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处天域第一杀器——百花杀战阵之中,没有王良子带着,星源都不敢瞎逛,又怎么能跑得掉!
莫非,真要动用丁庚浪子符……
浪子符是能回去,谁也别想挡住,百花杀战阵也不行,但哪怕还有一点机会,星源都不愿动用这浪子符。
为什么?
常言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浪子回头的代价,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星源不敢尝试这“脱胎换骨”。
他曾经对一条鱼使用了浪子符,结果,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辛辛苦苦捉上来的鱼,又回到了烟波池。
却变成了一棵招摇的水草。
这是实实在在的“浪子回头”,然而,却没能“重新做鱼”。
这内涵的符箓逻辑,星源认为,应该是阻碍了气机,逃避危险重现。
回到烟波池,不论做什么样的鱼,都有可能,被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再次抓上来。
若要避开这个危险,那就“重新做草”,因为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只抓鱼,不抓草。
星源心里暗暗叫着“侥幸”,还好“回头”回成了水草,还可以招摇,若是回成石块,那和被吃掉有什么区别。
这些都是星源看到的。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和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离开后,那棵招摇的水草,又是一条鱼,自由、欢快,吐着嘲笑而又得意的水泡泡。
并且,没持续多久,浪子符的力道就已消散,这条鱼也就失去了,变成水草,躲避小黄狗抓捕的能力。
这也看出,是浪子,就回不了头!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斩不断的儿女情长,洗不尽的江湖恩怨。
一入江湖岁月催,不胜人间一场醉。
若能回头,那就不是真浪子。
这条鱼也一样,它最终也没能逃过,被吃掉的宿命。
只是它再次被抓时,星源早就不记得它,以为它还在做一棵水草,孤独、寂寞,无聊地舞蹈,随风随浪,不能自已。
星源不敢使用浪子符,至少是,不敢随意使用浪子符。
他怕,他怕自己,不知道会变成个什么玩意儿。
王良子见星源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过着这样只能在两个屋子里待着的生活,闷了,烦了。
或者还有,对即将见到孙吞海的忐忑。
人之常情。
孙吞海是谁,那是可以让你一步登天的人物。
像王二文,世居底层,这就是他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能不忐忑?
但这是王二文,不是星源。
星源不想见孙吞海。
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星源有些胆怯。
王良子想着,要带着星源四处逛逛吧。
这样或许,能缓解他的紧张与不安。
这百花杀战阵之中,可以遛达的地方不多,也就都部署、前将军、左右厢主这四个人住的地方。
他们住的地方,和星源用乙休癸水符,在海水里挖的洞,是一样的道理。
这四个人住的地方,就是在百花杀战阵之中,挖了四个洞。
军主及军主以下,都要住在阵中,那里通行的只有几条,九转十八弯的羊肠小道。
好多地方,王良子都不敢乱走。
星源更是只能跟着王良子,亦步亦趋。
错了哪个脚印,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在这四个“洞”里就不同,只要记清“洞”的边界,不去碰触它,那基本上就可以随意活动。
虽然每个“洞”里,都只有一栋大房子,但住的人却不少。
像菊小七,她的房子里,除了她之外,还住着一个都头,和他带着的一百多号人。
前将军的房子里,有两个都头及所属,都部署的房子里,有四个都头及所属。
说是带着星源遛达,其实就是在这四个“洞”里,来来回回,穿梭几趟。
不过,还真有收获。
星源见到了,五湖教徒都很难见到的那个背影的本尊,郭虞。
而且,他见到的,还是郭虞的正脸,一张恼怒和不甘的脸。
郭虞虽然还是这五万人的都部署,但现在来了经略使孙吞海,他就只能搬到前将军的房子里住。
星源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动了杀心。
他觉着郭虞必须死,才对得起尘族这场“赤眼”暴乱。
若让郭虞安然回到百花大陆,哪怕是削官罢职,也是尘族的耻辱。
虽然菊族太傅郭虞认为,若是被削官罢职,将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洗清的耻辱,那还是不如死去。
但他的削官罢职,可能在所难免。
这场娲皇大陆的滔天大败,让菊太子颜面扫地。
本来就是菊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孙吞海,已成为菊族当仁不让的英雄。
在没有菊皇的菊族,谁还能压制得了孙吞海。
令人想不通的是,菊花令怎么会在孙吞海手里。
那日,菊皇罹难,菊太子是最先见到菊皇尸体的人。
哪知道,菊花令竟然不在菊皇身上。
没有菊花令,菊太子还是菊太子,登不了基,当不上菊皇。
孙吞海手握菊花令和百花令,那菊族就是孙吞海的菊族。
更卑鄙的是,当菊太子向孙吞海委婉提出,要拿回菊花令的时候,这个老匹夫,居然能厚颜无耻地说,他没见到菊花令。
我呸!
