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儿的身影前,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光球,球心里有一缕火苗,越燃越旺,体形渐大,似一只凤凰,搔首弄姿,要引吭高歌一般。
“去死吧!”
大巫儿再一次厉喝,想来她已确定白扇星源隐藏的所在。
也是在这法宝山河社稷图之中,不可能有大巫儿看不到的隐秘角落
那水晶球里的火凤凰,竟真的振翅清啸,带着水晶球冲一棵挺拔的水杉电射而来。
地面上、尘埃里的两尊剑奴,两变为四,四变为八。
八尊剑奴,飞身而起,要拦住水晶球和火凤凰。
白扇星源的身影从一棵水杉树里,悠然踱步而出,轻摇素面纸扇,看着远远的,树梢上的,大巫儿的黑影,笑得意味深长,又不怀好意。
大巫儿心头一凛,感觉哪里不对。
啊!
是第九名剑奴!
但,一切都晚了,她已爆成一团血雾。
八名剑奴也跟水晶球与火凤凰一起,爆成流岚。
接着是淡绿色的光球,接着是天空上,那硕大无朋的九尾狐狸,还有这融入森林中的法宝山河社稷图,一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这名噪一时的大巫七宝,居然是毁在了我的手里!”
白扇星源虽有些苦涩,但还是找到了应该得意的成就。
这算什么成就,他不也是落个,被大巫七宝重伤垂死的下场。
他瘫软在地,手脚、身体、脸面都变得模糊,就好像裹着一层氤氲的雾气。
而他还在逐渐融化,只不过,融化成了雾气而不是水。
所以,裹着他的雾气,虽在不断地逃逸,却越来越浓厚。
白扇星源又看向那个呆若木鸡的另一个自己,无奈地笑了又笑,还轻叹道:
“唉……
我的下辈子,怎么长成了……
你这个熊样……
罢了罢了……
好好修炼吧,别让我深埋得太久,我会寂寞……
早点接我的记忆回家……
你才是你,我也才是我……”
白扇星源的身体化成的雾气,一直在逃逸,却并没有随风逝去,而是全都渗入了他的另一个身体,那个像棵树一样的身躯。
他闭上了眼睛,等着完全化为雾气,等着彻底睡去,却听到有“莎莎”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又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位身着十二旒衮冕的红衣帝王,身形高大,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这帝王并没有俯身看白扇星源,只是雄赳赳地远望,好似他的目光能穿透树林,看到没有尽头的天涯似的。
哦……
这就是打碎大巫儿肉身的那个人吧?
看来,应该是与大巫儿同归于尽,也被毁灭掉肉身,落一个天地之力凝聚的身体,也被困在这法宝山河社稷图之中。
白扇星源看透了这红衣帝王的经历,就有些好奇他的身份,便攒足了力气,大喊了一声,问道:
“欸……
你谁呀?”
那红衣帝王好像听不到他的喊声,只喃喃自语,好像在说:
“守护神力哪去了……
守护神力哪去了……”
白扇星源这才明白,这红衣帝王已被法宝山河社稷图磨灭了心神,并不能算活人,只是一股,还没有被法宝山河社稷图吞噬的力量。
不……
是三股力量,拧在了一起。
为一起对抗法宝山河社稷图的吞噬,三股力量摔打锤炼得混为一体。
这也是三个狠人!
