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子把那小蚕豆形状的玉符,接在手里,星源立即动用丁丁从心符,把玉上的符纹读了出来。
玉在孙吞海手里时,他不敢去读,唯恐被孙吞海发现。
在王良子手里,没事。
王良子仅仅是入门的修为,感觉不到。
那玉上的符纹是个取象符,由英、心、离、乾、景、开、白虎、九天八枚遁甲符,歪歪斜斜、七拧子八弯地勾连而成。
这天、地、人、神,九、六、阴、阳,大开大阖地凑合在一起,堂堂皇皇,生机盎然。
一时之间,星源还真推演不出来,这符的功用。
但这符似乎害不了人,是个水火既济的形象。
害不了人,就随他去。
拖得一时算一时,以拖待变。
王良子看了那玉,确实是极品,好似自己已经埋入的五枚,都没有这品质好。
她就把玉还给了孙吞海。
孙吞海一手接玉,一手就去捏她屁股。
可是,王良子觉着是来见统帅,要正式,要隆重,便把一身都头的甲胄,披挂得异常整齐。
孙吞海这一把下来,摸的都是冰凉的铁片,一颗滚烫的心,也被硌得不上不下的。
只想给星源快快埋入玉符,好去骑这匹暴烈的高头大马。
孙吞海卷起袖子,捏着刀,就要对星源的会阴穴下手。
“唉唉唉……
不对啊!”
王良子伸手拦住了他,道:
“干爷爷,这不对!
别以为我不懂。
我娘的最后两枚玉符,可都是我给她埋的。
这会阴穴是埋阵枢的地方,是九块玉符中的最后一枚。
你怎么上来就是会阴穴啊!”
孙吞海“哈哈……”大笑,夸赞道:
“我的小娘子,还真长了本事。
但你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们天赋太差,当然要按部就班。
他可是“符箓通灵”,只有从阵枢下手,才能充分激发他的天赋。”
王良子能听出来,孙吞海是在骗他,但也无可奈何。
她这点三脚猫的符箓本领,都是孙吞海教的,孙吞海怎么说都是理。
但王良子还是要说,故意不屑地道:
“别受他欺骗。
干爷爷,他才不是“符箓通灵”。
他都没沾我娘……”
“对的,对的!”
孙吞海不会让她这样,胡搅蛮缠下去,便微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道:
“要是沾手,那是手艺好。
没沾手,才是“符箓通灵”。”
王良子本想证明,菊小七的血玉复位,根本与星源没有关系,星源也就不是“符箓通灵”。
可孙吞海这样一说,她只能闭上嘴巴。
孙吞海是血沁玉这个分支法门的高手,动刀干净利索。
星源只感觉猛的一疼,这枚玉符即已埋入会阴穴。
然后是痒,像好多蚂蚁爬过。
再就是孙吞海对王良子的一句话,道:
“看吧,连个伤疤都没有。”
王良子真就低头去看,还真没有。
孙吞海又开始胡编乱造,道:
“我说他是“符箓通灵”,看我说的对吧,你们埋符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这还真让菊小七和王良子,心悦诚服,认定星源就是“符箓通灵”。
殊不知,这只是那枚玉上的符箓所致。
这枚取象符有个不知所云的名字,叫“日如年”。
大致是说,一日就能把一年才能完成的事,做完。
孙吞海命人连床带星源,一起抬到内屋,让星源躺着不要动,静养三日。
这是每个埋符入穴的人,都要经历的过程,就是防玉符易位之类的事情发生。
这士兵刚把床抬起来,星源就装作被吓得四肢乱颤,大声叫着:
“都头,都头……”
孙吞海一脸的厌烦,要不是有所贪图,早就杀了星源。
现在只能,低声骂了一句,解解烦,道:
“真是个废物!”
王良子却赶忙来到星源的身边。
星源一把抓住她的手,把指甲缝里最后一枚而止符,塞进她的手心。
又猛拽她的胳膊,示意她附耳过来。
先在她耳边说了句“使劲儿弹进他的鸟毛里”,才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着,要王良子三天后,别忘了来接他。
王良子答应着,说到了三天。一定早早就来。
两人又腻歪了几句,星源才被抬了进去。
孙吞海心里暗暗冷笑:
“你以后就是我圈养的“符人”,还想回去!
