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现在知道了白霓的妙处。
心里乐开了花。
有了白霓,星源就像有了一双千里眼,再加上一对顺风耳,那嵇飞的一举一动,星源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白霓给星源的第一份情报,是嵇飞回到了嵇家。
嵇飞靠着神通地狱业火不间断地冲击大地,安全地从高空落下。
落在了直隶地东北方的山区里,第二天中午才跑到家。
那个样子,要说多惨,就有多惨。
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满面尘灰,手脚都带着血污。
老远看着嵇家大门,就迫不及待地奔跑。
可在离嵇家大门还有十几丈远的地方,却不幸摔倒,在又累又饿、又羞又愤的折磨之下,就势晕了过去。
白霓的第二份情报,说嵇飞是“半步天问”的境界,而且去了嵇家一个隐秘的角落。
据估计,可能是去见了嵇家老祖——嵇长山。
而后,嵇家大家长嵇饧也去了那个角落。
不久,嵇饧独自出来,却不见嵇飞的身影。
星源心里清楚,等嵇飞走出嵇家那个隐秘的角落,就是自己要面对嵇飞这个半步天问之时。
在隐月山,他曾兴致勃勃地要以符阵干掉针对江小曩的杀手,而毫无惧意。
可如今面对半步天问的嵇飞,却有些忐忑。
实在是情形不同。
在隐月山,那是几个猎手联合,挖个陷阱,再放上诱饵的捕猎。
而猎物的手段,并不比猎手高明。
若纯以白浪南、杜子丑来看,猎物还要稍逊一筹。
之所以要兴师动众地布置陷阱和诱饵,那是为了确保猎物无处可逃,甚至要再进一步,抓个活的。
星源在这场捕猎的游戏中,只是扮演了挖陷阱的角色,还有充当了诱饵而已。
最大的倚仗还是白浪南、杜子丑两位实力不俗的猎手。
如今不同。
在荆棘林,那是星源这个不曾修行的修行者,要独自面对一个“半步天问”,以及周围可能有的暗算。
而且还是星源的第一次战斗。
忐忑也是在所难免,只要不心生胆怯,乱了方寸,或者落荒而逃就行。
至于星源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或者遭遇生命危险,这个倒不用担心。
白霓也是半步天问的实力,而且她的神通有些特殊,几乎在同等境界,无敌。
星源所要做的,其实就是勇敢面对,打赢就继续搅弄风云,输掉就回去守着烟波池,安心做个打渔郎。
这样说,星源此次荆棘林之行,即是为了保住韦觉这个朝圣者,也是他自己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可以扛下“菊尘赌战”,且为尘族,谋取一个前途光明的结果。
这是考验!
考验星源,也考验尘族,更考验李黑莲的眼光与抉择。
星源很是沉着,他仿佛闲里无聊一般,用木头雕刻了一枚精致的飞刀,便凑到韦觉跟前,挑衅着,道:
“你跟那个嵇飞,谁的境界高些?”
韦觉一眼就相中了星源手里这把精美的飞刀,伸手就想拿过来端详一下。
哪知星源却小气地藏在了身后,依然是不可一世的样子,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
韦觉很讨厌星源这副嘴脸,可却看到星源在往身后藏飞刀的一刹那,飞刀上竟然缭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烟雾。
那可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
“我比他低一个小境界,他是云起上境,我是云起正境。
但他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我的落英修行符,要比他的神通地狱业火,强悍得多!”
“那就好,那就好……”
星源似乎是阴谋得逞一样,奸笑着,就像魔鬼要哄骗善良的孩子一样,道:
“想不想要这把飞刀?”
说真话,韦觉对这把飞刀很感兴趣,尤其是飞刀上那若有若无的一缕雾气,但他看着星源的表情,心底直涌凉意,顿时有种乌云压顶的感觉,忙使劲摇了摇手,咬着牙,极力克制了自己欲望,道:
“不要!”
“那也不行……”
星源笑得,就像一匹看着孱弱小羊的凶残的狼,道:
“这把飞刀一定送给你!”
