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遍,就是个死。
皇殿司巡防营殿左巡地那百十来人,都已死去,留下遍地的血泥。
对应的,青铜狴犴身上的墨痕,也已消失。
东将军只能命令士兵,挑水冲洗。
日暮将至。
星源三人回到班房,针对楚奘提供的信息,详细给了西将军和袁沓妵一份案牍,并微调了行动命令。
第一,锚定每一间五湖堂的坐堂大夫,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但绝不能让其跑掉。
第二,就是要确保找到,每一间五湖堂下面的地宫,确保找到,地宫里种植的大白渣,确保杀掉躲在地宫里的“采渣”。
第三,重点关注东小楼旁边的五湖堂,那里的一只小蚂蚁、一粒土渣都不能放过。
对楚奘牢房里的符阵,星源做了极宽大的调整,只要楚奘不妄图越狱,不论是往事符阵,还是暧昧符阵,都不会启动。
对屈方子的牢房,星源却做了极为严密的布置。
屈方子的牢房并不是原先许诺的水牢,唐小藕两人曾经抗议,却没人搭理。
他俩也明白,自己可以不沾尘土,天牢自然不会给提供水牢。
而屈方子,不能有任何动作。
只要有动作,不是触发往事符,就是触发暧昧符。
这个任何动作,就真的是任何动作,连动动嘴唇说话都不行。
猛烈的呼吸,牵动鼻翼也不行。
每一次吃饭,大小解,都是一趟地狱之行。
这令唐小藕两人非常恼火,直接就吵闹起来。
星源就派士兵告诉他俩,说这是天牢的惩罚,可能是屈方子荼毒生灵,作孽太重,谁也改变不了。
若想缓解,只有让屈方子向天牢忏悔,取得谅解才行。
为了帮助屈方子,星源还装模作样地派了两名士兵,准备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
说是要记录屈方子说的话,再烧给天牢,以求天牢看到后,能赦免屈方子的罪恶。
唐小藕两人虽是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办法。
白浪南却担心星源把屈方子整死。
东将军说就该整死,又拿不到口供,留着这血债累累的恶魔,有何用。
星源觉着屈方子不会有生命危险。
以楚奘的话推断,屈方子应是五湖教的中高层人物,修为不会太浅薄。
只是在乾江,被我们的高手环伺,只得伪装隐藏,没被我们发现而已。
三人聊着,已到了晚饭时间。
这晚饭,东将军仍是安排了齐仙居送来。
说起晚饭,星源才想起,自己和白霓、唐小荷吃五湖烤肉,已是十二个时辰之前的事。
那“回味无穷”,那“生不如死”,估计就要来到。
他认真地对白浪南笑着说道:
“我若撑不住,你就用蛊草金刚藤把我绑起来!”
白浪南却戏谑道:
“你身上有符吗?
别一急之下,用符伤了我的蛊草金刚藤?”
“没有,没有。”
星源说着,自觉地举起双臂,让白浪南去搜。
白浪南就真的搜。
搜来搜去,星源身上能作为凶器的,只有一根细若发丝的绣花针。
白浪南拿着绣花针打趣道:
“呦呦呦……
还真是妇唱夫随呀!
欢喜去颖若绣庄学刺绣,你就带着绣花针……”
欢喜去山下颖若绣庄学刺绣的事,星源是真不知道。
他的这根绣花针,还是为了见韦明,从齐仙楼托人找来,在佛光菩提木渣上刻符用的。
这东将军可以作证。
这时,齐仙居的晚饭已送了过来。
给晚饭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既意想不到,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
说有大量的“赤眼”暴民,袭击了五湖居。
“赤眼”,是大白渣发作时的特征。
那这些“赤眼”暴民,岂不是被五湖教控制的人。
五湖居与五湖教岂不是一家。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啊。
“好啊!”
东将军高兴地道:
“闹吧,闹吧,闹个天翻地覆,闹个原形毕现,看看这五湖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怪。”
星源却皱紧了眉头,老觉着哪里不对。
东将军以为他在担心白霓、唐小荷的状态,就派人去“青萍”组织、六合大营去探听。
三人用毕晚饭,派的人也回来了。
白霓那边,说跟星源一样,没有“回味无穷”和“生不如死”。
星源有点不信,难道五湖居会放过他们,真的没有在烤肉里放大白渣。
唐小荷被九皇召进尘族皇殿,状态不明。
“这是九皇有了察觉。”
东将军担忧地道。
“这就对了,不察觉才是怪事!”
