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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皇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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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惹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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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白浪南、杜子丑两人反常的神态,星源老觉着哪里似乎不对,但又抓不到这两位大哥的小辫,只能当做没有,却又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杜子丑把所有的高兴都精心地收藏在心底,也进一步试探星源的决心,道: “我觉着,我们眼前有三条路。 第一,去江小曩的家乡,围绕羊汤老板查起,顺藤摸瓜。 第二,让江小曩大张旗鼓地去挑战韦觉,引蛇出洞。 第三,混进韦氏家塾,混到朝圣者韦觉身边,守株待兔。 一般来说,像韦觉这种门阀世家子弟,都不会掺和“朝圣者”、“天选之子”一类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因。 这个朝圣者韦觉,是个有故事的人。 或者说,是有人要拿韦觉讲故事。 或者说,是有人要拿韦觉创造故事。” 星源听后,稍稍沉吟,道: “我们人手有限,不能大张旗鼓地干起来?” 他敏锐地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按杜子丑所说的三条路,完全可以同时进行,为什么要选一条呢? 无非就是个人手和力量地问题。 这个问题,杜子丑回答得既坦诚,又言简意赅,但内涵颇深。 他好似漫不经心,又好似欲言又止,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道: “是不想过早暴露。” 星源不知道他的所指是什么,但既然他不明说,若追问下去,那就是强人所难,还一样不会得到结果。 “那就选第三条。” 他似乎早已把下一步想好,接着就道: “还要把江小曩保护得好好的。 一来,羊汤大叔那边就是有个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已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二来,江小曩虽不再是朝圣者,但若韦觉被他们干掉,可以预见,江小曩必定还会再次站出来,成为朝圣者,接受挑战。 那他们对江小曩,仍然是必须除之而后快。 我们保护好江小曩,就是好比手里攥着绳,风筝无论飞多高,也离不开这绳啊。 三来,韦家号称尘族第一门阀世家。 无论是按照尘族的传统与规矩,还是考虑现实利益,韦家都不应该掺和这事。 丑哥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是不为拔除这杀手组织,我们也应该去查一查吧。 再说,菊族阻止天选之子出现的目标应该不会改变,那朝圣者韦觉,必定就是他们下一个刺杀的目标。” “你比我们考虑的全面。” 杜子丑不得不感慨地夸赞道: “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这么办。” 他说着扫了一眼白浪南。 白浪南点点头,表示无异议。 “那我就着手安排……” 杜子丑下了决定,刚说了半句,就被星源打断。 “慢着!” 星源思虑深沉,商量似的,道: “韦家之旅,让我来吧。” 白浪南、杜子丑交互了眼神。 杜子丑朗声应道: “好!” 星源隐约觉着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直觉,白浪南和杜子丑这次对他的态度,有了天地反覆的变化。 以前吧,他们把星源当成宝贝,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掉。 现在呢,他们把星源当成拐杖,当成武器,哪里危险,就拿着星源往哪里戳戳。 