他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
“我会走出十步,回头用这飞刀射你。
接得住,飞刀就是你的;若是接不住,嘿嘿……
你就当命运不济,白来这世上匆匆走一遭……”
星源说话之间,已迈出了十步,回头冲着韦觉,扔出了飞刀。
韦觉不知他这飞刀里有什么名堂,有心躲避过去,又怕被他笑话。
也是少年心性,不甘认怂,使出落英修行符,一根牛皮索,迎着飞刀,缠绕了上去。
他要把飞刀稳稳接住。
哪知星源是个假把式,那木质飞刀看着轻盈如蝶、仙气盎然,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落英符的牛皮索,只是一个包抄回环,就把它缠住,老老实实得就像小雨入了网,哪儿也逃不掉。
韦觉失望地把飞刀拿在手里,除了做工精美,除了那似有似无的一缕雾气,真没有什么。
不由地把玩着飞刀,失望地道:
“切,就这,哄三岁小孩差不多。”
他以为星源会反驳,可并没有听见星源的任何声音,觉着不对,忙抬头,却看见星源手里又有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刀,还对着他狞笑。
韦觉的直觉告诉自己,嚣张如星源,肯定不会这样就罢手。
那接下来的一刀,肯定会让韦觉陷入印象深刻的尴尬之中,极有可能和被放了烟花的嵇飞一样。
“你要干什么?”
韦觉有些慌张,警惕地问星源道。
星源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淡淡地道:
“这是第二刀。”
话音一落,星源的手里的飞刀已脱手而出。
韦觉不敢大意,再次催动落英符,那牛皮索也如毒蛇一般,迎着飞刀咬了上去。
可这次牛皮索就没有那么好运,被飞刀搅碎,自己落个落英缤纷的下场。
六合己伤落英符,是一根牛皮绞索,只要被它缠住,都会被勒得粉碎,如落花一般纷纷扬扬。
这才有了“落英”之名。
哪知今日,落英索却被落了英。
韦觉心里一惊,却见飞刀毁掉了落英符,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自然地要错身躲避,扬起手中的飞刀,去格挡。
“铿锵……”
两把飞刀相撞,竟如钢刀对斫一般。
韦觉手里的飞刀被打成粉末,就像早晨林间的雾气,迎着朝阳,一哄而散。
星源射出的飞刀却又穿过韦觉身后的一棵大树,在树干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洞,再斩断几颗小树,才射入地面,在地面上爆出盆口大的坑。
星源和韦觉都忙着跑到那坑边,却见那坑里黑乎乎的,看不见底儿。
两人估摸着,这坑,至少也要有一丈深。
“捞上来。”
星源用胳膊肘碰了碰韦觉,看着那坑,道:
“捞上来就是你的。”
韦觉转头盯着星源,不敢相信似的,道:
“真的?”
“真的!”
“你舍得?”
“这破玩意儿,有什么舍不得。”
星源说着,又回到他和韦觉练习雕刻的树林中间。
白霓却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堆小石块,用小篮子提着,站在那里,正等着星源。
那小篮子里,还有一根牛皮腰带,腰带上镶着十来把二寸多长的牛皮刀鞘。
想来那是星源存放飞刀的地方。
等韦觉拿着那把飞刀,回来的时候,星源正在用刻刀雕刻一把“木质刻刀”。
“他在干什么?”
不解的韦觉问白霓道:
“又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白霓也是不解地摇摇头,踢了踢脚下半篮子小石块和牛皮腰带,道:
“呶……
这也是他要的,一会儿给他。”
说完,好像有什么事似的,转身离开。
没走多远,又回过头,把一团牛筋扔到韦觉脚跟前,道:
“这个,也给他。”
韦觉有点头大,弯腰捡起牛筋,心里暗暗地埋怨道:
“这主仆俩,一个比一个谱大……
唉……
算了,低低头,就没有过不去的事!”
他碍于韦三的千叮咛万嘱咐,和嵇飞的冲天烟花,便自我安慰着忍了下去。
他坐在星源旁边,也不去练习雕刻,就那样看着神神叨叨地星源。
看着看着,他就看出了端倪:
星源正在那木质的刻刀两面,分别刻画符纹。
韦觉能看到星源下刀,也能看到刀下刻画的痕迹,可在星源把刀提起的那一刹,刻痕又会消失不见。
若凝息静心,默默体悟,能影影绰绰,看见那本是刻痕的位置,有一丝轻烟。
只是不知道是真有,还是由于看得过于认真,导致眼花之后产生了错觉。
“你这……”
韦觉低声求证,问道:
“是在刻符?”
