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动手的,竟然是占足了便宜,又赚尽了面子的隐月山。
在星源请韦觉吃饭的第二天,药师白浪南,和樵夫杜子丑,就联袂闯进了嵇家。
尘族的市井、山野顿时一片沸腾:终于有人敢对门阀世家说“不”。
这么无礼又无理的二人,却赢得一片喝彩,可见,尘族苦门阀,久矣!
所有的门阀世家,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以公道自诩的韦家,他们的财富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像嵇家,霸占了整个尘族的烟叶买卖。
烟农的辛苦劳作,只能在嵇家换来,不足裹腹的微薄收入。
可烟民却要花大价钱,去嵇家购买烟叶。
这给谁说理去。
最可气的是,烟农自己也不能吸食自己种的烟叶。
这要是被嵇家抓到,那可是要蹲监坐牢的大罪过。
门阀世家就是平民身上的血蛭。
若能见着血蛭吃瘪,或者更进一步,被拍掉、晒死,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烟农美梦成真。
与那些升斗小民不同,被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的权势庇佑的好事者们,集聚茶馆,摆好凳子,端上糕点、香茗:好戏已经开锣,快点,快点,莫要错过精彩。
杜家的赌局也已放开下注,只要不破封顶,敢押就敢赔。
可大部分赌徒,都押嵇家大胜。
但广大穷苦人家,却是期待药师、樵夫能赢,因为门阀世家太过招人恨。
恨归恨,这是感情方面的事,冰冷的现实,却让大家都能看明白:门阀世家的实力摆在那儿,药师、樵夫,要想赢得这场战斗,无异于缘木求鱼,那一场虚无,白忙活。
嵇家,可是有着自己护院法阵的大门阀。
这护院的法阵再孱弱不堪,也不是药师、樵夫这两名半步诸无境的修行者,就能轻易践踏蹂躏。
嵇家大门紧闭,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半空中的宝光耀眼、剑气如虹,却不知道真实的战况如何。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战斗仍在进行,药师、樵夫还在坚持,没有输掉。
而且,从嵇家不断由小门溜走的下人、和护院家丁的数量来看,这药师、樵夫还略占上风。
你若感慨,药师和樵夫的战力,已经有如此的强大,竟可以击垮法阵!
那边就会立刻有人嘲笑你,道:
“你傻啊!
嵇家的护院家丁,都是讨生活的穷苦人,混口饭吃而已,犯不着为嵇家卖命。
大难临头,各自保重。
不倒打一耙,顺势抢点儿劫点儿,已算是绝佳的人品。
而剩下维持着法阵,与药师、樵夫死战的,全是嵇家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
他们结成的护院的法阵,既残缺不全,又懒于训练,疏于配合,还能发挥出几成战力?
没有立即垮下来,已经是上上签,还有什么可以期望。
门阀世家,看似强大,实际都是过江的泥菩萨……”
可以说,这人的见解,跟白浪南的判断一样,独到而又深刻。
“那岂不是坐等药师、樵夫大胜!”
“也不见得。”
又会有人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家运久远的门阀,都有足够深厚的底蕴……
果真,高手在民间,知政失者在草野。
荡平嵇家护院的法阵,白浪南和杜子丑还没来得及大开杀戒,就被一位白发白须的苍苍老者喝止。
外面的人不知,只以为战斗仍在继续。
正当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不知咋的,一支尘族大军难得一见地冲出六合大营。
只见烟尘滚滚,战旗中央是个斗大的“锋”字,正是尘族大军的精锐先锋营。
先锋营名为营,实际是一个厢的兵力。
其营总陆荣信是东将军麾下龙神军的三大厢主之一。
先锋营直奔嵇家而来,似乎要来给药师、樵夫帮个人场。
先锋营以螳臂当车法阵的队形,把嵇家围个水泄不通。
大家登时议论纷纷、摸不着头绪,暗思这尘族大军可是乱了规矩,这是造反呐。
莫非这嵇家得罪了九皇……
这边,各种猜测、谣言,还没有酝酿成熟。
那边,就有消息灵通者,透出话来。
说,也是该着嵇家霉星高照,谁知就那么寸,有尘族大军的细作,趁着这大战混乱之机,在嵇家发现了尘族大军丢失的战马。
这不,细作可不敢怠慢,立刻到六合大营做了汇报。
这嵇家也是作死。
尘族大军的战马,你也敢扣留,不围你围谁呢。
不过,赌徒们却是讨厌先锋营的出现。
在这天域,除了菊族的百花杀战阵,和尘族大军自己的六合护族战阵,谁还能与螳臂当车法阵抗衡。
那没有了看头啊!