这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可不管怎么样,星源的韦家之旅既迫在眉睫,又凶险重重。 白浪南仿佛觉着把星源这样一个不是修行者的孩子,送去那比鳄鱼潭还凶险的漩涡之中,有些过分残忍,带点劝止的意思,道: “你还是先安慰好欢喜,再说吧。” 为什么要取得欢喜的同意? 这是个扯淡的问题。 原因可能令人无语。 就是杜子丑对欢喜的宠溺,不愿她难过。 就是星源对欢喜的疼爱,不愿她担心。 用以前白浪南鄙夷的话说,就是“真扯淡,爷们儿办点正事,却被女人绊住了手脚”。 但今天却又被白浪南拿出来,作为阻挡星源涉险的理由。 杜子丑又何尝舍得星源去冒险,可顺着白浪南的意思往下说,又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根本想都没想,就要怼着白浪南的话,先是有些无奈,对自己的无奈,道: “我就是那个成不了大事的男人。” 转头却又嘲讽起星源来,道: “没想到,你也这么没出息!” 话甫一出口,就又开始后悔,心道,这岂不是又“将”了星源一军,更加坚定星源前往的决心? “你不懂。” 星源也不是个吃瘪的主,对杜子丑反唇相讥,冷冷笑道: “你是英雄气短。 我不同,我是儿女情长。” “这…… 这有什么区别?” 杜子丑听得恍然,不解地问道。 星源微微一笑,道: “英雄气短,鳏寡孤独。 儿女情长,妻妾成群。” 这话不仅打击了杜子丑,连白浪南也不放过。 杜子丑是英雄气短,牵绊太多。 白浪南却是只有温存,没有真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杜子丑为情所困,白浪南遭人唾弃。 对星源的自我褒扬,两人几乎同时,“切”了一声,又同时给星源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地道: “嘴把式!” 星源还真不是嘴把式。 在晚餐的桌上,星源表情严肃、直截了当地对欢喜道: “我必须去韦氏家塾一趟,帮着韦觉坐稳“朝圣者”的位子。 若是韦觉再被杀掉,他们又会回来惦记江小曩,我们又不得安生…… 你要是不同意…… 就忘了我吧!” 说着,眼眶里竟然有眼泪要滴下来似的,还忙着低下头,不知是生怕欢喜看见,还是生怕欢喜看不见。 欢喜一把抓住星源的手,眼睛里满是歉疚,深情地道: “又让你去冒险…… 为了我们以后能安闲的生活……” 我懂! 你都是为了我! 你要记住,当你拿定了主意,就不要犹豫,也不要太顾及我。 你一定记住,我会永远支持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如果不说,那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做什么!” 欢喜很坚定,也跟着眼泪婆娑地又把菊族骂了一通。 “这样也行。” 白浪南、杜子丑互相看着,心里都在翻腾着这四个字,这样就是“儿女情长,妻妾成群?” 白浪南还对杜子丑撇了撇嘴,好像在嫌弃地说,看吧,这才是对女人该有的样子,你看看你…… 这时,星源抬起头,眼里还真有泪水,估计是被欢喜感动,但又有白浪南、杜子丑看着,不好过于表露深情,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转移一下视线,道: “我走了之后,你要常去烟波池边看看,别让那狗偷懒。” 星源这样小声叮嘱着欢喜。 卧在餐桌下,等着残羹剩饭的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听到这儿,心里不快,窜了出来,冲着星源就是一阵乱吠。 气得欢喜抓起筷子,就恶狠狠地甩到那狗身上。 虽然不疼,可还是吓了那狗一跳。 它忙对着欢喜又是摇尾巴,又是添裤脚。 它可不敢得罪欢喜,一天三顿饭都在欢喜手里攥着呢,惹怒了欢喜,它连那点剩饭也吃不到。 星源却又出头做好人。 他一把捞起小黄狗,抱在了怀里,又掰了半块馒头,喂给那狗,才道: “要听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要好好干活。”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委屈啊,心想,我哪天不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之后,星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竟在那狐狸一样小黄狗的眼里,看到一丝赞许…… 那个刹那,他觉着小黄狗不再是小黄狗,好像换了个人,不对,好像换了条狗,也不对…… 星源凌乱在月色下。 