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从齐仙居弄了一桌席面。
就那,靳兰也没能吃下去。
这样耽误下来,午饭结束,已到了未时末。
有士兵来报,说是门口来了皇殿司的人,有要事要禀报皇殿使大人。
天牢重地,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但东将军还是为靳兰破了例,道:
“带进来吧。”
士兵有些为难,又禀报道:
“他们人太多,有将近百人,这带进来……”
这么多人,带进天牢确实不合适。
靳兰也不能让东将军太过为难,便起身道:
“我去看看吧。”
靳兰走了出去,星源三人倒是嘀咕了起来。
这么多皇殿司的人?
该不是“青萍”组织集结人马,动静太大,惊动了皇殿司吧?
“不会!”
东将军自我安慰道:
“袁沓妵向来胆大心细,既有魄力又谨慎,绝对不会!”
他三人在这儿瞎琢磨,士兵急匆匆来报,道:
“大事不好!
皇殿司的人马劫持了皇殿使,威胁我们打开天牢的大门。”
怎么着?
是皇殿司哗变!
不对!
这不是皇殿司哗变,是菊族人劫狱!
星源三人,顿时清醒过来。
若这百十人真是皇殿司的人还好,若是他人冒充假扮,罪过就落在了尘族大军身上。
即使就是皇殿司的人,但事发生在天牢,尘族大军也摆脱不了干洗。
必须保住靳兰,少一根头发都不行!
“那就听他们的话,开门,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进来。”
星源胸有成竹,说着,就拿起毛笔,饱饱地蘸足油墨,走到那九尊狴犴中间,挑选了其中的三尊,画下三道墨痕。
东将军相信星源,更相信星源掌控的天牢,给那士兵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按星源说的办。
士兵得了令,急匆匆地离去。
星源布置好符阵,放下了毛笔,对白浪南和东将军道:
“走吧,选个登高望远的地儿,去看个热闹。”
天牢内,每百步就有一座望楼,上面有护旗手,以旗语互相联络。
星源三人登上了就近的一座望楼。
护旗手立即在望楼顶上,悬挂“牙”字旗。
这是西将军所属龙牙军的将旗。
这是告诉天牢的将士,这座望楼,将是指挥官发号施令的所在。
被百十人围住的靳兰,还被一个高手锁住了咽喉。
远远的,都能感觉到,那锁喉的手上,有天地之力流转。
靳兰明显是受惊吓过度的样子,表情木然,无知无觉,如行尸走肉一般。
百十人簇拥一起,并未有结阵的迹象,只是手持利刃,蜂涌着闯进了天牢。
进了天牢,那个锁住靳兰咽喉的人,就冲着天牢的士兵大喝着什么,似乎在提要求。
通过护旗手的旗语,星源他们才知道,那人要求的是“从韦家抓来的两个人在哪里,带路!”
这下就暴露了他们的意图。
拼上这百十条性命,也要杀掉从韦家抓来的两个人。
看来,让那两人开口,才是重中之重。
但眼下,还是先困住这百十来人再说
星源饶有兴味地道:
“给他带路。”
命令通过旗语传了回去。
就有一个士兵,慢跑向前,还冲着皇殿司的人挥了挥手,意思应该是叫他们跟上。
皇殿司的那些人,也不犹豫,仍是簇拥一起,跟着士兵,往前就冲。
然后……
那个锁住靳兰咽喉的人,就冲着天牢的士兵大喝着什么,似乎在提要求。
又然后……
皇殿司的那些人,也不犹豫,仍是簇拥一起,跟着士兵,往前就冲。
往事符阵在这里,给了他们个,走不出来的过去。
天牢的士兵们都傻愣在那儿。
这是要闹哪出啊?
特别是那个带路的士兵,那叫一个纳闷,竟然有点生气,还喊了一嗓子,道:
“你们倒是走啊!”
