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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皇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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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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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将军领着韦家大家长韦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嵇家。 只见到处是血、碎肉、断骨和残肢。 那白浪南和杜子丑正蹲着,搜查一具须发皆白的老者的尸体。 韦三见状,哀嚎一声“嵇老”,就跑到那尸体跟前,呜咽着、颤抖着、道: “你们真杀了他……” 白浪南气哼哼地道: “老费劲了。” 杜子丑气呼呼地道: “累死我了。” 韦三哪里顾得上他两人的风凉话,在那嵇老的尸体上,一阵秋风扫落叶似的到处摸索,可惜,一无所获。 他仰天长叹,哭着喊道: “倒退,倒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追回来呀……” 情真意切,状若癫狂。 白浪南、杜子丑、东将军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着这韦三不似在演戏,忙用眼神交流。 “难道闯祸了?” “闯就闯呗。” 杜子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从腰间抽出那本破破烂烂的破书,在白浪南、东将军眼前幌了幌,仿佛在说: “我是按书上来的,这书上又没说哪个人不能杀。” 白浪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微笑着,似在恭维: “有道理。” 同时,他摊开另一只手掌,露出掌心的一撮木屑,又赶紧攥紧。 还拿眼瞟了一下韦三,仿佛在问: “他可是在找这个?” 杜子丑和东将军会意,相视一笑,各自转身离开。 他们要各自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各自把各自的戏唱完、唱好。 可能是为了慰藉因先锋营到来,带给大家的扫兴与失落,在嵇家这场屠杀的结尾,又给了个返场小戏。 首先是先锋营,从嵇家牵走了成百的战马。 战马和一般的马匹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错,那些高头大马,星驰俊采、趾高气扬,确是尘族大军专用。 尘族大军手里有古老的禁令,禁令没有丝毫含混不清,明确“除尘族大军之外,谁也无权使用战马”。 而且是“尘族上下,概莫能外,即使尘族的皇者,也不行”。 当今的九皇——唐九,是可以使用战马的,因为他不仅尘族之皇,还是尘族的天选大将军,是尘族大军的统帅。 然而,凡是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哪个家里又没有几匹战马呢? 但,像嵇家这样,一百多匹,确实过分。 尊贵如兼任尘族的皇与大将军的唐九,尚且只有十二匹战马,分做两班,轮流拉车。 那有没有哪家,比嵇家战马更多? 当然也是有的。 比如七大门阀中的韦家、阮家、杜家。 在皇室贵胄、王公大臣这两大堆勋贵中,使用战马的情况要好得多。 这也是实力与势力共同决定的。 皇室贵胄,都是历代尘族之皇的嫡系子孙,但凡有能力跻身门阀世家,谁又愿意,靠着尘族皇殿的很少赏赐,去将就着生活。 皇室贵胄只是勋职,倚仗祖上余荫,能在庆典上露个脸儿,坐个上位,平时不至于饿死罢了。 王公大臣是尘族之皇的帮手,为尘族之皇跑腿,还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若想成为门阀世家,那是难上加难。 他们跟门阀世家的下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是尘族之皇的下人而已。 接着那药师与樵夫,招呼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从嵇家拉走整车整车的橘黄的烟叶。 