韦家是个古老的世家,传说以前也走出过尘族之皇,只不过那是在很久的以前,那时候“菊皇之祸”还没有爆发。 韦家保持家运长久、荣盛不衰的原因有很多,但公认的,也是最根本的,是韦家的两大支柱。 第一大支柱,是一枚代代相传的,名叫“六合己伤落英”的修行符。 韦家的每一代,都能出现一名把这落英符修炼成功的人,这人也会成为下一任的大家长。 这里的“修炼成功”跟境界高低无关,只要能迈过东篱寻龙境界的门槛,就算“修炼成功”。 也就是说,落英符在韦家几百年,从未断了传承。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韦家为什么能把这“不可能”,变成可能? 而答案,就在这韦家的第二大支柱上。 韦家的第二大支柱,可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满地淌的通达钱庄,而是韦氏家塾。 韦氏家塾很大,大到不像样,大到整个娲皇大陆每一处都有它的分支。 传说在没有“菊皇之祸”的时代,韦氏家塾,可是遍布天域的存在。 随着尘族地盘儿的萎缩,韦氏家塾也在萎缩。 但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言不差。 在娲皇大陆,如今的韦氏家塾,仍是仅次于五湖堂的存在。 如果你把韦氏家塾真的当成书塾,那你就无法理解它的大。 韦氏家塾分为内庭和外庭。 内庭是个很小的书塾,也没有分支,只有韦氏嫡系子孙,和门阀世家子弟中的指定人选,才能进入读书。 读的是内丹神通、外丹符箓、义丹蛊毒三大修行法门。 读到最后,有机缘的学子,也会学到,那枚名叫“六合己伤落英符”的修行符。 外庭分两科,分别是药科和梓科。 药科对外叫韦药堂,与五湖堂一样,做的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买卖。 韦氏家塾的持续萎缩,跟五湖堂的挤压有直接的关系。 五湖堂最强大的手段,就是传言可治百病的“大白渣”。 那“大白渣”可是不花银钱,就能拿到手的灵药,而且这个“不花银钱”,不是短时间或某个时间段,是长期以来,一直如此。 韦药堂的郎中和草药都要本钱,不可能长期赠药。 这样一来,败给五湖堂,那就是早晚的事。 至于两家对抗了十几年,为什么韦药堂还没有彻底败亡? 这个中原因,那就不得而知。 梓科对外叫韦匠行,做的是土木营造的生意。 在娲皇大陆,除去穷人搭建的,用于遮风避雨的窝棚,所有的房屋、家具、摆设都是由韦匠行营造。 所有的手艺人,无一例外,都师出这韦氏家塾梓科,也就是韦匠行。 这些手艺人,也不会自己单独接活儿干,他们只做韦匠行分发下来的生意。 这是传统,也是规矩,能保证手艺人安心于对手艺的钻研,毋须心有旁骛。 同时,也能侧证,韦氏家塾做事还算公道。 如果换个角度,再来看这两大支柱,也就能看出来,韦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除非宋五儿这样的天选之子,想从韦家的地里刨食,做梦。 走下隐月山的星源,还不知道这些。 他单纯的以为,韦氏家塾无非是大一点的私塾。 他只要踏进韦氏家塾的院子,就能到达韦觉身边。 一身打渔郎装扮的星源,下了隐月山,走上大路,就看见一辆暗灰色的破旧马车。 马车的车夫,头戴斗笠,遮着脸面,似乎就在等星源。 他看见了星源,立刻掀高了斗笠,抬起了头,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拱手躬腰施礼,道: “我是尘阿东,在此恭候多时!” 星源赶忙还礼,说声“有累”。 尘阿东没再说话,扶着星源的胳膊,就往车边走,道: “先请上车,有些情况再给您禀报清楚。” 星源顺从地坐进了车里。 尘阿东重又把斗笠压低,“驾”,吆喝一声,马车慢腾腾走了起来,吱吱扭扭,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星源之所以敢这样,轻易就上了陌生人的车,那自有其内在逻辑。 在这世上,除了李黑莲、白浪南、杜子丑、欢喜外,他一没亲,二没故,而且知道他下山的人,只有现在隐月山上的四个人。 欢喜、江小曩都是少年,没有这个能力,那这个尘阿东肯定就是白浪南、杜子丑的所拜托的朋友。 只是尘阿东在言语之间,十分的“客气”、“恭敬”,让星源稍稍有些不安。 但那也只是一刹那的事,他是个没有修行的人,更没有财富,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呢? 