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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皇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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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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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慌乱的青年,名叫江小曩,是一位并不太高明的修行者。 他本无前往女娲陨落地朝圣的念想,但见着尘族的青年才俊,一个接一个,或横死街头,或抛尸荒野,或无疾而终,或意外殒命,尘族已几无可战之人。 而菊太子又气焰嚣张,有不灭尘族誓不罢休的强烈企图。 江小曩这才挺身而出,愿为“朝圣者”,为尘族,也为自己,准备搏死一战。 可他还没到女娲陨落地,就察觉自己身上有一股危险的异味。 这异味,星源没闻到,杜子丑没闻到,连修习蛊毒法门的白浪南也没闻到。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产生了错觉?” 杜子丑这样问,没有贬损或不信任的意思,只是陈述一种可能。 听他这样问,江小曩反而泛出有些得意的神情,嘴角撇出了一丝笑意,否定了他的猜测,道: “绝不会! 我修习的是一门叫“擒龙功”的神通。 这门神通三位前辈可能没听说过,但我要说出用这门神通修炼成的法宝,三位指定知道,那就是,哮天犬。” “哮天犬?” 杜子丑当然听说过,接着话,要慎重确认一般,问道: “擅长觅影追踪的哮天犬?” 白浪南道: “拤颈擒龙的哮天犬?” 看来,白浪南也知道这个法宝。 星源不知道这个法宝,但他听说过一个民间传说,也就说了出来,道: “那个敢吞了月亮的哮天犬?” 江小曩轻轻颔首,表示他们说得都对,便继续下去,道: “我这神通对气息极其敏感。 我觉着我身上有异味,就一定有异味。” 有大名鼎鼎的哮天犬做底,白浪南和杜子丑都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白浪南又进一步询问,道: “那你觉着,你是着了什么暗算?” “蛊毒。” 江小曩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表明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对他的判断,白浪南和杜子丑也认可地点了点头。 一时大家都陷入了思索之中。 白浪南是蛊毒法门的大家,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但这必须征得江小曩的同意才行。 他尝试着询问江小曩道: “你可介意我用蛊毒进到你的身体里面,探察一番?” 出乎白浪南的意料,江小曩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道: “药师前辈有什么想法,放手做就是,我既然敢跑到这隐月山来,就是有了最坏的打算……” 他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又道: “如果药师前辈对此力有不逮,不知三位前辈的主人当中,可有擅长蛊毒者,若有,也可对我出手。 怎么出手都行,万不得已就杀了我,也比死得不明不白要强。 到那时,再借我这身体,弄个彻彻底底,看到底是谁,在对我们尘族的青年才俊出手。” “唉!” 杜子丑叹着气,不得不又解释一遍,道: “我们哪有什么主人,更没有什么隐月三凶,这隐月山上就我们四人一狗。 那些啊……都是谣传。” “这……” 江小曩还有些不敢相信。 星源却不管他信不信,全当他信了,就接着他上句话,置疑了他的看法,道: “这还用说,对我们尘族出手的,只有菊族……” 白浪南反倒是认为江小曩的看法,有更深的意思,他打断星源的话头,道: “肯定是菊族,这不错。 但他们菊族派人藏匿在我们尘族之中,行这卑劣的暗杀之计,要把这些人揪出来才好。 不然,真是个无人出战、不战而败的惨淡下场。” 