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宇文都城
武川
青白楼
与宇文战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宇文晴，接连被宇文战惊得说不出话。
不过这半年时间，心智成熟的人不仅仅只有宇文战一人。
宇文晴恢复心神之后，便将武川城内这半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再将王帐六卫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两人对话良久。
“战哥，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做？”
宇文战神色冰冷。
“引蛇出洞，血债血偿。”
“战哥，如何引蛇出洞？”
宇文战深呼一口气，将早已想好的计策说与宇文晴。
话落。
宇文晴急忙下楼而去。
等宇文晴走后，宇文战这才缓缓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一饮而尽。
吐出一口浊气，尽量缓解心神压力。
这第一个见的人必须绝对可靠，绝对可信。
若是此人出了问题，宇文战此行就相当于自投罗网。
过了半个多时辰，街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数骑停于楼下。
宇文晴带领众人走上二楼。
仅仅过了半年时间。
往日里如野马一般在草原上肆意的兄弟，如今个个神华内敛。
宇文晴，宇文晖，宇文明，宇文晨，宇文景，宇文智。
再加上宇文战，正好七兄弟。
宇文战还给七兄弟取了个响当当的大名，草原七狼。
只是如今，少了大哥之后，剩余六人变得心事重重。
又赶上宇文一部出现如此大事，六人想不长大都不成。
“宇文晴，有什么要紧之事赶快说啊。”
“是啊，赶快说啊。”
“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看着往日的兄弟共聚一堂，宇文晴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你们看，那是谁？”
宇文晴话落，早已等候多时的宇文战站起身来。
几人顺着宇文晴的目光看去。
等看清宇文战之后，几人愣作一团，呆在原地，不敢置信。
良久之后，几人急忙上前。
“战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战哥，这半年时间你去哪了？”
“战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战哥，我就知道你命大，死不了。”
“战哥，是谁干的，兄弟们带人灭了他。”
七兄弟，你一言我一语。
东市一座府邸之中，一个脾气火爆，年过半百的老人，正在和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谈话。
老人大马金刀，身形魁梧，宛如一个沙场老将。
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久居高位，声威言重。
“此事不妥，若是在城中动手，恐怕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况且他们几兄弟已经见了面，难道还要全部杀死灭口？”
脾气火爆的老人说道。
“这件事由我来办，不用你动手，如今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等那小子联合宇文六卫，只会生出更多麻烦，至于那几个小娃娃，可以不杀，暂时将他们关押起来，等大事已定之后，再行处理，到时候就要看宇文六卫的当家人听不听话了，若是不听，我们不介意斩草除根。”
脾气火爆的老人眼见中年男子似乎有些犹疑，继续说道。
“事已至此，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宇文归，最晚三日之后，大军便会围攻武川，我们里应外合，拿下宇文六卫，武川城便是你的了。”
中年男子冷声说道。
“恐怕到时候，武川城就是他宇文归的了。”
老人冷哼一声。
“小小的一座武川城算什么？宇文归想要的是鲜卑八部。”
中年男子看着老人，想起老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件事。
“鲜卑八部么？他宇文归的野心还真够大的，难道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人眯着双眼，问道。
“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要为自己找条退路？”
中年男子冷笑。
“退路？手上沾满了鲜血，还有什么退路？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只能按计划行事，只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他敢回来，一定有所依仗，你小心着了他的道。”
“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老人站起身来，大步流星，朝府外走去。
中年男子看着离去的老人，眯起双眼，喃喃自语道。
“宇文晓，千万别怪叔叔，要怪就怪这世道吧，你父亲宇文燿宁死不降，落得个如今的下场，你若是学你父亲，恐怕就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
原来宇文战的名字并不是战字，而是晓字。
只是宇文战打小不喜欢这个字，于是给自己取了个战字。
鲜卑宇文都城
武川
青白楼
七兄弟重逢，肯定要大醉一场。
一直从午时喝到傍晚。
落日残阳，晚霞赤红如血。
一个身形魁梧的老人来到青白楼下。
老人抬头望去，心想，此时此刻，那几个小兔崽子估计喝得正欢。
若是自己突然杀到眼前，那个小子见到自己，会不会直接吓得晕过去？
老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就要迈步进楼。
只是此时，一个中年汉子挡住了老人的去路。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
脾气火爆的老人率先开口。
“你是何人？”
慕容元雍神色温和，反问道。
“前辈又是何人？不在家中含饴弄孙，偏偏来此兴风作浪？”
老人冷哼一声。
“黄口小儿，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如此不懂规矩了么？”
慕容元雍面不改色。
“前辈不讲江湖规矩在先，晚辈只好斗胆在此恭迎前辈。”
脾气火爆的老人盯着慕容元雍。
“你是小兔崽子请的帮手？知不知道在跟谁作对？”
慕容元雍微微一笑。
“晚辈不知，请前辈赐教。”
老人本就脾气火爆，被慕容元雍一激，便要说出自己的大名。
只是转念一想，眼前之人分明是在打探自己的底细。
“今日老子心情好，放你一条生路，赶紧滚，不然的话...”