这就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星源此次下山,光脚而来。 尘阿东的目的地是齐仙楼。 齐仙楼是间客栈。 它旁边的齐仙居是家酒楼。 后边还有座庞大的齐仙园,那是个销金窟,更是个销魂窟,是男人们买笑找乐子的地方。 据坊间谣言,这“三齐”都是尘族大军的产业,不论皇亲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还是宏商巨贾、地痞流氓,没人敢在这撒野,更没有人敢在这欠账、耍赖、吃个白食。 这个地方,星源也曾经从门口经过,但没有胆子进来。 这里的花费,他这个打渔郎可承受不起。 尘阿东并没有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入,而是驾着马车,绕进小巷,来到这齐仙楼的后门。 就好似要给这坐名为“齐仙楼”的旅店送货一样。 星源一度猜测,这尘阿东是这齐仙楼的伙计,受白浪南或者杜子丑所托,来给自己弄个落脚地。 毕竟,不论哪里,不是说要进,就能进,中间总要有点曲折。 韦氏家塾一定也是如此。 能暂且落脚在这齐仙楼就很好,这里来往人多,机会也就会多,能帮助他早日混入韦氏家塾,混到韦觉身边。 然而,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可怜。 不仅不可怜,还很隆重。 齐仙楼的后门,早有人在那儿等候,是个衣着打扮、身形架势,都与尘阿东极度相似之人。 尘阿东和星源才下车,那人几乎同时就上了车,把车驾走。 其衔接短暂又顺畅,若不是全心贯注地故意观察,都会以为这破旧的马车,只是从这狭窄的小巷路过而已。 尘阿东和星源进了齐仙楼后院,便有人上来带路,把二人请进了一楼的一间客房里。 齐仙楼四层,从上到下,按“天地玄黄”标序。 这间客房标的是“黄字乙号”,到了室内,才知是套间,跟“黄字甲号”连通在了一起。 黄字甲号房,是只有房号,没有房门,谁也住不进去。 客房里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低手弯腰、态度恭谨、不言不语。 尘阿东也没理会他们,直接领着星源进了里间。 里间的木床已被挪开,地面上是个长方形的洞,洞里垂下一挂楼梯。 顺着楼梯,有灯火通明的光芒,外溢出来。 尘阿东带头,踩着楼梯,下了地洞,星源只好紧随而下。 走下楼梯,下到洞底,头上便传来微小的摩擦声,似有似无。 星源知道,那是头顶的木床,复了位。 耳边却又传来柔柔的甜甜的声音: “白霓拜见少主。” 星源忙低头看时,却见面前有道细长的身形趴伏在地面,油滑光亮的青丝散落一地。 还好地面上覆盖着毛绒绒的洁净地毯,不然的话,星源真要忙慌地去尘埃里抢救这乌发。 否则,这乌发染尘,会成为星源心里过不去的坎,真真是个大罪过。 “这……” 星源手足无措地看向尘阿东。 尘阿东知道他在山野里惯常散漫,一时间适应不了这严苛的礼节,便为他解围,对那趴伏的女子道: “快起来吧。 少主不要这些虚礼,以后不能让少主难做。” “是。” 趴伏在地的白霓甜濡地答道,又轻盈地站起身子。 星源看到了她的脸面与身材,一下子就呆愣住。 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就是宋五儿。 这个叫白霓的小丫头,比宋五儿还要美上不知多少倍。 宋五儿是怎么看都美,不管从哪个角度,不管在什么环境,也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这白霓的美,却是专一的美,只美在“说不出来哪里美”这一点上,是最神秘的美。 尘阿东并不看白霓,只看着星源的这副窘态,却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在他看来,星源的表现已算上乘。 初见这样的白霓,正常男人,估计早就应该瘫倒在地、涕泗横流。 白霓不仅有不输于宋五儿的绝世容颜,还比宋五儿多了一份内敛。 美艳如仙的女人都是外放的,这外放是收不住的,就像阳光下,怒放的花。 白霓不同,白霓的美是向内的,就像月光下,含苞的花,还披着露水,笼着羞纱。 还有一点,白霓修炼的神通名为“银样镴枪”。 久经风月场的人,可能听说过名器“十重天宫”,或者名器“白蟒”这两个响亮且引人遐想的名称。 实际上,名器十重天宫,和名器白蟒是一码事,就像一个人的乳名和学名。 可很少有人知道,这名器十重天宫,或者名器“白蟒”,就是指修炼神通银样镴枪的女人。 白霓的修为已达“云起入骨”的上境,已是“半步天问”修为,只待机缘,就可仰天一问,破壁而出。 