老实地当畜牲吧!”
把别人当畜牲?
说到底,他的行为才是地地道道的畜牲行为。
对不起,这样说,侮辱了畜牲。
菊族的男女伦理,就是连畜牲都不齿的伦理。
孙吞海这个畜牲眼中的畜牲,却是个外干内也干的蟠木朽株。
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他曾给王良子吹嘘,说自己上床是龙,下床也是龙,其实不然。
他跟星源的故意表现,恰恰相反。
下床,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一代权臣,上了床,却是条乖乖巧巧的,直不起腰的小青虫。
但他有办法。
他有酒,酒里有药。
在菊族,男人的助兴药相当普遍。
就像一日三餐一样。
以孙吞海的身份地位,他用的药,那一定是效果极好的。
这药名为“九世小和尚”,极为珍贵,指尖的一点,都价值连城。
不是人上之人,根本没机会见识。
菊小七知道“九世小和尚”,虽然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扛住,但要说打赢,却不敢放言。
“九世小和尚”,在菊族,又被称为“老虎药”,说有“虎死不倒”之威。
既有“不倒”之称,菊小七当然不行。
但,为了阻断孙吞海与王良子媾和,她是打得赢要打,打不赢,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打。
她首先声明,她会阴穴的玉符,已经血沁,没有了后顾之忧,她今天晚上一定要吃到。
菊小七说,今晚,一定要吃到孙吞海。
与她相隔日久的孙吞海,当然不能含糊。
否则,怎么对得起男人的尊严,对得起“上床是龙,下床也是龙”的豪言。
但王良子那匹红鬃烈马,也是一定要骑。
否则,怎么对得起心头那止不住的痒。
这可难不倒孙吞海,他乐还来不及呢。
无非是放进酒里的药,份量多些。
晚宴上,孙吞海用眼色告诉随侍士兵,又用手指暗点菊小七和王良子。
意思是告诉他,今天两个,药量大一些。
可那士兵会错了意,看他暗点了两次,以为他是要平时两倍的量。
菊小七的算盘,是这样打得:
猛灌孙吞海喝酒,给他尽量尽量灌多。
能灌倒最好。
灌不到就自己上。
让王良子负责漏个脸,自己再冒充王良子上。
反正他喝得七荤八素的,哪能分得清楚。
躲过一时是一时,慢慢再想办法。
总之,一点,不能让骨血到流。
那可是遭雷劈的罪过,他孙吞海可能不怕,但菊小七怕。
王良子不知为什么,十分相信星源,相信星源的那粒小东西,能挡下孙吞海伸向她的脏手。
她偷偷看过那粒小东西,血红血红的,油亮光滑,有种妖异的美。
既然星源说要“使劲儿弹进他的鸟毛里”,那就先塞进中指的指甲缝里吧。
到时,弹着方便。
做好准备的王良子,也想着,要把孙吞海灌醉,可她心里,没有菊小七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就一个心思,若孙吞海醉得像头死猪,那岂不就是能稳稳当当弹上去。
虽然目的不同,但途径一样?
娘俩都使出浑身的解数,都在心里暗暗发狠,一定要把孙吞海灌醉。
星源被抬进去的那间屋子,里面还有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弱纤细,脸色苍白虚浮的男人。
见星源大张开着腿,躺在床上,被抬进来,便凑上前,怯生生地问道:
““符人”?”
星源还有懵,便反问道:
“什么是“符人”?”
“就是被种下“血沁符”,给人养“符骨”的人。”
星源品了品这话,觉着自己的处境,有点儿那么个意思,便默认下来。
那纤弱的人,见星源默然,知道被自己说中,有点同病相怜,又问道:
会阴穴?”
“嗯。”
那纤弱的人,就俯下身子,歪着脑袋去瞧星源的会阴穴,但并没有见到伤痕,心中有着“早已料到”的不以为然,道:
“没事。
别瞎躺着。
这是“日如年”,说不定,都已沁成血红一块。
还躺个逑。”
听他这样说,正切中了星源心中的嘀咕:
“这就是孙吞海在故弄玄虚,好顺理成章地把我送进来。
也不想想,伤口都已愈合,哪还需要躺着”。
星源也不再含糊,“噌”就坐了起来,指着自己的会阴穴,问道:
“这个符,“日如年”?”
