼水水患问题，不是被慕容一部治理好的么？怎么跟这事扯上关系了？难不成有什么说法？”
“不知道有句话叫天命所归，天佑其主么？”
“是啊，鲜卑八部如今只剩四部，难道不是天命所归么？”
此人提及鲜卑八部之时，其余三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天命所归？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屠族之恨，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血海深仇，必须血来偿还。”
细心观察地形的山羊胡听到几人议论纷纷，开口说道。
“快了，用不了一年的时间，你们就能得偿所愿。”
四人听到此话，眼神之中精光四射。
“我知道你们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但是越到最后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除了每日安排好族人的劳作之外，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切莫走漏了消息，免得生出乱子。”
“谨遵大人教诲。”
山羊胡转身看了看城内正在劳作的众人，开口说道。
“今年还算风调雨顺，下半年不会有天灾了，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即可，切勿贪功冒进，若是死伤任何一人，你们知道后果的。”
山羊胡语气和缓，却极具威严。
四人不仅不敢抗命，而且对山羊胡心悦诚服。
“大人待我们的族人更像自己的族人，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啊，自从大人来了之后，族人意外死伤的人少多了。”
“不止如此，大人指挥有方，建城的速度更是快了数倍。”
“大人恩德功绩如日月一般，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四年时间，一座雄城拔地而起，方圆十里，城高五丈，比大棘城还要大数倍有余，是数万人辛劳所得，也是山羊胡指挥有方。
数万人不辞辛苦，日夜劳作，在这里一待便是四年时间。
为何？
因为这座雄城不仅仅是慕容一部日后的都城，更是这数万人日后的容身之地。
这是他们的家。
当初，数万人流离失所，仿佛刑徒一般，被慕容一部安置在此，从一开始的迷茫，不知所措，到之后，慕容一部宣布在此建城，同时宣布此城建成之后，允许这些人在此定居，数万人心中满是怀疑，不解，甚至抱怨。
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如何能轻信他人？
让他们建造城池，受苦受累，他们又岂能心甘情愿？
幸亏山羊胡及时出现，安抚众人。
陪着数万人同起同居，一起劳作，开山，伐木，垒石，建城。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巨城慢慢拔地而起，仿佛一个孩童一般，长大成人，众人心中的抱怨也慢慢减少。
直到今日，眼看着巨城即将建成，能不开心？
奔波劳作了数年，终于有家了。
而且是一个巍峨雄壮，气势磅礴的家。
苦没有白受，累也累得开心。
山羊胡听着四人的话，总觉得像是阿谀奉承。
可实际上，这是四人发自肺腑之言。
“好了，别吹捧我了，咱们下去帮忙。”
“大人，你就别下去了，有我们呢，我们帮你盯着就行。”
“如今城内主要建筑差不多都已经完工，大人何须亲自动手？”
...
山羊胡不听几人的劝阻，下了城墙，径直朝城内走去，四人急忙跟上。
在他眼中，城池主要建筑基本都已经完工，但是需要完善的细节之处还有很多，丝毫马虎不得。
像饮水排水之事，仓储之事等等。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三五成群。
老人孩子妇人，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琐碎之事。
壮年男子则被安排去做一些繁重的活计。
一家人其乐融融。
每条街上都有一个粥棚，按时做着大锅饭。
数万人所需粮食是个大数目，幸好的是慕容一部会派人定期送到。
四年多来，风雨无阻，从来没有断过粮。
慕容一部说话算话，让数万流离失所的人心安。
一行五人走到西市坊间。
这里是成片的民居，大体建筑同样差不多完工。
剩下的便是一些琐碎的活计。
打造日常需要的家具，屋顶需要的瓦片，重新做好做平地基，铺上粗糙的石砖等等。
至于那些雕刻，抛光，打蜡，漆面等等更为细致之事，可以等日后慢慢处理。
山羊胡走过一条条大街，看着数万人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的劳作，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大人，多亏你带来的那些能工巧匠，不然的话，这座城池恐怕十年都建不完。”
“岂止是少花了几年时间，整座城池不止巨大，而且细致入微，就连脚底下的青石板砖，都是大人手把手教会我们族人如何制作的。”
“你还别说，这青石板砖就是比泥土地强多了，下再大的雨也不怕，更不会打滑，即便是战马踩在上面也不碍事。”
“还有那些专门用来搭建大型建筑的器械，省了族人多少气力，若是没有那些能工巧匠，恐怕会累死一大批人。”
众人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的大型城建器械，云车。
单节一丈多高，可以数节搭在一起，高耸入云。
专门用来搭建两层以上的楼阁殿宇。
云车用起来方便，拆解起来也很方便，用完之后，从上到下，一节一节拆解，甚至可以将每节云车拆成大大小小的木棍。
看似复杂，实则一学就会，操作简单。
原来器械是这样制作的。
这些常年牧马放羊的人，就这样，跟着山羊胡，学会了如何制作工具，如何利用工具开山，伐木，如何垒石，建城，如何将城池建设得更加实用。
看着即将竣工的巨大城池，所有人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这座城池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新家。
这座城池可以保护他们，保护家人，保护所有人。
再也不怕任何人来攻打他们。
因为他们觉得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摧毁如此巨大的城池。
更何况，城内还有几十万相依为命的家人。
几十万众志成城，誓死保护家园的士兵。
若是敌军来袭，男女老幼，皆可上阵杀敌。
鲜卑拓跋都城
盛乐
这里原本就是拓跋一部的都城，只是几经周折，建了又毁，毁了又建。
直到四年前，从慕容一部来了上百个能工巧匠。
当时还未驾鹤西去的上一代草原王，立刻开工动土，重修此城。
拓跋一部人力有限，幸好盛乐城也只有大棘城大小，四年过去了，盛乐城也即将竣工。
原本土坯的城墙，全部换做青条巨石，高三丈有余，城墙之上设有一个个箭垛，四角之处还有箭塔，大型弩机。
城门楼楼高五丈，站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草原。
如此雄城，再加上拓跋一部数万轻骑，谁敢来犯？
年纪轻轻的草原王与自己的妻子，站在城门楼上，一起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