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拉着欢喜的手,一脸的温柔,道:
“等着我。
我不会比别人早走。”
欢喜就势躲入他怀里,想要说什么,却被杜子丑打断,道:
“快点吧!
再慢一步,就看不到皇殿司禁卫四个营,在蔷薇葬地的笑话喽。”
欢喜羞红着脸,从星源怀里抽身,推着星源快走,道:
“走吧,快去快回!
我等你回来。”
星源给她摆摆手,转身出了门。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仿佛看出了这其中的苗头,连它最爱的鸡骨头都没吃几口,就躲进了车厢里。
别想再丢下我。
它肯定是这么想的。
杜子丑并没坐进车里,而是出了巷口,混进了人群。
那边,有个茶棚,那个郎中,不是白浪南,还能是谁。
星源是一定要把飞扬跋扈进行到底。
他让白霓赶着车,再次慢慢悠悠地走到街上。
他自己却车厢里,喝着欢喜给他泡好的茶水,总觉着有些甜丝丝的,消食又解渴。
皇殿司巡防营正在找这辆黑马黑车。
可他们上前拦,会被三舍符隔开。
可他们结阵,阵还没结好,那黑马黑车,已经闪在另一条街道。
疲于奔命的巡防营几经周折,才看出头绪,这黑马黑车是要前往蔷薇葬地。
不错,星源是这样想的。
禁卫营、巡防营,来吧,咱们葬地见。
巡防营以为他们号准了星源的脉,哪知星源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都想作猎人,就是不知道谁会成为猎物。
在蔷薇葬地,禁卫营已经拆掉一部分石墙,正要蜂拥而入,却见巡防营的大匹人马匆匆奔来,口里还叫嚣着:
“巡防营办案,闲杂人等让开。”
杂牌军巡防营,居然敢在禁卫营跟前耀武扬威。
谁是闲杂人等!
这皇殿司内部,有个鄙视链,羽林营瞧不起禁卫营,禁卫营瞧不起巡防营,巡防营又瞧不起那些臭脚巡地。
一见巡防营咋咋呼呼,禁卫营的脾气就不打一处来。
禁卫营营总施奈一努嘴。
那边禁卫营的人,就把巡防营的人给拦了下来。
这施奈,虽说是营总,却有着军主的官阶,算是中上层武官。
心里正恼火,自己堂堂一名将军,竟被派遣来,干些挖坟掘墓、断子绝孙的活儿。
这个气不顺啊,还意难平。
这边巡防营上来交涉,禁卫营就一句话,让你们巡防营营总漆洇过来,才叫对等。
这就是规矩。
无奈,巡防营只好逐级上报。
星源可没有那闲心,等他们逐级上报到巡防营营总漆洇那儿,啥时候了?
他还要赶往女娲陨落地,堵住九皇的嘴呢。
那就帮他们一把。
星源发动三舍符,冲开巡防营,再冲开禁卫营,直接冲到蔷薇葬地中间。
巡防营追着黑马黑车,禁卫营追着巡防营,一下子涌进蔷薇葬地。
星源却发动地遁符离开。
巡防营、禁卫营,都闯入了往事符阵。
等巡防营营总漆洇赶到,七八百禁卫营士兵,二三百巡防营士兵,总共有千把人,都消失在了蔷薇葬地。
禁卫营营总施奈人都傻在哪儿。
这都是咋回事,这是泥牛入海啊。
旁边有脑袋灵活的士兵,就悄悄进言,道:
“您想啊。
这是什么地方?
葬地!
什么人才进了葬地?”
“死人?”
“是啊。
死人还能见着啊。”
他这边不明所以,那边看到漆洇过来,也不再鄙视,也不再端架子,就迎了上去,忙不迭地道:
“我的哥哥欸,救救兄弟!”
漆洇是五湖教老人,什么过分的事没见过,反复问了情况,一句话,就解了施奈的围。
他一本正经地道:
“很明显,这里有埋伏的阵法。
哥哥欸,有人挖坑要埋咱皇殿司。”
“那咋办?”
“还咋办!
把围墙给人家砌上,死者为大,不能失了礼数。
谁坑咱,咱就找谁去!”