利欲熏天的老贼!
若是菊太子已登基为菊皇,他郭虞哪会有削官罢职的忧虑?
说不定,已经坐上了太师的位置。
还有那什么“中书门下平章事”、“百花大将军”,不都是他郭虞的囊中之物。
那时,贵为“宰执大将军”的,就是郭虞。
这个老匹夫一直在隐忍,就等着菊太子犯错……
他不会要废掉菊太子吧?
老贼!
菊太子是菊皇钦定,借他孙吞海个胆,他也不敢对菊太子动手!
我呸!
郭虞对着孙吞海居住的方向,狠狠地,又吐了一口。
然后,一转脸,就看到一个小都头,带着个马夫,在遛达。
登时,他火冒三丈!
他没想到,他郭虞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可以任由小兵蛋子在眼前招摇过市,傲然横行,而无所顾忌。
这事吧,也不能怨王良子和星源。
他俩以为,郭虞这个层次的人,都忙碌得似永不停歇的陀螺,哪有闲工夫,在屋前,自怨自艾、哀苦吟风。
也就没注意观察。
确实,也看到了,有个人站在路边上,但怎么能想到,那就是郭虞。
犯错,也确实犯了错。
遇到到郭虞应该行礼,或者回避。
他俩,就这样,闲聊着,直不楞登,冲着郭虞,遛达了过去。
星源不认识郭虞,郭虞职为都部署,又不穿战袍,哪能知道他是个大官。
王良子倒是识得郭虞,但她秉性不是机敏之人,再加上她没有料到,郭虞会反常地站在这里,对着孙吞海所在的方向骂街。
也就没能反应过来。
更过分的是,她还抬手指了指郭虞,对星源道:
“这人就是郭虞,他长时间待在娲皇大陆,这才回来没个几天,你都不一定见过他。”
星源想着心事,随口答道:
“没见过。
第一次。”
这时,两人才猛然反应过来:“郭虞!”
如果他们就势跪倒,装作公事在身,无意冲撞,请求恕罪,也不会有多大事。
偏偏王良子这个爽直性情的姑娘,不会随机应变,心里泛着虚,只知拉着星源,转身就跑。
这下,事就大了。
“大胆!”
郭虞愤怒地暴喝一声。
王良子见跑不掉了,才立即拉着星源转回身,跪伏在地。
心中飞速盘算,该如何作答,才能脱罪。
而门前的两个卫兵,也跑了过来,双手持着长矛,装模作样地,把矛锋,对准王良子和星源的后颈。
这时,星源对郭虞动了杀心。
这个祸害尘族十几年的魔头,不死,不足以清除,尘族胸臆中的意难平。
郭虞只是不系境界,星源自忖,还是能干得掉。
再说,就要去见孙吞海了,可谓前路艰险,事事难预料。
这可能是他杀掉郭虞的唯一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现场除了自己,只有四个人。
星源心念急转,迅速敲定刺杀方法,便不再迟疑。
他眼眸里星光灿烂,动用丁丁从心符,同时启动牵牛花符和地遁符。
牵牛花符电闪一样把郭虞、王良子、两个卫兵缠绕得像密密匝匝的线锥。
地遁符也如闪电,把他送到郭虞的面前。
他伸手去腰间,把能掏出来的细碎而止符,全都攥紧在掌心,一把就往郭虞的脸上拍去。
就在他的手,将要拍在郭虞脸上的刹那,郭虞挣碎了牵牛花符,脸漏了出来。
一切都在星源的算计之中,不差分毫。
郭虞避无可避。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却只有郭虞和星源两个人能听到。
王良子和两个卫兵,被牵牛花符缠绕得耳目失聪。
“啪嗒……”
在郭虞和那一把而止符,一起化成一团血浆,摔碎在地面之时,星源又从腰间,把仅剩的三枚而止符,掏了出来。
一枚藏在指甲缝里,作为应急。
另两枚,捏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中间,同时身体后撤一步。
再动用从心符,启动牵牛花符,把两个卫兵身上的牵牛花撤去。
他的两只胳膊,像鹰的翅膀一样,架起,扇下,在电闪之间,把两枚而止符,塞进了两个卫兵的嘴巴里。
