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来到云天宫中一家最大的客栈。黑色牌匾上刻着“云天留仙”四个簇新的鎏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发光。
十八年前,一位李姓富商子弟来云天宫拜师但被拒之门外。他不甘心,便在此处居住下来。一连六年,欲入云天宫而不得,手中的金银细软也捉襟见肘。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很快,他发现同他一样欲投入云天宫的子弟不在少数,加上云天宫在荡神决之战后声望越发隆重,前来瞻仰的百姓亦不少。因此,他果断将剩余的钱财将一处四合院买下改为了“李氏客栈”,他也从李公子变成了李掌柜。
时至今日,李掌柜始终因自己未能入云天宫而有所遗憾,但他善于交际,客栈的生意却是年年火红,越做越大。如今,“云天留仙”客栈的规模已大大地超过当年。它采用四合院布局,客栈门口放着两座麒麟石像,甚是威严。而房屋的顶部则是依次按照方位分布着四灵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依稀有云天宫的布局影子。
天佑正要进去,忽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紧接着四人被一阵拳打脚踢赶了出来。
“你们四个家伙,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在这里冒充云天宫的仙人!”
那被打的四人对视一眼,似乎并不服气,其中一人站起身挺着腰杆指着自己的衣衫,依旧倔强道:“你这乡下人不识货,咱们日月星辰四门弟子,齐聚你们店,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客栈的保镖呸了一声:“云天宫的是你们这副馋像?”
裳玉茗一听,瞥了一眼身旁的天佑心道:“也不是没有。”
四人还不甘心:“我们平日出力多,能吃不行吗?”
“放屁,我瞧你们是死鸭子嘴硬。快拿钱来,否则今日不把你们打残了,就不知道世间有规矩两字。”
裳玉茗原本不想管此事,但仔细一看,四人穿的却是正宗的云天宫衣衫。因为衣衫的边角用的是一种反光料,寻常裁缝难以纺织。
眼见客栈内的保镖要对四人一阵噼里啪啦的打,裳玉茗对着天佑努了努嘴:“去。”
“做什么?”天佑不解道。
“救下他们。”
“你武功那么高,让我出手,你好意思吗?”天佑不服气。
“把钱给付了,少啰嗦。”说着,裳玉茗将他推了一把。
“凭什么?”
“凭你卖我的画。”裳玉茗瞪了她一眼。
天佑心想:“师姐可真爱记仇。”他很不情愿地冲着客栈领头招了招手。
那领头朝着天佑和裳玉茗一望,再看到她腰间缠绕的菊玉,当即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原来是云天宫的仙人到了,这四个家伙对云天宫不敬,借着云天宫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被我等识破。仙人来了,正好······”
领头还在絮絮叨叨,被裳玉茗打断:“欠多少?”
“共计一百五十二两。”
天佑听到这个数目,心中也是一阵心疼。他不情愿地掏出几块银子,递给了那领头:“记得找钱。”
领头人神色颇为尴尬,却是大为可惜:“仙人,你们是一片善心,但这四个家伙确实欠揍····”但他的手很诚实,把银子接过了。
“不必说了,你们忙去吧。”
说完,裳玉茗将目光转向了四人。见他们四人高矮胖瘦各有千秋,其中一个女的胖的几乎要将服装给撑破。
四人似乎要继续装下去,其中一人拱手道:“都是同门,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还有事要去,先走一步。”话应刚落,四人便撒腿就跑。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四人见裳玉茗没有追来,正暗自庆幸。
“都怪你,贪的太多了,这里是云天宫山脚下,哪有那么好骗?”
“要不是你在湘江骗人服下你那破泥丸,吐泻不止被人找上门,我们能跑到这里来吗?”
“小妹,你还说二哥我,要不是你贪吃的过分,体型惹人生疑,我们不至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二哥,你这话又说错了,小妹大可不必出来。但是你整天往来春楼,未免过分了些。”
“大哥,你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
四人你一眼我一语正争锋相对,发觉一人已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正是裳玉茗。她长袖一挥,地上已出现一道裂痕。四人见此情状,连忙跪地求饶:“仙姑饶命。”
“你们身上的云天宫衣衫,从何处得来?”
那胖女子道:“是···是从浣衣局拿来的。”
“你是说金陵城浣衣局?”
“正是。”
“那里隶属皇城,凭你们的本事又如何进得去,实话招来!”裳玉茗道。
“我姑母便在浣衣局做事,她说是一名太监将这四件衣服扔了出来,她觉得可惜便收了起来。”那胖女子道。
裳玉茗心下一沉,她忽然想到白千郡没有让她继续追查下去·····
对于眼前四人,她只是勒令他们从今以后不要再招摇撞骗,并没有进一步的处置,便放他们离开。
当裳玉茗再次找到天佑,天佑早已在客栈中等的不耐烦了。此时,客栈内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纷纷诉说着自己的见闻和传说以及想要入云天宫的渴望。
裳玉茗一进来,让原本喧闹的众人安静下来。当她坐到天佑的对面时,因为店内生意实在太好,连店掌柜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天佑眼尖,冲着裳玉茗努了努嘴:“师姐,你看?”