话喊出去,才想起,上午那个让人不敢相信的传言:
揭榜者遇到了鬼打墙。
这也是鬼打墙吧。
带路的士兵有些害怕,悄悄走回自己的站位,左右看看,见大家都是一脸的茫然,才放下心来。
被挟持的靳兰,总算回过神来。
他虽身处往事符阵当中,但他心里明镜,却不知该如何才能脱困。
还不敢出声,唯恐惊动了这些歹徒,反倒提醒了他们。
殊不知,他就是想说,也出不了声,就像锁住他咽喉的那人,不想再吼那一嗓子,也不行。
望楼上,东将军正跟星源商量,要星源把靳兰搭救出来,问清情况,看可能奏明九皇,调动尘族大军围剿皇殿司。
白浪南有不同的看法,道:
“这靳兰,是要一定要救。
这些人,若真是皇殿司之人,我们不能奏明九皇,我们要对皇殿司围而不剿,而且还要对外宣称,皇殿司“劫持人质,击杀人犯”。
若是奏明九皇,那就只能大张旗鼓地进剿……”
“你不仅是要稳住菊族人,还要再拿皇殿司做个局,牵制住菊族人,为袁沓妵他们争取充裕的时间。”
东将军点出白浪南的意图,觉着还不全面,又追问道:
“若九皇派人询问呢?”
“那就说,正在查明,包围是为了控制局势。”
白浪南思虑周全,说出了对策,又道:
“这些人,若不是皇殿司的人,我们就只对外宣称,有不法之徒“劫持人质,击杀人犯”,而不采取任何行动。”
这可以说是最稳妥的办法,严格封闭消息,让菊族人去猜。
白浪南话已到此,又看看星源。
星源明白,他是在说,要想办法拿到口供,不能再拖延下去。
对这事,星源有了些准备,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还要等着看这百十人的结果,才敢下定论。
他让人从楼下取来笔、墨、纸、砚和一床被褥。
被褥用绳子捆成长条状,星源提笔在上面画了个“伤符”。
接着,又在纸上画了个“九地符”,团起来,塞给白浪南,道:
“南哥,你过去,用这个被褥换下靳兰。”
他这是用往事符阵里的“癸符”,跟“伤符”和“九地符”,错搭成秘藏符中的“落英符”。
这个“落英符”跟韦家的“落英符”,本质上是一样的。
区别之处,只在于,符摹、符承不一样。
一个是以身体为符摹、符承,属于可以修行的修行符。
一个是以外物为符摹、符承,属于不能修行的鬼画符。
这两枚符的作用,也是一样的。
韦家的落英符,取“借物伤人”之意,而星源在此处,用的是落英符的“借物易物”。
落英符若按照符箓构成来分类,应当归在二十八枚秘藏符当中,本来的名称是“物假符”。
“物假”就是借物的意思。
若是星源被这层内涵解说给韦明听,韦明的落英符,一定又会更上一层楼,能借机顿悟,就此破境“诸无”,也说不定。
白浪南拿着被褥,展开蛊虫寓鸟翅,飞了过去,把靳兰拽了出来,把被褥塞进那人怀中。
那人一把就紧紧锁住被褥的咽喉。
白浪南把靳兰拎到望楼,九地符也变成了飞灰。
靳兰笑得像个傻子,“嘿嘿……”,故作镇静地道:
“就知道,你们会救我。”
“还好吧?”
东将军关心地问道。
靳兰抚摸着仍然隐隐作痛的咽喉,言不由衷地道:
“还好还好……
就是惊了一下。”
“这些人……”
白浪南不想再耽误下去,也不再给他缓冲紧张情绪的时间,道:
“这些人是皇殿司的人吗?”
“是!
锁我咽喉的兔崽子,是殿左巡地的都头,负责尘族皇殿的东部区域。”
这又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皇殿司下设巡防营,在巡防营以下,单独编置有八千人的四大巡地,负责巡逻、调解、治安与捕盗等事务。
这殿左巡地都头,可是地地道道的,皇殿司的中阶将领。
“看来,你的皇殿司涉及颇深啊。”
白浪南放慢语气,这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狠狠敲着靳兰的心。
靳兰被每一个字都敲得,身体一震。
“你有何打算?”
东将军拉着靳兰的手,好似要给他个依靠似的,问道。
靳兰哪有打算,能逃得性命,已算祖宗保佑。
他只想回到家里,找个阴暗的旮旯躲起来,谁都不见。
但东将军下一句话,又提醒了他。
提醒他,此时,他的命,还不在自己手里。
东将军是这样说的:
“必须采取措施,在九皇知晓之前。”
靳兰深以为然,必须在九皇知晓之前,妥善处理。
妥善处理到,九皇永远不知道,才好呢。
可谁能帮他解决这个危机呢?
