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被判的罚金,足够一个手艺人吃一辈子,这数额相当羞辱人。
五千德拉克马,既代表给梅勒托交了学费,同时又代表他输了一根巴特农神庙的廊柱,输掉了智慧。
同时,区区五千德拉克马,在寡头看来不算什么,但足够苏格拉底倾家荡产了。
“我女儿年龄还小,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苏格拉底!”长老其一悻悻地说,叫他知足。
“老师,我们会为你筹钱,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和这位伊奥尼亚商人一起离开雅典。”柏拉图劝道。
他身后有一位叫克里同的老年人,眼眉如同垂下的毛笔,他恳求地望着苏格拉底,他却轻轻摇头。
梅勒托冷哼一声,
“好啊苏格拉底,我刚刚还在计划明天重诉,你不满意结果,我还不满意呢!”
“你少得寸进尺。”齐文江说,“你知道五千德拉克马对一个普通人家意味着什么吗?”
“我逛个窑子都五千德拉克马,前几天还嫖到你身旁这小婊子的妈了。”
“我母亲……早就死于瘟疫了……你不许侮辱她。”阿雅挣脱齐文江,哭着跑出法庭。
陪审的五百名公民,虽但没有群情激愤,反而哈哈大笑,如同一场喜剧。没想到这奉神少女的母亲,居然是妓女。
“梅勒托,晚上你给我小心点。”齐文江说,抽出色诺芬的刀指着他。
卫兵凑上来,法官则愤怒地敲铜箔,威胁要将他驱赶出法庭。
苏格拉底悲伤,他眸色暗淡,像一块宝石沉入浑浊的河流。
“那么,法庭将依据规定,重新进行投票。”法官似乎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局。
“法官大人——”柏拉图的父亲站起来,“我无法容忍这种环境了。”
他把卷宗推了一地,一甩衣袖,顺台阶下来,走到了被告席。而其他长老会成员则是依次离场,空留法官一人在庭上敲铜锣。
可他们的行为于事无补,因为这场审判本身他们就没有实权,没有为苏格拉底争取到无罪,早使得长老们颜面扫地。
“审判继续。”法官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唏嘘,但确实受到了震慑,慌张起来,“那么让苏格拉底先发言吧。”
“雅典人,我从未想到票数会如此相同,但只要一票我就能免于死刑,
明天,或许我们还能在阿果斯集市相会,在宙斯正义廊柱相逢,
我实在负担不起这笔罚款,如果让我提议,为我的“罪过”付个赎金,
那么,我愿意花女儿的嫁妆与你们重逢。”
“别开玩笑了!苏格拉底,100德拉克马?”梅勒托呵呵笑道。
“因此,我只希望你们再给我一票,就为了像我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凭着老年多见一天太阳。如果你们讨厌我,时间会最终将我杀死。”
阿里斯托芬终于鼓足了勇气,抢过了苏格拉底的话匣子:
“我能证明苏格拉底确实没钱,因为我开初与苏格拉底相识是从欠账开始的,
我不否认他欠账,但我敢拿性命担保他的人品——
今天早上,安提斯泰尼醉醺醺地将他欠下的一袋子钱交给了我,甚至还写了道歉信。
这一袋子银币,本来是他当兵退役的养老金,白天又叫小偷摸去,最后还到了我的手里。
而我啊,雅典公民,现在我后悔《云》这部喜剧会成为害死我好友的导火索。
我是个胆小、懦弱的爱哭鬼,我害怕到法庭上来,但我遭受了良心的谴责。”
法官于是问道阿里斯托芬,要求更多的细节:
“这一袋银币一共多少钱?”
“25德拉克马。”
“他拖欠了你多久?”
“十年。”
法官点点头,又责问道苏格拉底,问他为什么还钱那么晚。而苏格拉底有些沉默,他不知道怎样解释友谊,给予他多少宽容期限。
“这和原告的诉讼有什么关系?”齐文江质问。
“我没让你说话。”法官回击道。
梅勒托从幕僚那里听来了不少情报,一番书写发言笔记过后,插在了这空当儿提出异议:
“那么,色诺芬。听说你追来了偷走的钱。”
“没错,那又如何?我执行了一个士兵应有的义务。”色诺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埋的坑。
“那么,小偷是谁?”
“是我。”色诺芬未加思索,“是我偷了苏格拉底和这位伊奥尼亚商人的两袋共50德拉克马银币。”
“胡说!”梅勒托大声威胁道,“是妮阿雅,刚刚那个奉神少女,你以为我不看卷宗的吗?”
“而你,苏格拉底,纵容你的学生与一个奉神少女相爱,你又败坏了他多少呢?你败坏青年,认同学生玷污纯洁的奉神少女,你是否亵渎了雅典娜女神?”
梅勒托这样一来,完全甩脱了尸体为他带来的不利,这样既击溃了证人的口述,又将苏格拉底拖入了罪渊泥沼。
法官要求投票,但丑哲人仍然发表了他最后一段辩驳:
“梅勒托,你不能把正义理解为狂热病,如若死搬教条,只会建立一种极其简单的衡量标准,以正义之名却作恶为实。
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为什么我接受这场审判,更糊涂审判的内容不是我诲淫诲盗,而是我的道德标准。
一个人公正而又淫荡、贪吃却又勇敢,甘愿为他人赴死,难道能说这种人没有美德?难道你们只求完美?”
齐文江很感动,或许他这种在宿舍摆烂的人,在苏格拉底看来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人。他也有优点。
“连奥德修斯这样的大英雄,也因贪吃了仙女的蜜露(nectar)而差点变成猪猡。
伟大的神明也拥有爱恨,你们却不允许青年人有自己的看法——难道这不才是真正的荼毒?
你们怨恨的不是我崇拜异神,而是怨恨我教人幸福。但雅典人需要的是满嘴胡话、不讲现实的公民,还是明辨是非之人?
雅典人——我真的看错你们了。”
柏拉图长吁一口气,跟苏格拉底的其他好友、学生,还有齐文江说:
“这下稳了。陪审公民这下会肯定会倒在苏格拉底这边。”
很快,投票结果就已经下来了,令人震惊的是,投苏格拉底死刑的实心青铜球,甚至多了八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