江小曩沉重地点点头,似乎白浪南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他也再次表示了决心,视死如归地道: “我已经着了道,死就死了,但愿不会再有下一个! 拜托各位前辈了! 说实在的,我也是确实没有办法…… 想来想去,若这娲皇大陆,还有一块肯定没有菊族之人的地方,那只能是这隐月山……” “别这么悲观。” 杜子丑有点戏谑有点语重心长地道: “你要相信,绝大多数尘族人,还都是同仇敌忾的。” “这我不否认。” 江小曩面色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愈加凝重,道: “只怕…… 那极少数……” 白浪南摇了摇手,止住他继续讲下去,似乎有些忌惮这种说法泛滥,动摇了尘族民心,却恰好中了菊族的瓦解之计。 他转过话题,只是就事论事,讲起了蛊毒法门,和自己修行上的一些事情。 修炼蛊毒法门的人,都会拥有很多蛊毒,但总有一个蛊毒是王者,统领其它所有蛊毒,就比如菊皇,他的蛊毒之王就是蛊虫血影。 白浪南的蛊毒之王是“隐花”。 听名字就知道,这隐花不是虫,而是一株草,是一株很小很小的,土色的草,不是绿色,是土色。 隐花小到什么程度呢? 要成千上万株隐花聚在一起,才有一只跳蚤那么大。 蛊草隐花本身没有伤害力。 但有句话,叫“养蛊容易下蛊难”。 这蛊草隐花却是专用来下蛊的蛊。 白浪南还有一只寓鸟蛊,这蛊也没有什么伤害力,但却可以承载各种各样的蛊。 可以说,蛊虫寓鸟是专用来装载蛊毒的蛊。 蛊草隐花与蛊虫寓鸟的互相配合,既解决了下蛊的难题,也省去了养蛊的麻烦。 不论什么蛊毒,扔给蛊虫寓鸟就行。 要使用时,就交给蛊草隐花。 要知道,修炼蛊毒法门之人,都是以身为牧场,畜养蛊毒,多多少少都会受到蛊毒的伤害。 而白浪南的蛊,五花八门,数量甚多,他自己牧养的却很少,也从来没有受过蛊毒的伤害。 这不仅没有耽误他稳住不系寄身的正境,还紧紧追着杜子丑,跨入上境“半步诸无”。 这全托了蛊草隐花和蛊虫寓鸟的福分。 蛊草隐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人的身体,这只在白浪南的一念之间。 因其无毒无害,又没有携带其它的蛊毒,就连江小曩的狗鼻子,都不能察觉到。 并且,蛊草隐花对蛊毒十分敏感,也可以说,只有能干掉隐花的蛊毒,还就没有能躲掉隐花的蛊毒。 平日里,白浪南会用隐花来搜寻草药,那可是无往而不利。 被蛊草隐花发现的蛊毒,是逃不掉的,如果不能干掉隐花,就会被蛊草隐花寄宿,进而还有可能供其驱使。 这也是蛊草隐花最奇葩的地方,蛊毒寄养在人体之上,而隐花却可以寄养在蛊毒的身体里。 蛊草隐花是蛊毒的蛊毒。 能干掉蛊草隐花的蛊毒少之又少,若不幸碰到,蛊草隐花还会就会留个籽逃掉。 这和壁虎断尾、金蝉脱壳有异曲同工之妙。 蛊草隐花的籽一般都会长成新的隐花,它更会像牛皮癣一样钉在蛊毒身上,挥之不去,还会慢慢繁衍、铺开,虽然不要命,但会折磨蛊毒、恶心蛊毒。 更会召来蛊毒的天敌…… 蛊草隐花就是个无赖一样的蛊毒,被其盯上,几乎就注定了灭亡,只是来早与来迟的事。 从江小曩身体里的,蛊草隐花迅速地找到、并拖出一只蛊虫,却只是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下白浪南沉默了。 这不会是个恶作剧吧? 下蛊害人,下蛊害人,下蛊就是为了害人,可这只半死不活的蛊也害不了人呀。 几人瞅着这只瘦弱如发丝、半寸长、还长着四条腿、拖着长尾巴的小虫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好久,星源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白浪南,道: “南哥,这是不是只老虎呀,你看,身上还有绺绺虎纹呢。” “老虎?” 白浪南也看到了那蛊虫身上的虎纹,就往虎类蛊虫上去想。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能对上号的。 星源也是贴心,见白浪南眉头都快挤破,便道: “实在想不到,就先等等。 等这小虫子睡醒,也许就会有线索。” “睡醒?” 这俩字倒是提醒了白浪南,他几乎立即下了结论,既然不是恶作剧,是害人的蛊,那这小虫子就肯定是只休眠的蛊虫。 休眠的蛊虫若不唤醒,是永远不会害人的。 以前有传说,修炼蛊毒法门的姑娘,会在情郎身上种下休眠的情蛊,只要情郎变心,那情蛊就会被唤醒…… 那这只长得像老虎一样的蛊虫,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唤醒? 