也没有了赌头。
没了悬念,就没了兴致。
只等先锋营冲进嵇家,就等于大戏落下了帷幕。
而先锋营此来的目的,就是等着接盘。
白浪南和杜子丑干不掉的,他们照单全收,一个都不放过。
可哪里知道,战斗如此顺利。
正如白浪南所料,嵇家护院的法阵,不堪一击。
东将军要命令先锋营,冲着那个白发白须的嵇家老不死的,发动攻势,却又被杜子丑拦住。
他说先锋营能不动手尽量不要动手,多留些余地,就少招惹些麻烦。
东将军只得传下命令,说要两不相帮,等双方战斗结束,再去寻马。
当前,只要团团围住,不要战马被偷偷转移就好。
若是星源在场,一定能认出来,这东将军,竟然就是他的家臣——尘阿东。
战斗重新启动。
白浪南头顶的寓鸟,张嘴哕出一头蚕宝宝一样的小牛。
那牛遇风长三尺,转眼成了大牛,直奔嵇家老不死的而去。
那嵇家老不死的身上,却又跃起一头老虎。
虎兕相逢大梦归。
虎与牛合体,才是完整的蛊虫大梦归。
蛊虫大梦归化成一枝利箭,直射嵇家老不死的眉心。
本来,战斗就此结束,下面开始屠杀。
可异变陡生,那蛊虫大梦归所化的利箭,竟然爆成一团血浆,“啪嗒”一声,摔在尘埃里,渗进泥土里。
那嵇家老不死的仰天狂啸,状若疯狂,嘶嚎道:
“谁能奈我何!”
白浪南和杜子丑面面相觑。
杜子丑牙一咬,心一横,暗道:我打不死老的,还打不死小的?
他也不招呼阿东动用螳臂当车法阵发动攻击,直接挥动白月光,开始对嵇家人,肆意屠杀。
白浪南有样学样,蛊虫寓鸟把能放出来的蛊毒,全都连抖再哕,全都丢了出来。
此刻的嵇家,就是修罗场。
血浆在地上缓慢流淌,血雾在空中悠悠弥漫,血腥的味道,令人窒息、作呕。
那老不死的见两人屠戮他的子孙,哪能容得,往来纵横奔跃抵挡。
然而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
这边救下了一个,那边又惨叫着死了四五个。
他却只抵挡不攻击。
真令人费解。
杜子丑和白浪南杀红了眼,已想不了那么多,任由那老不死的去抵挡。
他的抵挡也很有特色,每一记被他抵挡住的攻击,都会化作一团浓稠的血浆。
但白浪南和杜子丑也已看出来,那抵挡攻击而化成的血浆,越来越单薄,血浆的颜色也越来越清淡。
而且,渐渐有无法接下全部攻击的现象发生。
也就是说,那老不死的这个本事,能调动的天地之力越来越少。
若是神通,自然就是力竭之象。
若是蛊毒,自然就是休眠之象。
若是符箓,好像只要体力还好,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杜子丑能看出来,这不是内丹神通。
白浪南能看出来,这不是义丹蛊毒。
那这是个什么本事?
管他呢。
趁他病,要他命。
白浪南与杜子丑均是一般想法,出手也更加凌厉、霸道。
先锋营的螳臂当车法阵,围困着,三个拼了命的人。
而屠杀,也进行了两个多时辰。
尘族皇殿的九皇,也已接到了皇殿司的情报,第一反应是怒不可遏,第二反应是要立即制止。
可要下命令之时,才想起天选大将军的令牌,被皇殿使靳兰带走,直到这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稍一询问,就有皇殿司报告,说皇殿使靳兰被飞将军抓进六合大营,状况不明。
九皇强压着怒火,却不敢亲自赶往现场,虽说他有着诸无境界的修为,但他也没有能力,独自面对螳臂当车法阵。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算计。
唐小荷没能传回消息,也就罢了。
那位总教头向宗呢?
还有那位呢?
一个废物!
两个废物!
三个都是废物!
九皇在心里骂着,却还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真不敢想象,此情此景,自己若不带着天选大将军的令牌,就前往嵇家,先锋营会怎么对待自己。
想得再深一些,即使他带着天选大将军的令牌……
他不敢再往下想:难道那块令牌,出现了……
九皇斥退了皇殿司的人,也斥退了身边的人。
他想一个人坐坐,一个人静静。
这到底是怎么了?
前天还好好的,一切事情都在顺风顺水的推进。
昨天,昨天有了那顿嚣张了整个尘族的饭……
原来是那顿饭呀!
韦家大家长韦三可没有九皇那么稳当,那些本该不存在的人物,或许是不愿,或许是不敢,硬撼螳臂当车法阵。
他只能独自一人,颠碎焦急的步履,踉踉跄跄地冲到阿东的马前。
他异想天开地要跟东将军谈判,说嵇家有他们韦氏家塾的人,要东将军撤开一条路,让韦氏家塾的人安全地离开。
东将军都不想理他,只是闲着无聊,才跟他胡扯几句,道:
“我不撤又如何?”
韦三怒道:
“我韦氏家塾做的,可是开天辟地的事……”
听他这样一说,东将军想到了那个关于韦家神秘组织的情报,不由来了精神,问道:
“你们修行,就是为了开天辟地?”
韦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知道东将军说的是他们的秘密组织。
关于这个秘密组织的情报,是经“凤头”同意,他韦三亲自批准,散布出去的。
他是想让九皇获得这个情报,以增加门阀世家跟九皇博弈的筹码。
他要旁敲侧击,告诉九皇,门阀世家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现在看,这个情报并没有到达九皇的案头,而是被尘族大军拦下。
他的心里懊悔不已。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救人的契机呢?
忙低声对东将军道:
“嵇家的这位,是我们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他的符箓造诣,可能就是我们开天辟地的钥匙。”
东将军一听,也来了兴趣,反正有螳臂当车法阵在,也没人能逃得出去。
便下了马,对韦家大家长道: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