星源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手里的木质刻刀跟铁质刻刀调换了位置。
拿着木质刻刀,在铁质刻刀的两面上刻符。
等顺利地刻下两刀,才有些欣喜的笑容,也才有空隙回答韦觉的问话,却是和笑容格格不入的生硬,道:
“不是在刻符,难道是在吃饭!”
这话说得很气人。
韦觉也是被怼得面红耳赤,但他又不舍得走。
他下意识地觉着,只是这样看着,就能增加自己对符箓法门的领悟。
等铁质刻刀上的符箓刻画完成,星源就将那把木质刻刀送给了韦觉,道:
“这比你的刻刀,要锋利得多。”
韦觉接过来,还有点怀疑,随手拿了块木头,轻轻一刀下去,竟犹如切豆腐一般,比他自己的铁质刻刀,锋利了四五倍都不止。
他惊诧地看着星源,欲言又止。
星源却已把那半篮子小石块,捞到跟前,拿起一块小石头,用那把刻画了符箓的铁质刻刀,要把小石头,削成石珠,竟也如切豆腐一般容易。
这是个轻松的活儿,也是个无聊的活儿。
星源双手不停,却也有了逗弄韦觉的闲心,道:
“那把木质刻刀,正面刻画了辛戊入符,背面刻画了辛丁天傀儡符,我虽然不知道它具体能有多大的威力,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两枚符的符理……”
辛戊入符的符理是“无物不入,无事不伤”,最是锋利。
辛丁天傀儡符的符理是“奉天赦免,事半功倍”,善能升华。
星源的第一柄木质飞刀上,只刻画了辛戊入符,因受符承的限制,连云起正境的落英符都斩不断。
第二柄木质飞刀上刻画上了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那云起正境的落英符就再也不是对手,被热刀切牛油一般,轻松斩碎。
木质刻刀上也刻画了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其锋利程度,就可以在铁质刻刀上刻画符箓。
同样,铁质刻刀上刻画了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那它的锋利程度,就和那木质刻刀一样,而它可承受的天地之力,又远远超过木质刻刀,拿来去刻石头,当然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说的这些符箓,我怎么都看不到。”
韦觉把木质飞刀和木质刻刀,反复观摩,却只能看到它们光滑的表面和那或有或无的一丝烟雾。
对此,星源也说不清楚,但能肯定,是哪一块儿的修为没跟上。
这句话,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星源自己就不是个修行者,还能有脸说别人某种修为没跟上。
真是恬不知耻,滑天下之大稽。
但若不接受他厚着脸皮做的解释,又说明不了眼前这铁铮铮的事实。
“你就是个怪物。”
韦觉给星源下了个恰如其分的评价。
星源也不恼,依然在炫耀,道:
“一会儿我要做个石珠手串……
这些石珠上都要刻画符箓……
别小看这些石块,可都来自隐月山烟波池畔……
告诉你,这烟波池畔的小石头,都带着天然符韵,你能看出来吗?”
韦觉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拿着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又掂,摩挲着又摩挲着,心里泛着嘀咕:
“这不就是普通的石块吗?
来自隐月山脉,直隶地到处都是……”
星源就在这儿吹牛的空儿,已削磨出十三颗石珠,一大十二小,连孔儿都已钻好。
下一步就是往石珠上刻画符箓。
大的一颗石珠,要刻画上乙开己地遁符和辛丁天傀儡符,这是个逃跑赶路的符箓。
小的十二颗石珠,全部都刻画上丁丁从心符和辛丁天傀儡符。
丁丁从心符的符理是“星星之火,喜事从心”,尤为灵光。
它可以与任何一枚符箓相勾连,给任何一枚符箓注入生命,让任何一枚符箓火起来。
韦觉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星源就给他做了个示范。
星源轻轻揉了揉一枚刻画完成的小石珠,韦觉手里的那把木质飞刀,毫无来由地站立、飞起、直刺云霄。
飞刀还没回来,白霓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递给星源一张纸条,有些不满地道:
“你在这玩吧!
还不给家里传话,人家马上就要杀过来……”
星源看那纸条上写着,“嵇飞走出嵇家那个隐秘的角落”这样一句话,便讨好地对着白霓傻笑,道:
“他不是还没出家门……”
他话没说完,那柄木质飞刀就从天而降,在离白霓不足一丈的距离,又射出一个盆口大的深坑。
“咦?
好厉害!”
白霓忍不住赞道:
“这是谁……”
她话说到一半,晶亮的眼睛盯着星源,不可思议地道:
“是你干的?”