不会也是“变心”吧。 几人都盯着白浪南。 白浪南也弄不太准,摸不着方向。 这时,欢喜的饭菜做好了,来招呼大家吃饭。 白浪南用蛊虫寓鸟吞下这只休眠的蛊虫,又抛给江小曩一个问题,道: “仔细回忆一下,若是能想到,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下得蛊,或许我就能推测出,这蛊被唤醒的条件。 还有,提醒你一下,这种形式的蛊毒,一般会在茶水、药汤、未过滤干净的浑酒里,被一口喝下……” “那菜汤、稀粥呢?” 江小曩的问题让白浪南哑口无言。 菜汤、稀粥当然也可以用来下这种蛊毒…… 那岂不是…… 欢喜做的饭菜很简单,简单到寒碜,但种类却不少。 有四种野菜,各自单独装在小陶盆里;有一筐热乎乎的馒头,又黑又硬,一咬掉渣;还有盛满一大陶盆的鱼汤,上面漂浮着葱花和鸡蛋花;这些,也满满当当摆满了一大桌。 欢喜好似对江小曩有些歉疚,轻声道: “按说你远来是客,不该这样简陋寒酸,但我们这是在山上,往来山下采买,不甚方便…… 明天,明天,我做顿卷子鸡,招待您。” 江小曩连称不敢。 他惨笑着道: “对我来说,能活下来,都是奢侈,哪敢讲求这口舌之欲。” 星源连忙安慰他,道: “你这是想太多,不必忧虑,蛊虫都已经取出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几人就这样说着聊着,草草吃了饭。 白浪南一言不发,召来蛊虫寓鸟,吐出那老虎样子的休眠蛊虫,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看,仿佛看久了,就能瞧出破绽,洞悉来历来历。 杜子丑却背靠着门口的大槐树,抽着旱烟,看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收拾好碗筷、打扫利落的欢喜要挑着笸箩跟星源一起去烟波池,去看看那只狐狸一样的小黄狗,捉了多少鱼。 如果鱼够多的话,欢喜就要下山,把鱼兑给鱼肆,换些银钱,再买些生活用品与食材。 星源几乎是不下山的,他记得李黑莲失踪前跟他说过,要他看好这烟波池,寸步不能离。 小时候的星源听话,把这牢牢记下,并践而行之。 长大后,反而习惯成自然,觉着每日守着这烟波池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有离开这烟波池的想法,更不会有离开烟波池的动作,除去上山吃饭。 白浪南的药、杜子丑的柴,都是他们自己下山去卖,卖的银钱再交给欢喜。 今儿下半天,无论小黄狗捉了多少鱼,欢喜是都要下山的。 因为,她答应了江小曩,明天要做卷子鸡来招待他这位,隐月山的第一位的客人。 一陶盆卷子鸡,就是隐月山最最饕餮的盛宴,往往几个月才能有一回。 这也是欢喜在山下学的人情世故,不论自己有多穷,都要竭尽所能,用丰盛的饭菜,来招待客人。 纯朴如尘族,历苦难而不改善良本色。 欢喜是地地道道的尘族人,拥有尘族人勤劳、善良的品格,和尘族的一切优良传统与作风。 这在欢喜的人生中很关键,支配了欢喜的人生。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可能碰到了鱼窝子,抓了很多鱼,不仅塞满了整整一桶,还在那破旧的小木桌上,摞起尖尖的一堆。 那些鱼活蹦乱跳,忙得小黄狗也不再去抓鱼,只看好那鱼堆。 哪条鱼不老实,蹦下了小木桌,小黄狗就会立刻跳跃着跑过去,把它叼起来,再前腿趴在小木桌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摞上去。 欢喜见这么多鱼,高兴地合不拢嘴,挑起扁担,要去兑鱼。 以往,她都是一头挑着装鱼的木桶,一头挑着笸箩,笸箩里放些吃不完拿去卖的菌子、干菜、干果之类。 可今天鱼多,既要占着木桶,也要占着笸箩。 欢喜呢,她既要把鱼挑下山,还不愿放弃菌子、干菜、干果。 看着她欣喜地忙碌,星源关心地问道: “挑得完吗?” “试试不就知道。” “你说什么?” “嗯? 什么也没说。” “不是。 我问你“挑得完吗”,你怎么说的?” “我? 我说“试试不就知道”。” 星源笑了,把欢喜笑得莫名其妙。 欢喜关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星源仍然在笑,双手抱着欢喜的脑袋,在欢喜的脑门亲了一口,道: “你说得真对,试试不就知道。” “什么跟什么啊?” 欢喜被他弄得满头雾水,没好气地嗔道: “把话说清楚!” “唉呀……” 星源还是笑着,跟欢喜说道: “就是那只蛊啊。 