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星源又问。
“还在金莲一脉。”
唐小荷回答了星源的问题,紧接着,转了个话题,道:
“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却见到了金莲一脉的人,也在服用“大白渣”。
那是在我回到金莲一脉,给他们孤儿寡母送银钱时,亲眼所见。
“大白渣”,是雪白的干碎泥巴的样子,能揉成面粉一样的细腻,但会掺杂许多灰色小颗粒。
服用时,用指尖的指甲,挑起一点点,放到嘴里,再吮吸干净。
我不动声色,侧面打听,仔细观察,就得出了,今天我在乾江上说的,那些结论。
我做过调查,“大白渣”、“大白片”、“大白丸”、“大白丹”,都是同样的东西,只是成色不同,那些灰色的小颗粒越来越少而已,。
“大白渣”就是成色最差的原料,“大白丹”把那些灰色颗粒剔除得最彻底,几乎就是由细腻的面粉组成。”
唐小荷说完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东将军也想到了,白霓曾想到的那个问题。
“青萍”组织不该不知道这些事情!
还有,皇殿司知道吗?
那九皇,他知道吗?
袁沓妵和靳兰,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尘族大军的耳目,尘族皇殿的耳目,同时都失去了灵性,这本身就不正常。
还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就只是在瞒着尘族大军,不,只瞒着尘族大军的六位将军,或者,瞒着尘族大军的六位将军中的几人?
这个“几人”,肯定包括了东将军。
意识到这一点,东将军一阵后怕。
“青萍”组织必须清洗,甚至尘族大军也必须清洗,再甚至尘族大军的六位将军……
也必须清洗!
东将军做出了决定,但他依然要不动声色。
这些,都还要与白浪南、杜子丑、星源商量,形成周全的策略,确保万无一失,方可实施。
没有人再说话,这一车一骑也就走得匆忙。
来到天牢时,早有西将军在外等候。
西将军迎上来,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除去白霓,他们都被带进了天牢。
东将军心中有事,瞅这个空档,问西将军道:
“现在什么情况。”
“没给药,他们也没招。”
西将军如实回答。
“你立即安排,把这两人单独关押,没有你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
“怎么?
有什么事?”
“慢!”
东将军刚张嘴要回答,还没有出声,却被星源硬生生打断,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西将军在韦家,已见过一次星源,但并未正式认识。
今天人多,也不是介绍的时候,但西将军心里明镜一样地知道,星源是谁。
对于星源说的话,也就特别留了意。
星源已经猜到,东将军的担忧在哪里,但觉着东将军的做法欠妥,便纠正道:
“给他们大白丸,好好招待。”
东将军以为,星源连西将军也相信不过,就想做个解释,哪知又是才想张嘴,便把话咽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打断他,是他自己打断自己,因为他领悟了星源的真正用意。
这西将军与东将军,在尘族大军中,是互为犄角之人,若有一人出现问题,尘族大军早已就不复存在。
既然尘族大军依然兵强马壮,那就说明,东、西二位将军,都没有出现问题。
再说,东、西二位将军,私底下,也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们俩之间,不仅仅是师兄弟那么简单。
星源肯定是有了一些想法,有着“外松内紧,做窝钓鱼”的意思。
东、西二位将军也是此中高手,当然是一点就透。
但星源没有说透,他俩也就不好追问。
西将军也已开始思索,如何调度布置,以便更好的配合。
来到天牢内。
白浪南、杜子丑、靳兰、袁沓妵都在。
见星源、东、西二位将军、唐小荷,四人进来,靳兰和袁沓妵两人忙上来迎接。
靳兰是皇殿使,地位尊崇。
袁沓妵是政事堂的参政副相,他们没有必要迎接东、西二位将军,更不需要迎接星源这个打渔郎,他们迎接的是圣女唐小荷。
尘族圣女是尘族的象征,虽然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但她却是代表着尘族温柔、善良的一面。
这也是圣女,得以站在天选之子背后的逻辑。
我以笑脸迎人,谢绝肮脏的诡计,与阴暗的偷袭。
尘族圣女,要被除尘族之皇外的尘族人,顶礼膜拜。
靳兰和袁沓妵,这也是按礼仪行事。
唐小荷听到了星源与东、西二位将军的对话,自觉地拖住了靳兰和袁沓妵。
她满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带着些不悦的神情,问道:
“二位,怎么也掺和我尘族大军之事?”