“嗯哼……”
星源又给了她一个讨好的笑容,憨憨的装着可爱。
白霓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笑着,欣慰地道:
“你慢慢玩,我去给你盯着。”
说完,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抢回星源手里的纸条,一蹦一跳地离开。
韦觉实在看不懂这主仆俩:
到底谁是主,谁是仆啊?
虽然这点没搞懂,但却明白了星源为了什么在忙活,道:
“要我帮忙吗?”
星源没想到韦觉居然会说出这样热心的话,有点猜不透其中的内涵。
猜不透就瞎猜,反问道:
“你跟他有仇?”
韦觉摇了摇头,道:
“他要进内庭,我不想他进!”
“为什么?”
“他既嚣张又冷血……”
“比我嚣张?”
这话倒把韦觉难住,仔细咂摸了一会儿,才肯定地道:
“没有!
但不是一样的嚣张。”
“不一样?”
“对啊。
你的嚣张,就像个顽皮的孩子在恶作剧。
他不一样,他的嚣张都是骨子里渗出来的,还带着阴狠毒辣。”
星源闻言,在心底大呼失败。
他处心积虑地要把嚣张演绎到极致,却被评价为“恶作剧”,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他又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那阴狠毒辣要该如何,才能从骨子里渗出来呢?
韦觉给他举了个嵇飞的例子……
这会儿的闲聊之间,星源已给十三个石珠都刻画上了符箓。
韦觉把牛筋递了过来。
星源把石珠穿成手串,套在了手脖上,又去篮子里拿了一块大一些的石头,去雕刻一把石质飞刀。
韦觉却仍继续讲嵇飞的例子。
就是星源现在住的这屋子,以前住着个佃民家的少年。
在一次下雨的时候,这少年没有伞,就急着往屋里跑,恰巧经过嵇飞身边,溅了嵇飞一身的泥水。
你猜怎么着?
那嵇飞不气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放出神通地狱业火,把那少年圈在大雨里,整整淋了一夜。
还美其名曰,要告诉那少年什么是“欲速则不达”!
以后好能多长点记性!
“那少年呢?”
星源的心好疼,仿佛那在大雨里淋了一整夜的就是自己,感同身受地关心道:
“病了没有?”
“病得厉害!”
韦觉提起这事就有些愤怒,又有无可奈何地凄凉,道:
“被他父母接回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现在只怕……”
“这就是个畜牲。”
星源忍不住骂道。
他原来还有些自责,生怕自己的天冲符对嵇飞造成的伤害,不可弥补。
也是嵇飞时运不济,谁知他会被冲到那大山里面。
可能是嵇飞仗着自己是修行之士,对着星源这个身上没有天地之力波动的普通人,有些掉以轻心。
但凡他有点戒心,也至于被一枚泥土符箓,给冲到那么远的地方。
真是辜负了他那半步天问的修为。
韦觉举的这个例子,倒是给星源提了个醒。
嵇飞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下手不会留有余地,更不会顾及无辜。
星源一定要多加小心应对才行,该下死手时,绝不能心慈手软,犹豫不决。
他暗暗下了决心。
手中却已削磨好一把石质飞刀,不足三寸长,却只有一指来宽,轻薄如纸,体形修长。
星源把石质飞刀试着插入牛皮刀鞘,宽窄长短,都还合适。
他把石质飞刀连同牛皮腰带一起递给韦觉,道:
“若真要帮忙,就帮我削磨飞刀。
我一会儿还要在飞刀上刻画符箓,很是耽误时间。”
“好啊。”
韦觉痛快地答应下来,也接过牛皮腰带和石质飞刀。
他把石质飞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不由惊叹星源这逆天的手艺。
石和铁不一样。
铁有韧性,可以打磨得很薄。
石质脆爽,薄到这个份上,可以说,已到了弹指可断的地步。
这有必要吗?
