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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皇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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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欢喜与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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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丑当然能读懂白浪南的苦心,他这是给自己打造了一挂台阶,令心气平顺的台阶。 “这孩子叫个啥名?” 杜子丑松开了宋五儿的手臂,心情沉到谷底,强逼着自己尽量平静下来,颤巍巍地问道。 宋五儿没有搭理她,只是急匆匆地往山下走,走了好远,才干巴巴地扔回来“欢喜”两个字。 杜子丑却一点也不欢喜。 还好,隐月山人少,没有那些闲言碎语,自己想通了,就会一通百通。 借着坡就下驴吧。 杜子丑秉承隐月派的传统,收了这欢喜做徒弟。 隐月派现在终于拥有了两个人。 杜子丑也曾经问过李黑莲,道: “你说这孩子是她的吗?” “若是她的,你还爱她吗?” 杜子丑沉吟良久,把自己的爱放在心上反复称量,不得不怨恨自己的不争气,和对爱的执着,苦笑着道: “深爱!” “那你就当是她的。” 李黑莲这话貌似敷衍,实际却是最两全其美的心态。 爱就要认命,既要爱她的容颜如花,又要爱她眉梢的小痣。 天倾东南、地陷西北,天地尚且如此,世上又哪有美玉无瑕呀! 李黑莲说完就要走,不想就这个话题,过多纠缠,却被杜子丑拦下。 杜子丑并没有继续这个拷问灵魂的话题,而是颠着怀里的小欢喜道: “我这个叫欢喜,你那个总不能一直叫娃娃吧?” 李黑莲反倒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这一问,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江流谷里,百花杀战阵中,那个白衣白扇的翩翩星源,和星源眼眸里的星宿海,还有菊皇神辇往下簌簌掉落的金屑,心驰神往地道: “那不行。 哪能这么随意。 嗯…… 我那个呀,叫“星源”。” “星源好啊。” 杜子丑兴奋起来,欢呼着道: “这样吧,我的欢喜,和你的星源就结个娃娃亲,让白浪南做个见证人……” 李黑莲这才明白过来,杜子丑为何突然提起给星源起名的事,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 可他随即想到欢喜那张蛤蟆嘴,一阵胆寒窜透脊梁骨,打了寒颤,甩袖离去,还严肃地,郑重丢下话道: “不行! 你想都不要想!” 宋五儿以为时间能清理一切的痛苦记忆,激浊扬清,沉淀清淤。 之后,那条清澈的人生小溪里,只会有几条快乐的小鱼,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一转眼,过去了三年。 宋五儿的心里又装满了做个小女人的愿望,并且,还有了更进了一步的发展,多了个做贤妻良母的梦想。 她看着杜子丑对欢喜的疼爱,甚至到了宠溺的程度,也就确信无疑,坚定地相信杜子丑深爱着自己。 她决定要嫁给杜子丑。 为此,还建造了东小楼,留她与杜子丑婚后居住。 只是宋五儿并不知道,时间能乂除杂草、斩断根脉。 可往事却如一颗种子,它总要发芽,在最不经意的时刻,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这也就是,快乐总是很短暂的原因。 人啊,只有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才能最终微笑。 不是因为你战胜了往事,而是往事不论如何得葳蕤,已与你无关。 逃出往事的罗网,佛曰解脱,往生极乐。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沐甚雨,栉疾风,都为解脱。 宋五儿却不得解脱,只因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木盒,安安静静,躺在她床的中央。 木盒里是一条裈和一封信。 裈是她在古殿遗迹丢失的那条。 信是以菊皇名义写的,约她在大海深处的黑窟窿岛见面。 宋五儿突然很想这个蟾蜍一样的男人,想到极致的放纵,那是无限冲上云霄的快乐,最真实,与世间其它快乐大不同。 是夜,月黑风高。 宋五儿独自驾着小船出海。 在大海的深处,她化一道火光,直扑黑窟窿岛。 菊皇还是只穿一件斗篷,但却瘦了一半都不止,整个人都脱了形。 三年前是磨盘蟾蜍,三年后变成梭镖蟾蜍。 没变的,只有小腹之下的那根,仍旧怒目乖张,欲焰高炽…… 宋五儿终于没有嫁给杜子丑,她也不再做那个虚无缥缈的贤妻良母梦。 