白浪南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
“是啊。”
星源也是白浪南一样的看法,道:
“皇殿司驻地在尘族皇殿一周。
飞将军的龙卫军围住皇殿司,就等同于围住尘族皇殿。”
白浪南又把话头接走,道:
“从皇殿司羽林营、控鹤营的营地,就可以直接进入尘族皇殿内。
我们包围了这羽林营、控鹤营,那可就是等于冲进了尘族皇殿。”
“不会不会……”
东将军忙不迭否认道:
“飞将军有数,飞将军有数。”
“飞将军是有数。”
白浪南又道:
“可龙卫军围住尘族皇殿,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真是欠考虑。”
东将军脑袋有点大,道:
“这外人看来,就好像我们尘族大军要对九皇下手似的。”
“哪有,瞎担心。”
白浪南安慰他道:
“我们散布“皇殿司劫狱”的消息在先,而且,现在靳兰一定在九皇身边。”
说到这儿,东将军眼睛一亮,对白浪南道:
“猜猜,除了唐小荷、靳兰,现在九皇身边还有谁?”
“管他呢……”
白浪南是觉着自己这边都忙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时间,考虑那些事。
东将军想的还是“清洗”尘族大军。
他觉着尘族大军总教头向宗,一定在唐九身边。
这边正说着,有士兵来报,说是韦家大家长韦觉求见。
韦觉是坐马车进到天牢里来的。
说“坐”,对也不对。
他确实是在马车里,只不过,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被绑着,五花大绑,佝偻在马车里。
韦觉是喊着“星源救我”,被韦家下人抬进的班房。
韦家下人们把他放在了地面上,什么都没说,就都退了出去。
韦觉却只是喊着“星源救我”。
“这是怎么了?”
星源忙蹲到他跟前,要去解开绑他的绳索,却看见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顿时明白了一切。
江心洲就是个大规模的慈幼局,只是它不对接五湖堂,而是对接五湖居。
把大白渣下在五湖烤肉里,谁吃了五湖烤肉,谁就中了大白渣的毒。
这也一下解释了,五湖烤肉为什么会回味无穷,为什么吃不到会生不如死。
都是因为烤肉里放了大白渣!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赤眼”暴民会袭击五湖居。
这些“赤眼”暴民,肯定都是五湖居的食客。
我们断掉了江心洲的慈幼局,五湖居就没有大白渣去做烤肉,这些食客也就失去了大白渣的补充……
“啊!”
听了星源的推测,白浪南、东将军同时惊呼出声。
这真是个大手笔!
照这种方法,很快,尘族就会无一例外,全族沦陷。
“这是哪个畜牲想出来的点子?”
东将军骂道。
“走!”
星源有了主意,道:
“去问楚奘。”
东将军命人抬了叫着“星源救我”的韦觉,跟着星源和白浪南,直奔楚奘的牢房。
楚奘听了星源的推测,也稍显吃惊,道:
“我说呢。
都议论说我要去任大慈幼局的局主,不会是去江心洲吧。”
“那你估计这事,是谁在负责。”
星源请教楚奘的意见,道。
“还能是谁,不被你们抓到了吗?”
“屈方子?”
“对啊。
除了他,也没人能想出这主意。”
还好被抓到,这个祸害要是溜掉,不知道还会弄出来,什么断子绝孙的幺蛾子。
说到这儿,星源又指着被五花大绑的韦觉道:
“怎么能救他?”
“没办法。
只能硬挺,硬熬。
据我所知,能对抗大白渣的是意念,意念越强,受大白渣的诱惑越小。
你就当是个考验他意念的机会。”
星源又问,道:
“我昨天也去吃了五湖烤肉!
怎么没有感觉呢?”