又动用从心符,同时启动地遁符和牵牛花符。
那两个卫兵察觉着,嘴巴受到攻击,立刻要动用所有的天地之力,发动反击。
“啪嗒……”
两个卫兵也和而止符一起,都化作血浆,摔在地面,跟郭虞的血浆,混为一体。
而地遁符,又把星源闪电般送回王良子身边跪下,牵牛花符也把他缠绕得,像个密密匝匝的线锥。
由于用力太猛,太激烈,星源手串上的地遁符和牵牛花符,都粉成了末。
从心符还好,它仿佛能吸收星源的唾液,把自己的丝丝伤痕之意抹去,而且,抹一次就要更加强大一次。
星源瞬间明悟,血沁符强大无匹的原因。
那是因为,血沁符通血之后,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也就跟修行符一样,是以修行之体,作为符承。
血玉化骨,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郭虞住的是前将军的大屋子,有两个都头,二百多人居住在里面。
人多,卫兵轮值的时间就短暂。
半个时辰一轮换。
这才过一刻钟不到,就又出来两个卫兵。
“咦……”
卫兵呢?
怎么门前没人站岗?
两人四处看看,就发现了两堆牵牛花,在路边开得正艳。
怎么以前没注意到呢?
不好!
牵牛花旁边,还有一滩浓稠得发黑的血浆,腥臭难闻。
事情就这样被发现。
卫兵马上就去禀报当值都头。
当值都头立刻就去给郭虞报告,哪知,到处都找不到郭虞。
那就等吧。
郭虞出去,又不用给他们打招呼,也不用给他们报备,最多只是知会一声经略使。
说不定,是事情紧急,带着那两个卫兵就走了呢。
就这点最不对。
他不会带着这两个卫兵出去。
而且,他去了哪个方向,正是这两个卫兵该记录的事。
也许,找到这两个卫兵,就一切真相大白。
那黑血,还这么腥臭,也不应该是什么大事,说不定,这是哪个火头军洒在这里的吧?
不用大惊小怪,没有听见打斗的声音,这都头就不会往人血上考虑。
更加不会想到,这滩黑血,就是郭虞和两个找不到的卫兵。
这里可是百花杀战阵中,最安全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郭虞会死在这儿。
包括菊小七和孙吞海,也从未往这想过。
勤快又自以为是的当值都头,便做了主:眼不见为净。
他命人把那滩腥臭的黑血,铲到屋子后面,挖个坑埋了起来。
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这样,事没了。
就当没看见,就当不知道吧。
第二日,第一个打碎牵牛花的,是王良子。
门前的卫兵,见牵牛花里钻出个人,一看着装,还是个都头,忙上前询问。
王良子缓缓神,打量四周,一下子全明白过来。
这还用说,肯定是郭虞下得手。
自己脚边那一坨牵牛花里,肯定是跪着的王二文。
面对两个卫兵的询问,王良子却怒眉横对,愤愤地道:
“我这个都头,是不是还要向你报告!”
那两个卫兵一见她脾气大,就以为她不知吃了谁的哑巴亏。
唯恐她这股火气,撒在自己身上。
头一转,溜之大吉。
两人又回到了门前,卫兵的位置上。
王良子原地活动活动,自己被绑束得,又木又麻的手脚。
瞅准下手的地方,一哈腰,把缠绕着牵牛花的星源扛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躲进了自己的小屋子里。
半夜,星源才从牵牛花中爬了出来,心疼他的王良子,连忙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又把郭虞一顿臭骂。
星源也不能对不起“夜夜擦拂尘”的美名。
他必须让王良子快乐,才能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