他抬头看向星源。
星源却也在看着他,见他惊疑的眼神,便解释道:
“厚度随你。
我只是在磨练自己的手艺,其实是毫无用处,哗众取宠而已。”
这样说,韦觉还能帮忙。
不然,他真没有把握去做一把那么薄如纸张的石质飞刀。
星源的手速要比韦觉快一些。
他又削磨出一把,而韦觉的,才初具雏形。
星源也不去管他,忙着给两把石质飞刀刻画符箓。
一把刻画上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
一把刻画上丙庚三舍符和辛丁天傀儡符。
丙庚三舍符的符理是“太公在此,诸神退位”,有拒敌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刻画符箓是非常耗费心神的事。
这忙活了大半天,星源早已疲倦不堪。
这两把飞刀刻画完成,他停了下来。
而韦觉的第三把飞刀,也即将完工。
眼见着,也到了暮色将至的时刻。
星源要等韦觉完工,一起回去休息。
有了这两把刻画完成的石质飞刀,对付嵇飞已是绰绰有余。
那就不必为难自己,强逼着继续努力。
世事繁多,有干不完的活儿,一口吃个胖子,往往都会被噎死。
即使不被噎死,至少也是个积食不化,幽门梗阻。
这时,白霓又赶了过来,递给星源一张纸条,迫不及待地道:
“他杀过来了……”
星源去看那纸条,见上面写着“嵇飞将于今晚回到荆棘林”。
韦觉也削磨好了第三把飞刀,关切地问星源道:
“怎么干他,你说?”
星源将五把飞刀都插入牛皮刀鞘,再把牛皮腰带扎束在腰间,道:
“我来干他。
你就负责给我削磨飞刀。
只要飞刀的损耗,能得到及时的补充,那小子讨不了好去。”
韦觉有些失望。
但星源的安排无疑是最为恰当,以韦觉和嵇飞两人的身份,及韦、嵇两个世家的关系,韦觉不能出手。
做好分工,星源跟着白霓一起离开。
韦觉执意还要再等一会儿,等他再削磨两把飞刀,才去休息。
回到屋里,白霓已从齐仙居带来了饭菜,与星源一起,草草用了些,两人便上床和衣睡去。
别的带着小厮的学徒,大都打发小厮来往家里,送菜送饭,两头奔忙,很少有人留下小厮同住。
即使有小厮留下同住,也都是小厮打个地铺。
星源可不愿意白霓打地铺。
他给了白霓两个选择,要么睡床,要么如别的小厮回家一样,回到齐仙楼。
白霓愿意睡床,前提是要跟星源一起睡床。
僵持不下,星源妥协。
两人同床,但分头睡下。
等上了床,白霓才知道星源为什么会妥协让步,那是因为星源睡觉只是占床一角,盘腿而坐。
那就如白霓一个人,占了一个床无异。
星源确实身疲神倦,沾床就睡。
白霓却哪里睡得着,她在等“青萍”的实时情报,为此,还专门半关着窗户,给传递情报的云影白鸽,留下进出的通道。
午夜已过。
白霓觉着嵇飞不会再有动静,定是明天再上演王者归来。
心里稍微有些放松,即可便进入了梦乡。
哪知才睡着没有一刻钟的时间,云影白鸽便扑怀而入。
情报上说,“嵇飞出了嵇家,方向荆棘林”。
嵇飞处心积虑,居然选择在这个时辰回到荆棘林,那自然是要偷袭星源,力争一战建功,洗掉星源给予他的所有耻辱。
白霓见信,把星源叫醒,把纸条递给他看。
星源睡意朦胧,有点恼火,别着劲儿,坏笑道:
“他以为荆棘林是他家,想哪个时辰回来,就哪个时辰回来……”
说着话,就把左手脖上的石珠手串,褪在左手里,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摸到了那唯一的大颗石珠,触发乙开己地遁符和辛丁天傀儡符,人已出现在那写着“斡旋化钧”的牌坊下。
值夜的两个小厮见忽然出现个人,刚要喝问,却瞥见是星源,吓了一跳,忙缩着脑袋,佝偻着腰,远远走开。
小半个时辰之后,只见嵇飞揣着满腔的兴奋,急匆匆走来。
嵇飞仿佛要星源立即就遭受到侮辱,多耽误哪怕一刻,都是他嵇飞的罪过。
他眼见就要来到荆棘林,却看见星源站在牌坊之下,双手背身后,昂首挺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嵇飞当场就愣愣地站立在那儿,就像一根栓牛桩,再大的力气也拖不走他。
想好的偷袭呢?
想好的一击得手呢?
“要进,就打一架!
不进,就滚回嵇家。”
星源沉声喝道,满满的不屑冲天而起,似要撞断那三门四柱的石牌坊。
嵇飞又是后悔,这开口第一句,应该是自己来说,怎么一愣神的空儿,又被星源抢了去。
不能再迟疑,他告诉自己。
若再迟疑,气势就要被星源压倒!