漆洇很清楚五湖教的一贯作风,不论五湖教跟谁合作,都是憋着劲儿把人家整死。
占人家的地儿,拿人家的钱儿,抢人家的人儿……
结束,再找下家。
这杜家难免也是这个下场。
那么,与其在这边儿跟死人较劲,不如去弄杜家。
把杜家的地儿占了,把杜家的钱拿了,把杜家的人抢了,照样能交掉差事。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施奈留下些人,把石墙给人家还原,连倒地的蔷薇,也给人家搭回石墙。
这边禁卫营、巡防营合兵一处,由漆洇统一指挥,再分头行动,一部把杜家围个水泄不通,一部查抄直隶地的杜氏赌坊。
而施奈,也不闲着,立即给皇殿使瞿春报告,说杜家假意投诚,实则包藏祸心,在蔷薇葬地,设下埋伏,坑杀了皇殿司一千多弟兄。
这边已把杜家围住,抄查杜氏赌坊,请求娲皇大陆各地安抚使,一致行动,铲除贼心不死的杜家。
报告递了上去,施奈就算交了差。
漆洇爱操心,那就让他忙乎。
施奈可是要去压压惊。
他换上便服,坐上马车,进了齐仙园。
巡防营这是接了个了大活儿,发财的大活儿。
没有人比巡防营,更了解杜氏赌坊的日进斗金。
那是让人看着都眼馋啊。
这边接到命令,那边的各个士兵就都“嗷嗷……”叫着,狼崽子一般,玩命地冲进了杜氏赌坊。
哪还有人去追踪黑马黑车。
那都是杜家搞得鬼。
拿下杜家,万事皆休。
没人在意的黑马黑车,载着星源,赶往女娲陨落地。
韦明、杜子丑原来打算到处煽动,看可能来个几百人同行,给星源壮壮行色,涨涨气势,同时也是个见证。
这下倒好,都忙着去看杜氏赌坊。
杜氏赌坊,那可是个银子成堆的地方。
谁不想趁着乱,看可能捞一把。
谁还能想得到,要去送“天选之子”一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韦觉、星源、韦明、杜子丑磨叽了几天的筹划,不如漆洇拍一下脑袋。
可能,杜家也想不到,机关算尽,他竟会这样完蛋。
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漆洇考虑问题时,善于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他的目标就两个字“弄钱”,这目标,还从来未曾改变过。
怎么能弄到钱,怎么能比较快的弄到钱,那就怎么做。
星源输得不亏。
输得只有白霓和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陪着他,慢慢悠悠,走向女娲陨落地。
白霓这时收到云影白鸽,是杜子丑递过来的口信,大致意思是说,若没人跟着做个见证,就别进去。
女娲陨落地外有娲林屏障,打它个几天几夜,才能打开缺口,很是正常。
星源回信:
你怎么肯定,我到那儿,就能打破娲林屏障?
杜子丑回信:
依我观察,别说是人,就是条能站起来走路的狗,现在都能进入女娲陨落地。
女娲陨落地,比尘族还更加期待“天选之子”的到来。
这个回答,又让星源陷入沉思。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对白霓道:
“让小黄狗先进去,咱俩在外等,怎么样?”
“那不行吧。”
白霓确实认真地思索过,道:
“那你说,万一小黄狗成功了,它该叫“天选之子”,还是“天选之狗”?”
这确实又是个难解的题。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这时翻了个身,似乎对两人拿它开涮,很不满。
女娲陨落地就是一片大森林,依山傍水。
山就是隐月山余脉,水是乾江支流。
星源是第一次来。
白霓却来了好多次,不为别的,就是来勘察地形。
要是早知道杜子丑说的这个信息,白霓说不定还真要进去看看。
以前也有个说法,进女娲陨落地,也不是全看修为,还要看缘分。
比如星皇,传说他就没进去过女娲陨落地,一样成为尘族之皇。
还有九皇,据说他进女娲陨落地时的修为也不高,可出来就是个“诸无”。
梦想还是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一样,女娲陨落地还是要闯的,万一进去了呢?
还真不一样,有多少人误闯女娲陨落地,被打得血肉横飞。
不然,这一片森林,为什么连个牧养、打柴的都没有?