慕容元雍打断老人的话。
“不然的话，会怎样？”
“你找死。”
老人咬牙切齿，气机瞬间外放，身形暴起，一拳朝慕容元雍打来。
路边行人感受到那股强大的气机，远远躲开。
慕容元雍气定神闲。
不避不闪，竟然硬生生朝老人的拳头撞去。
外人看来，这中年汉子是不是傻子？打架的时候，哪有主动找对手拳头的？躲还来不及呢。
慕容元雍脚步极快，眨眼间，便撞在了老人拳上。
只是与外人想象的不一样，中年汉子没有被一拳打得哭爹喊娘。
倒是老人被慕容元雍硬生生撞出数米远。
老人脸色通红。
不知是自身气机运转导致，还是被慕容元雍撞的气血翻涌。
这时，二楼窗口探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宇文战趴在窗子上，看着楼下老人。
老人也注意到了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宇文战恨不能亲自动手杀了老人。
只是他心里清楚，自身实力不足，况且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下不是拼命的时候。
宇文战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自斟自饮。
“小兔崽子，你还真敢回来。”
老人恶狠狠骂了一句。
只是慕容元雍挡在身前，看来想要上楼的话，必须过了他这一关。
刚刚一拳，老人用了三分气力，被慕容元雍轻轻松松化解。
只是老人纵横江湖数十年，同境之下罕逢敌手，哪里会将一个江湖晚辈放在眼里。
老人握了握拳，全身筋骨节节作响。
趴在二楼窗子上的宇文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冲着老人勾了勾手指。
满满的挑衅。
慕容元雍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也知道宇文战在那里看着。
不由得摇了摇头。
老人本就脾气火爆，看到宇文战挑衅的样子，恨不能立刻马上捏死宇文战。
“前辈可否告知身份？八极崩拳宗师与前辈什么关系？”
慕容元雍神色不变，开口询问。
老人眯起双眼。
“你知道八极崩拳宗师？”
“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岂能不知？”
“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慕容元雍想了想，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没关系，好像又有些关系。”
老人听完，双拳紧握。
下一刻，身形再次暴起，直冲慕容元雍。
全力出拳，再无保留。
慕容元雍没有学过任何拳法路数，对江湖上的拳法知之甚少。
只是常年征战，与人搏杀，练出了一身格杀技巧。
反观老人的拳法，一招一式之间，混元自如。
显然自小研习，已然大成。
老人拳速极快。
拳法一出，便如夏日暴雨倾盆。
劈头盖脸朝慕容元雍打去。
若是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即便同境之人对上，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慕容元雍一步不退。
任由老人的拳头如雨滴一般，洒在身上。
一方全力攻击，一方全力防守。
老人一气之下，出拳八百。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只是慕容元雍并未伤到分毫。
慕容元雍再次开口询问。
“前辈能否告知身份？”
眼见对方轻轻松松挡下自己的八百拳，脾气火爆的老人终于开始正视此人，转念想了想，要不看在对方一口一个前辈的份上，告诉他？
再说了，即便告诉他又有何妨？
鲜卑宇文一部内乱已成定局，而且宇文归的大军三日之内便会赶到，到时候，就可以内外并起，彻底铲除宇文燿一脉。
就算此人武功不凡，难道他一个人能挡住数万大军？
就算他与自己同境，难道他真能打得过自己？
自己何时如此谨小慎微了。
老人摇了摇头，冷哼一声。
“八门炮拳，王知理。”
慕容元雍抱拳致礼。
老人问道。
“你是何人？以你的境界定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天机不可泄露。”
老人没想到慕容元雍如此说话，分明是不讲江湖规矩。
“不敢说姓名，是怕日后被追杀？还是怕连累其他人？八极崩拳宗师的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此事我已经说过了。”
“既然如此，那就分生死？”
“不是分生死，是晚辈请前辈赴死。”
脾气火爆的老人哈哈大笑。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就凭你？想杀我？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如此狂妄么？”
“其实，我并不算是江湖中人。”
慕容元雍缓缓说道。
“你不是江湖中人？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帮那个小兔崽子？”
老人转念一想，继续说道。
“你是鲜卑八部中人？”
慕容元雍轻叹一声，缓缓说道。
“我也闯荡过江湖，见过一些江湖中人，只是没想到前辈这样的江湖中人自愿甘当鹰犬，哪里还有一丝江湖中人的豪放洒脱，诗酒风流？”
老人听完，冷哼一声。
“这个江湖本来如此。”
“这个江湖不该如此。”
“废话真多，江湖怎么样，当然是拳头说了算。”
新气换旧气。