楚奘回道:
“显而易见,也许是你意念太强,也许是五湖居,就没在你们的烤肉里,放大白渣。”
也只有这两个解释。
就这,还要等与白霓、唐小荷聚在一起,彼此对照,才能猜测个大差不差。
星源对楚奘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才命人抬着,只会叫“星源救命”的韦觉,回到了班房。
星源三人,又捋了一捋,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找到,在江心洲上,用来种植大白渣的,老人和婴儿的尸体。
这是星源的错。
如果不是星源,没能把握住“乙休癸水符”的力道,也不至于把江心洲冲刷得干干净净。
“若是有尸体……”
白浪南沉吟着,道:
“乾江入海口,水势平缓,在那里……”
东将军明白过来,忙对星源道:
“下令北将军率龙甲军战船,去乾江入海口,一定能找到。”
白浪南当即写下命令,星源加盖上方印,东将军命人立即送往六合大营艮江龙甲军营地北将军处。
这样,江心洲的事就算有了个了断,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五湖教的高层。
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
一等袁沓妵的消息。
二等屈方子的口供。
三等皇殿司的动静。
被绑着倒在地面上一直叫着“星源救我”的韦觉,突然挣断绳索,蹦了起来。
他是“六合己伤落英符”的修行者,这也正是动用了这“六合己伤落英符”的力量。
多亏了白浪南眼疾手快,蛊草金刚藤瞬间出动,把韦觉缠绕得像根麻花。
韦觉却已不再叫着“星源救我”,而是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呜呜”直叫,就像一只急了眼的困兽,不管抓住什么,都会撕烂咬碎,囫囵吞下。
“不好!”
星源看着韦觉地惨状,竟然有些兴奋地喊道:
“外面的“赤眼”暴民中,也不乏修行者……”
东将军闻言,也大惊失色,脑子里只剩下一副画面:
“赤眼”暴民,血洗尘族皇殿直隶地……
白浪南也慌了神,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今晚袁沓妵端了五湖堂,明天晚上,又会出现多少“赤眼”暴民?
尘族大军、皇殿司里都会有!
皇室贵胄、王公大臣、门阀世家也会有!
士农工商、金莲一脉更会有!”
“那又怎么样。”
星源反倒异常冷静,说得话,也寒冷得让人发抖,道:
“大白渣既然是用血来种植,那就只能用血来毁灭!”
……
“你预估了没有,会死去多少人?”
心一直往下沉的白浪南,忐忑地问道。
“五湖堂创建有十几年了,这怎么估计呢?”
可已经平静下来的星源,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那就这样等着,什么都不做?”
“我只是在等你。”
“等我?”
“等你写命令。”
白浪南有点手忙脚乱,坐到桌子前,铺平纸,提起笔,饱蘸了墨,看着星源。
星源像座山峰一样稳稳坐着,语气就像清晨的风一样柔和,道:
“命龙翼军、龙卫军、龙潜军,服从东将军辖制,平定“赤眼”暴民之乱。”
白浪南写完,星源盖上方印,交给东将军,道:
“整个尘族大军都交到了你的手里,如遇反抗,杀!”
说话时,他的眼眸中竟然爆射出璀璨的星光,刺得东将军几乎睁不开眼睛。
东将军忙领命,拱手告退。
星源却又叫住了他,也已敛回眼眸中的星光,问道:
“你去哪里?”
这又把东将军问蒙了,睁着满是疑问的眼睛,道:
“去六合大营,带兵平暴呀。”
“那是明晚的事,急什么。”
星源云淡风轻地道:
“你现在派人给袁沓妵传令。
命“青萍”组织放话,就实打实地指明,五湖堂的大白渣,可医五湖烤肉的“生不如死”。
就这样。”
东将军还没反应过来,看了看白浪南。
白浪南似乎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催促东将军道:
“快啊!
再慢,就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
“嘿嘿……”
星源笑得有点坏,还有点得意,道:
“皇殿司被我们围着,看你五湖教怎么办!
又能去哪里去调集人手!”
想着这儿,星源就能安稳睡觉。
他真去睡了,只是嘱咐,袁沓妵行动之后,一定要叫醒他,说要去望楼看烟花。
说得东将军是一头雾水。
白浪南已猜了个大概,却又不知道,星源为什么这么肯定!
子时一到,星源、白浪南和东将军,便等上了望楼。
子时一刻,尘族皇殿东部,那如白虹一样的白月光,划着优美的弧线,一次,又一次,闪亮夜空。
那是东小楼所在的地方。
杜子丑一人控一楼,誓要撇清宋五儿与大白渣的关系,保证宋五儿的清白。
宋五儿的东小楼,既没人能进,也没人能出。
半步诸无,几乎就是无敌。
可一直沉寂的东小楼,突然有道剑光,冲天而起。
白月光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斩碎。
“真爷们!”
白浪南夸赞杜子丑道:
“真没想到,他杜子丑,竟敢截落宋五儿的飞剑传书。
真爷们!”
他话音未落,“锵锵……”一声凤鸣陡起,在天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