每年,都会有几个被娲林屏障震死的人,被甩在森林边缘。
仿佛在告诉尘族,这是神圣的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涉足。
星源从车上下来,沿着森林边缘,走走看看。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就跟在他的身后边,尾巴翘得高高的,似乎也在走走看看。
就在星源,感慨这圣地是如此平凡之际,有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就像一把破锯,拉一截朽烂的破木头,还卡在了中间,拉也拉不过来,送也送不过去,更分不清是男是女。
那极度难听的声音,叽叽吱吱,道:
“怎么到现在才来?”
“到现在才来?”
星源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有点惊讶,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道:
“那你是……
娲皇?
还是……”
“还能是谁?”
“哦。”
星源这一边应着,一边暗自忖度:
“她不会骗我吧。
这声音?
人之母?
这也……
太让人失望!”
但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道:
“那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就嫌我来得晚?”
“天选之子。”
“我要是说,我只是来遛狗的呢?”
“不会。
我能闻到你的味道。
在娲林外面就熏到了我……”
“我臭?”
“桀桀……”
那“极度难听的声音”笑道,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道:
“是我说得不对。
应该是,我闻到了你的馨香。
从未有过的馨香。”
“你要吃我?”
“这么好的资质,我哪舍得吃。”
“那若资质极差呢?
你吃掉?”
“就你站得那个位置,你若资质极差,就会被震死。”
吓得星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顿了顿,又一口气跑到车边,一屁股坐到车辕上。
心里犹自忐忑。
小黄狗也灰溜溜地回来,跳进了车厢里,估计又是去睡觉。
白霓不明就里,也没见到什么,听到什么,觉着星源的行为很怪异,就问道:
“怎么了?”
星源舒了口气,很郑重地对白霓,道:
“别信杜子丑的鬼话。
不要靠近。”
“噢。”
白霓认真地答道:
“那你……”
星源摆摆手,让白霓别问。
他是怕“极度难听的声音”听到,在背后议论人不好。
但一想又不对,怎么来到车这边,“极度难听的声音”就不说话了呢?
难道……
星源下了车,往森林边缘靠近。
快接近森林边缘时,那极度难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
“你怎么跑这么远?
太远,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你也就听不到我的声音。
给你说,我不吃人,你不用怕。
你进来吧。
就你这资质,我一口气,最少能给你拔到“金身”。
这天域,已太久太久,没有金身境界……”
“没有?
你呢?”
星源觉着她这话里话外,似乎总把她自己往外摘,便揪着她话里的漏洞,问了出来。
“我不同。”
那“极度难听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察觉星源的故意,颇有兴致地道:
“我得上苍眷顾。
这样说吧,我才是实至名归的“天选之子”……
唉……
说这些做甚。
我有太久太久的时间,没说过这么多话。
这爱显摆的臭毛病,就是改不掉……”
“没觉着啊。”
星源在鼓励她,道:
“我倒觉着,你反而是太低调。
低调得,在这天域,都觉察不到你的存在。”
“唉……”
那“极度难听的声音”似乎有同感,道:
“倦了,烦了……
虽说身份有别,我何曾不是跟你们一样……
唉……
给你说这些干什么。”
“闲聊呗。”
星源无所谓地道:
“又没事做。”
“那你进来啊。
别总在门口蹭。
进来,我让你风光无限,直上巅峰。
这也是尘族之幸…
你们尘族反击吧。
去干掉那只恶心的蛤蟆……
你进来啊。
别总在门口蹭。
你进来啊。”
星源不知道她口中的“蛤蟆”是谁,但记着了杜子丑的话,便道:
“不!
我不进!
我要等人山人海,都来送我……”
“你真虚伪……
桀桀……”
那“极度难听的声音”愉快地笑着,就像对一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既然宠着,便只好让步,道:
“那好,让我来满足你的虚荣心……”
星源马上就会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而且尘族皇殿直隶地,也炸了锅。
一道浑厚的声音,似黄钟大吕一般,自尘族皇殿内传出,传向周边。
这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不论多远,只要能听到,就那么浑厚,那么清晰,震得人气血翻涌。
那声音就是简单的,这么几个字,“明日辰时,天选之子入林,尔等理应恭送”。
却似晴天霹雳,把沉浸在“杜氏赌坊”里的尘族人,当头喝醒。
是啊,别再惦记那几个意外小钱,尘、菊两族约战在即,天选之子才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