经过两次交手，老人已经确认眼前之人武功非凡，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再加上自己三哥的死，由不得老人不全力以赴。
免得自己大意之下，也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既然如此，前辈全力出拳即可。”
脾气火爆的老人满脸怒气，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年汉子。
真想一拳打烂他的脑袋。
只是自己三哥的死犹如心神之中的一道魔障，挥之不去。
似乎时刻在提醒自己，行走江湖，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大意。
“前辈为何还不动手？”
慕容元雍眼见老人一动不动，开口说道。
“既然前辈不出手，那就别怪晚辈冒犯了。”
话落，慕容元雍握了握拳头，然后向老人冲去。
气机锁定，果然是炼神境高手。
老人感受到慕容元雍身上爆发出来的强大气机，心神牵引之下，自身同样气机外放。
同为炼神境高手。
看来必须分生死，不然的话，跑都跑不掉。
老人转念一想，小兔崽子运气真好，上次居然在重重围困之下逃出生天，如今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位高手坐镇。
当真是有恃无恐？
老人瞥了一眼宇文战，握拳朝慕容元雍冲去。
精，气，神，三者，经过数十年的打磨，早已经混元一体。
再加上八门炮拳，拳法拳招快若奔雷，拳势拳架犹如烈焰，拳意至刚至阳。
老人可以说同境之下，无敌手。
就连莫名其妙死去的八极崩拳宗师，同样是此境大成者。
若不是被杀人指余大郎偷袭得逞，一手指拳打断了神脉，茶摊老伯也不会枉死。
最少也是互换生死的下场。
若是茶摊老伯泉下有知，定然还会再骂余大郎一句，狗日的，不讲武德。
此时，脾气火爆的老人全神贯注，根本不会给任何人偷袭的机会。
而且慕容元雍此人说话语气温和，并不像奸诈之徒。
八门炮拳与八极崩拳不同，最擅长的便是近身厮杀。
一气之下，拳出八百，普通同境之人只能被压着打。
恐怕只有读书人的臭脾气能够与之匹配。
气机绵长深厚，犹如滔滔江水。
而且，炮拳性烈，犹如烈酒，一点即炸，一触即发，绝不拖泥带水。
拳法至刚至阳。
反观慕容元雍，没有任何拳法套路，见招拆招。
完全凭借一副军中打磨出来的体魄。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慕容元雍居然完全跟得上老人的出拳速度。
而且气机悠长，不下于老人。
脾气火爆的老人知道慕容元雍武功非凡，之前的八百拳便被他轻轻松松挡下，若是这般下去，两人恐怕能打上一日一夜。
老人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下一拳将八门炮拳的精髓彻底释放出来。
一拳打在慕容元雍身上，拳到，拳意亦到，在慕容元雍身上炸开。
慕容元雍挡住此拳，却被拳意击退。
仿佛有一股汹涌暗力，不断冲击自身。
看到慕容元雍后退一步，老人扯了扯嘴角。
心想，只要不是天下武榜前十，谁来了我都不惧。
咚咚咚...
犹如行驶在大江大河上的战船，被一股股汹涌暗流裹挟。
慕容元雍自身气力根本无法全部使出。
这就是八门炮拳精髓？
果然，这些江湖前辈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只是，若论到至刚至阳，天底下所有高手加起来，能比得过战场厮杀出来的纯粹武夫么？
当然不能。
不然的话，偌大的江湖怎么会被战马踩断了脊梁？
被战刀割去了头颅？
活着的人不是躲躲藏藏，就是沦为帝国鹰犬。
即便如眼前老人，炼神境高手。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可最后，不还是甘当鹰犬？
江湖不该如此。
慕容元雍看着老人，这位二十年前便名动江湖的拳法宗师，心神深处想起这五年的经历，又想起五年之前的经历。
戎马生涯，沦落江湖。
最终在鲜卑段氏都城落脚。
这半生可谓是阅历极多。
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什么样的事没见过？
自己一生佩服的人不多，二十年前的那个人便是其中之一。
慕容元雍还记得那个人说过的那番话。
朕自幼被当做奴隶贩卖，尝遍了人世间的各种苦，若不是为了活着，怎么可能拿起刀杀人？
这一杀，便再也没有停下来。
二十年，征战中原，统一北疆。
为百姓谋个活路而已。
为什么世人总说我是个屠夫？
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是个良心泯灭之人？
尤其是那些南迁的衣冠士族，恨不能在史书之上将我写成一个妖怪。
杀人吃肉喝血的妖怪。
直到后来，朕终于明白，朕没有对不起百姓。
朕是对不起那些世族豪阀。
朕想要的那个天下，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可是朕相信，那一天早晚会来。
朝堂如此，天下如此，江湖亦如此。
为了自身利益，明争暗斗。
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我慕容元雍不答应，我慕容一部不答应，我鲜卑八部不答应。
瀚海帝国？
来啊。
江湖高手？
来啊。
阴谋诡计？
来啊。
看看到底是谁的拳头更硬。
宇文战看得津津有味，天底下最能下酒的下酒菜，便是如此？
一壶酒喝完，再添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