江小曩身上的,那只休眠的蛊虫。” 下蛊害人。 蛊已经下了,那我们就等着它害人吧。 只不过不能干等着它害人,而是要布下陷阱,以中蛊人为诱饵,引下蛊人入局,再顺势捉住他。 这就是星源的办法。 办法是好办法,但对于施行的过程,几人有了争议。 具体说,就是在谁做诱饵这事上,达不成一致。 星源是要以自己为饵,把那休眠的蛊虫,放自己身上,等到被唤醒之时,启动陷阱,拿住下蛊人。 白浪南、杜子丑、江小曩都不同意。 要是欢喜在,欢喜也不会同意。 江小曩的说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是自己带来的,这诱饵理所应当是自己。 白浪南和杜子丑的想法一样,星源仅仅会些鬼画符,连个修行者都算不上,那不是送死嘛。 别再鱼没钓着,又赊了鱼食,鸡飞蛋打,到头来,一地鸡毛。 要是欢喜在,不用问,她的理由很简单,凡是有危险的,她都不会同意星源去。 在欢喜心中,星源是她一个人的小师叔,归她所有,谁也不许染指,“危险”之流更是不许。 可星源的理由很充分,这陷阱必须要用符阵做才行。 可符阵是由星源的鬼画符推衍而来,也就是说,在这隐月山上只有星源懂得。 这无可辩驳。 无论是白浪南的蛊草隐花,杜子丑的神通白月光,还是江小曩的神通擒龙功,都做不到,他们搭配也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人不再争论,杜子丑却说出最现实的困难。 他指着星源道: “这样,现在先不谈这事。 等你过了欢喜那一关,我们再做计较。” 星源却不以为然,神秘地一笑,道: “没有欢喜那一关。 我们不说,欢喜又怎么会知道。” “啊?” 杜子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星源,不可思议地道: “可以这样吗? 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说好了要生死与共,你怎么可以行欺瞒之事,只身犯险……” “切……” 白浪南对杜子丑嗤之以鼻,不屑地道: “傻吧你…… 怪不得,你是这样个下场……” 杜子丑好似一头眼前影过红光的雄牛,顿时火冒三丈,蹦了起来,指着白浪南的鼻子,怒道: “姓白的,你给我说清楚,我是怎么样个下场!” 这下把江小曩吓了一跳:怎么的,这是要打起来…… 但他瞥见星源那张毫无感觉的脸,再看看白浪南那就当有人放了个响屁的神情,瞬间明白: 没啥事,这只是生活的佐料…… 而说闹之间,欢喜已经回来。 她担子一头的笸箩里,有几只已经宰杀褪毛的公鸡和大块的五花肉。 担子的另一头,挂着一只布袋和一只小柳蓝。 布袋里装着雪白的面粉,炫耀似的,从口袋外面就能看到。 小柳蓝里装的是茶叶,苍绿色的猴魁。 “师父,咋的了?” 欢喜放下扁担,笑吟吟地道: “我老远就听着你在喊叫……” 杜子丑暴怒的脸,不知怎么的,就能刹那间,笑得风和日丽,殷切切地回答欢喜道: “还不是你白伯伯,非说山下颖若绣庄新来个绣娘,跟你小师叔很般配,这不,我正要跟他说道说道……” “不是啊!不是……” 这下白浪南占了便宜的脸“唰”地变了颜色,双手摇得像拨浪鼓。 但没有用。 欢喜已经把扁担抽了出来,已经举了起来,已经砸了下来,几乎要砸到白浪南的头顶上。 若不是无数的蛊草隐花结成的土色草甸,架住扁担…… 若不是无数蛊虫寓鸟织成的黑色羽翼,带走白浪南…… 白浪南的额头非被砸得鼓起大包不可。 杜子丑也不敢怠慢,架起白月光,不知去了哪里,留下一道白虹的影子,像天空笑弯了眉毛。 星源也溜下山,他要守着烟波池,寸步不离。 江小曩还算见机得快,他故意冲星源喊了一声“钓叟前辈,我来陪你……”就急匆匆地尾随星源下了山。 眨眼间,隐月山,大槐树下,小屋前,就只剩下有欢喜一个人。 欢喜“噗嗤……”笑起来,羞红了天边的夕阳。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来到烟波池边的星源即可忙碌起来,跟着他过来的江小曩正好打个下手。 这是星源第一次画符阵。 他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先从推衍阵图开始。 符阵都是以符为阵枢推衍而来的。 比如,这次要画的“乙己符阵”,就是要从“乙己符”开始推衍。 星源坐在烟波池边的小木桌旁,桌下趴着那只像狐狸一样的小黄狗。 他拿起笔,江小曩自觉地坐下来研墨。 星源也不客气,铺纸提笔,用心摹划。 这些符与符阵,早已在星源心里模拟了不知多少遍。 