像靳兰、袁沓妵这样的人,还真没必要把她当根葱,但今天,在这里,不行。
这里是尘族大军的地盘儿,他们也听说,唐小荷在尘族大军中,混得那是风生水起。
不论是“客随主便,入乡随俗”也好,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两人都必须把唐小荷当成根葱。
靳兰最是乖巧,他忙陪着笑,道:
“这不,惊着了九皇,我哪能不来!”
袁沓妵只是陪着笑,并不说明原因。
倒是靳兰好心,一水儿把他的理由也给说了出来,道:
“事儿发生在韦家,这门阀世家之事,一向是袁大人在过问,他是想躲也躲不掉啊!”
唐小荷跟着这两人打哈哈。
那边星源他们,已经把大白丸给那两人吃下。
吃下药的两人,慢慢恢复了常态,眼睛也不再是赤红的颜色,也不再暴躁,安静得如同两头小水羊。
白浪南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道:
“都回吧。
咱也不能为了让他们开口,就逼死他们不是?
还得是我,再下下功夫,才行。”
这话说得客气,实际却是冷冰冰的逐客令。
靳兰和袁沓妵,却看向唐小荷。
那意思很明确。
不论你在尘族大军里是什么地位,混得有多么如鱼得水,首先,你是尘族圣女,你若不走……
唐小荷哪能不了解这两个官油子的想法,二话没说,像个将军一样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还是星源想得周全,请求唐小荷,把自己的小厮带走。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请求,既解决了唐小荷回去的车马问题,又给白霓找了个去处,不至于在外等候过长时间。
唐小荷微笑颔首,欣然应允。
靳兰和袁沓妵没有法,只能告辞离开。
西将军却带着白浪南、杜子丑、星源、东将军来到班房。
他第一件事,就是对星源口称“少主”,行参拜之礼。
星源忙扶起他,嘱咐以后不必如此之类的话。
接着就把唐小荷的经历与观察,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其中不到之处,东将军又做了补充。
说罢,都把目光集中到白浪南身上。
白浪南确有所得,这还跟他在韦家的,那种“有蛊毒却找不到”的感觉有关。
他的这个“感觉”的指向,就是人体内的大白渣。
这大白渣不是蛊毒,却跟蛊毒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这是个很难说清楚的问题,为了更形象的表达,白浪南做了个比方。
他把这些服用了大白渣的人,比作养蚕的笸箩,大白渣是桑叶,蚕就是蛊毒。
这只蚕的食量非常非常大,大到永远不停地吃,永远也无法吃饱。
这只蚕的本身,也非常非常大,大到能同时去吃,所有笸箩里的桑叶。
不管你有多少只笸箩,它都能同时去吃。
或者说,这只蚕有无数的化身,你有多少笸箩,它就有多少化身。
这些化身,在每一只笸箩里,不停地吃。
如果,这只蚕,吃尽了笸箩里的桑叶,它就会闹腾笸箩,直到笸箩里再被放进去桑叶,供它吃得快活,它才会安生。
那两人,或者说两只笸箩,就是因为桑叶被吃完了,才会出现问题。
现在,我们把桑叶放了进去,那只蚕,有的吃,不再闹,他俩也就安静下来。
“也不尽然吧。”
星源想到了一个绝大多数的情况,道:
“那些把大白渣,当作药物服用的人,多了去了。
按你的说法,这种现象,应该到处都是才对。
可是,事实上,并没有。”
白浪南微笑着,赞许地看着星源,有点骄傲,为星源骄傲。
他开心地道:
“非常好。
这也是我下一步要说的。
没吃过大白渣的人,都是空笸箩,那只蚕或者它的化身,是不会找上来的。
偶尔一次有桑叶、且量很少的笸箩,那只蚕也会过来吃,吃完之后,也会闹腾,但程度不大。
笸箩忍忍,那只蚕或者它的化身,也就会走掉。
但若持续有桑叶、既使量不是很大,笸箩也无力忍受住,那只蚕,或者它的化身的闹腾。
这个无力忍受,可能是神智的丧失。”
“哈哈……”
杜子丑大笑道:
“真替你着急,你说的,不就是我们抽旱烟的吗?