菊皇给她制造了一个神圣的使命: 结束菊皇之祸,结束尘族跟菊族的赌战与纷争…… 十五年后。 菊皇又遣人送来战书。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有志成为“朝圣者”的尘族青年俊杰,屡遭来头不明的暗算,几乎惨死殆尽。 这直接造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能打开女娲陨落地的“天选之子”,迟迟不能出现。 尘族,竟无应战之人! 娲皇大陆,哀嚎盈野,响彻云霄。 寡妇死了儿,没了指望。 绝望的情绪,似无情的沙丘,被风拥着,掀起漫天昏黄,遮天蔽日,席卷整个娲皇大陆。 末日到了,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每个尘族都在心底最深处反省自己。 却无力地发现,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等待灭族地降临。 等待最隆重、也最荒唐,最恐惧、也最无奈的灭族。 然而,都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 在尘族即将崩溃,菊皇带领着菊族将不战而胜之际,有了一场眷恋尘族的大暴雨。 盛夏,雨水丰沛,菊皇竟被巨雷劈死。 得到消息的尘族,纷纷虔诚地祈愿。 只求厄运已逝,天下就此太平。 又然而,尘族祈愿的香火还未燃尽,菊太子就身穿重孝,逆雪飞扬,仿似一座冰峰,如朔风怒吼一般,昭告天域,立志要完成菊皇的遗愿: 赌战之约如期,请尘族焚香沐浴,引颈受戮! 这次,尘族的哀嚎如受伤的南飞雁,响彻的不仅仅是云霄和娲皇大陆,还包括菊皇的领地,遍及了天域所有的九块大陆。 天选之子,你又在哪里呢…… 那日,天高云淡。 星源像往常一样,坐在终日看守的烟波池边,任由那只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在池水中浮浮沉沉。 星源是隐月山第二代钓叟,但他不像李黑莲一样会钓鱼,他只会呆坐在烟波池边的破旧小木桌前,描描画画。 多亏了那只李黑莲留给他的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他倚仗着那只小黄狗是个捕鱼能手,才勉强维持住钓叟的名号。 李黑莲不知去了哪里,老早就离开了隐月山。 星源对他的记忆已经模模糊糊,只是能清晰地记得,他传授了一套九地符阵与一枚奇门符,至于其他,要是有人询问,他只能呵呵以待,无从说起。 星源身边有只木桶,里面有水有鱼,面前的破旧小木桌上有笔、墨、纸、砚。 墨是朱砂,纸是表芯纸。 墨是符摹,纸是符承。 符摹、符承号称是符箓法门的两大符宝。 星源的修行天赋并没有达到惊艳的层次,不客气地说,甚至有些低劣。 这么许多年,他仍旧只会画些“鬼画符”。 “鬼画符”是符箓法门的四大分支中,最没用的一支。 它又叫“灵光符”,常言: 一点灵光即是符, 世人枉费墨和朱。 这“鬼画符”,全靠天赋与悟性,也就是俗话说的“开窍”。 画符不知窍, 反惹鬼神笑。 画符若知窍, 惊得鬼神叫。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讲,星源的修行天资又是无与伦比的卓越。 李黑莲教的九地符阵,是以九地符为阵枢,推衍演化而来,其中能演绎出六十三枚遁甲符、八十一枚融合符、二十八枚秘藏符。 而这些符箓,星源都一一从九地符阵中抠了出来,且能一挥而就,而且灵光异常。 据白浪南和杜子丑回忆,这是李黑莲应该也不懂这些。 但是,鬼画符就是鬼画符,几乎没有战斗力。 试想一下,谁会等你铺纸研墨、和朱挥毫,画出符来,再发动攻击? 符箓法门的四大分支里,修行符是公认的凌厉霸道。 可李黑莲失踪前,一道修行符都没有传授给星源,白浪南和杜子丑又不懂符箓法门,星源修行天赋再高,也还没有达到无师自通程度。 “他只会一道修行符,又怎么会传授给星源呢。” 偶尔聊起这个话题,白浪南和杜子丑会轮流说起这句话,就好像这句话说的是个事实一样。 “那你们不能教他别的法门吗?” 同样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欢喜都会接上这么一句。 她明知这句是地地道道的废话,还是每次都会说出来,就好像不这么说,这个话题就结束不了一样。 实际情况却是,这些都是李黑莲的安排。 李黑莲不仅不允许欢喜与星源订娃娃亲,他还不许欢喜修行,不许乱传星源修行法门,还让白浪南和杜子丑把星源当兄弟对待。 所以,欢喜要尊称星源为“师叔”。 现在,他们四个人、一只狗生活在隐月派那间小屋里。 白浪南仍旧采药,杜子丑仍旧打柴,星源和狐狸一样的小黄狗顶替李黑莲钓鱼,欢喜负责洗衣做饭、收拾家务,日子过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拮据紧巴。 有个持家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星源在烟波池边的破旧小木桌上画符,画着画着就会入神,身边四周全然忘却,只在符箓的世界里,自由自在的徜徉。 