随后,局面失控,无数的人,明火执仗,闯入嵇家,稀世珍奇、金银财宝、珠玉首饰、古玩字画、绫罗绸缎,被洗劫一空。 据当日进入嵇家的人转述,整个嵇家就像被鲜血浸泡了一样,到处是泛黑的血渍,和浓郁得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而且,人全部都是被药师和樵夫所杀,即使先锋营冲了进去,也是兵不血刃,正如东将军所说: “只为寻马。” 最后的胜利,属于隐月山。 赌局里,赢得最大的,竟然是个,用面口袋罩住脑袋的,瘦弱小丫头。 她以区区几两,赢走几百两。 若不是赌局有封顶,她赢得会更多。 透过面口袋上,被剪开的小口子,能看到那丫头的眼睛里,满是金银的光芒。 而关于先锋营的突然介入,又有了最新说法,也是最可靠的信息。 说嵇家大家长在齐仙园欠了账,齐仙园的人多次索要未果,先锋营才借口寻马…… 之所以会说,这个消息可信度高,是因为嵇家大家长是出了名的色痞,日日时时,无色不欢。 于是,就有人开玩笑说,下个倒霉的门阀该是贩盐的阮家。 为什么呢? 因为阮家大家长阮墩,也是个好色如命的主。 旁边立即有人反对。 说嵇家是毁在贪财上。 想想,想想,嵇家那是多大的富贵,还该在乎齐仙园那点嫖娼的银子吗? 这说得没毛病。 如果这样说来,下一个倒霉的门阀该是开赌坊的杜家,因为杜家大家长最是贪财。 说着,就是一大阵哄堂的笑,持续好久。 很快,有人觉得不对,一个这么大的门阀世家,被以极其暴力的方式连根拔起,尘族皇殿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好似又坐实了一点,这是九皇要拿门阀世家开刀啊! 议论归议论,猜测归猜测,毕竟都是肉食者所谋之事。 说说笑笑可以,抢劫还得继续不是。 道远的、反应慢的,自然来得晚,他们只能抢些桌、椅之类的家具;再晚一些的,只有扛门卸窗,揭瓦锯梁…… 若再晚一些,只能掘地三尺…… 别说,还真有人这么做,只是他不是掘地,而是打开了嵇家的地库。 嵇家的地库很深也很阔,又分为完全封闭的两个地库。 较小的那个地库里,有大量的宝物,较大的那个地库里,有更大量的白骨…… 洗劫至此,戛然而止。 东将军带着先锋营,再次围住了嵇家。 宝物自然要打包搬回六合大营。 那宝物真多啊,不知多少辆大车,来来回回,络绎不绝,忙活了一天带半夜,才全部清理完毕。 那些白骨? 大局已定,皇殿使靳兰也从飞将军的保护中脱身。 他并没有来得及去见九皇,就被东将军带着,一起过来查看这嵇家地库里的累累白骨。 他还写了份奏折,给九皇奉上。 奏折里写得很详尽,但重点只有一句: 全是人骨! 九皇关心的却不是这句。 靳兰知道他想知道到什么,但却说了他最不相信的话: “我去的时候,恰巧遇到战马失窃。 六合大营乱做一团,哪有个愿意听我说的。 这不,就稀里糊涂把我关了起来,直到战马寻到……” 真是睁眼说瞎话! 嵇家那些战马,本就是公开的秘密! 九皇斥退了靳兰,强压着一口气,再等下一份密报。 可靳兰前脚才走,宋五儿却直接闯了进来…… 梓科树林里的人,也听到了嵇家白骨的事,有不少人,都急匆匆跑去,再失魂似的回来。 那黯然的神情,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他们身后,那悲惨的往事。 白霓,竟也面色悲戚、惨白地请求星源,陪她走一趟。 她的职责是不离星源左右,当然就不敢撇下星源,独自前往。 即使东将军让她进去,这擅离职守的罪责,也是躲不掉的。 面对她的请求,星源也没有询问情由,当即答应。 白霓却在路上,把事因主动说出。 也许,一些事,压抑在她心底太久,只想找个人倾诉。 “倾诉”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却能让人心底的郁闷、堵塞疏松,也能让悲伤褪色,也能让绝望枯萎。 白霓的父、母、姐姐,都是不明不白地就没了踪影。 那时候,白霓还是个小孩子,在她寻亲的过程中,也曾遭遇各种谣言,但始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多谣言中有一条,恰跟嵇家有关。 虽然白霓的话,很隐讳,但星源,也是顷刻就能脑补一场“强抢”画面。 想着白霓的容貌气质,不难推断她姐姐的样子,甚至她的母亲…… 来到嵇家,才知道跟白霓一样,凄凄惨惨、哭哭啼啼的,前来寻亲的人,居然有那么多。 先锋营只准许地库里,最多有十个人,出来一个才能再进去一个。 星源还不知道,他的家臣就是这里的东将军。 而白霓是细作的身份,在这场合,更不方便去面见东将军。 两人只能规规矩矩排队。 队伍里的抽泣,让白霓再也强忍不住冰凉的眼泪。 