烟瘾上来,要不就抽,要不就忍。
若忍得时间足够长,也就能把烟瘾戒掉。”
东、西二位将军,恍然大悟。
星源却摇摇头,道:
“不一样。”
白浪南也是表情沉重,道:
“若如你所说,还真不是大事。”
星源也加重了语气,道:
“丑哥,你犯可烟瘾,会像那两人那样吗?”
“那是瘾大了些……”
“你再想想唐小荷的经历与观察。”
他话音一落,白浪南又接了过来,道:
“这只蚕,还有个特殊的癖好,它不仅要吃桑叶,还要喝水。
并且,吃桑叶的目的,就是为了喝水,通过吃桑叶来喝水。
也就是说,喝水,才是这只蚕的真正目的。
人若为笸箩,那何为水?”
他是在问,但也没有等待答案,好似自问自答一般,只为加重答案的严重程度,沉沉地道:
“精血为水!”
这下,所有的问题都一目了然。
为什么,金莲一脉老人和孩子很少……
精血都喂了蛊毒,哪还能繁衍传宗,延年益寿。
“啪……哗啦……”
东将军气得,一巴掌拍在了,自己所坐的,椅子的扶手上。
把椅子拍散了架。
他闪了一个趔趄,只得站起来,恨恨得道:
“这是在毁我尘族啊!
这五湖堂……
这宋五……”
他想到杜子丑在坐,忙憋了回去,改口道:
“五姨是被蒙蔽的,不然她绝不会允许,这大白渣进入她的五湖堂。”
“这一定是菊族所为。”
西将军说了一句大家都明了的废话,但这废话,还必须说。
为什么?
这牵扯到兵锋所向的问题。
说了这句话,就只对菊族,不对尘族。
杜子丑自腰间抽出他的的旱烟袋,装烟、点火,喷云、吐雾,良久才道:
“宋五儿不知情,这是一定的。
但若说没有尘族人参与,也是不可能的。”
白浪南瘪了瘪嘴,咽了咽口水,想说,却什么都没说。
杜子丑却又撩拨他,道:
“想说就说。
我只是偏袒得太过于明显,又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这杜子丑还真是。
事他做了,话也让他说了,他脸皮就是那么厚,你又有什么办法。
也许是白浪南哪能禁得住他的撩拨,也许是他的话正中了白浪南的下怀。
别怪我,是你激我说的。
他们老弟俩之间,彼此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谁也别想占着谁的上风,谁也别想拿着谁的把柄。
白浪南一副我怕谁的神情,决然地道:
“我觉着,我们的兵锋指向,应该是大白渣的源头,而不能再有太多顾忌。
这大白渣,在尘族多留一日,我们尘族的精血,就多养一日那只蚕。
那只蚕到底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只蚕对尘族,有着满满的恶意!”
他说的是关键,也是要害。
杜子丑却还是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句,道:
“宋五儿没问题!”
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几人互相看看,都没说什么。
那就找源头。
目标确定,下面就只剩下从哪里下手的问题。
还有,下手是猛烈,还是轻柔,是大火熬制,还是小火慢炖。
最该下手的地方就是五湖堂。
但,不行!
那是宋五儿的地盘。
杜子丑偏袒得虽毫无道理,却又那么坚定。
在这里,杜子丑有着最后的决定权。
还有一个情况,不得不注意。
如果唐小荷说得是真的,那宋五儿可就是唐九的亲姐姐。
动宋五儿,就是动唐九。
一切未明朗之前,仅凭白浪南一人之言,尘族之皇惹不得,也动不得。
这关系到尘族的民心与稳定。
动不了别人就动自己。
东将军发狠得主张,由内而外,先从包括自己这六位将军查起,继而推向尘族大军。
事情摆在眼前,过几遍筛子,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杜子丑又反对。
星源能理解他反对的原因。
尘族大军是自己这些人手中,最锋利的宝剑,时时刻刻都能用到,绝不允许离身。
这宝剑上即使有些锈蚀,或者有些缺口、滞钝,那也得找准时机,悄悄淬火,慢慢敲打,或者洗磨。
大局不定,宝剑绝不能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