那纤弱的人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伤口恢复这么快?”
星源又问。
那纤弱的人思索了一下,尝试着解释道:
“我也不懂符箓,可就觉着,这“日如年”是发芽、生长、生长、生长……
一直这样下去。”
这话说的就不对,不合符理。
符之理,乃是“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方为正途。
有萌发,有生长,后面呢?
后面的“繁盛、成熟、交媾、结果、归藏、终始”呢?
“后面?”
那纤弱的人摇摇头,道:
“我也弄不懂。
但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像一片贫瘠的土地,就要变成荒漠。
而你,却很肥沃。
你今天的“日如年”发了芽,十年之后,你也会贫瘠如我。”
“怎会这样?”
“我不理解符箓法门的玄妙,但我懂个道理,种地的道理。
你看,有一块肥沃的土地,我们在里面种上小麦。
小麦吸收土地以外的阳光、雨露,和土地里的水分、养料,长大,抽穗。
等小麦成熟,我们把麦子收走,吃掉,把麦秸和我们的屎尿,还给土地。
这样,土地会越来越肥沃,小麦也会越来越高产。
可是,如果我们收走麦子,秸秆和屎尿并不还回来……”
“那土地就会越来越贫瘠。”
“是啊。
我们现在就是这样。
这“日如年”好比种子,我们“符人”,就是土地,而天地之力,就是阳光和雨露。
这“日如年”发芽之后,就一直生长。
如果我们“符人”不够肥沃,不能支撑“日如年”走到“化骨”,那我们“符人”就会贫瘠成荒漠,也就是死掉。
种植的“日如年”,也就宣告失败。
如果我们“符人”足够肥沃,供养支撑“日如年”走到“化骨”,那“符骨”被收割之日,也就是我们的死亡之期。”
“把这血沁玉取出来扔掉!
咱不能做“符人”!”
“扔掉?”
那纤弱的人对着天真的星源哂笑着,道:
“这“日如年”见血入沁。
入了沁的玉符,就不能取出来,若取出来,“符人”会血枯而亡。”
“那只要做了“符人”,最终都要死?”
“不做“符人”,就是只修炼血沁符,那被人取走血沁玉或符骨,也是个死。
这里还有个,能让你笑出眼泪的笑话。
作为一名血沁符修行者,若不幸被人取走血沁玉或符骨,怎么才能保命?
很简单,在被挖空的穴位里,填上一枚“日如年”玉符。
你说,你说……
唉……
血沁符这这一分支法门,一直被认为是邪魔外道,不是污蔑,不是歧视,是确确实实的正中要义!”
“那你准备怎么办?
坐以待毙?”
星源又是同情又是失落,关心地询问那个纤弱的人。
那纤弱的人倒很豁达,“呵呵……”一笑,道:
“我已不够肥沃,不能再养出符骨来,只有死路一条。
命运既已注定,人就不再有痛苦。
我这样挺好,有吃有喝,还有人侍候,安乐到死。
不胜过我在乡下的土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刨食?
那可是累死累活,也刨不够一日三餐啊!”
星源哑然。
他一直认为,自己四人在隐月山的生活,就已是赤贫,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活得更艰难的。
这个纤弱的人,认命或者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就不足为奇。
只是,生命,生命的宝贵,真能用一日三餐来衡量吗?
或者说,用一日三餐来交换吗?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默不作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又何必共长久。
那纤弱的人,本性善良,自己认命,却不想星源跟他一起,放弃希望。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又开口道:
“我估摸着,你足够肥沃,或许能把“符骨”养出来,要想办法,逃,不能在这坐吃等死。”
星源的思绪,还没到“逃”的这一步。
他在沉默中,思考的是,血沁符既然如此凶险,那菊小七、王良子资质并不出众,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邪异的法门。
还有,看她们母女俩,滋润得很,并没有要“贫瘠”趋势。
菊小七已经血沁九枚,符阵已成,即将破境,登临不系之舟,晋身高手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