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只要心里有,推衍起来就会很快。 从傍晚开始,到太阳没入山的背后,短短的时间,星源已把乙己符阵描摹在纸上。 接下来,就是让白浪南和杜子丑熟悉这个符阵。 到下蛊人入阵时,还要靠他俩在这符阵里奔忙策应,动手抓人呢。 星源也不瞒着欢喜,直接把这符阵图带到了隐月派小屋前。 简单地用过晚饭,星源就在晚餐桌上摊开这符阵图,细致地介绍其中的关窍。 星源讲得眉飞色舞,兴奋非常。 白浪南和杜子丑听得谦虚而又认真。 欢喜心里就乐开了花,她觉得自己的师叔,是这个世上最帅气的男人。 事情就是这样,不要掖着藏着,越正大光明,就越不会引起怀疑。 这就是灯下黑。 给欢喜一千个心眼,她也不会想到,星源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瞒着她,讨论以身犯险的事情。 这事做的,让杜子丑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有时候,他也觉着白浪南说得很对,他就是太在意、也太迁就宋五儿的想法,反倒造成宋五儿跟他,总有点不咸不淡,说不出的生分。 星源确实对鬼画符颇有心得,能讲得深入浅出,让外行也能立即领会其中的要旨。 像这乙己符阵主事事皆困、万事成空。 星源讲的时候,说这乙己符阵就像个墓穴,墓门不开,谁也出不去。 再或者,就要有大力道,轰开这墓穴,才能逃掉。 若是在这乙己符阵里加上“开符”,这符阵立刻就会变成“乙开己地遁符阵”。 这乙开己地遁符阵主处处通达、无所不至。 这就好比在墓穴里掌握了墓道通行的机关,那这就不是墓,而是地道,是藏在地下的终南捷径。 这样一说,白浪南和杜子丑都豁然开朗,也为这符箓法门深深折服,真真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乙己符阵与地遁符阵之间的,这个相互转换的契机,是星源选择乙己符阵作为陷阱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准备给白浪南和杜子丑每人配备一枚开符。 这样一来,白浪南和杜子丑两人不仅能自由穿梭乙己符阵,还能借助地遁符阵的力量,大幅度提升往来奔驰的能力。 这个奔驰的能力几乎是可以做到瞬间到达,比白浪南的寓鸟翼和杜子丑的白月光,这两个不系境界的飞行能力,要快上许多许多。 不过,这样的地遁符阵也有缺陷。 那就是去的时候快捷无比,但在回来时,由于可能超出了这地遁符阵的范围,也就无法利用这地遁符阵的力量,必须自己飞回来,那就又回到了原来的速度。 但这并不会耽误事。 在擒拿下蛊人时,白浪南和杜子丑根本不需要离开这地遁符阵。 几人计议停当,星源仍旧带着江小曩回到烟波池边。 他一直住在那儿,从小到大,从未改变,就像白浪南和杜子丑住在隐月山后山的藏月洞一样。 大槐树下的小屋,只有欢喜一人居住。 第二日,太阳初升,星源和江小曩就忙碌起来。 这是星源第一次画符阵,他异常慎重,把李黑莲留给他的罗盘都拿了出来,以辅助他找准位置。 其实,星源并不需要罗盘,他只是因为是第一次,想要用罗盘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以增强自己的信心。 星源一手握笔,一手捧着罗盘。 后面跟着的江小曩,端着砚台。 砚台里有磨好的墨,里面还掺和了朱砂。 两人一前一后,围着这烟波池,瞎溜达,尽找有杂草覆盖的石块处停留。 位置确定后,江小曩负责拨开杂草,露出石块,星源在石块上挥笔画符。 画符完毕,江小曩再负责让杂草复位,要就像没有人动过的那个样子。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仅仅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乙己符阵布置只剩下最后一笔。 星源这才又回到小木桌前,铺平表芯纸,画了三张开符。 这是给白浪南、杜子丑、江小曩每人准备了一张。 中午的时候,欢喜如约地端出了了卷子鸡。 星源也如约送出三枚开符。 卷子鸡油腻,餐后当然是一杯茶香袅袅的猴魁。 引来星源四人的大快朵颐。 就连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都跟着美美地咬碎了一顿骨头。 白浪南就把那休眠的蛊虫夹在茶叶里,但并没有让蛊草隐花撤出来。 他想的是,要以防万一,在急难时刻,蛊草隐花也可以做个掣肘。 