裳玉茗望去,见西南角落,那灰袍男子和红衣少女也在:“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走,他们就过来了。明明是相反的方向,脚步倒是挺快。”天佑嘟囔道。
裳玉茗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想不出对方的来意,便对着不远处的店小二道:“店家?”
小二似乎并没有听到。
裳玉茗又叫唤了一声,那小二忙着照顾其他客人,还是没有听到。
天佑扑哧一笑:“师姐,看我的。”
他大声喊道:“来福,过来。”
小二回身一看,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裳玉茗两人。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裳玉茗,反而对着天佑兴奋道:“师······”
天佑连忙摆手:“是我师姐找你。”
来福这才望向裳玉茗,他张大了眼睛盯着裳玉茗上下打量,但随即注意到自己的失礼,紧张地后退两步:“仙···仙姑,有何吩咐?”
裳玉茗见天佑对来福挤眼弄眉,皱起眉头。她问道:“店内是否住着一位姓武的客官。”
来福还未答话,此时李掌柜亲自提着茶壶迎了上来,他早已听保镖说起,本来还遗憾没有亲眼见到裳玉茗而嗟叹不已。此时见她再次登门,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道:“有有有,这是前天的事情。他还嘱咐道,若是云天宫的女仙长来找上门,就直接去见他。”
“他不下来反让我师姐亲自上楼,岂有此理。”天佑不满道。
李掌柜原本从护院处得知云天宫的仙人替四个骗子付钱,为没能亲眼见到他们而暗自懊恼,此时见他们到来,大为高兴。他满脸笑容地捧着一堆碎银走过来,低头见天佑时,如丧考妣:“您···也来了?”
天佑道:“我不能来吗?”
李掌柜哭丧着脸将银两还给了天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锭足银:“我这客栈太小,容不下你这座大佛,这点心意还请收下,隔壁的酒楼也是不错。”
天佑刚想接,但转头见裳玉茗盯着自己,不由得对李掌柜暗暗生气。
“他做了什么,你照实说便是。”
李掌柜有些犹疑,但见天佑被她拿的死死的,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当下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跟裳玉茗说了。
原来天佑先前下山,时常来到这云天留仙客栈。他吃住随意,使唤着店里的伙计干这干那。因为他是云天宫的小神仙,李掌柜觉得能跟云天宫的仙长攀上交情也是一件美事,吃点用点也由着他,加上李乘友来信,让他对天佑照顾些。
但天佑素来习惯把别人对他的客气当成福气,四处惹祸之后,往往逃到这云天留仙。那些被他欺负的人自然不甘心,赶到这客栈中免不了大闹一场。客栈虽有护院,但也经不起屡屡折腾。加上还有几个是江湖人士,除了好几次差点将云天留仙给拆了。好在此地所在距离云天宫近,那些人也不敢太过造次。但是这样一来,生意自然大受影响。
裳玉茗没有任何话,对着李掌柜抱拳赔礼:“云天宫管教不严,还请恕罪。他所犯之事,待我回到云天宫,再向掌柜赔罪。”
李掌柜却是诚惶诚:“岂敢岂敢,只要小仙长有所收敛,小人便已知足。”
裳玉茗扯下头上的簪子,递给掌柜:“他若再闹事,你派人将这个簪子交给云天宫的弟子,我自会处理。”
李掌柜哆哆嗦嗦地从裳玉茗手中接过簪子,连连称谢。
天佑一肚子怒气:“师姐,你偏听偏信,不是好人。”
来福将两人引到东厢房第四间,躬身做了一个请字。天佑道:“师姐,咱们还没吃呢?”
“先见人,再吃。”
天佑却是不肯相信:“你进来菜都不点,就直接上楼。”他对着来福道:“去,安排几个拿手菜,顺道帮我买两串糖葫芦。”
来福问道:“还是西荡口那家的吗?”
天佑白了他一眼:“看着办。”
裳玉茗道:“连买糖葫都知道去哪家了,看来李掌柜说的不错,你平日里就是对他们作威作福、颐指气使。”
天佑讪笑道:“没有。”
“当面撒谎。”
她若知道,天佑所作的画,一大半就是通过眼前这位来福四处贩卖,可就不会对他报以同情了。
裳玉茗正欲敲门,房门已打开,一名青年男子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天佑打量着他,二十岁上下的年龄,身着黑色短打,见到裳玉茗显得十分激动。天佑也不跟他打招呼,径直走进里屋,往一张太师椅上一座,俨然他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青年撇了一眼天佑,有些疑惑地望着裳玉茗。
“我师弟,不用管他。”
青年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便请裳玉茗两人进屋。他颇为谨慎地探头四处张望一番,紧紧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