嵇飞当即率先出手,神通地狱业火,如一朵盛开的红莲,自星源的脚下,瞬间绽放,映红了沉沉的夜色。
星源身形不动,只是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和食指,随意摸到一颗小的石珠,丁丁从心符和辛丁天傀儡符同时触发。
丁丁从心符又几乎也是同时,触发了丙庚三舍符和辛丁天傀儡符。
那柄飞刀,自星源后腰“蹭”地射出,悬停在半空,刀锋直指嵇飞。
那绽放得正烈的熊熊地狱业火,“咻”地沉了下去,沉到地面以下,离地面三尺,也就是离星源三尺。
只是衬得星源双手背后的身影,愈加高大、伟岸,就像乘着佛莲的大能,高不可攀。
哪里还能伤得了星源半分毫。
这是天地之力的碾压。
嵇飞的神通地狱业火,与星源的,经过辛丁天傀儡符加持的丙庚三舍符,不在一个层级,根本没有可比性。
星源没想到半步天问的嵇飞这么弱。
嵇飞没想到星源竟然这么强。
两人都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满眼都是意外。
瞬间之后。
嵇飞想逃。
星源哪里能给他机会。
左手的拇指、食指又揉了揉那颗小石珠。
依然是通过丁丁从心符和辛丁天傀儡符,这次触发的却是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
一柄飞刀又自星源的后腰射至半空,却不悬停,直接调转刀锋,闪电一般,直刺嵇飞。
星源就是要给这个天生“嚣张”的人一个教训,也不留余地,竭尽全力一击。
这飞刀太快,嵇飞别说跑,就是闭眼都没来得及,飞刀已到他眼前。
结果本应该是“噗嗤”、“啊……”两声。
嵇飞重伤甚至丧命。
可实际却是“啪嗒”一声,一团浓稠的血浆,落在嵇飞的脚面上。
那柄刻画着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的飞刀,也没了踪影。
就仿佛那团血浆是凶猛的蛇,一口吞了那柄飞刀。
一时之间,星源与嵇飞两人,都是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星源最先反应过来,但他没有行动。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总不能,用触发乙开己地遁符逃跑吧?
接着,嵇飞也反应了过来。
他可没有星源的觉悟。
怎么就不能逃跑?
遇到解释不了的诡异,还不跑?
若再为此白白丢了性命,那不是傻子吗?
嵇飞调头就跑。
神通地狱业火也随之消失。
星源往前迈了一步,踩到地面。
不然,那璨若佛莲的地狱业火消失,他会掉进那个土坑里。
在星源脚沾土地的那一刹,他触发了乙开己地遁符,回到了荆棘林内的屋里。
屋内没人,白霓和韦觉都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
看星源回来,两人都围了上来,询问战果。
“打跑了!”
星源实话实说。
白霓悄悄舒了一口气,很是欣慰。
韦觉却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星源能打跑嵇飞,而是不相信嵇飞能从星源手底下,逃过一死。
“你心慈手软,故意放过了他?”
韦觉有些意难平,恨恨地道:
“门阀世家之中,嵇家血腥味最重。
每一个嵇家人,都死有余辜。
你不要妇人之仁!”
“我没有。”
星源仍然实话实说,道:
“我损失了一枚辛戊入符,连伤都没伤到他……”
“啊……”
韦觉惊诧不已。
他惊诧的是,嵇飞只比他高出一个小境界,竟然比他强出这么许多,他在辛戊入符面前,可是毫无抵抗之力啊。
“我也没想到……”
星源有些失望、也有些低落,道:
“我就觉着那一瞬,有符韵如云岚般飘过。”
“能抓住根源就好。”
韦觉鼓励着星源道:
“这里面有诈,他没有如此的实力。
这个给你……”
他又递给星源两把石质飞刀,道:
“你好好琢磨,看看嵇飞到底耍了什么奸计。
我这就去给你削磨飞刀,保你够用!”