只是不知,他们与大巫儿有何仇隙。
可叹……
这打来打去,还是死于大巫儿之手。
“欸……
我给你们报了仇,你们不该表示表示……”
白扇星源戏谑地冲红衣帝王喊道。
那红衣帝王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就无从回答,只站在那里,是在等着法宝山河社稷图构筑的防卫边界——娲林屏障,彻底坍塌,好能信马由缰,走出森林,走成自由。
白扇星源尽量凝聚心神,想去琢磨这红衣帝王的三股力量,哪知已不能够。
他的身体只剩半截枯木似的一骨碌,连个人样都没有,还思考什么,只能惨然一笑,任心神飘飞。
身体也迅速完全化为雾气,眨眼之间,什么也没剩下。
而那个像棵树一样的星源,慢慢有了血色,活泛过来,就像枯木逢春雨,又发了新芽。
躺在车帘前面,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它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仿佛在说:好一场大梦。
白霓也从车帘背后露出脑袋,那有着,披散如瀑的青丝和惹事脸面的脑袋。
星源抬起左手腕,只见一缕青丝,那十二颗“通天血犀”的符珠,连灰都没剩下。
又去摸摸腰带间,哪里还有那些米粒一样的而止符,真是比脸还干净。
马上就又想到,舌根下已没有刻画“丁丁从心符”的那粒珠子,会不会跟韦明一样,符纹长在了身上。
如若如此,那从心符最有可能的,是纹在了舌根上。
想到这里,他坐上车辕,昂着脸,张着嘴,把舌头伸出,冲白霓“嗯、嗯”两声,意思是让白霓看他舌根上有没有符纹。
那白霓什么都不知道,哪能猜透他的意图。
只看着他冲自己伸舌头,以为“昨夜”食髓知味,领略了名器“白蟒”的妙用无穷,这又来要。
便四下瞅瞅,见这森林静谧,连个鸟鸣虫叫都没有,就大了胆子,轻微地张着檀口,对着星源的嘴唇印了上去,把星源的小舌吮在口中。
星源“嗯”了一声,呻吟着,闭上了眼睛。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跳下了车,找了块平坦柔软的草地,伸个懒腰,又蜷着睡去。
自黑马黑车,载着星源走进女娲陨落地,外面的人,已焦急地等待了五天。
这已是例外之中的例外,因为以前的天选之子,最多能在里面待足三天。
若三天不出来,就永远不会再出来。
三天,是娲林屏障的缺口,修复如初,所需的时间。
而在传说中,娲林屏障,没有从里面被打破的先例。
尘族人之所以还愿意等,一是因为“尘族皇殿,娲皇纶音”;二是因为那拖曳黑马黑车的金光大道。
什么三天五天?
他打破娲林屏障了吗?
没有。
娲林屏障既然没打破,怎么会有三天的修复时间?
对啊。
这个天选之子,不会有“三天”限制,因为他是女娲陨落地“请”进去的贵宾。
同时,尘族的绝望与无助,也给了星源充分的期待与信任。
尘族只有这娲皇大陆最后一块栖息地。
这天选之子,又得女娲陨落地如此青睐。
尘族不该有个悲惨的结局。
等吧,等多久都等,等待尘族的这最后一根稻草,上演绝地反击。
九皇在第三天,就兴奋起来,果然不出瞿春所料,命运的天平,仍是向自己这边倾斜。
三天没出来,对九皇这个曾经进入过女娲陨落地的人来说,又有另一层意思。
三天,是神力灌顶的三天。
所谓“神力灌顶”,就是大巫儿根据“天选之子”不同的体质与天赋,选大巫七宝之一,把经大巫七宝炼化过的天地之力,和大巫七宝对境界的感悟,强制地塞进“天选之子”体内。
三天,这个过程需要三天。
一天的强塞,一天的苏醒,一天的恢复出林。
三天已过,若不出林,那就是被大巫七宝撑死。
撑死就撑死吧,身体、心神、修为都去做了这森林的养料。
女娲陨落地,又已在等下一位“天选之子”。
这三天没有出来,这群傻缺还要等,真令九皇嗤之以鼻。
那就驱逐吧。
九皇要驱逐不愿散去的人群。
可瞿春却要九皇与大家一起等待。
人群不散,九皇不走。
与民共进退,共同守护尘族这最后一豆微弱的灯火。
这说起来,好感人!
九皇也自娱自乐地以为,虽然这很虚伪,却很有情怀,就采纳了这个,令人无聊到索然无味的建议。
就在这第五天,无聊的九皇已睡得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却听见手里的青竹杖,竟然传出“呜呜”哭泣的声音:
“守护神力哪去了……
守护神力哪去了……”
九皇陡然愣住。
守护神力是尘族盘踞娲皇大陆,不愿离去的根本原因。
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个无稽的谣言,但却是尘族最后的脊梁。
尘族人在坚持,都是靠着这个谣言。
没想到,这不是谣言,守护神力是真实的存在。
只不过,苍天给尘族人开了和大大的玩笑。
九皇也先是惊,然后是笑。
笑尘族可笑。
知道这“守护神力”的谣言不是谣言的之时,竟然是在这“守护神力”丢失之际。
尘族人若是知道,一定会仰天恸哭:
“苍天呀!