这主要取决于,他能信任谁。
除了尘族大军的飞将军,他谁也不信。
“那就是飞将军吧。”
东将军拿出舍命陪君子的神态,道:
“我安排你乔装混在士兵之中,出天牢赶往六合大营,去找飞将军,帮你拿下皇殿司。”
事态紧急,说走就走。
靳兰扮成士兵的样子,由两个士兵陪着,骑马出了天牢,飞奔六合大营。
东将军一边着人放出话来,说天牢遇袭,要到六合大营搬兵。
一边又派人带着星源的命令,随后赶往六合大营,进一步放话说,皇殿司“劫持人质,击杀人犯”。
而在星源的命令里,详细地告诉了飞将军,见到靳兰之后,该怎么去做。
等这些忙完,还不能稍微歇息,还要奔着至关重要的口供,再去努力。
白浪南和东将军端坐在望楼上,也不说话,就看星源接下来该怎么做。
星源好像也是在等,直到那百十来个人,都已不在“往事”里来来回回地折腾,而是面露微笑,笔直地站着。
连那殿左巡地都头,也扔下了那卷被褥。
“快看!”
星源指着那百十来个人,招呼着白浪南和东将军,道:
“看他们的表情。”
“那有点说不清的味道。
他们不是在想什么好事吧?”
东将军不知道星源在干什么,只是照实说来。
“走!”
星源没有回答他,却催促道:
“走,咱们去审一审这个殿左巡地都头。”
说着,他站了起来。
白浪南倒是出手快,左右开弓,抓住两人,展开翅膀,已离开望楼,来到这百十人跟前。
只见这百十人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痛苦,悲嚎声,比杀猪还惨。
“这是外清内浊的暧昧符阵。”
星源做了个简单的解释,道:
“对于人来说,最大的痛苦,就是充斥了不可抑制的欲望,且终不得偿。
何况,还有各种欲望的冲突与对抗。
这暧昧符,把他们的各种隐秘欲望,混搅在一起,折磨得他们痛不欲生。
这种痛不欲生,又引发他们体内的天地之力拱动血液,再由欲望引领,疯狂地咀嚼他们经脉、脏腑和骨肉……”
“走火入魔?”
白浪南打了个不十分贴近的比方。
星源却说,要比走火入魔痛苦。
可不管怎么描述,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知道有多疼。
“闭嘴!”
星源突然严厉地大喝一声。
可哪里有用,那哀嚎依然。
甚至有人死死掐住自己脖子,那是想把自己掐死,不想再这样活受罪。
可是,他们立刻绝望地发现,没有用,别说体内的天地之力,就是本身的力量,也都不再听自己使唤。
白浪南和东将军,又都看向星源。
星源却让旁边的士兵,去把桌椅板凳,茶水弄来,才说道:
“我也没办法,等这波过去,看还能活下来多少吧。”
白浪南似乎不屑一顾地摇摇头,寒碜星源道:
“就是说这玩意儿,靠不住……”
可东将军听到耳朵里的,却都是忍不住的骄傲与自豪。
士兵把桌椅板凳和茶水摆好,三人坐了下来,耐心等着。
很快,这一波就过去了。
挺下来的有一大半。
没挺下来的,全都变成了血色的皮囊。
身体里再也没有骨肉、脏腑之分,只是浓稠的血泥,被皮肤包裹着,不至于流散。
星源能想到他们所受地痛苦,那都是被欲望的血液,压榨、研磨的后果。
看着一具具血色皮囊,他有种恶心的感觉,忙喝了一口茶,压压喉头。
待恶心的感觉退去,才放下茶盅,清清嗓子,提高声音道:
“我来问,那个巡地都头来回答。”
那些人被困在符阵里,看不到周围的真实情况,当然也看不到星源他们。
星源的声音,对他们来说,就是在天空回荡,像滚雷一样。
看着他们个个昂着脸,惊惶地望着天空,星源有了莫名的信心,觉着这次,一定能够拿下口供。
“先说说你们的真实身份。”
星源说出了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那个巡地都头,没敢怠慢,道:
“我们是皇殿司……”
星源一听,张口喝道:
“住口!
我是问这吗?”
能看到那个殿左巡地,吓得一哆嗦,咽了咽口水,道:
“我们隶属于五湖教“同尘”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