韦觉说得斩钉截铁,离开得也干脆利索,仿佛星源打不败嵇飞,都对不起他似的。
星源回到屋里,盘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全是飞刀化成血浆的那一刻……
良久,良久,他还是没有体味出那一抹惊艳的符韵,是来自哪枚符箓,而人却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日出三杆。
星源睁开眼睛时,白霓准备的洗漱热水和早餐,都已经凉了个透。
白霓歉疚地道:
“这荆棘林里也有个小食肆,饭菜粗糙清淡,是那些庶民、佃民的孩子,解决温饱的去处。
你若吃的惯,或许还有些热乎的馒头和粥。”
星源轻轻一笑,无所谓地道:
“再差,也得比我在隐月山上吃得好吧?
但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好养易活。
剩饭冷食,就是我的家常便饭,我反倒是吃得痛快,没那么娇气!”
他起了床,就用凉水洗漱,还显摆着说,这水不如他的烟波池的水,来得清凉。
白霓见星源如此随和、艰苦,“呵呵”笑道:
“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东将军那几人看到,岂不是要责罚我失职?”
若是常人,一定会说些“自愿”、“与你无关”、“我自会给他们说清楚”之类的话。
可星源偏不,他只是停止所有的动作,静静地看着白霓,问道:
“东将军是谁?”
白霓也被他问得静止在了那里,一时之间,卡了壳,拿捏不准,当说不当说。
若说,又说到什么份上。
可只是过了片刻,白霓便恢复了常态,想通了什么关窍一般,释然地道:
“尘阿东。
在尘族大军的六位六合将军中,排名第一。
我提供的消息都来自他手下的“细作营”。
这细作营,又称“青萍”,也是名震娲皇大陆的杀手组织。
我就是隶属于“青萍”黜陟线的细作。”
白霓曾经说过,任何事情都不会隐瞒星源,包括情绪。
她今日说得这些,星源早晚要知道,趁着口误的机会说出来,反而更容易让星源接受。
星源却是在想,若自己的“家臣”都是六合将军之首,那尘族大军岂不就是自己护院的家丁?
那自己又是什么?
尘族之皇!
当这四个字在星源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他才瞬间明白,临行前老觉着白浪南、杜子丑两人有些反常、做作,原来根儿在这儿呢。
如今的尘族,可不是处在太平富庶之时,尘族之皇也不是坐享其成的盛世君王。
这有份沉甸甸的责任被星源扛在了肩上,而且是在一个没有底儿的深渊里,一哈腰,就自愿地扛了起来。
星源倒不是不愿意为尘族征战一场。
他愤愤不平的是,有人给他做了个套,还是打了个牛劲结的死套,他屁颠屁颠地就钻了进来,越勒越紧。
如果说这样说,有点夸大其词,那至少是,有人看着他跳坑儿,却没有人没有劝阻,更没有人伸手拉他一把,而且那言语之间,就差一脚把他踹进这大大的坑里。
那,这个做套的是谁?
星源就是用屁股想想也能知道,除了那个自己已记不清是什么样子的李黑莲,还能有谁!
尘族的这个危亡之局,星源就这样接在了手里,抱在了怀里。
可嵇飞这个半步天问就阻挡住了星源前进的脚步,还奢谈什么“尘族的危亡之局”。
真是个莫大的笑话。
真是个对星源的巨大讽刺。
这怎么能行!
星源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也不是个轻易言败的人。
尘族的危亡之局是他自愿扛起,为此还对自己心爱的女孩——欢喜——耍了个小心思。
就是为了对得起欢喜,星源也要打败嵇飞。
嵇飞、嵇家都不会吞下这个“丢人”的亏。
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关键是看星源有没有能力,不给他们这个脸。
星源很自信,自信地拿出刻刀和飞刀,又开始刻画符箓。
他先把损失的辛戊入符和辛丁天傀儡符补上,插进牛皮刀鞘。
再刻画一对新的符箓,辛己苦酒符和辛丁天傀儡符。
辛己苦酒符的符理是“奴仆背主,自罹罪责”。
就是俗语所说的“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一口咽下,再也没人帮你分担,也怨恨不到谁的身上。
看星源选的符箓,就知道,这一次嵇飞再来,星源还是没打算击败嵇飞。
星源要看清楚,那抹把他的飞刀化成血浆的符韵,到底是什么符箓。
这不仅仅是好奇,还是学习。
对于一枚奇门符,二十八枚秘藏符,六十三枚遁甲符,八十一枚融合符,星源确实是如数家珍,但也难能做到对每枚符箓的符理都了如指掌。
就是假使,能深刻领悟以上每枚符箓的符理,也不能保证每枚符箓的威力,他都掌握得入木三分,没有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