这时,他的眸子里突然有星光闪亮,就像夜空划过一道流星,他猛然惊醒,抬起头,有位青年,正慌乱地往他这里奔逃。 “咦?” 星源有些讶异,没想到还有人敢闯进隐月三凶的地盘。 他这样想着,那慌乱的青年已恭敬地站在他的桌前,长揖到底,道: “拜见钓叟前辈。” 星源促狭地要吓唬吓唬那青年,能吓走最好,他喜欢安静地守着这烟波池,讨厌有人打扰,便故作深沉地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隐月山。” 那青年回答的不卑不亢。 “你不怕?” “怕。” “怕还敢上山?” “不上山,我肯定会死。 上了山,我不一定会死。” 这话让星源无言以对。 他本就少于外人交流,就像是个不擅言辞的木讷之人,更不懂得拒绝别人,又听到这慌乱的青年有生命之虞,反而热心起来,道: “那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慌乱的青年反倒愣住: “这还是隐月三凶的隐月山吗? 这和传言相差得……” 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星源觉着可能是事情太大也太重,不是自己这个少年所能承担的,自己的话唐突了人家,忙改口道: “我的两位哥哥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那慌乱的青年也反应过来,星源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若还不接话,那就是失礼,赶紧地又作揖打躬,道: “我想求见药师前辈。” “那跟我走。” 星源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起身就往山上走。 那慌乱的青年,连忙跟上。 两人快步上山,没有多大一会儿,已来到隐月派的那间小屋。 白浪南和杜子丑都在更高的山上忙活生计,只有欢喜在张罗着做饭。 她见星源这么早就上来,以为星源饿了,丢下手中的活儿,蹦蹦跳跳就迎上前,一把抱住星源,还在星源的脸上,“啪嗒”地亲了一口,道: “饿了吗? 我还没做好饭,我去给你拿点心,先吃着垫垫。” 说到这儿,才发现星源后面还跟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正吃惊地看着她俩那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 欢喜的脸,“唰”得就红成了天际的霞。 虽然这样的见面,是他跟星源的日常,但那毕竟都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 这一旦有了外人,欢喜的小女儿娇羞的本能立现,忙跑进屋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出来。 欢喜和星源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是两辈人的关系,但那是李黑莲硬生生栽在他们头上的。 杜子丑不以为然。 白浪南更是觉着岂有此理。 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一对,哪能被李黑莲那莫名其妙的交待拆散! 就连不经常来看望欢喜的宋五儿,也觉着欢喜与星源有着天生的夫妻相。 明里暗里,言语之间,早就把星源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女婿。 但这些都是心里话,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杜子丑提过欢喜的身份。 也从未跟欢喜表示过哪怕一寸的深情与亲密。 她觉着杜子丑是一个比父亲还合格的师父。 这足矣,让她无憾。 欢喜与星源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在自己亲人跟前本就习以为常、无所顾忌地表现超越一般的爱欲。 只是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开始操持家务的欢喜免不了要与山下人接触,才懂得些避嫌之礼。 就那,也只是在山下时,才讲究起来,在这隐月山上,还是依然故我,反正有隐月三凶的名头震慑,也没有人敢偷偷上这山来。 今天算是意外,星源竟然带了个陌生的青年男子上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这让欢喜好生羞涩。 “哎呀呀,这怎么得了,岂不是被外人笑话了去……” 还好,没多久,白浪南和杜子丑都收工回来,见了那陌生的青年男子,聊起了正事。 欢喜这才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也算冲破了心理障碍,悄无声息地从屋里出来,又忙碌着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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