尘阿东代替星源,让白霓起身的时候,之所以会说“不能让少主难做”的话,就是让白霓收起这“银样镴枪”的神通。 可是,尘阿东冤枉了白霓,他哪里知道,以白霓现在的修为,一旦激动起来,哪能做到收放自如。 白霓自来到尘阿东的麾下,就知道自己将来是少主的贴身侍女。 今天,是白霓第一次见少主。 总是期待这一天,终于来到,换了谁,也会激动不已。 这一切,白霓自己心里明白,她也不想跟尘阿东解释。 只是这个打渔郎装扮的少主,在名器白蟒面前,仅仅是恍惚一下,呆呆愣愣一会儿而已,着实让她吃惊。 少主就是少主,果然不同凡响。 白霓心里有了敬畏之心,银样镴枪的神通自然也就收敛下来。 星源也从呆愣中彻底反应过来,由衷地赞叹道: “你真美,让人不能抗拒。” 尘阿东“哈哈”大笑,道: “这白霓的真容,极少有人见过。 而见过的人,却又不敢再看第二眼。 比如我。” 白霓“唰”地就羞红了脸。 星源却似已忘记这刚刚的想入非非,直盯着尘阿东,面容也是一点点的严肃起来,问道: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称呼我是“少主”?” “是!” 尘阿东回答得理所当然,道: “您也是我的少主。” 星源从进了这齐仙楼后院,就觉察到不太对。 这个尘阿东不简单,能在这尘族大军的“三齐”里,整出事来,绝不是个可以轻看的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要尊称他星源为“少主”? 星源心里直打嘀咕,问道: “你到底是谁?” 尘阿东、白霓闻言,却一起跪在了星源的面前,尘阿东还言辞恳切,生怕星源跑掉似的,道: “我是你的家臣,少主,你可以叫我“阿东”,尘阿东。” “家臣?” “对,家臣。” “你是我的家臣?” “是,少主,我是你的家臣。” “你是我的家臣,那我是谁!” 这是困扰星源已久的问题。 小时候,他和欢喜都认真地提出过这个问题。 可得到的回答是那么的一致,就好像那回答本就是真相一样。 可星源觉着那不是真相。 每次,这个问题都是由杜子丑来回答: “欢喜是杜子丑捡来的,星源是李黑莲捡来的。” “那么巧吗? 他们一人捡了一个。 那南哥,你为什么没捡到。” 星源每次都会紧追不舍地跟着再问 可白浪南却会更加正经地回答: “我眼瞎。” 好吧,无论是星源,还是欢喜,都是无话可说。 欢喜对这出身的事,一点都不在意。 在欢喜心里,仿佛觉着,跟着师父长大,有小师叔青梅竹马,是很正常的事。 星源也不是那么执着,他只是想知道,他是谁,又是来自哪里。 可现在,家臣都露面了,还要说我是捡来的吗? “你确实是捡来的,这千真万确,我可以对天发誓。” 尘阿东信誓旦旦地道: “这样说吧。 您被捡来之后,才有了家臣。 您的家臣,和您的真实身份无关。 说句不怕丢人的话,不仅我,南叔、丑叔,他们也很想知道,您到底是谁。” 星源还不放弃,又追问了一句,道: “那你们,我的家臣,又是哪里来的?” 星源这样说,算是放弃了对“我是谁”的纠缠,这令尘阿东长舒了一口气。 但对他这退而求其次的问题,尘阿东依然不能回答。 这次不是不知道,而是“时机未成熟”,不能说。 尘阿东有些恳求似的,道: “少主,您给自己一些时间。 有人不让说,南叔和丑叔也不敢说。 那是因为,您是关系着尘族生死存亡的秘密,任何人,都不得不慎之又慎。 很快…… 我向您保证,很快您就会知道您想知道的一切。” “那好吧。” 星源明白,即使再逼迫尘阿东,也没有用,他也根本就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得不到就得不到吧,又能如何。 他这个性格可能是深受了李黑莲的影响。 这是个好性格,能让人少去很多烦恼。 “那好吧。” 星源又劝慰了自己一句,语调也戏谑起来,道: “尘阿东、白霓,你们这样跪着,这不是个事啊……” “哈哈…… 那是,那是……” 听他这样说,尘阿东打着“哈哈”,连忙跟白霓一起爬了起来,请星源坐下。 自己却跟白霓一起,站在旁边。 直到此刻,他悬着的心,才总算踏踏实实落在肚子里。 他真怕星源不认他,或扭头就走,那该如何给主公交待,以后的事,又该如何安排? 星源现在的做派,就表明星源认下了他这个家臣,也就等于认下了尘族风雨飘摇的未来。 这可是,主公念兹在兹,无日或忘的关键啊。 “趁他刚懂事时,让他不知不觉地挑起这担子。” 这是主公的原话。 可尘阿东接下来的安排,对星源来说,又是个严峻的考验。 在这个地下密室的一个单间里,早已准备好华丽的衣裳,三人环抱的浴桶、细密柔软的毛巾、泡着茉莉的热水、澡豆、肥皂团,还有洗头的皂角,刷牙的细盐等等。 