星源把她揽在怀里,把胸膛借给她用,却被误会成两人是兄弟。 星源也不介意,还跟旁边队伍里的老头子攀谈起来。 那老头子说是来找娘的,星源说是来找爹、娘和姐姐。 那老头子就瘪了瘪嘴,骂了句“造孽”,引得队伍里哭声大噪。 哭得情深,传染得星源也红了眼圈。 他忙看向别处以转移心绪,顺便遮掩。 不巧,却看到东将军陪着宋五儿,正要进入地库。 星源见他们不仅不用排队,那些大兵还对他们毕恭毕敬,想都没想,张嘴就要喊他们,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好不再排队,直接下去。 他刚张开嘴,声都没出来,嘴就被白霓的手捂住。 白霓也不再排队,拉着他就走,一路小跑,直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星源想到了一些可能,深为自己的鲁莽后悔,还好有白霓,才没有惹出祸端。 两人有些气喘。 星源开口就是“谢谢”两个字。 白霓却检讨了自己,道: “怪我,不该带你来这。” “若不来,你还是人吗?” 听了星源这话,白霓再也抑制不住,“哇哇”哭出声来。 十余年寻找的苦楚,十余年思念的情思,此刻都化为眼泪,流淌着,白霓心里最温柔的那一缕血。 星源没有打扰她,任她情绪发泄,但求彻底,不留余音。 可那都是至亲至近之人,又怎么能做到不留余音呢? 渐渐停止抽泣的白霓,却担忧地道: “若那里没有我父、母、姐姐的遗骨怎么办? 若那里白骨太多,找不到我父、母、姐姐的遗骨怎么办……” 星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转而问道: “阿东到底是谁?” 白霓愣了愣神,似乎在思索。 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她便明白过来,阿东的身份本就没有对星源隐瞒,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再说,星源知道阿东的身份,反而更为有利于下一步的任务。 她正色道: “尘族大军有六位六合将军,阿东就是其中的东将军。” 星源并不吃惊,其实他在开口询问之前,心里已有了定论。 白霓却继续说道: “东将军,或者说尘族大军,与你们隐月山,或者说与你之间的关系,是现在是绝对的秘密。 除了东将军,连我,都不能告诉……” “你岂不是已知道很多?” “并不是…… 在见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要侍卫的少主是谁。” 星源的思路又发生了跳跃,他回答白霓的话,赫然变成了: “回去! 找我们家阿东,去看看那些白骨!” 他带着白霓悄悄又回到了嵇家,恰好东将军陪着宋五儿,正走出地库。 宋五儿俏脸含霜,眼圈通红。 那是悲恸大哭的遗迹。 星源模糊着知道一些宋五儿的过去,说若不是李黑莲和杜子丑,她根本走不上修行之路。 在这个世道下,她那身姣好的皮囊,定会给她召来不尽的祸端,说不定,她也早已是,这地库里的,一具无名白骨。 待宋五儿离去。 星源带着白霓,站到了东将军能看到的地方。 东将军示意一个大头兵,把二人带进嵇家,才不紧不慢地过来与二人相见。 小心起见,东将军也不好给星源见礼,只是拉着星源的手,紧紧握了握。 星源已先开口,问道: “宋五儿,来干什么?” 东将军的语气,有点凄凉,道: “说是找她爹。 这里面,白骨乱如柴……” 他这时已注意到,哭肿眼睛的白霓,立即释然了,星源为何会来这里的疑问,会意地道: “走! 跟我下去。” 东将军带着星源、白霓穿过先锋营的警卫线,并没有直接进入地库,而是越过一道坍塌的围墙,来到一片有几百间土坯房的所在。 这些土坯房各座并不相连,相隔足有一丈远,没座都是单间,却有两层楼那么高。 “没见过吧。” 东将军并不是卖关子,这是句开场的话,也是在说事实。 星源和白霓,确实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东将军也不等星源和白霓的反应,便低沉地继续道: “这是炕房,有的地方叫“烟炕”,或者“烟楼”。 顾名思义,就是用来为烤制烟叶房子。 那个堆积白骨的地库,就是这些炕房的底层,或者说火道。” 他把二人带到位于炕房群中央的一个院落。 这个院落里的棚子下,零落地堆了不少劈柴和木炭。 现在不是烤制烟叶的季节,所以这些烧火之物并不多,现有的这些,应该是上个烤烟季,剩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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