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急着打听欢喜的消息。
等听说欢喜现在东小楼,才放下心来。
杜子丑也把这直隶地大火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东将军接了一句,道:
“你要是再不出现,我们天一亮就要动手。”
这是补充,也是报告。
星源在,这动不动手,就要有星源来决定。
这说话之间,门外有人高声禀告:
“细作营营总江小曩,奉命报到。”
听是江小曩,白霓经过东将军同意,打开了门。
门外,除了江小曩,还有姜家集营总姜黎。
他与江小曩都是东将军的直属营总,官阶一样,理应陪同。
江小曩是白霓的营总。
白霓拱手给他见礼。
江小曩在门开的那一刻,回了白霓的礼,却一眼就看见了星源。
又是惊喜,又是激动。
惊喜的是老友重逢,激动的是见到了天选大将军安然无恙。
他向东将军递了一个请示的眼神。
东将军颔首同意。
他冲着星源就要跪下。
星源忙起身把他拉了起来,笑着道:
“你怎么也学会了,这套陈规陋习……”
江小曩的激动劲儿还没过去,高声回答,道:
“细作营营总江小曩,奉命守卫草料场……”
星源用手轻拍着他的臂膀,止住他的汇报,玩笑道:
“你这都升营总了,哪天,请兄弟喝一场,我可是为你拼过命的兄弟。”
这倒说得江小曩有些不好意思。
忙看向东将军。
东将军示意他下去。
他立刻反应过来,东将军令细作营来做守卫任务,这可是非常规举动,说明今天不仅仅是守卫,还要绝对的保密。
江小曩跟在场的各人,拱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他要忙活起来。
姜黎虽然没进屋,但在屋外也看到、听到了一些,更是把谨小慎微发挥到极致,命令姜家集所有人,不得离营半步,还要服从细作营指挥。
屋内,众人都等着星源的决断。
哪知星源不置可否,却开始送礼。
他送给杜子丑一根烟杆。
这烟杆,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但通过外形、颜色、质地,却都能判断出,它就是鼎鼎大名的尘族至宝,青竹杖。
星源的此举,其义不言自明。
他是要杜子丑,镇守着唐九的这个“爪牙”,别再被唐九夺了去。
杜子丑也不含糊,当即自腰间抽出烟杆,卸下烟嘴、烟锅、烟袋,再把它们跟青竹杖拼接在一起,还装填上烟丝。
不等他打开火折子,星源就在指尖挑着火符聚成的火苗,给他点上。
杜子丑深吸了一口,吐出半屋子的浓烟,带着烟丝特有的香味,道:
“这玩意,可能本就是根烟杆,被那些不吸烟的人误作手杖。
你们看,手杖要有鸡子粗细,这玩意却只有小丫头的小指那么粗,做个笛子都不够用,还手杖。”
众人都笑。
白浪南却来打趣,道:
“那你说,祖皇是个烟鬼呗?”
杜子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嘴里答应着:
“嗯嗯嗯……”
在众人又笑之间,星源却已送出第二件礼物。
这第二件礼物,给的是韦明,是那幅“之九”卷轴。
除了韦明、嵇鉴、星源三人,其余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观想图。
都惊诧不已。
可韦明、嵇鉴的惊诧程度,比第一次见这观想图的人更甚。
“掌门。”
韦明竟然要对星源跪下来,星源忙把他扶住。
就那,韦明还是对星源拱了拱手,眼里泛着泪花,恭敬地道:
“老朽感激涕零!”
其实,他感激的是自己的选择。
拿“飞凤”,与隐月派,合并成新的隐月派,他想想都是自己的神来之笔。
有星源做这新的隐月派的掌门,离揭开观想图面纱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
“这是说,观想图有九幅?”