尘阿东不带半点鄙视的神情,真诚地对星源道: “既然去书塾,那就要洗去你身上的荒风和尘土,还有山野的味道。” 这些,星源当然认可。 入乡随俗嘛。 到什么山还不就得唱什么歌。 星源不认可的是,白霓要为他洗澡这事。 这也引来尘阿东的强烈反对。 他说得义正辞严,道: “这已是最低的规矩,也是最低的需要。 可能你现在觉着毫无必要,但将来,你会知道,有这么个人在,是多么重要。 你再想想,天选之子背后,不都还要站着尘族圣女吗?” 这句话确实堵住了星源的嘴,他稍稍沉默,又忧心且郑重地问白霓道: “你不是被威胁逼迫的吧? 如果是,你现在还不敢承认,那请你暂且忍耐,以后,一旦有机会,我一定帮你逃脱!” “我的天……” 尘阿东无语地一拍脑门,无可奈何地道: “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 土匪还是魔教!” 白霓却用跟星源一样的郑重语气,道: “少主放心,我不会对你隐瞒我的任何意愿。” 就是如此,星源还是不让白霓给他洗澡,只让白霓在旁边递个用品,抱着衣服。 尘阿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趁他洗澡的空儿,把韦氏家塾的现状,尽量详细得说给他听。 当说到韦觉在内庭修行时,星源很是失望,道: “那我岂不是根本见不到他?” “也不是。” 尘阿东接着讲道: “韦氏家塾有个规定,每个内庭学子,每年都要抽出半年的时间,到外庭学习手艺。” “韦觉呢?” “在外庭。” “药科还是梓科?” “梓科。” “那我去梓科。” “嗯。 就是这样安排的。 不过有个事你要注意一下。 你是以隐月三凶的名义送到韦氏家塾的,当然不能跟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样的畏畏缩缩,你要比那些世家门阀的孩子更嚣张、更野蛮、更无礼一些才好。” 星源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做事,才算嚣张、野蛮、无礼,但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心中的一个疑问,就是那些世家门阀的孩子,到韦氏家塾外庭,究竟是何意图,该不是就为了学个手艺? 尘阿东本想,只用“不求成才,但愿成人”这句话,来阐明门阀世家送子弟学手艺的意图,以解决星源的疑问。 可星源并不满意,他想的更多。 这让尘阿东很欣慰,少主越不好糊弄,尘族也就越有希望。 尘阿东犹豫了片刻,才说起一段刚刚破解的尘族秘辛。 原来,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这些大的门阀世家,悄悄联合起来,秘密建了个组织。 这个组织,由门阀世家的嫡系成员组成,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修行。 而修行的法门和目的至今不明。 这个组织,自“菊皇之祸”爆发的这一百多年来,从未为尘族出过头。 查阅尘族门阀世家的案牍,各个门阀世家的兴衰成败,这个组织也从未出面干预过,就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样。 韦氏家塾,就是这个组织选拔成员、积累财富的羽翼。 不要以为外庭只教授手艺与医药,其实,修行就隐藏在这点点滴滴之中。 梓科偏重与神通与符箓这两大法门,药科则是蛊毒法门,这也符合常说的,蛊毒的尽头是医药。 门阀世家子弟,经过在外庭的学习与修行,若有机缘,就可以进入内庭。 据说在内庭不仅能学到韦家的“六合己伤落英符”,还有很多神奇的法门可供选择。 对外,都说这韦家大家长,就是韦氏家塾的话事人。 不过,从各方面的情报反应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韦家的大家长只是个幌子或者是执行人,这个韦氏家塾,或者说这个组织的话事人,另有高明。 说到这儿,尘阿东又强调一句,这些是最新的情报,都没有经过事实的验证,是真是假,两可之间。 你姑且听听,权当一乐。 星源才不会姑且听听,而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仿佛理不出头绪,又想从尘阿东这里再得到些信息,便问道: “那韦觉为什么要成为“朝圣者”? 他岂不是这个组织未来的话事人? 他这样做,岂不是有违这个组织只关注“修行”的初衷、立场与传统习惯?” 尘阿东摇摇头,表示还没有拿到这方面的情报。 星源却自问自答起来,道: “有两个可能。 