星源端起茶盅,小心地吹远漂浮的茶叶,轻啜了一口,果然醇厚鲜爽,回甘悠长,香气清新。 星源又喝了第二口,那休眠的蛊虫随着茶水,顺进了他的肚子里。 这情景让江小曩似曾相识,他记起自己离开家乡时,在羊汤大叔的店里,吃的最后一顿拌面。 那熟悉的老板羊汤大叔,亲自送来葱花与油花共徘徊的羊汤,还说道: “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记得大叔的这碗羊汤,这可是家乡的味道……” 江小曩很感动,当时他端起那碗羊汤,也像今日饮茶的星源一样,一口一口轻轻地啜着。 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江小曩曾听这羊汤大叔说过,他的羊汤配料,都是来自五湖堂。 这五湖堂可不得了,它是尘族最大的一家药号,分堂遍布整个娲皇大陆。 这五湖堂的总堂,就离尘族皇殿不远,在尘族皇殿东边,那是一个被称为“东小楼”的院落。 五湖堂的东家就住在东小楼里。 由于其乐善好施,被尘族人尊称为“五姨”,而她的名字叫做宋五儿。 五湖堂最出名的,是它有一剂叫做“大白丸”成药。 这大白丸的具体配方不得而知,但对各种头疼、脑热、腹痛、痢疾,甚至跌、打、损、伤等等小毛病,功效突出,可谓药到病除。 民间流传,有“大白丸,治百病”的说法。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大白丸的价钱十分公道。 有钱的,可以买大白丸,生活拮据的,可以买大白片,揭不开锅的,可以不花银子,去领那大白渣…… 这大白丸、大白片、大白渣的药力几乎一样,就是品相上的差距有点大。 白浪南曾提醒江小曩回忆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起,是在哪,又是谁,有可能给他下的蛊。 江小曩就把这事给说了出来,哪知杜子丑当场就翻了脸,叫嚣道: “五湖堂,怎么可能? 那羊汤大叔差不多! 再说,这么多人去吃拌面、喝羊汤,怎么保证,这蛊虫就一定能进了你的肚子?” 杜子丑说得很有道理,也符合生活常情,若要怀疑,从羊汤大叔和他店里的伙计下手,可能更加切合实际。 白浪南也认可杜子丑的看法,但绝不会惯着他,立刻反唇相讥,道: “江小曩又没说是五湖堂,只是陈述了个经历,你急个什么劲? 你急个什么劲! 你在怕什么? 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杜子丑悻悻地,哑口无言。 这可能是关心则乱吧。 他顺腰间拽出烟杆,装上烟丝,吹着火折子,点燃烟锅,开始喷云吐雾。 在烟雾弥漫中,他又抽出腰间的那本破书,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似乎要跟白浪南赌气,摆出一副绝不搭理白浪南的架势。 白浪南也不搭理他,黑色的寓鸟翼张开,顶着太阳飞走,在太阳炫目的光芒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源却不急,慢腾腾地饮完一盅猴魁,又续上,再饮完,恰好欢喜刷洗收拾结束。 欢喜坐过来,又把星源的杯子续满,笑嘻嘻地对星源道: “想给我说什么?” 她了解星源,就和星源了解她一样深刻。 她见星源不走,就知道星源有话说。 星源有点难为情,道: “有些事情,是个男人,都要去做的……” “我让你当男人了吗!” “可我毕竟是男人……” 欢喜久久不语。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星源也是想了半天,才找到了句有点沾边,却不恰当的话,道: “有些事不做……我可能会后悔……” “唉……” 欢喜竟然像个大人一样叹息,看来,抉择真是能让人成长。 欢喜叹息之后,又叹息,才道: “从那个,最有可能成为天选之子的朝圣者季鸿,被碎尸万段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还是不甘心当我一辈子的小师叔……” “我甘心!” 星源脱口而出,都是心里话。 欢喜却抬手,止住他说话,自己却继续道: “我不管你甘不甘心,你都是只属于我的小师叔…… 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有负担……” 在前往山下烟波池的路上,迷惑的星源忍不住请教江小曩,道: “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江小曩没有直接回答他,只引用了一句诗,道: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下星源更加得不懂,态度又恭谨一些,道: “能不能说的通俗明白些?” 