韦明感激之后,迫不及待地询问星源。
应该是这样,但星源也拿不准,只得说道:
“容后再说,也说眼前事。”
韦明也觉着自己唐突,未分清主次,忙退在一旁,静待星源调遣。
星源没有调遣,只是第三次送礼。
这次的礼送给白霓,是一沓信件,说要把里面的内容整理出来。
前面两个真是礼物,送给白霓的却是任务。
但白霓却很高兴,因为这沓信件都是隐言晦语书写的密信,应是及其重要的情报。
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就好比星源把自己的胸膛敞开给她,这是信任,这是自己人。
众人都不知道星源在想什么,就看他在送礼之后,又要干什么。
怎么想,也都该说说,明天举兵造反之事。
然而,他们不得不承认,星源的心思不是他们所能忖度。
星源竟要见姜黎,还让他带着这六合围场的堪舆图过来。
姜黎既是这姜家集的营总,也是土生土长的姜家集人,从小就在这六合围场长大,若说这六合围场的地理形势,没有比他更熟悉。
姜黎已从江小曩那里大致猜出了星源的身份。
能让东将军俯首听命的,除了尘族之皇唐九之外,也只剩天选大将军星源。
这要是还不知道星源是谁,他这个营总也干不了那么长时间。
姜黎携带堪舆图来到,仍是先请示东将军,在东将军的许可下,才敢把堪舆图铺在桌上。
这是姜黎的世故之处。
他虽然猜出了星源的身份,但他一来是东将军的属官,理应向东将军请示;二来没有人给他说明星源的身份,他就只能装傻。
星源向来不讲礼数。
见姜黎铺开了堪舆图,就只管俯下身子去看。
这隐月山脉跟乾江一样,从西北往东南走向,穿越直隶地的东北部,正是尘族皇殿的靠山。
而乾江流经直隶地的西南部,却是尘族皇殿的环抱之水。
在这山环水抱之间,异常肥沃的土地上,尘族人围绕尘族皇殿,筑房而居,耕地为食。
只可惜这一把大火,没有个三年五载,恐难繁荣再现。
六合围场是隐月山,跟艮地众多山峦之间的一块盆地,其地亩,跟尘族皇殿周边相比,竟也少不到哪去。
“你要在这六合围场安置灾民、垦荒种地?”
东将军知道星源心软,这才隐约猜出他的思考方向,必然与直隶地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的灾民有关。
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垦荒种地,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八阵图手串带他去的地方,那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丰收水稻,令尘族大军的士兵收割,再运出来,恰可解直隶地灾民的燃眉之急。
星源现在想的,是在六合围场里,找个合适的位置,埋设一个传送符阵,可供收割稻谷的士兵往来。
这地方既要方便交通,又不能让人看出,有传送符阵的端倪,才行。
可惜,星源对这六合围场不熟悉,堪舆图又不直观不细致,无法描述一些特殊地形,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适合的地方。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众人进去看看,再一起想办法。
他褪下八阵图手串,拼凑得方方正正。
光芒闪过,一屋子人都来到那个鱼米之乡“大泽”。
月光下,宝石一样的湖水,和湖边无边无际的水稻,一下就把众人震惊。
星源指着水稻,笑着道:
“有这些粮食,直隶地还会有灾民吗?”
可大家看的,不是这些乐弯腰的稻谷,而是那像下雨一样,却又淋不湿衣裳的天地之力。
月光下,这些天地之力,就像天女散的花一样,沁人心脾,令人迷恋,叫人沉醉。
最先开口的,是战力最强的韦明。
他伸出手,要去接这天地之力,却什么也接不到,便用疑问的语气,说出了肯定的话,道:
“这是天地之力吧。
怎么浓郁到这个地步。
这要是终日于此修炼,那不是事半功好几倍啊!”
他说着又望向湖泊边上的大山,跟星源道:
“要不,我们学着韦氏家塾,把隐月派也分内、外庭。
外庭设在隐月山……”
他一指那山,接着道:
“内庭就设在这儿。”
杜子丑第一个赞成,他乐道:
“我就在这,半个月,就能追上那个挖草根的。”
白浪南撇撇嘴,鄙视道:
“就你知道在这儿好。
我就不能来这儿挖药……”
他话没说完,又被东将军抢了去,道:
“你们别搅和,我要在这扎营练兵!”
“对对对……”
姜黎连忙附和,道:
“要是在这儿牧养战马,那匹匹都是龙……”
“我懂,我懂……”
星源也跟着笑着,道:
“但不管如何,咱也要把眼前直隶地的灾民安置好吧?
只要这事解决,一切随你们。”
他此话一出,反而是东将军先开了口,道:
“不就是想设置一座,来往这里的传送符阵嘛,这简单,回去,我带你在六合围场,好好找找。
该能找不到趁眼的地儿?”