一、韦觉只是内庭的一般学子,且确定没有机会进入这个组织,那就更不可能接任韦家大家长和这个组织的话事人。 二、这个组织遇到了,不得不出面的状况,例如,生死存亡。” “你是说这个组织受到了威胁?” 尘阿东没想到,星源竟然推导出这样一个结果,有点不敢相信。 “这也很好理解,当今尘族最大的威胁就是菊族。” 星源却更近一步,道: “若这次“菊尘赌战”,尘族没有天选之子参战,尘族就注定会被灭族…… 查查你的情报来源。 这么个隐藏了不知多久的神秘组织,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暴露在你的情报网内,这本身就是在传递某种情报。” “那要是,韦觉本身就不符合进入这个组织的条件呢?” 尘阿东追问道。 “那也不对呀。” 星源耐心地分析,道: “韦家派出“朝圣者”,这事本身就不对。 还有,韦觉应该修炼成功了六合己伤落英符。 若不然,他无能打破娲林屏障,那派遣他为“朝圣者”,有何意义。 既然修炼成功六合己伤落英符,又怎么会不进入那个神秘组织。” 阿东觉得,星源的话,无懈可击,默默记了下来,想着要尽快传下命令,摸清这情报来源。 但急也不在这一时,他还有星源进入梓科以后的事要交代。 通过阿东的打点,星源会被安排在韦觉隔壁居住,学习的手艺,也跟韦觉一样,是“雕刻”。 这门手艺,也是门阀世家子弟,主要的学习内容。 除非有特殊情况,门阀世家子弟,应该会一直学习这门手艺,直到离开韦氏家塾。 而且,门阀世家子弟不论学习这门手艺多久,手艺有多精湛,除非个人申请,韦氏家塾绝不会安排他们出去干活儿。 在药科,这些门阀世家子弟,会集中学习“烧药”的手艺,境遇会跟在梓科学习“雕刻”的相同。 星源不是世家门阀子弟,本来享受不到这样优渥的条件,但一来隐月三凶名声太恶,韦家大家长不愿得罪,二来阿东舍得花钱。 这钱,可不仅是花在了韦家大家长韦三身上。 常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韦氏家塾外庭梓科的当家、现管姚愆山主,才真正决定了星源的学艺之路的顺畅与否,舒心与否。 在韦氏家塾学习的门阀世家子弟,每人都可以带一名小厮,贴身侍奉。 白霓就是阿东为星源准备的小厮。 “不行!” 星源极力反对。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 “白霓这样的,到那个地方,太招眼,也太容易招惹是非。” 他星源能想到,阿东又怎么会想不到。 但见白霓嫣然一笑,躲进了另一个单间里。 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却走出来个相貌平平的小厮。 “真是神乎其技呀!” 星源忍不住赞道。 “这有什么。” 阿东得意地道: “这虽是细作的基本功,但却是白霓的日常生活。 她那张惹祸的脸,可不敢让她整天肆无忌惮、素面朝天。” 谁能想到,化妆、易容到了白霓这里,却是为了掩盖美丽,减少事端。 星源未经人事,没能体会到这里的暧昧,只是头皮一紧,心里暗道,这细作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啊。 阿东可能觉察到了他的顾虑,怕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出言就扭转了他思绪,道: “同样,细作的第一品质是忠诚……” 听到这,星源转头看向白霓。 白霓坚定地点点头。 星源却又是心里一“咯噔”,他想到,这细作的忠诚,表面上是来自信念与追求,实际上都是被逼无奈罢了。 一名投降的细作,敌我都欲除之而后快。 我方要诛杀叛徒。 敌方想,你能被叛一次,就能被叛两次。 况且,谁又能保证你不是诈降? 还是死人最安全。 星源怜悯地看着白霓,这么美,真是可惜。 白霓却不领情,笑了笑,有点慵懒,有点戏谑,道: “人这辈子,总得有个念想吧。 不然,不如死了呢!” 是啊,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就像欢喜,一心想过“柴米油盐酱醋茶,鸡零狗碎几个娃”的烟火岁月。 可星源在念想着什么? 是“我是谁? 又怎么会在这儿?” 还是“菊皇之祸”,“菊尘赌战”,和“尘族安危”? 他自己也说不好。 只是在白霓的笑容下,迷离了眼神。 尘阿东悄悄退出,剩下的事,白霓就能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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