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江怔怔地望着她金色蜷发,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而身后,苏格拉底则是被四个紫色胡子祭司架起,绑在一根粗树枝上,扛着下山。
“齐文江!”他痛斥背叛,但是耳鸣声中,齐文江反而听不清楚他的声音了。
他转头呆呆地见到苏格拉底被拖到卫城山下,紧紧跟随的教众骂声、嘲弄与睥睨,皆令他不解:
“我还能信任谁?”
文江后悔认识了面前的女孩,因为行了诳语,才导致了命运被重叠交错。
“你会恨我吗?”妮阿雅仍天真的说,又傻傻地期待他能原谅。
黎明已经露出了她粉红色的手指,预告阿波罗要开始一日行程。
更夫敲打铜钟走街串巷,有些雅典贵族已经起床,和奴隶一起走在街上,只不过,他们去往阿卡德米运动场,锻炼身心。
而奴隶们弯腰小跑,赶着去集市采购一日食材,遵循主人吩咐。
他用力甩开妮阿雅的手,把她一把推到了地上,他的眼神好如看见了野兽,惊惧又恐慌。
阿雅那件金色橄榄枝长袍,昏暗之中似乎画着的是荆棘。她不惜一切代价要抓住齐文江的手臂,这棵她认定了的救命稻草。
“你到底是谁?”齐文江问,情绪紧张,喘着粗气,他开始害怕了。
“我就是妮阿雅,文江……文江……”她抹着眼泪,害怕他又知道了什么。
“我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我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一切就根本不会发生!
苏格拉底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要不是为了我们的幸福,他根本不可能担负上刑罚。”
“苏格拉底,他明明已经接受了死刑,文江,可是你还有我呀。”妮阿雅低下头,一副无辜模样,低声控诉:
“我的父亲亚西比得因为救他才死在战场上,难道你觉得十年来我从未恨过他吗?
就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理由,他就侵占了属于我的财产,最后得到与否还得看他脸色。
苏格拉底拿我的钱办宴会,挥霍无度,等我长大到今天。他除了那栋房子,5000德拉克马现在什么也不剩了。”
“胡说,他生活节俭,连双鞋子都没有!”齐文江反驳道,“等等……你说多少?”
梅勒托索要的5000德拉克马银币,难道和妮阿雅也有关系?
“没错。那笔钱也是父亲遗嘱上写下的财产数量。”阿雅点点头,“梅勒托说得是真的。”
“你到底撒了多少谎?”
如果雅典大瘟疫发生在二十七年前,妮阿雅怎么会和母亲一起生活过?
“她还活着,还在她暗无天日的妓院里。但,文江,我爱她,比世上任何人都爱。虽然我假称她已经去世,
但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你能同情我、爱上我。我承认我表演了许多软弱,但我对你是真挚的。
她会理解我的谎言,妈妈会理解我的一切。”
“你放屁。如果我是马其顿王子,根本不差那点德拉克马,为什么你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阿雅两行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你是王子。我早就希望你和我离开,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谎言。”
相信齐文江是王子的,或许是阿里斯托芬……这个充满想象力的喜剧家。
“所以你因憎恨苏格拉底,偷走了我们的钱?”
“后来我遇到了满街寻你你的芙里妮,她告诉了我实情。”她哭成了泪人,“文……文文江,我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但我只剩下你了。”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清楚了,芙里妮是从阿雅口中得知了撕毁婚约。
于是芙里妮装作无事,偶然相遇接他去找那阿雅。
齐文江怒火中烧,抢过来她脚下的两袋德拉克马,沉重地他根本抬不过肩,于是愤愤地一脚将其踢下了山。
阿雅甚至没有抬头,用满是泥土的白色长袍,擦拭着她的脸颊。
“滚!”齐文江高喊道。
她匍匐在地上,爬过来,抓住齐文江的脚踝,
“求你了文江,我已经……我已经告诉你赶快离开雅典。不,是我的错,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吧。”
齐文江一脚踢开了阿雅,她后背重重地撞到了树上,昨天的伤口还没好,她疼地无法起身。
卫城山上传来疲惫的脚步声,胫甲“喀拉、喀拉”的声音拖沓。
色诺芬拄着长毛从缪斯山上刚刚回来,就看到了齐文江在对妮阿雅施虐。
“住手!”他三座并作两步,从背后拉住了齐文江,
“齐文江,你想干什么??”
“色诺芬,放……放开文江。”阿雅趴在地上,从嘴里哼出了请求,“这是我应得的,是我的错。”
色诺芬于是松了手,自己锁紧了眉头,以为多管闲事,插手了情侣之间的爱恨情仇。
“色诺芬,你还看不出来吗?害死那奉神少女、妄图判处苏格拉底的罪人,就在你面前!!”
“你在发什么疯,齐文江?师父已经进了刑场,柏拉图他们都去了,你难道不想和师父再见最后一面?”
一气之下他拉起了色诺芬的手,奔向了不远处的匠神山。留下妮阿雅一人在原地,血液已经从她的背后渗出。
齐文江最后听到了,她呢喃着说:
“文江,我们会再相见的。”
等他俩到达山门口准备往西去匠神山的时候,闯法庭的那个乞丐,跟在更夫锣鼓后面高喊:
“雅典的公民们啊,快趁着最后的时间替苏格拉底申辩罪孽。你们难道就眼睁睁地让苏格拉底死于冤屈吗?”
“狄奥尼索斯?”色诺芬抓住了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却戴着一副“哭脸”的纯金假面。
“他是酒神?”
接着一道金光将二人晃地睁不开眼,他就凭空在二人面前消失了。
神明也在大街小巷多管闲事,正义却在这座城市仍旧充耳不闻。怀揣着正直信仰的人于是要被处以极刑,真正冷漠的这片熙熙攘攘,用不爱多管闲事来搪塞平庸。
齐文江感到了一阵阵恶心,而这次他几乎倒在了街边。他把胃里的酸液吐尽了,才稍稍欠起身子:
“苏格拉底,等着我们。”