江小曩被他情窦初开的样子逗笑,道: “碰着你这样的男人,白瞎了欢喜那么好的姑娘。” 星源不解,仍然疑惑,还问道: “我不够好吗?” “你够好。 但生的不是时候。 欢喜想让你在这动荡的末世,过着太平日子里的生活……” “她真傻。” 终于弄懂吃透的星源,不由地开始心疼欢喜,嘀咕着道: “她不知道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能是隐月三凶的名头太过响亮,致使那下蛊的人对进入隐月山的江小曩放弃了追杀。 要不然,怎么会一连三天过去,丁点动静都没有。 星源倒是不急,反正他都是在这烟波池边坐着,画画符,再看看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捉捉鱼。 唯一要保持警惕的一点,就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必须第一时间,在小木桌下的一块青石上,补上一笔,以彻底完成乙己符阵。 欢喜跟往常一样,过着忙碌而又极其节奏的生活,只是看着星源的眼神,偶尔会在余光中透漏一丝担忧。 白浪南和杜子丑不知去了哪里,连一天三顿饭都不再出现,而且,这三天,一分银钱都没交给欢喜。 这让欢喜很是气愤,在无人的时候会嘟囔那么一两句: “这怎么得了,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真正日子过不下去的是江小曩。 这咋的,我江小曩,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修行者,怎么就变成个混吃溜喝、无所事事的主。 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吧? 并没有人要杀他江小曩,那只休眠的蛊只是个巧合,或者误会…… 他想到了要离开,却被星源一句话点醒: “耐心,谁失去耐心,谁就会输掉。” 江小曩恍然大悟,也惊出一身冷汗,却从心底里佩服起星源来: “这小小年纪…… 都说修行到了高阶,不分老幼,这钓叟不会是个老妖精吧…… 嗯…… 有可能,不然,怎么会被称为钓叟……”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哪知道星源只是第二代钓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 那边欢喜挑着担子回来,兴高采烈的,仿佛跌倒捡到了元宝一样,离老远就对着星源喊道: “小师叔,没事了! 韦氏家塾的韦觉公子,在韦氏宗祠举办舞狮,隆重宣布,要一肩担起朝圣的责任,成为“朝圣者”,没事了……”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白浪南首先就是取出星源体内的休眠蛊虫,再跟杜子丑一起断言,那个要取江小曩性命的下蛊人不会再出现。 这里面有个弯儿,星源、江小曩都不懂,白浪南和杜子丑却是能精准把握。 这是个关于“朝圣者”的规则,是有多名“朝圣者”出现时的规则。 当第二名“朝圣者”者出现时,第一名“朝圣者”需在三日内,向第二名“朝圣者”发起挑战。 具体决斗日期可以另行商议,但这个“挑战”一定要明确表达出来。 否则,若三日之内,第一名“朝圣者”不发起挑战,那就默认第一名“朝圣者”放弃朝圣。 也就是说,只要江小曩三天之内,不露面,也不找人传话儿、带信儿,那三天后,朝圣者就是韦觉,而不再是江小曩。 “这也不是好事。” 星源打破了白浪南和杜子丑的沉默,道: “我们保护江小曩,要比保护那个韦觉容易许多。” 这句话是个态度,也是个信号。 是态度,是星源要把“朝圣者”,或者直说是“天选之子”这事儿,紧盯到底。 是信号,是星源要加入到“菊尘赌战”中去,蹚一蹚菊皇之祸这趟浑水。 白浪南、杜子丑都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心里在赞誉地骂着李黑莲这只“老狐狸”。 李黑莲轻松拿捏了星源的心理,做出了准确的预判和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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