他这话提醒了地头最熟的姜黎。
他看着眼前的宝石一样美丽的湖泊,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搭配。
虽然那个地方,对姜家集很重要,但救助直隶地灾民,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便大胆说出了自己的建议,道:
“离姜家集不远的山脚下,也有汪湖泊,俗称饮马湖,也就是我们日常放牧饮马的所在。
这湖泊不论阴晴雨旱,山泉是否断流,它的水位都不增不减,追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有水路与山底暗河相通。
我的意思是,若符阵能把那湖泊通往山腹的水路,与这大泽之湖相连……”
堪舆图上有这饮马湖的标记,姜家集村前的小河,就是从这饮马湖里蜿蜒流出。
在百年以前,尘族大军还未占用这六合围场,姜家集还真是个集市的时候,这条饮马河沿岸两边,有几十个村庄,稀稀落落的分布。
他们牧养的马匹,通过大船出海,远走天域各个大陆。
尘族大军来了以后,除了姜家集,那些村庄都搬迁至尘族皇殿周边。
这次无家可归的灾民,也有许多是这饮马河的后裔。
但经过了几十年的岁月,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根,原来在这六合围场里,饮马河岸边。
姜黎的建议真的很不错,有了船,运粮也方便。
星源也不停留,拆动八阵图手串,带着众人回到姜家集。
这时天才蒙蒙亮。
他令东将军回到六合大营,开军仓,动军粮,赈济灾民。
他自己却坐上黑马黑车,跟其余众人一起,沿着饮马河上溯进山,来到饮马湖边。
饮马湖已经是个不小的湖泊,有头十里的水面,但它藏匿在群山之中,不易被人发觉,与山外的联系通路,就在一条小溪边上,又短又宽又平坦。
总体给人一种柳暗花明的畅快感。
看似走到了山脚,若再往前只能弃马登山。
可转过一个山嘴,却看见那么大一片水面。
那是换了个人间的感慨与兴奋。
而哪条路边的小溪,就是饮马河的源头。
几乎在星源才来到湖边,就下了决心,要把符阵通道设置在这饮马湖。
湖边有船,姜黎邀大家上船,他来摇橹。
星源却只是坐在车里,让白霓赶车。
那黑马黑车,踏上了水面,却并不入水,只在离水面寸许的高度,平滑前行。
这是乙开巽风符之力,来往人间,足不沾尘,有世外高人的风采。
众人都知道,星源的鬼画符神乎其神,有这样的异象,已经没人惊奇或感叹。
大家上了船,按照姜黎的指点,已能看见,那山湖相交之处,黑布隆冬的大大山洞。
及到跟前,那山洞更大,足够运粮使用。
一车一船进入山洞,渐渐暗了下来,直至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星源用丙乙火符,在车顶点亮一团火,给大家照明。
洞不是太深,约行二三里,拐了个弯,便是尽头。
这尽头处,应该就是暗河的出口。
在此沉下去,便能进入暗河。
正是星源设置符阵的好地方。
星源让一车一船退后,退回到拐弯之前。
他自己却踩着水,头前悬着火团,在山腹石壁上摸摸索索,抠抠搜搜,用辛戊入符,几乎把没一寸石壁都刻画了一遍。
他的头、脸、身上,水面上,漂浮着薄薄一层石粉。
约有两个时辰,星源才有些疲惫地返回到车上。
捧起湖水,草草洗把脸,就招呼一车一船,再次往石洞尽头驶去。
可是,石洞已没有尽头,拐弯之后,只有出口的光亮。
冲进那出口的光亮之中,面前是一碧万顷的湖水,湖岸的水稻,都饱满着稻穗笑弯了腰。
身后却是山的峭壁,壁直如立,像一面巨大屏风,矗立在湖水里。
“我们的船,不能从山里驶出来吧。”
杜子丑慈爱地看着星源,鼓励着笑道:
“要在这峭壁上凿一个山洞才行。”
他显然对这个巧夺天工的符阵设置非常满意。
“不用。”
星源回之自信的一笑。
用上神通“水上漂”,从车上飞了起来,再用辛戊入符,在峭壁上刻画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