你是在玩我们吗?”
“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先听哪一个”
九皇揣着小兴奋撩拨瞿春,道:
“来说说。
让我乐呵乐呵。”
瞿春见九皇的样子,像是在玩,便随性道:
“先听坏的。”
“娲皇大陆真有守护神力!”
这真是坏事。
瞿春也没想到,九皇竟会拿这么重要的情报当儿戏,额头霎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怕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该不会被守护神力识破,继而把自己绞杀吧?
九皇也没想到,这个消息竟把瞿春吓成这个样子,忙安慰他,道:
“还有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守护神力已丢失。”
“丢失?”
瞿春没听懂,这守护神力“丢失”是个什么意思。
九皇也不好解释,只能学出原话,道:
“守护神力哪去了……
守护神力哪去了……”
“这是“丢失”吗?”
瞿春快要被九皇气死,又不好质问,只能苦笑着道:
“这是“找不到”?”
““找不到”不就是“丢失”吗?”
九皇不觉着自己的话有问题,反诘道。
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一下,就怼得瞿春无言以对。
其实,这只是因为九皇和瞿春的理解不同所致。
瞿春要悲观些,他的理解是,这守护神力仍在,只是不在掌控之中。
九皇很乐观,他的理解是,这守护神力消失了,没有了,烟消云散了,成了云,成了风,不知被刮到哪里去了。
争论已无意义,那呜咽的哭泣,又不会给出答案。
况且,青竹杖里传来的,那呜咽声也渐行渐远,不知去了哪里。
傻傻的欢喜不知道她的星源,可能再也出不来,她仍在傻傻地等待。
杜子丑背倚着一棵大树,只是抽着烟袋,读着那本破书。
他听宋五儿说过进去之后的情形,也就知道,五天都没出来意味着什么。
星源的尸体可能都已经凉到僵硬。
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冰凉,但他依然不动声色。
白浪南却在忙乎,跟着他的紫妖,在人群中寻找带有大白渣之毒的人。
找到一个就解毒一个。
他不担心星源,担心有什么用,重要的是做好当下。
韦明、嵇鉴和众人的担心相反,他俩是喜悦感爆棚。
还讥笑这些无知之人,哪里懂得大智慧与大机遇。
从这事前前后后的表现看来,星源若准时出来,才是个笑话,是虎头蛇虎,所得有限。
坐而论道。
那女娲陨落地里,星源定是在坐而论道。
这是他俩坚定的信念,不可动摇。
唐小荷的车辇紧挨在九皇后面,九皇与瞿春的对话,她也听得一星半点。
有种不好的感觉,在渐渐浓郁。
她觉着,星源遇到了麻烦。
东将军他们却无暇顾及,来回奔波调度。
尘族大军与皇殿司一外一里,往来交通,都要他们配合保障。
尘族的大人物,都在这里。
直隶地的尘族人,也几乎都在这里。
从尘族皇殿到女娲陨落地的一路上,就像个庞大的蚂蚁窝,成团成团的人,密密麻麻。
真是让人头疼。
化妆躲在人群里的菊小七和王良子,想回去也回不去。
她俩往回头路上走了几步,就会又被挤了回来。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良子抱怨道。
菊小七安慰她,道:
“没事看看尘族的男人,不好吗?”
王良子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可菊小七还不自知,埋怨道:
“你就忘不了那个“夜夜弄丫丫”。
这样不好。
会把身体拖垮。”
王良子已挤到一个小吃摊前,预备进食。
菊小七也只好凑上去。
女娲陨落地内,星源坐在车辕上,正在烦恼。
他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了白霓,还对白霓说道:
“这下倒好,真要被当成猴耍。
造了那么大的声势,整来这么些个人,可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
别说境界,就连个神通都没有,自己还是那个没有修行的星源。
进来时什么样,出去时,还是个什么样。”
已易容为黑衣小厮的白霓,就来安慰他,道:
“咱不说。
谁又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